重男轻女的父母将来会会后悔吗?.md

title: 重男轻女的父母将来会会后悔吗?layour: posttags: 回答categories: zhihudate: 2024-09-07 00:00:01我妈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在满头大汗地搬运货物,两只手根本没空接手机,只得将手机放在地上,开了免提。未闻人声,就先听得我妈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呜呜呜,石头!你外婆……你外婆出事了!」癌症。还是晚期。这个消息让我有点意外,外婆往常对我妈气势汹汹,可不像会得癌症的模样。还来不及安慰她,她便哽咽地告诉我:「你大舅说,每家必须出一个人丁,在家轮流看护你外婆。」我愣了愣。「陪夜?」我皱起了眉头,「各家出点钱,请个陪护就是。」我妈顿时拒绝道:「那怎么行?你大舅说了,找陪护得花那么多钱,还是外人,万一咱们不在,谁知道怎么欺负你外婆的?」「妈,咱家这个情况,亲自照顾,就算有心也无力啊!」在我大二的时候,爸爸肝癌离世,不到一年,妈妈又查出来了子宫肌瘤,手术摘除,身体差了不少,尤其是又患上了抑郁,整个人仿佛是个水晶娃娃,我一点都不敢让她受刺激,尽量语气温和地安慰着。毕业之后,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为了养活我和我妈,只得选择弃文从商。而我,事业刚起步,经常需要通宵跟进,如果公司这里没有我盯着,出了差错,无法按期交货,光赔偿金都能让我倾家荡产;要是顺势再被告上法院,我还得进局子喝茶!我平日连假期都没有,哪里能日夜照顾老人?不说家里那些爱恨情仇,我真真是有心无力、分身乏术!这一路走来,我很少跟我妈哭诉辛苦,她总以为我工作十分轻松,只是算算数,看看账本。「你把工作放放行不行?」我妈哭着说着,「石头,人不可以不孝顺!」那是愚孝!你忘了外婆以前怎么对你的了吗?!被大舅一家吸血吸的还不够吗?!我在心里默默吼了一声。我不怕别人说我不孝!一家人里,我只在乎我妈一个人!但我妈是个软弱性子,尤其是跟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更是比一摊泥巴还软,随着那些人揉捏!「你这身体,怎么可能经得住日夜折腾?!」我烦躁地回了一句。电话那头,我妈还在抽噎。我思来想去,摊上这推不了的烂摊子,还是得正面解决。这事,肯定是我那佛口蛇心的大舅在作妖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家事中故意找事挑唆我们一家人了。安慰好我妈,我给大舅拨过去电话,尽量客气地告诉他,我妈身体差,我工作太忙,商量商量几家人各自出一部分钱,请个高级护工,铁定靠谱。「小石头,你说这话,你和你妈可就没良心了!」大舅的嚷嚷从手机里传来,「你外婆辛苦拉扯咱们兄弟姐妹们长大,你连这点力都想找别人替你出?你还是人吗?!」「不行就赶紧辞职,你那小破生意,有什么做的必要?!赶紧关了回来照顾你外婆,不然我可告诉街坊邻居们了,你妈太不孝顺!」我被激起了火气,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来。正想开口回怼,那边电话居然已经撂下了!这真真是不把我们一家人当人看!故意拿着仁义道德的石头往我们伤处砸!气得我磨牙,想了想,跟和我一起做生意的干弟弟宇轩交代了几句。这口气,我咽不下。02等我赶回家里,刚拿钥匙打开房门,就看见我妈扶着硬沙发的椅背站起来,她用那一贯愁容看向我,尤其是那双夹杂血丝的泪眼,只让我觉得心头那一撮强压的火苗,若隐若现地直蹿。因为我知道,她这样子显然是已经心里决定了什么。果然,她颤巍巍地问我:「石头,行李都收拾好了,咱娘俩什么时候过去?」我的神经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我压制着火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吗?你是等不了这一小时就给我拿主意?」我妈没想到我此时气成了这样,收住眼泪,反问我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冷笑了一声,「妈,往常顾念你,我能吞的委屈都吞了,但今天儿子我非要把赵家做的事说道说道!」我这人脾气很好,只要不碰到我的底线,就算拿红酒浇在我脑袋上,我都能笑嘻嘻地问你手举得酸不酸。但如果非要触碰我的底线,别说亲妈,天王老子我都不能认!我把手里东西一扔,坐到沙发上,压抑着情绪:「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儿子,说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了?!又出钱又出力,什么都帮着你娘家,可谁领你情了?!尤其你大哥,不知道坑你儿子多少次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瞥了眼电视,我满头乱蓬蓬的头发,不知道是路上风吹的,还是气急眼了竖立起来了,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我妈扶弟魔的精神也猛地上来了,嘴硬道:「这个节骨眼,你还计较这么多?你外婆还能活多久?这时候不才能看出来养儿防老的意义吗?何况你大舅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冷笑道:「一家人?我高攀不起他那一家人!」若说小舅和姨妈还称得上家人二字,可我大舅这一家人丧尽天良,把我们母子俩逼得步步后退临近悬崖,只把我妈当做提款机,他什么时候把我们当家人了?需要出钱出力的时候嘴上倒是喊起来了!「妈,你醒醒行不行啊!你耗尽青春,朝钟暮鼓,十一岁在外婆逼迫下休学,从此流的每一滴血、洒的每一滴汗、哭的每一滴泪,都成了大舅房上的砖瓦!」「你看看他们一家人,新建的房子大气吗?那脚下是我们家的地啊,把我们娘俩的房子推了,占了我们家的地,他们潇洒了,我们呢?被赶出自己家出去租房!这是人干事?」「不光这,我爸得了肝癌,肿瘤部位不适合开刀,这话是医生说的,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我们是活活耗死了我爸,害我们娘俩背上了害死我爸的臭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因为我穷,租不起场地,在家办公,在他们嘴里,就成了我是个没工作的地痞二流子,甚至跟我一起打拼的小伙伴,被他们指着鼻子嘲笑是我包养的打手和小姐!」……这还只是桩桩件件里的几件事罢了!「这些事,我不说,但全都刻在我心里,它在流血,你懂吗!」「外公去世的时候,大舅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你见,就怕被你分走家产,你不看看我和爸爸怎么对你的,再看看他们!竟然还愚昧不清地跟我说你大哥那些亲戚很靠谱?」「我自己不怕丢人现眼,但你娘家人,尤其大舅一家,他们从老到小做过的丑事不嫌丢人吗?老的背后捅我们母子俩的刀子,小的当面诋毁骂我,每每争得头破血流的丑陋嘴脸,我想九泉之下老爸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离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楚,还在自欺欺人,还在拥抱魔鬼!」我整个人都在战栗,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我都喊了出来!可我妈第一反应却是指着我的鼻子大吼:「你闭嘴!生怕这些事邻居听不到么!你今天真要逼死你妈?」想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嗤笑,「不要再拿亲情威胁我了,我的心早就死了。」我一字一句地跟我妈说道:「小时候他们一家人欺负我,你不但不为我出头,还助纣为虐,他们欺我,你压我,我哭得眼泪都干了也没办法,因为那时候我吃你的用你的靠你养活!我只能忍!」「但现在,你要搞清楚,物质上我对你好,衣食住行金银首饰保健品……流水一样供着你,是因为我叫你一声妈!是因为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从不忤逆你,但这次,我忍够了。」我妈似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眼里含着泪,手颤巍巍地指着我的鼻子,我垂眼一看,看见她指尖肉刺尖尖,再细看去,手上肌肤满生裂纹。那些裂纹来源于年轻时为了养活我和一家人而努力刷盘洗碗,养猪种地,辛苦劳作,她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一身的疾病。其中有一半,是为我累伤的。心中一颤,我已经心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妈不是个蠢人,她只是善良过了头,懦弱到不敢反对罢了。正当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妈的手从我眼前抽离,转瞬间已经甩在了我的脸上,这狠狠的一耳光,抽得我心上流血。我靠在墙边,沉默不语。脸上发热,似乎在慢慢肿胀成巴掌印的模样。她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我也忍不住流了眼泪。两人寂静无声,相对默默无言。「你还有话说吗?都说出来吧。」她这样哭过一场,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我点点头,「有。」「这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妈,我给你两条路。」「一,这一巴掌打断我们母子情分,我就此滚出这里,每年给你寄赡养费,你当我这个儿子白养了,死了。」「二,今后外婆家的事情,我说了算,你不能再做任何把我们母子生活再推入绝境的选择,做人,不能做个糊涂人,死了,不能做个糊涂鬼。」听着我的话,我妈本来心如死灰的眼里突然亮起了一丝光。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可是又充满了信任,求助,和希望。她擦了擦眼泪,嘴唇蠕动了一会,才低声道:「石头……妈,听你的!」我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扶住老妈的肩膀,我认真道:「今后我们这个家,我替你做主,我替你撑腰,我替你挨着风雨!你孝顺没有错,但自己每过得好点都要被外婆用亲情绑架,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大舅,那不是孝顺,是有病。」我妈抿着嘴,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含着泪。这段我憋了一辈子的话说出来之后,我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可我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似乎还有更大的困难,在前方等着我。03外婆这病,是床头病。咳嗽,要端痰盂;擦身,要端脸盆;大小便,更是要端屎桶。当晚,我一只脚还没踏进外婆家的内屋,外屋的大舅已经正襟危坐,全家人也都尽数到场,等着我来开家庭会议。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赴了鸿门宴。大舅看见我,顿时一脸痛心疾首,戚戚然地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老人家,这么多年没过多少安逸日子,更没享到多少儿女的福。一辈子任劳任怨,重的累的都自己扛了,撑起了天,盖起了房。」还义正言辞、似有别意地敲打道:「现在天将塌了,房快倒了,儿女尽孝的大任谁也不能推辞!谁要敢推辞,谁就是忤逆不孝!我第一个不饶!」这帽子扣的,压死人。我想如果家里有祠堂,大舅都要说这满屋子供的牌位显灵托梦了。亏了我预感到这一切,帮我妈推脱掉了过来的事,她要在这里又要自责流泪了。大舅这段话刚说完,姨妈和小舅面面相觑,嘴唇都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这年头谁没有各自的困难?但迫于大舅这么多年跋扈下的淫威,愣是没人敢作声,小辈们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垂着脑袋。倒是我这个隔了一辈的愣头青,大声地附和起来,「大舅说的极是,您身为长子,身上的担子最重了,我们这些小辈们都觉悟低,您是我们的表率啊!」我这么一说话,全场静了。因为我一向脾气爆,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对这一家人有多不耐,可我今天一反常态,竟然捧起了大舅的臭脚。大舅也愣了,谨慎地看着我,「石头,你什么意思?」我笑道:「什么什么意思?大舅,听我妈说你们陪外婆去市区医院确诊的时候,那叫一个劳心费力,长辈们都上了年纪,身子骨都撑不住,今天陪第一夜的任务,做外甥的自然身先士卒,自告奋勇接下了。」听我说完,大舅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犯傻他自然高兴,故意问道:「石头,你行吗?」「当然,我妈身体开刀的时候,不也是我一个人打地铺熬过来的?」说到这里,姨妈和小舅神色都有些复杂。我安抚笑道:「姨妈家里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龙凤胎,小舅儿媳出了车祸,我都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没有怪各位长辈的意思。」虽说我这么说着,可是一句不提当时大舅家当时可没出什么事,所作所为更可气。亲妹妹家庭条件不好,肿瘤开刀,当哥的一分钱没拿不说,人都没到场过,假惺惺地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分钟就挂掉了。这就是我妈用全部心血灌溉的哥哥。何等感动!大舅脸色有点不好看,咳嗽了一声,「行,那今晚就你来吧,对你外婆一定要上心,别光摆弄你那破电脑,知道不?」我笑着点头应下。好似完全没有脾气似的,让大舅一脸莫名,看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妈这个对娘家言听计从的扶弟魔竟然能生出来这么个忤逆不孝的混世魔,断了他不少占便宜的好事。但我今天做的说的,他挑不出一点毛病。客气寒暄几句后,大家都散了。我和外婆家的看门狗大黄,一起站在街边目送长辈们一个个离去。大黄蹭着我的脚,我目光远眺,抚摸着大黄的脑袋。这狗是我替外公抱来的,这么多年,再看见我居然一点不认生,还能不停地对着我摇尾巴。再看食盆,空空如也。我马上扔了一根火腿肠给它,看它吃的狼吞虎咽,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前两年外婆养过一只宠物博美,被喂的油光水滑,天天被外婆抱在身上,数不尽的亲昵,还被惯出来不少坏脾气,看见人就趾高气昂地叫。蹲下来,我苦笑着跟大黄喃喃道:「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儿女啊,像极了两条狗,一条是看门的,一条是当宠物的,一条是地下的黑泥,随便践踏;一条是天上的白云,高不可攀。」大黄似乎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伏在我的脚边,满足地舔着嘴,回味着火腿肠的鲜香。喂过大黄,我进了屋里,看着床上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的外婆,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人毒不堪亲。即便外婆药石无医,也应该待在医院,可听说大舅极力阻止送去医院,生怕烧出天价医药费,自己要担一大份,美名其曰让外婆在家多享几天福。癌症晚期,能活活痛死人。外婆对大舅多年的偏心和袒护,到了老年竟成了一场报应。我坐在床边陪外婆发了一会呆。外婆时晕时醒,醒的时候能认出我来,我喂了水,她看我的眼神比往常多了几分感动和温和,叫着石头,可其他话都说不清楚了。随着滴答的秒针走动声,伴着外婆的呻吟,我开着笔记本,轻声敲打着键盘。我本身的工作就是和国外的客户联系,时差四个小时,忙完一天也要到凌晨两三点,偶尔通宵不睡,对我影响不大。但外婆情况很不好,每隔一会就喊我,不是想上厕所,就是想喝水,再不就拉着我说一些听不清的碎碎念,着实磨人得很。等到早上我妈带着点心来替我的时候,我几乎是看见我妈的一瞬间,就伏在床边睡着了。04之后第二天,轮到小舅叫苦连天。第三天,到了姨妈值夜,我听我表弟说,短短一段路,姨妈是喊了出租车回的家。第四天。这天,终于轮到大舅家了接班了,吃完晚饭,我妈到我屋里吩咐,要我早点休息,等明天又该轮到我们了。即使愚孝如我妈,想到这里,也痛苦地叹了口气。本该休息的,可我妈这四兄妹中,属我大舅最能扯后腿,我总觉得心慌意乱,不太放心,决定去外婆那儿看一下。外婆家很近,我开车就五分钟。刚到门口,大黄看见我,兴奋地起身围着我打转,我拆了份儿狗粮给它,伸出手指和它嘘了一声。然后按兵不动,走到窗户边,偷偷透过玻璃朝屋里望去。屋里就两个人,躺着的外婆,和大舅妈。或许是大舅妈笃定这时间不会有人来,不然,这接下来的一幕,也不会让我看到。我站在窗外扒着窗户缝往里瞧,只见外婆颤巍巍地伸着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想让我舅妈递水喝。可大舅妈脸上却露出明显的不耐,别过头去,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又喝?喝什么喝?!死老太婆,我又不是你养的那个蠢货闺女,指东不敢往西,你他妈的喝完不到几分钟就要尿!尿完又要喝,这么折腾是想要我命啊?你省省吧,给我憋回去!」我顿时心里生出火气,想不到表面上装的勤快贤惠的大舅妈,私下竟然这么对待外婆?!这是欺负外婆现在话都说不清楚没法告状啊!我不想打草惊蛇,悄悄拿出了备用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放在了窗台上,照着屋里的景象。上面记录着大舅妈指着外婆口沫横飞谩骂的画面,话里都是十分难听的挤兑,反反复复的唠叨怨言,甚至看到外婆想要伸手自己碰水杯,大舅妈的威严似乎被挑衅到了,砰的一声把杯子扫了在地上。「老不死的,你听没听见老娘说的话?!活着就会折腾祸害人,你怎么还不去死啊?」满口污言秽语,响彻整个屋子。外婆脸色越来越白,浑浊的眼泪从脸颊沟壑上流下来。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儿媳妇这么对自己,她心中会不会有着无限悔恨?我长长地吐了口气。「石头,你在这儿站着干啥?」突然,我妈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惊动了屋里的大舅妈。但这时候,屋里大舅妈的谩骂也已经传进了我妈的耳朵里。她浑身一哆嗦,双眼都红了,拿起旁边的笤帚就往屋里冲,嘴上还大吼着:「姓潘的!你敢这么对我亲娘?!」大舅妈看我妈来了,手上还气势汹汹地举着笤帚,顿时吓得拔腿就跑,夺门而逃,从我身旁逃开。我也赶忙进屋。我妈把笤帚一扔,扑到床边,把外婆被子一掀,恶臭扑涌上来,屎尿早就糊了外婆一身!「娘啊!闺女对不住您!」我妈哭嚎着,让我打着下手,含泪给外婆收拾起来。刚换上干净衣服,给外婆擦拭清净,这时,外婆突然摁住了我妈的手,青筋凸起,动作似乎很有力,宛如回光返照,再不像这几日的虚弱昏沉。我妈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外婆的手,「娘,你没事吧?」外婆哆嗦着指着那方梳妆台上的密码盒子,念出几个数字,用尽全部力气,说出一句话。「闺……闺女……你打开盒子,那都……都是留给你的,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妈默不作声,泪流满面。这句话,她等了一辈子。我替我妈打开了外婆的梳妆盒,里面是账本和遗嘱,看来外婆在确诊前就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赶忙把东西塞到我随身的包里。只见门口大舅怒气冲冲,大舅妈在后面哭哭啼啼,他们身旁还有大舅家的两个姐姐和两个姐夫,几个人一起挤了进来。显然来者不善!05「你看看你妹妹,她刚竟然想拿着笤帚来打我!还有没有点教养了?!」大舅妈一进门,就恶人先告状起来。我妈气得浑身打哆嗦,她指着外婆地上刚换下来的满是屎尿的衣服质问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你敢不敢跟大家说说,你照顾我娘到底是怎么照顾的!指着她鼻子劈头盖脸的骂,她一个病人控制不了拉屎撒尿怎么了?姓潘的,咱妈以前对你多好你都不记得了?你有没有良心啊!」「啪!」大舅突然一巴掌甩在了我脸上,「谁给你的权力教训你大嫂?!」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了,把我都弄懵了。我妈本就是病残之躯,这段辛苦更是强弩之末,当下就无力支撑,顺着墙就跌坐下来。我大舅倒也没想到我妈这么不禁打,愣了下,转而嘴硬骂道:「装什么装,哪有人软得跟纸似的的?」急忙蹲下,我查看着我妈的情况,她痛苦地抬起头,两个鼻孔都冒着血,嘴角也破了。内心的火苗熊熊燃烧,我也顾不得敌众我寡,冲上去一把推开了大舅。我发誓,我还没碰到他,他侧身躲过去了。可他那一脸痛苦的样子,好像被车碾过了一样,演技拙劣地顺势坐在地上。「哎呦喂!打人了!打人了!外甥打舅舅,天理不容,遭报应哟!」大舅妈配合地尖叫起来,顿时屋子里乱作一团。一家人欺负我和我妈文弱,大姐夫一拳砸飞了我的眼镜,二姐夫一脚踹在我的心窝,痛得我肝胆俱裂。随后两个表姐也加入了战局,我被这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揍得只能趴在地上喘粗气。这一刻,我痛恨极了自己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而我大舅也没闲着,拎起一旁的拖把柄,朝着我挥了过来,躲无可躲!「石头!」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肝胆俱裂的一声呼喊,一道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横扫来的拖把柄狠狠砸在了我妈脑袋上,她顿时浑身一哆嗦,趴在我身上,一动不动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只有瘫着的外婆发出支吾哼唧的哭声,在不停地捶着床。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忍着剧痛,我爬起身来,扫视一圈,看到桌上给外婆削苹果的刀子,一把抓起来,朝着大舅冲了过去!大舅吓傻了。可惜,屋后的大黄早就听到了这里的吵闹,引来了邻居,隔壁大叔一把抱住发狂的我,在众人按住之后被夺走了刀。满屋凌乱,外婆发出呜呜呜的哭响。整个街头巷尾的人,都围了过来。我走过去,扶起我妈。巨大的悲伤和仇恨,使得我声音都麻木了,我搀着我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八岁那年,大表姐污蔑我偷钱,我妈信了你们,拿起扫帚冲我一顿毒打,最后钱在二表姐兜里找到了,你们无话可说,硬是污蔑是我把钱放进二表姐兜里的,说我从小就偷东西,长大了一定没出息,现在挨打是提前被社会教训……除了我爸,没一个人信我。」「我十岁那年,二表姐明明知道我芹菜过敏,还故意在我碗里放了一个芹菜馅的饺子,我当天就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差点没了,我爸气得要去算账,被我妈拉着劝说,一个大男人在我床头落泪。」「我妈思想转不过弯来,但我能理解她的孝顺,虽然太愚昧,可她生了我,养了我,我愿意承担她犯下的错。」「但是你们呢?我为什么要容忍你们?你们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仗着我妈的软弱和外婆的偏心,以前推房占地,把我和我妈赶出自己家,现在外婆还没断气,就迫不及待要卸磨杀驴,你们还是人吗?」周围的街坊们都没说话,只是眼神都很异样。我们家这些事,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只是我大舅在村里是个官,村里的事一言九鼎,大家面上都很恭维他,也就养成了他的蛮横不讲道理。「你胡说八道!你们现在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们一家自作孽!活该!」大舅却先恼羞成怒了,带着女儿们跳脚,还想继续打我,邻居们看不下去了,劝了几句。「石头……」我顺着声音看去,外婆艰难地吐着字,「带……带你妈走……」我没说话,搀着我妈往外走,也没人拦我,就大舅一家还在背后骂骂咧咧。走出房门,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我不会放过你们一家人的。一个都不会。不会!05我在那天夜里,扶着妈妈离开了这个比夜还黑的屋子。也在当晚,外婆去世了。我大舅做得真的很绝,听说他们夫妻在众人面前黑白颠倒,反过来诋毁是我和我妈闹事,活活气死了外婆,我和我妈,又背上了气死外婆的恶名。我带着我妈直接去了医院,妈妈拍完CT,被诊断出是脑震荡,需要静养一个月,我被打的也不轻,一起休养着。听说了外婆去世的消息,我妈整个人都崩溃了,可大舅不让她来参加葬礼,就连我,外婆下葬那天也只能离得远远的,替我妈和自己磕了几个头。有看到我的亲戚,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可我除了忍耐,什么都不能做。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一家也没有放过我。大舅家的二姐夫利用自己的人脉手段,伪造了一份遗嘱,昭告外婆家所有财产都是留给大舅一个人的。如果不是那天我用手机录下了外婆的临终嘱托,我都信了。最让我和我妈恨极了的,是后来我妈去墓园看望外婆,却看到墓碑上没有她的名字。直接将我妈从娘家除名!他们如此绝情,我也不需要再忍让客气。06外婆走后的一个月时间,我先把我妈和大黄安置在了外地朋友的房子那边,没了后顾之忧,准备再想办法对付那家人。还没等我定下计划,小弟宇轩突然着急地找到我,告诉我一个噩耗:我们的厂家被撬了!抢我合作的,正是大姐夫。我和大姐夫是同行,都是做大客户销售,基本可以概括为:公关大客户拿到订单,再找厂家生产。而小弟说的正是一个和我合作了数年之久的面料厂家,是一家实力雄厚的老厂,这家厂家的老板和老板娘我都认识,还很熟悉,甚至到了称兄道弟姐弟相称的地步。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做出舍弃合作伙伴?我不信他们做出这种事,至少,我那位脾气火爆刚正不阿的老板娘姐姐是干不出这种事的。宇轩在一旁忿忿道:「这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那个好姐夫在其中过河拆桥,想当年,面料厂还是咱们介绍给他的,哥,你真是好心喂了白眼狼!」我笑笑:「我怎么教你的?遇事要冷静,具体怎么回事还是等我明天过去一趟摸摸底,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呢。」这也未尝不会是一个好的反击机会……安慰下了宇轩,第二天,我就整理好了现在手头上客户下的订单,亲自往面料厂去了。做我们服饰这行的,尤其是家居服订单的,肯定都清楚,需要换季前就准备好下季度要用到的面料,例如:春夏的时候,就要备好秋冬的面料;前年的爆款面料,今年稍作调整换个图案,基本今年依旧会一上市就卖爆。当然,爆款的面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几个品牌方和我一直有合作,他们下的订单数额,早就让我姐夫打听的两眼发光,恨不得取而代之,奈何面料这一块我一直卡的死死的,没让他占到便宜。这段时间照顾我妈,给了他可趁之机。不过没关系,该我的,依旧会是我的,想抢?那就拿命来试试。思绪纷飞着,车子也慢慢停下。我下了车,看着眼前厂房面积极大的面料厂,我有些感慨,当年我们刚开始合作的时候,这厂子可没现在的规模。这么多年,我常来这里,保安看到我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溜达着走进厂房,看到一辆辆的大车驶出厂房,生意显得十分红火。往办公室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厂房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女人哼歌声,声音很陌生,软糯黏稠,甜的好似能挤出水来……就是一句都没在调子上。我立刻警惕起来,停下脚步。侧身瞄了一眼,我惊讶地发现,办公室主位里坐着个围着狐狸围脖的妖艳女人,这么冷的天,还露着大腿,正抽着一根烟,哼着歌玩手机呢。这和我那脾气火爆、性格爽朗的柳姐简直是天差地别。正好以前认识的一个缝纫小妹拿着东西经过,我连忙悄悄拦下,问道:「我姐呢?屋里那女人又是哪个?」小妹见到我,叹了口气,支吾了半天,只得道:「这段厂子里都变天了,一言难尽。」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猜我都能猜到怎么回事。估计就是我那厂长大哥管不住下半身,主客不分,把厕所当卧室了!真傻。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舍了自己的糟糠妻,要那娇娆妾,以前我就觉得这厂长有些重色,干出这种事也不意外。我也不多留,当下就上车,转头往柳姐的住处去了。这些年富贵了,柳姐也盖起了小别墅,装的金碧辉煌。远远就看到柳姐脸色差劲,正在院子里摆弄着自己种的瓜果蔬菜。看见我走进院子,还没说话呢,就顺手从旁边的水缸里勺了一瓢水,朝我脸上泼了过来,还顺手摘下个顶花带刺的黄瓜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脸来见我?」我本来能躲得开,脑筋一转,挨了这当头一瓢水,浑身顿时湿透了,冻得我打了个哆嗦。同时,柳姐口气如此不善,我也明白过来,我们中间肯定也有小人作祟,这事,必须说清楚。我装作茫然道:「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忘恩负义?我前天才刚出院,宇轩跟我说你们和我解除了合作,我这不才一头雾水的来找你问问怎么回事吗?」柳姐愣了愣,「你真不知道这段的事?」我自然摇头。「你姐夫找了个狐狸精,骚的全厂子都没法呆,俩人天天眉来眼去的,在我面前都不收着,我让你姐夫开了她,他不愿意,还口口声声说是你介绍来厂子的,不能拂你面子,姐还以为真是你找来个狐狸精给我上眼药……」柳姐说着,赶忙给我找了条毛巾擦擦身上的水,脸上已经挂上了不好意思。「没事姐,要我是你,早一巴掌抽我脸上了,」我蹙着眉头,「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出来天都变了。」「你怎么还住院了?身体不舒服?」柳姐关切地问起来,她最近忙于婚姻矛盾,哪里顾得上问我情况。我长叹一口气,把家里这乱糟糟的事跟柳姐一说。柳姐当下就一脚踹翻了石凳,砸到我脚上,我忍不住惨叫一声。「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柳姐尴尬地扶起石凳,脸上满是怒气,「这帮王八蛋东西,一堆畜生,你想怎么样?姐帮你找人收拾他们!」我捧着脚苦笑:「姐,你这脾气先收着点,咱们慢慢说。」武力解决的确直接又神速,可最多也就让他们在床上躺一段,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要的,是他们这辈子痛不欲生,要他们后半辈子后悔伤害过我和我妈,在阴霾中度过余生!07跟柳姐聊了一下午,我才知道柳姐为什么最近消瘦这么多。那个「狐狸精」说是来学习的,自诩是个大学生,会点财务,和厂长眉来眼去不知道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而且真有一手,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拿了不少小单子,积少成多,厂长越来越重视那狐狸精,柳姐几乎被架空了。这段时间我又忙于家里事,没有联系柳姐给单子,再加上厂长给我塞了个黑锅,柳姐可不是觉得是我在中间做白眼狼么?昨天,那狐狸精故意找事惹怒柳姐,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厂长竟然什么情况都不问,就直接把罪名给柳姐定了,让她滚回家。也就有了柳姐见面泼我一脸水这一出。对了,柳姐提了几句,我那大姐夫的单子,也是通过狐狸精的手进来的,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用屁股都能猜出来这狐狸精背后的人,应该是大姐夫。「石头,姐现在是真想跟这王八蛋离婚!」柳姐骂着,「男人,真是一有钱了就变成王八蛋!」「姐,你不能急,」我安慰着她,「你越激动,越冲动,越让那女人得逞,这事咱得好好筹划一下,给你报仇!」「怎么报?」我和柳姐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站在了一艘船上,我也不再磨叽,从包里抽出一叠纸。我笑着说道:「姐,你看看,这是给你的。」柳姐接过这一叠纸,看着看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我又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份订单的合同来,「这份,才是给姐夫的。」柳姐仔细看着这两份几乎一样的合同条款,老江湖的她都用许久时间,才找到两份合同里挖的坑。知道被抢了单子,我提前做准备,昨夜终于和新客户敲定了新订单的合约,签订的是A类合同,但我封面用的B类合同的包装。A和B的区别是其中一两个材料不同,所需要的工期也不同,A类代表订单工期长,B类合同则是订单工期较短。封面的AB是我们内部人员用以区分的标记,对客户没有任何影响,只针对我们内部通知。翻看到合作款项那一栏,柳姐喃喃地说着,「这是两千万的单子!」这个价格的订单,在业内也是大手笔了,作为大客户销售,单单我,就能在其中获得近千万的纯利润,我就不信大姐夫那么贪心,会抵得住诱惑不上钩?就算不贪心,依照我对这家人赶尽杀绝习性的了解,他们也不会看我挣钱的,势必要从我手里横刀夺走!不怕上钩,就怕你不上钩!跟柳姐密谋后,我给厂长打了个电话,对方对背插我一刀的事浑不在意,让我对他的负罪感也完全消失。我笑着邀请他们明天中午聚一聚,我要下一个大单。另外,还说好久没见他们夫妻二人了,也颇为想念,借机一起聚聚。厂长自然满口答应,显然对我这神神秘秘的大单也来了好奇心。午饭的时候,我提前到了定的酒楼房间,静候着厂长的到来。不出意外,厂长先带着我在面料厂办公室见到的那妖艳女人一起来了,过了一会,柳姐才姗姗来迟。而且一过来,脸上还是一副瞧不上狐狸精的表情。厂长笑着给我介绍,「这是我们厂里新来的财务,陈娜娜,这是石头,他就和我亲弟弟没两样!」我和那妖艳女人,也就是陈娜娜握了握手,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给厂长递了个男人才懂的眼神。厂长还颇为得意一般和陈娜娜靠的越来越近了,丝毫不惧柳姐就在一边。简直是红旗飘飘彩旗不倒,一边一个,一个妻一个妾,简直搞笑。柳姐冷笑,也不搭理那俩狗男女,直接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石头,今天喊我们过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大单?」厂长也来了兴趣,「是啊石头,要是大几十万的单子你就别拿出来了,咱们现在也看不上那点钱了。」我笑着安慰。「放心,我这两天刚接的单子,要是小单子,哪能这么着急,我都第一次做这么大的单子,这不一签订合同,就赶紧通知你们了吗?」我把准备好的订单合同递给了厂长,却被柳姐劈手夺过,仔细翻阅一遍,顿时惊叫出来。「一千万!」这话,顿时让整个房间沸腾了起来。那陈娜娜,眼都直了,恨不得站起来跟柳姐抢着看合同。厂长嘴都合不上了,要过订单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欢喜问道:「一千万?石头,你真的假的?怎么能拿到那么大的单子?!」我恰到好处地露出得意,「姐夫,我能拿到这个订单啊,也是千辛万苦,你们也知道,我接触xxx品牌方两年了,才拿到这个单子。」品牌名一说,厂长直接乐得一拍桌子,毕竟他的厂子也不算顶级规模,能接下这单子可以说是直接能让厂子上一个大台阶,在业内也能扬名一把。「好!好!好弟弟啊!赚钱的事都想着哥哥,服务员上瓶茅台,今天我要跟我弟好好喝几杯!」我笑着摆手道:「咱先聊完,这个单子大,品牌方也很重视,姐夫,你可得尽心啊,品牌方可再三跟我叮嘱过了,尤其面料的成分要求莫代尔氨纶那5%的含量绝对不能出错的,不然品牌方追究起来,谁都保不住我。」「你姐夫我做事什么时候不靠谱过了?」厂长看完合同,顺手递给了陈娜娜,陈娜娜翻着合同,看得两眼放光,抱着合同都不愿意松手了。就连一直没有好脸色的柳姐都露出了笑颜,对厂长眼神都软化不少,跟我打着包票:「石头,你放心,这么大的单子姐可赔不起,姐一定帮你盯着你姐夫!」接下来,酒桌上气氛更上一层楼,推杯换盏,厂长热情到硬是把我喝吐了,最后他们亲自把我送到家楼下,这才离开。我在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把浑身的酒热消退。看着镜子里那个年纪轻轻神色却带着阴翳的男人,我心中有些感伤。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满心算计呢?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我经常带着酒菜前往柳姐家。厂长知道我和柳姐姐弟情深,为了拉拢我,这段时间也常往家里跑,不像往常一样不见人。随着时间的推进,柳姐看着厂长的眼神逐渐软化,我看得出,这段时间厂长的温言细语让柳姐又心软了,多少是一起过了二十多年的夫妻,谁的心是铁打的?事情似乎要失控了,我有些忐忑,只能寄希望于柳姐的仗义压得过往日感情。直到聊好合作的一个多星期之后,这天,柳姐哭着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狐狸精怀孕了!我也懵了,转而大喜。这是一个坚定人心、推进计划的好时机。赶到柳姐那边,我安慰着柳姐,听柳姐说着,原来那狐狸精跑过来耀武扬威,说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算算时间,这狐狸精还没来就和她老公勾搭上了!这下,我再也不用担心柳姐会心软,因为此刻她眼里的仇恨和杀气腾腾告诉我,如果杀人不犯法,她能当场处决掉这对奸夫淫妇……柳姐咬牙,「弟,姐这段时间还在做梦那王八蛋能回归家庭,还想着怎么跟你交代,姐真不是东西,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什么狗屁感情都滚一边去,姐要为你侄子侄女的未来想想,总不能让个小三的孩子把我的孩子的东西都抢了!」我露出笑容,「咱们不用等太久了,放长线,钓大鱼,线快到底了。」果然,没几天,柳姐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满心欢喜地说了几个字:「弟,鱼咬饵了!」08这天,我给厂长打电话突然打不通了。我故意装作紧张的模样,几乎打爆了厂长的电话,甚至还把电话打到了面料厂去。是那个陈娜娜接的我的电话,语气轻蔑地告诉我,即日起,厂子有了新的合作伙伴,从此不再和我合作了,我给的订单也失效了!我看似气急败坏地和面料厂所有认识的人联系,可没一个能联系的上的。宇轩也得知了这情况,急匆匆赶来,把东西往我桌上一撂,着急忙慌道:「哥,咱们厂子都被人撬了,咱们和品牌方可是签了单子的,如果到期交不上面料,后果极其严重!」「宇轩,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我收敛神色,点点桌子,「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他愣愣地看着我,「你……是故意损失厂子的?你是打算用自己当诱饵?」「张勤不是想吞了我合作的面料厂,再吞掉我的客户吗?」「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张勤,正是我大姐夫的本名。心下沉着,但表面我已经急疯了,冲到面料厂大闹,终于把厂长和柳姐闹了出来。「你们什么意思?」「多年的合作伙伴,说撂下我就撂了?」我歇斯底里地喊着,厂长不太自然地敷衍着我:「石头啊,这事是咱对不起你,但是你也得明白,有人给的分成比你给的高,还给的全款,我们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当然是哪个风险低赚得多接哪个的活儿,你说是吧?」「我明白了,」我砸着桌子,「你们是把我卖了啊,把我的面料给了别人?你们明知道我和甲方合作有时限,还拖这么久,最后来一手釜底抽薪,你们真是厉害啊!」柳姐在一旁劝道:「弟弟,你也体谅体谅我们,你以后还能接到更多的单子,但是你侄子侄女在国外还需要那么多生活费,我们也都是为了他们啊。」我冷笑道:「弟弟?有这样的姐姐吗!以后你们别喊我弟!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抢了我的单子!」厂房里,气氛越发僵硬。「是我啊,表弟。」一道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霍然转头看去。从谈事的房间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身姿婀娜的陈娜娜,另一个则是那与我作对多年的大姐夫张勤!我早就猜到了,眼下却露出惊骇的表情,「是你?!」「年轻人,脾气这么大做什么,」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上次冲动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转头,挤出两滴泪,看着厂长和柳姐,「咱们合作多年,我还以为有了坚实后盾,没想到关键时候,是你们伤了我。」「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是忘记今天的事,以后继续合作,还是跟我分道扬镳,多年感情就此不再!」全场沉默。这么僵硬的气氛里,张勤笑着说话了,「瞧瞧你,为难人家做什么?你给的只是一百万押金,而我可是给了一千万全款的,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和我合作风险最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抢我的这批面料,每批面料的含量都不一样,你又没有我的订单在手,砸了钱抢走面料又能怎么样?堆在仓库吗?」听了我的话,张勤愉悦地笑起来,「你这小子现在真是越来越倒退了,也不想想,你定的这批面料这么特别,如果品牌方急需,只有和我合作,才能拿到这一批面料,你猜他们会不会抛下你和我合作?」越听,我脸色越发惨白。「你怎么知道面料的含量?那都是保密的!」突然,我目光看向妖娆的陈娜娜,睚眦欲裂:「是你泄露给张勤的!我要报警抓你!」「报警?」张勤哈哈大笑,「你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给客户交代,合同里的规定时间内,你根本没法找到新厂去下订单,最后半个月了,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你!」对这一套操作,张勤显然已经顺手拈来。无他,早在我爸癌症的时候,趁我照顾无法分心的间隙,他就做过这样的事,撬走了我不少订单,只是那些订单动不了我的根本,我就懒得跟他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又玩这一套,还真嚣张,不怕把自己栽进去?!柳姐这时哽咽劝道:「石头,是姐不好,张总和你是亲戚,姐想着都是一家人,就算不和你合作,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没顾及到你的感受。」「但现在覆水难收,咱姐弟几年的情分,怎么也得好聚好散,押金你拿回去,分文不少,咱姐弟缘分就到这儿吧。」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中,但张勤能拿出全款来,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的。他们家的情况我也了解,有些小钱也都是固定资产,百八十万已经是极限了,就算能靠烂人缘借到不少,但这近千万远远超出他们交际圈能借到的资金极限了,这些钱,到底是哪儿来的?我猜,张勤很可能是抵押了不少东西,才拿到的这些资金。我不动声色地冷笑,抽走了陈娜娜退给我的押金支票,「卸磨杀驴,好,好啊,我记住你们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放完狠话,我气冲冲地冲出厂子,全然听不到身后张勤的大笑声似的。今天这场戏,我做足了,只有让他觉得我穷途末路了,才会放松警惕,孤注一掷。09在我大闹过一通后,柳姐给我偷偷报信,张勤那边通过我提的品牌名,倒是也拉上了关系,彻底抢走了我的单子,而面料厂也已经开始全力加工。我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带着我妈和宇轩去三亚逛了一圈,也算抒发一下压力。没几天,忽然有个邮件发到了我的邮箱里。里面是我聘请的私人侦探这段时间跟踪张勤收集的一些踪迹,花了大钱,私人侦探倒也用心,给我拍到了一些很微妙的东西。我本来只是想掌握张勤动向,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多了一堆劲爆大料……「哥,给你。」宇轩穿着泳裤从远处走过来,把手里的可乐拿给我,随后在我旁边的太阳椅上坐下。一起看着远方落日渐渐西下,难得的平静和温馨。我问道:「伯父最近身体好吗?」宇轩从小父母离异,跟着爸爸长大。「老样子,」宇轩摇摇头,「老头子工作太忙,顾不上身体。」「你要多陪陪你爸,别像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劝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当初的我像现在一样能拿出医药费来给爸爸化疗,爸爸也不至于四十来岁就撒手人寰。可惜没有如果。宇轩拍拍我的肩膀,「哥,叔叔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可不能掉眼泪。」「去你的!」我笑骂着锤了他一拳,「说正经的,明天回去之后我想见见伯父,有点事求他。」「求我爸什么事?想贷款?」宇轩故作正经,「对了,我爸惦记你那红酒好长时间了,你看……」「知道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宇轩的父亲是个工作狂,一步步爬到了银行副行长的位置,伯父也很感激我带着宇轩成长,对我颇有照顾。我希望让伯父帮我查一查,张勤是用了什么东西抵押换得手上数百万的资金的。虽然我心里有一些猜想,但是一定要眼见才能为真。我们回了上海,一瓶红酒下去,伯父第二天也递来了消息——张勤是用上海xx区xx路的数百平老宅做抵押,贷款一千万!狗东西!我差点把桌子掀了!那老宅分明是外婆的房产,当初我妈拿到的遗嘱里写的也是由我妈继承大部分,小舅小姨继承部分,和大舅一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凭什么要他们一家霸占抵押?!这些事我都不敢立刻告诉我妈,我估计她知道之后会直接白眼一翻又气进医院。我又通过层层关系,联系上了老同学宋金铭,宋律。他现在是在上海陆家嘴一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名气很大,我找机会跟他见了一面。看到我带来的资料和证据,宋金铭释然一笑,「铁证如山,这官司你就是想输,都输不了。」「我以为你找上我得是什么级别的案子呢,根据你说的案情,就算我们律所新人都赢定了!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我如释重负,高举酒杯笑道:「宋律,干杯!」这天晚上,我的手机狂叫起来,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拨进来。我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张勤、那厂长、甚至柳姐也配合的打来了电话。想必,终于发现合同不对了,而现在离交货,只差三天。我摁掉手机,关机。今晚,好眠。……一半好眠。五点,我被我妈敲门叫了起来,她慌张地问我:「石头,你大舅他们给妈打电话了,他说要杀了你!你们怎么回事啊?他又要做什么?」我打着哈欠,把最近的事跟她简单理了理。「一千万?」我妈呆了,「他们哪儿来这么多钱?」我沉默了。但我妈虽然懦弱,也不傻,立马想到了只有外婆面临拆迁的老宅才那么值钱!好一顿劝,又喂了药,才把我妈安抚住。「咱们不能这么算了,告他们!必须告他们!你外婆的东西,一毛都不能便宜他们这一家子!」我妈大叫着。而我目光异样地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妈,你现在比我想的果决多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后果都告诉我妈,她才冷静下来,「妈听你的,去找你小姨和小舅,等这一家子完蛋了,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只要我妈联合小姨小舅起诉二舅,外婆的房产抵押的一千万全都要退回来,而只要这事闹大,帮忙伪造遗嘱霸占地皮的二姐夫饭碗必然不保!要恨,就恨自己对外婆那样粗暴,让外婆临死终于清醒过来,以怨报德只能给自己挖出深渊巨坑吧。10我听说,业内,有人用高价在大量收购莫代尔特殊面料。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先不说厂家都是按照订单预定出货,没有厂子会有那么多的现货,想做出来至少也需要一周时间。更不提,为了压倒最后一根稻草,我把市面上仅有的一点现货都买光了,眼下,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这天,我故意来到面料厂。面料厂已然是一片兵荒马乱,工人们加工或不加工都成了进退两难的问题,办公室里更是时时爆发着争吵和咆哮。打开手机录像之后,我不请自进。推开办公室的门,我定睛一看,除了张勤、陈娜娜、厂长,大舅一家人竟然也都在,大舅大姐大姐夫二姐夫……他们脸色都很难看,正挥着胳膊喊着什么。一个个如丧考妣,屋里烟味儿重的能熏死人,趁他们没注意到我,我听了一嘴。「你们夫妻俩和那小畜生合起来坑我女婿,赶紧把那一千万退给老子,不然我立刻报警,你们都得蹲大牢!」大舅面目狰狞,朝着柳姐和厂长挥舞着拳头。厂长脾气也不怎么的,为了这个大单,自己厂子白连轴转了半个多月,成本全垫进去了,纯亏损数百万。此刻见张勤那方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厂长大骂道:「去你妈的!你赶紧报警,我看警察是来拷谁!你们自己搞错了面料含量,我们只不过是照你们要求做的,凭什么要退你们?你们还得赔偿老子的损失呢!」大舅一家都在一条船上,帮忙做了假遗嘱抵押房产的二姐夫眼都红了,正准备撸袖子,却看到了我进门。「草拟吗的还敢来?!」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我。我举着手机,冲着冲过来的二姐夫抬抬下巴,「来,打我,录像还开着呢,敢动我,让你们一家赔得倾家荡产信不信?」二姐夫的脚步猛地收住了,一群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愣是没人敢碰我。在他们最缺钱的时候,敢打我?倾家荡产一句话不是吹的。所有人都磨着牙看着我,可是愣是不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是你他妈的在合同里动的手脚是不是?!」张勤青筋暴起,喘着粗气,看起来要杀了我的心都有了。「别甩锅啊,我可什么都没干呢,非要抢走我生意的,是你。」我轻蔑地笑出声。这话一出,整个房间更安静了。什么是报应?这就是报应!以为抢我的单子是这么容易的事?如果完成不了订单,合同里可写了,需以订单金额的三倍赔偿品牌方,而且就算赔上了钱,品牌方那边受了这么大的影响,也一定会追查到底,张勤和面料厂的这种操作在整个行业都会臭名远扬。所以不但是赔钱,到时候,张勤和整个面料厂都别想干了。那么多年打下的江山,功亏一篑,全盘皆输。「你……你个小畜生,你太狠了!」大舅指着我的鼻子,颤巍巍地吼着。我狠吗?或许吧。「你还来干什么?」厂长抽着烟,咬着后牙根瞪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是他先对不起我才沦落到现在的境地。我笑着说道:「最近总想去动物园看猴,奈何没时间,只能来这里看看。」办公室里一片倒吸气声,大姐和二姐脸色极其难看,就差扑上来吃了我了。「除此之外,是要送你们一份礼物。」我朝着厂长抬了抬下巴,「要不要去看看你的邮箱里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众人目光汇聚在厂长身上,他脸色凝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电脑,快速打开了邮箱。三秒后,厂长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绿了,他暴吼一声贱人,便跳起来一巴掌抽在陈娜娜和张勤脸上。「草拟吗,贱人,还老子给你买的车!」我看不到电脑屏幕,但邮件是我找黑客发的,我知道那是什么。陈娜娜和张勤有一腿的照片——半年之前的。所以陈娜娜肚子里的孩子,还真不一定是厂长的。厂长这顶绿帽,戴得稳稳的。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柳姐见此,也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到一堆厂长和陈娜娜搂搂抱抱的图片,飙起了演技,也冲上去厮打厂长。「你个王八蛋东西,老娘跟了你二十多年,你居然搞小三,还给小三买车?!」「离婚!姓苟的,老娘要你净身出户!」柳姐的咆哮,让刚刚暴怒的苟厂长脸色也变得面如死灰。他忽然想起来,这个面料厂最初是柳姐家里出资做起来的,如果真的掰扯起离婚来,自己还真可能什么都不剩。此时,傻眼的众人都慢慢恢复了神智。看到张勤出轨,大姐也暴跳如雷,加入了暴打陈娜娜和自己老公的队伍。不知是不是姐妹情深,二姐也加入了战斗,抽了张勤好几个嘴巴子。眼看大舅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震得两眼发黑,站都站不稳,被二姐夫一把扶住,我才笑着退出房间。且让这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去吧。……第二天,柳姐约见了我。她穿得十分大气,还少见的化了妆,年纪不小了,可看上去仍颇有几分姿色,足见年轻时貌美如花。我心里默默感慨着,这个男人啊,真是有钱就变坏,有个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端庄贤内助还不知足!柳姐看起来心情不错,手指间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笑了。「石头,这次多亏你了。」她告诉我,昨天闹成那样,她果断让家里一群人都过来压阵,逼着苟厂长离了婚。车房她带走,厂子最后留给苟厂长了,不过这厂子,从此也就只是只不下蛋的母鸡罢了。苟厂长一屁股债,已经无暇顾及她的事,甚至还觉得她是个麻烦,虽然离婚了,但是两人闹得很难看。「姐,恭喜你脱离苦海!」我真心的恭喜了一阵,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笑道:「这些钱,姐你一定收下!」柳姐接过,愣愣地叫了出来,「这么多?!」我和柳姐约定过,等事情结束,我也会酬谢她。但是她估计没想到,这笔钱是一个能让她惊呼的数字。「一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柳姐眼眶似乎有点发红,深深吸了口烟,「石头,你真是个好人。」12到了日子,张勤接洽的品牌方没有收到货,果然勃然大怒,要追究张勤和面料厂的责任,要求三倍的赔偿,向二人发出起诉及行业通报。面料厂被迫把账上剩的几百万全赔偿给了品牌方,经过这一单大舅一家早就一穷二白,听说已经在逼张勤和大姐离婚割舍债务了,但张勤死猪不怕开水烫,耍起赖来,离婚协议就不签字!一家人不断僵持!剩下的两千多万是死都凑不出来,法院封了面料厂和张勤一家的所有银行卡,全都限制了使用。就在品牌方焦急的时候,被他们舍弃的我带着最合适的面料来了。我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一开始在外地找了新的面料厂合作生产,加上之前收购了本地的同款面料,完美的补上了品牌方的损失。品牌方笑脸相迎,我也伸手不打笑脸人,两方再次合作,一切和乐融融。当垫资无数的我收到品牌方打款时,心上吊着的大石终于完全放下。我也算,踩着张勤他们的尸骨,往上跃了一大步。……一切都结束了吗?不,还没有。大舅一家被这件事闹得鸡飞狗跳,账上的钱赔了个干净,还被拉入了老赖名单。说不怨张勤,怎么可能?但偏偏这时候,大姐怀上了二胎!大舅血压接近爆表,直接进了医院。我鼓励我妈给大舅打去电话。我妈板着脸,一字一句地对着电话说道:「大哥,你不知道吧?妈走的那晚给了我她亲手写的遗嘱和账本,石头还录了视频,你们一家伪造遗嘱,抵押妈的土地,独占遗产,我和二弟三妹已经决定联合起诉你们!」随后,啪的挂掉电话。我数着手机上的秒表,给我妈点了个赞,「二十秒,时间掐得真好!」「这段话我练习无数次了,还能再掐不准时间?」我妈嘴上说的得意,可是眼里还是有一些不忍和难过。我假装没有看到,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这样不忍,反倒说明我妈是个好人,不再心软的好人。她不做扶哥魔,不再愚昧,我便已欣慰。13再后来的事,都是听说了。那天,大舅被丑事和这通电话刺激到,犯了脑溢血,直接推进了ICU抢救。可怜的是,ICU外,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互相推诿口角,为谁去给大舅交医药费而打了起来。一个不知感恩的人,教出来的孩子依旧会是如此。或许是老天爷铁了心要收了大舅,即使推进ICU的时间很及时,可抢救还是失败了。大舅走了。带着一身的耻辱、污名、讥笑,走了。随后,我请了宋金铭为我妈打官司,起诉大舅一家。正如宋金铭当初对我保证的一般,我妈提交的证据直接将他们一家人定了罪,外婆的遗产重新归属我妈、小姨、小舅三人,而二姐夫身为公务员伪造遗嘱,大姐夫张勤将遗产套现赔光,大舅一家人帮忙隐瞒、作假,触犯了多条法律,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自那之后,我经常会想,如果不是外婆的重男轻女,大舅是否不会走上这样歪曲的人生路,我妈是否也不会变成这样懦弱敏感、窝里横的性格?后来,我不再想了。没有意义。因为我回答问题十分活跃,成了某社交平台的大v,我有想法的针对「扶弟魔」「原生家庭」等等话题,写了很多个回答,用自己的经历劝慰他人。我想在这些事上,我能做的,唯有用自己微小的力量去改变这个世界对于重男轻女的思想。就算只有一个人会能因为我的话而改想,能对自己的女儿态度稍加改善,哪怕一点,一点点,能在她萎靡的前路上开出一朵小小的雏菊花,便让我心中满足无限。也算我,得功德一件。番外:两年后。我爸去世二十年的忌日,除了大舅的子女,其他全家人都来为他上坟。自从大舅家支离破碎后,我和我妈终于能和小姨小舅两家人走得近一些,亲人中的血脉亲情,越发深厚。外婆的老房已经拆迁,我用赔偿金在小姨小舅家附近为妈妈买了一套房子,好让她有更多时间去陪伴亲人们,我也时而会去小姨小舅家蹭个饭,看着小姨被我外甥气得砸锅铲。值得一提的是,我妈对宇轩颇为亲昵喜爱,直接认了宇轩做干儿子,这也使得我和宇轩两家人越发亲密,宇轩缺失的母爱、和我期盼的父爱,似乎互有补足。与此同时,我的事业越做越好,即将成为个人公司,我的事业方向稍作调整,准备开始进军内衣行业。我认定这行,未来前景无限。现在,我妈唯一惆怅的事,就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女孩结婚。年近三十,我却一点都不急。因为缘分该来时,总会来的。再次看到爸爸的遗像,这次妈妈眼里再也没有愧疚与悔恨,满怀着释然与温柔,她喃喃低语,似乎在跟爸爸说着什么悄悄话,不知道被小姨说了什么玩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为父亲上完坟,我们一家人压低声音,热热闹闹地互相搀扶着,结伴离去。走得远了,我心有所感,遥遥回头。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依稀看到父亲坟前的白菊花被风吹得风姿摇曳,遗照上,爸爸的笑容似乎显得欣慰许多,眼角,也有着隐隐泪光。

如何彻底的报复一个渣女?

被活埋在地下时,闺蜜给我打来电话,说,当年我丈夫,是为了她和我离婚的。木箱里的空气只够我呼吸半小时,当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她死。」1离婚那一年,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房东看我是单亲妈妈,怀疑我是那种职业,说要是她发现我有带「男人」回来,她立刻报警抓我们。当时全身不到五千块,租了一个老旧的次卧,我带着刚上小学的女儿一起住。为了省一百块的月租,和房东还价到当着女儿的面哭出来。房东老太怀疑我,说那种话的时候,女儿就在我怀里面哭。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再也没人敢指着我们娘俩的鼻子说话。那几年,我拼了命的挣钱。下了班,还要继续去做兼职。每天,疲惫到脚步虚浮,心脏狂跳像是随时猝死。但我不能停下来。每个深夜,回到那个狭小的次卧,看见女儿熟睡在那,我都这么告诉自己,你不能停下来。或许是时来运转吧,那段时间,我遇见了我一生中最大的贵人。我闺蜜,陆璐。她是我单位新来的派遣工,劳务合同的那种。可一身的行头,却抵得上我三年的工资。所有人都猜测,她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就是老公有钱。第一次见面,是在饮水间接水,偶遇。她走过来,突然问我,「你就是那个离过婚的女人?」我诧异,我老公和我一个单位,离婚后他就离职了。这种事自然瞒不住。可我和她又不熟,上来就说这个,我只觉得被冒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站那摸着下巴回忆着:「离婚是你老公提的吧,都说你老公很可能在外面养小三,结果连你自己都查不出小三是谁……保密工作有一手啊他。」「关键你一分钱都不要,就图个抚养权,到底怎么想的?」她说。「现在日子不太好过吧?也是啊,你中午在食堂吃那么多,应该是想把晚饭钱省了。」伤疤被一一揭开,我恼羞成怒,「说够了没有?!」「想挣钱吗?」我怒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身后问了我一句。「够你们母女俩做人上人的钱。」2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它可以让你愿意去听任何人说话。哪怕,上一秒,她还在揭你的伤疤。几天后,我请她在一间相对高档的酒店吃饭。包厢有最低消费,看菜单时手都在抖。那个挣钱的办法,她就是那时告诉我的。「你知道吗,有一种钱,最好挣。」她说,「死人的钱。」3说起来,我的工作,就是管理死人的钱。在这个城市,凡是企业职工。要是死亡,家属就可以来到我工作的窗口,领到两笔钱。抚恤金,和丧葬费。我管的,就是这个钱。我也是这个时候,才从她口中知道。单位的系统里面,存在一个漏洞。简单点说,利用这个漏洞,我可以让死过的人,「再死一次」。当然,这指的是在数据层面。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再发放一次抚恤金和丧葬费。然而,在我动过手脚后,这些钱,最终就会流转进我的账户、我父母的账户、乃至,我在网上买到的多张银行卡里。狡兔三窟,神不知鬼不觉。「这系统,九十年代用到今天,非常老旧,你不用担心会被识别出异常,因为根本就没有识别功能。」她说,「何况人工审批一向都不严格,做好手脚,任谁都查不出来。」「还有,那些人已经死了。」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死掉的人,上哪去发现这些事。」4我很清楚,这是在犯罪。可是那个晚上,当我回到那间狭小的次卧。我发现,女儿在装睡。她脸上挂着泪。我再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终于她坐起来,找了张纸。她患有天生的失语症,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平时都是在纸上写字和我交流。「下午我的手碰到了同桌的衣服,同桌说衣服脏了,要我赔」她工整的字这样写着,眼泪滴到了纸上,「我手干净的,不脏的。」后来,我哄她睡下,擦掉她眼角的泪。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我又何尝不知道,衣服只是一个借口。那些小孩,只是在排挤她。只是因为她是班里最好欺负的,只是因为,她只有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妈妈。那个晚上,我把自己闷进被子里,闷到快要窒息。以防止自己呐喊出来。死人的钱,我挣。6从那以后,前前后后,三年吧。我挣了有上千万。这个数字,我自己都常常惊讶。做一单不过几万块,但架不住这些年,我一直断断续续在做,积少成多。这期间,我用父母的名义,买了房子;给女儿换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买,哪怕最后只是当垃圾丢掉。其实我知道,挣这种钱,手脚动得再干净,早晚有被发现的风险。所以我早就在闺蜜的建议下,把绝大部分的钱,换成了数字货币,留给我女儿。就算我被抓,哪怕我一辈子坐牢。只要我咬死了不说,谁也不能从我女儿手里拿走这些钱!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什么代价我都认!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陆璐,没有你我挣不到这个钱……我应该给你返点才对。」有一天,我对她说。彼时我们已经成了闺蜜,她如往常一样,来我家给我们做了桌好菜,陪我女儿玩。「不要给,一分钱也不要。」她说,「如果你给了,咱俩朋友没得做。」「……为什么?」我是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想帮就帮了,哪那么多问题。」她给我夹了一些菜,「尝尝。」我闷头吃着饭,看着她精致的脸,甚至在想,她不会是拉拉吧?对我来说,她一直很神秘。我只知道她有钱,却不知道她的钱是哪来的;我在名册上看到过她的住址,可那只是她租的房子,多数时间里都空置着。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无法去思考任何有关她的事。仿佛,理所应当要有一个闺蜜对我这么好。我真正明白她是谁,是直到半年之后了。那一次,我们一起出国旅行。她把我活埋进了土里,活埋在,离祖国仅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是的,她从一开始,就在布这个局。她挣的,也是死人的钱。只不过,要死的是我。7那一年是2015。我们休年假,约好一起去缅甸旅行。我还不知道,她要让我和我女儿,都死在那里,变成「失踪人口」。9应该说,我习惯了有闺蜜替我包办一切。整个行程,全部是她安排的。缅甸,小勐拉。她说那里有最灵验的寺庙,去那里为我们的女儿祈福。订机票,办签证,联系司机。她一手包办。飞到西双版纳,乘坐私家车,去到打洛口岸。穿过国门后,就到了缅甸境内。有一些绿孔雀在国门附近游荡,我还拍了下来,告诉女儿,这是喻意前程无量的动物。私家车只能送我们到这,在国门外,有一辆越野车在等我们。司机是缅甸人,闺蜜用缅甸语和司机交流时,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感叹,她一定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越野车走的是小路,短短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勐拉。可奇怪的是,这辆车却没有在小勐拉市区停留。我和女儿旅途劳顿,在后排昏昏沉沉睡着。不知睡了多久。醒过来才发现,车已然离开了市区,驶上了颠簸的山路。「这是要去哪?」我有些不安,问闺蜜。「酒店。」她说。「不在市里么?」「到了你就知道了。」说来可笑,那时候我还在想,可能她安排的是山里的特色酒店,离寺庙近的那种。直到,渐渐地,我看见一个村寨坐落在前方。。可我眯着眼睛望去,哪里是什么村寨!木制的高台上,有持枪的军人!这是一个缅北的地方武装!道路的远处,荒地上,有一个挖好的深坑。我不安到了极点,那是做什么用的?我还想问闺蜜,可她不回话了,只是在和司机用缅甸语交流。神色,冷漠得可怕。10车停下,两名矮个军人,走了过来。他们戴着血红色的臂章,持着枪管深黑的步枪。闺蜜摇下车窗,用缅甸语和他们说了些什么。车门被拉开了。漆黑的枪管探了进来。我被枪口指着额头,被迫下了车。怀里紧抱的女儿,身躯在发抖。我小声安慰他,妈妈在这里,不会有事。可刚一下车,后膝就被踢了一脚,整个人跪在地上。转头望去,开车的司机也下了车,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和军人打起招呼,抽起了烟。瞬间,我懂了,全部都是安排好的。而安排这一切的人……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闺蜜。她往日的笑容不见了,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头牲畜。「陆璐……为什么……」我惊惧,同时也不解地望着她。「密码。」她不回答,只是这样说。我知道,她指的密码是什么。这几年里,我挣的死人钱,早都换成了数字货币,准备留给女儿。她要的,就是这些钱的密码。我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我不会说。」我是在赌,我只能这么赌。「你会说的。」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我听见她对一旁的军人交代了几句什么,有人上来,从我怀里强行抱走了女儿。她双腿惊慌地地乱蹬着,惊慌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她在向我求救。我绝望地冲上去,却被一名军人扑倒在地,挣扎中,后脑「嗡!」的一声,我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11……闷热。胸口很闷,缺氧的感觉。我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眼前,是绝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这里是哪?……我摸索着,手心滑过很多毛刺。身下,是一块粗糙的木板。我想要坐起身来,却瞬间磕到了头。摸了摸,头顶也是一块坚硬的木板。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光源闪烁着亮起,伴随尖锐作响的铃声。一台手机,在我手边。借着手机的光源,我终于模糊看清了。我躺在一个极其狭小的木箱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拿起那台手机。老式的诺基亚,键盘机。只能确定这不是我的,界面上显示的也全部是缅甸文字。接通后,电话那头,是我的闺蜜。我听见她笑了一下。「怎么样,土里的感觉?」她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你被埋进地里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我算过了,加上我在箱子里给你留的一罐氧气,最多三十五分钟,你就会窒息死在这副棺材里。」天啊。我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地尖叫了起来。12她只是平静地等着我结束惨叫。终于,我渐渐停了下来,流着泪,绝望地捶打着木箱的板子。「我女儿……」我啜泣着,「我女儿呢?她在哪?」「密码。」她只是这样说。「让我听见她的声音,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大吼着。她沉默了一会,很快,我听见电话那天,传来了呜咽的哭泣声。「小小。」我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那头的呜咽声激烈了起来,但是含糊不清。我猜测,女儿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说吧。」闺蜜的声音。我无力地摇着头,我始终不明白,明明一直是那么好的闺蜜,明明她一点也不缺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啊,陆璐,到底为什么……」「是这样的,你老公爱上的那个女人……」她说,「是我。」「有钱是演出来的,那身行头是租的,隔段时间就换一套,花不了多少钱。」她说。「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去挣死人的钱。」「为什么……」我仍然无法理解,无助地颤抖着。她笑起来,「因为我和你老公,从一开始,就在等你挣钱啊。」我彻底呆住了。在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13原来如此……她竟然谋划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犯罪:三年前,我丈夫和她出轨,和我提了离了婚。但那仅仅只是这场大戏的开始,微不足道的一个开始;我老公,是我的同事。他还在单位时,就留意到了那个漏洞。挣死人钱的漏洞。他心动过,他知道用这个办法,挣到上千万,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放弃了,因为只要做了这种事,万一被发现,少不了要在牢里度过终生。可有一次,他和她在酒店幽会的时候,他说了这个事情。那点醒了她。「何必自己做呢?」她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劳动力么。」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就此诞生了——我老公提出了离婚,官司打了很久。最后,我为了留住女儿,选了净身出户。穷困,蜗居在狭小的出租屋,疲于奔命。挣钱的欲望,在心里疯狂滋生。于是,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她进入了单位,接近我,撩拨我内心的渴望,把挣死人钱的方法给了我。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她不过是口头教过我,哪怕我案发。证据在哪?谁会知道?谁能证明?而那些钱,仅仅只是暂时「存放」在我手里罢了。等到我挣够了钱,就是他们收成的时候了。把我骗到这里,让我死在这里,变成失踪人口。他们拿到密码,轻而易举,拿走所有钱。就算在这之后,单位发现了我挣死人钱的事,报了警。又有谁会去查他们?只有我这个死人被通缉。他们却能在国内,用我的钱,高枕无忧地做富家翁。还能在公众媒体上惺惺作态,呼吁我早日回国,接受法律审判。「说到底,你只是我们精心培养的……一株庄稼。」她说,「现在,是丰收了。」她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现在就只等我和女儿的死。好一个坐享其成,清白到底!说到自得处,她甚至笑起来。14「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她再一次提醒我。我咬了咬牙,「让我出去,让我和我女儿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那头的她,不屑的轻笑。「你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女儿也是。」我愣了愣。「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一个手术……前额叶切割。」「知道吗,埋你的时候,你女儿一直在大哭大喊,吵得我头疼。」她说。「我会找一根尖锐的铁棍,插进脑袋里,搅烂一部分脑子。到时候,她就会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她笑了笑,「特别安静,把她卖了都不会反抗。」「当然了,这里没有麻药。」「等一下……」我祈求地话语,被打断了。「五分钟。」大脑嗡嗡作响。我浑身都在发抖。「说不说,你自己选。」不顾我癫狂地咒骂,她挂断了电话。15我发疯地捶打着这具棺材。纹丝不动。妈的……妈的!她挟持着我女儿,这才是她肆无忌惮,把我埋在这里的原因!妈的!!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闷了。我用指甲掐着手心的肉,迫使自己冷静去思考。有一点,我很清楚。绝对,不能说出密码。一旦拿到想要的,她绝不可能让我和女儿活命!我摸索着,在这台手机里,找到了拨号界面。我根本不知道缅甸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我拨了110,又试了86110,可是那头都只有机械的缅甸女声,应该是在说号码无法打通。冷静,我必须冷静。大使馆……是了!如果我能查到驻缅大使馆的电话,向他们求救,哪怕我需要自首,我和女儿都还有机会被救!然而这台老式的诺基亚,无论我怎么操作,就是刷不出任何网页!是啊……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留给我一台能上网的手机。该死的,该死的……我无力地捶打着木板。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以为是闺蜜的,慌忙接通。那头却是一阵缅甸语,年轻男人的声音。只不过,磕磕绊绊的。「မင်းရဲ့အေမ」「ငါေနာက်ဆံးမာဖန်းကိအရင်ဆံးေဖာ်ြပခဲ့တယ်ဆိတာငါသိလိက်ရတယ်။」我完全听不懂,看了一下手机号,不是闺蜜打来的。「Help!」(救命!)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听懂英语:「Help!Wewerekidnapped!Callthepolice!」(救命!我们被绑架了!报警!)「မင်းရဲ့အေမ!」完全鸡同鸭讲,电话那头的男人根本不像是能听懂英语的样子。他还在说着我听不懂的缅甸语,我想起了什么,匆匆挂断。翻起了这个手机里的拨号记录——我要一个个试过去,只要有一个能听懂英语,我们就有机会得救!可这时候,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我挂断,没找到屏蔽号码的功能,又打来。我急躁地接了,那头还是那个男人,在说莫名其妙的缅甸语。没完没了!我也火了,「甘凌娘!打什么打?!!」那头明显的沉默了一下。「中国人?」男人说出了一句标准的国语。我愣住了。16他干咳了一声。「甭管用什么语言交流吧……」他说,「你孩子现在在我们手里,我们只给你一个小时,往这张卡里打十万美金,否则我们就撕票。」他说着,开始给我报一串卡号。我彻底懵了,我孩子?!在他手里?!我急忙打断他,「等一下!你确定吗?!她明明……」他啧了一声,「不信是吧。」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并不清楚,但乍一听,确实很像我女儿的哭声。「妈妈,救救我……他们都在打我……」小女孩的呼救,仍然是并不清晰的声音。我呆愣了半晌,反应了过来。我女儿患有失语症,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完整的句子。我听说过这种骗术,境外有人专门花钱,录下小孩子的求救声。那些小孩的声音都很普通,没有特别的音色。被诈骗的人不仔细听,很容易误会成自己的孩子。这不过只是一桩诈骗电话。「一个小时,如果你敢报警,我们立刻撕票……」他仍然在卖力表演着。无论如何。这个诈骗犯,是我眼前唯一的希望了!17「你……你等一下!钱的事情好商量!多少都可以给你!」「很好,我也不废话,钱到放人……」「你听我说!」我打断他,「我知道我女儿不在你手里!我也知道你是在诈骗!」「我女儿已经被我闺蜜绑架了,我时间不多,她随时会对我女儿动刑!」我慌乱地说着,「问题是我被活埋在一个军寨附近的棺材里,我出不去。」「所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女儿!明白了吗?!」「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不,不重要,帮我给驻缅大使馆打电话,给缅甸警方打电话,都打!全部打一遍!让他们来救我们!只要我女儿得救,我把我这些年所有钱,全给你!有上千万!」我喘着气,那头久久没有回应。「求你了……」「你等会啊……」他明显懵了,「你被活埋,完了你女儿被绑架……」「对!」「然后你孩子还是你闺蜜绑架的……」「是的,我过了,全是真的!」他长长地感叹了一声,「你可真能瞎寄吧编啊……同行?」我哭泣着摇头,「你可以去查,我叫程雨桐,你干这行一定能查到我的信息,求求你……哪怕你只是给我一个缅甸的报警电话……」然而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棺材里,死寂重新降临。我崩溃地撞着头。胸口很沉闷,是空气里的含氧量越来越少了。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急促的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仿佛催命的讯号。是我闺蜜。18我颤抖着接起。「时间到了。」她说。「不要。陆璐,不要……」我祈求着,「她把你当成干妈——她把你当成另一个妈妈!」「然后呢?」她说。我愣了愣。「我给你时间了。」她说。我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电话的那头。爆发出了我女儿强烈痛苦的呜咽声。我知道,她是在用尖锐的金属,往我女儿的头颅里钻。我发疯地撞击棺材,「停下!停下——」「最后给你三秒!要进她大脑了!」她大喊。「三」「二」「一」……「我说!我给你密码!」我哭泣地大喊着。我已别无选择。19我报给了她一串数字。她在那头操作了一会。「打开了。」她笑了一声。「你已经拿到你要的了,放了他……那也是他的孩子,你别忘了那也是他的孩子!」她却没有理会。「两个事。」她说。「第一,人的头骨很硬,我刚刚只是用铁棍夹她的手指——我诈你的。」「第二,你前夫说过,要把女儿带回国内,他会继续抚养她。」「至于你……对不起,你不能活。」我顿了顿。我已没有选择。「可以,可以!……只要你让她活着,陆璐,她很乖的你是知道的,她长大也会把这些事忘掉,不会记得我这个妈妈。」我双眼流泪,「她有失语症,没法告诉任何人我们的事……她会是一个好女儿的!」我哭泣着,「如果你不放心,你把电话给她,我来告诉她,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不要她了。她会死心塌地地把你当妈妈的!」真是讽刺啊,想不到,这竟然将会是我和女儿的最后一句话了。可是,闺蜜却打断了我。「那未来,我和他生的孩子算什么?」她突然这样说。20我愣住了。那头的她,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缅甸语。音乐声消失了。车轮的山路颠簸声。他们,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到这里之前,我就改了主意,我会告诉他,他女儿因为剧烈反抗,被军寨的人误杀……怎么样?」她说,「谁都找不到证据。」「死人,又怎么能告密呢。」「最后和你女儿说句话吧。」车停下了。她解开了我女儿的嘴。「啊……啊……」她依然只能发出这样恐慌的声音。我流着泪,祈求闺蜜放过她。用力在木板上磕着头。「妈……」突然间,我听见了她艰难地发出了音节。「妈……妈……」她艰难努力地说着,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只想让我听见她叫我。「妈……妈……」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妈妈。一声枪响。一具年幼的身体,被人踢下了车,在道路上无力地翻滚。我再也听不见,我女儿的声音了。21她挂断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紧紧地握着。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知道,黑暗中,我仿佛已是棺中死尸。一直到。我手中的电话重新响了起来。是刚才那个诈骗犯打来的。我看着它,久久地看着。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个女人,我要她死。我剩余的生命不多了。我也很清楚,被困在这具棺材里,我做不了太多事。可我一定要想尽所有办法,让她为我们陪葬!我低下头,在下方,看见了她提到过的氧气瓶。登山用的那种,1L的量,最多,能用30分钟。我努力伸出手,够到那个瓶子,打开,在这氧气所剩无几的棺中,用力吸了一口。猩红的双眼,瞳孔收缩。血液,涌进大脑里。13我接通了电话。我没有说话,我在等他开口。我需要了解更多他的情况。现在,他是我唯一能利用的人了。没多久,那个男人,踌躇地开口了。「那个,国内……出新闻了。」「有人报案,说有三名女性,在国外失联。失联名单里面,有你的名字……其中还有个是小孩。」「据说,你前夫报的案。」做戏做全套,这真像他们的作风。问题是,这个男人打电话回来,是为了什么。「你想问什么?」我说。「那个……真有上千万啊?」14我笑起来。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它可以让任何人愿意去听你说话。哪怕,上一秒,你才将他的骗术揭穿。「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陈钰。」「陈钰,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我就在小勐拉,干这行嘛,没办法……」我该当庆幸,他就在这座城市。脑海中,一个计划渐渐有了雏形。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计划。「陈钰,你手机有录音功能吗?」我说,「你把录音功能打开。」「什么?」他愣了一下。「打开录音。」那头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操作,「好了。」「我叫程雨桐。」我说。「你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棺材里了。」我说着,报了一串自己的身份证号。「我被我前夫和我闺蜜,骗到了缅甸旅游,活埋进了土里,逼我交出了所有钱。」「我的女儿,被他们杀了。」「证据是,我的尸体。」「我被埋在一个地方武装的军寨外面,离祖国不到百公里的地方。」「我记得,是出了小勐拉,向南开,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全是山路。我的尸体就在这。」「只要找到我的尸体,就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我顿了顿,说起了下一段话。那是说给陈钰听的。「陈钰,是唯一愿意帮我的人。」「我感谢他对我的帮助。我自愿将我所有的合法遗产,无偿赠予给这个男人。」「此刻我头脑清醒,没有受到胁迫,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将重复这段话三遍。」我重复了这段话三次,合法遗产,全部无偿赠予……我知道,这种赠予的话,没有多大法律意义。但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那头的陈钰完全懵了。「你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帮你……」「接下来,就是你帮我的时候了。」我说,「我需要你把关于我前夫和闺蜜的那段话,发给国内的媒体,越多越好。」只要这些话被报道出去。我那个躲在国内的前夫,他一定逃不过制裁。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那个女人,那个开枪杀了我女儿的女人……「我要你帮我的第二件事……」我说,「帮我杀了我闺蜜。」15他沉默着。我知道,这个要求他很难同意。我知道,这个要求他很难同意。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你知道,我说的那上千万,现在在哪吗?」我说,「就在她的手上。」是的,我的那些钱,早就被我换成了数字货币。数字货币的私钥,被我加密存储在一个硬盘里。她想拿走我的钱,就必须先打开这个硬盘!最关键是,先前我告诉了她密码后。她是经过了一番操作,才确认了密码是正确的。这就说明,她刚刚是在尝试打开那个硬盘。那个装有上千万的硬盘,此刻,就在她手里!「杀了她,不仅仅是帮我,那几千万都是你的。我国内的那点遗产,根本比不上。」「上千万,够你在缅甸做土皇帝!」16他仍然沉默着。久久地沉默。「求你了……」这种时候,一个绝望的母亲,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女儿……」我说。「我女儿有失语症。」我哭泣着,「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妈妈。」「我还想听见她跟我说话,我还想教她唱歌,陪她说好多好多的话。」「我好想听她再叫我一次妈妈。」「可是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他只是沉默着。徒留我绝望地哭泣。她杀了我女儿,把我女儿的尸体踢到了马路边。却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17「我……试一试吧。」突然,他说。我愣了愣。「但不是因为那些钱……是因为我也有孩子。」他顿了顿。「我也有过一个孩子。」我瞬间明白了过来。倘若他有孩子,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捞这种充满危险的钱。除非,他和我一样,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很可惜,他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已经没时间去问了。混浊的空气,沉闷的棺材。我吸着瓶中的氧气,心脏狂跳着。18「问题是……我怎么杀她,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会告诉你她在哪里。」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还记得,我和闺蜜最后易通电话,发现她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那个时候我就在困惑,这太不合理,她应该一直守在我棺材附近才对。不然,要是我早早被闷死,谁来告诉她密码?她一分钱都得不到。再往下想,甚至她都不应该把我活埋,而是拷打我才对,这样才能确保我在说出密码前活着……但现在,我已经有结论了。只有一种可能,也是一定是这个可能!那个地方武装,和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收了她的钱,帮她做事。杀人无非家常便饭,价钱谈妥自然能帮她办。既然只是金钱交易。她自然不敢在这里久留!要是让地方武装发现她握有那么一笔巨款,她也活不成!这也是为什么,当我被枪逼下车的时候,她除了让我交出密码,其他什么话都不说。所以,当看到我被活埋之后,她一定是带着我女儿,坐上了那辆越野车,原路返回国门。越快越好!「陈钰,她正在往国门赶!」19然而陈钰却迟疑了。「可是,我现在过去怎么来得及……难道我回国去杀她?」「她不会回国的!因为我会让她主动来找你!」陈钰不解。应该说,我从未这么感谢过,自己遇见的是一个干诈骗的男人。「你干这行的,一定有那种轰炸电话的软件吧?」「有……有的。」「我需要你给我闺蜜打电话,号码我会给你,你告诉她,你是军寨的人。你就告诉她,你们把我挖了出来,想重新和她谈价钱!如果不同意,你们就让我活着回国!」我很清楚,放我活着回去,就是我闺蜜最大的死穴。「那她一给军寨打电话,不就全露馅了吗……」陈钰愣了愣,似乎是明白了过来。「没错,所以你需要给那个军寨所有人的电话进行电话轰炸。这样,她没办法打电话求证,最后,她只能和你交易!」我大声地说着。「她要去哪,由你来定!」「等一下等一下……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军寨,光知道在南面……」我咬了咬牙,努力回忆着,「我看见这里的军人戴着血红色的臂章,上面的图案有交叉的刀……」「我知道是哪个了,可是……我哪能搞到里面所有人的号码啊,我最多只能搞到几个小头目的……」这已经比我先前预测的结果要好太多太多了。「只能赌!」我加快着语速,「我闺蜜也不可能有所有人的号码,她联系的一定也是某个小头目,最多加上那个司机。我们只能赌,赌那两个人,就在你轰炸的号码当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钰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图了。「还有,你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确认她是不是在车上!一定要等司机走了再诈她!不然她直接就能确认情况!」我做着最后的补充,「而且她手上有枪,但是到了国门附近,她就必须把枪丢掉!」「妈的……」陈钰骂了起来,「要是让那个地方武装查到是我干的,我也得跑路。」他说的是对的。和我闺蜜的三年布局比不了,这完全是一步险招。但是一旦成功,陈钰只需要等她自投罗网。「妈的!」陈钰挂断了电话。「等我的电话。」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20死寂重新降临。我躺在棺材里,艰难地呼吸着。氧气瓶的氧气,吸一口少一口。但我还不能死。在我亲耳听见她的死之前,我不能死。21时间从未这么漫长过。我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过去,在脑袋里,思考着任何可以进行思考的事情。前夫提出离婚时那张冷漠的脸;狭小的出租屋里,我把女儿抱在怀里时的温软;我给她讲童话时,她脸上的笑意;还有,陈钰。22其实陈钰,身上有很多东西,让我想不明白。比如他一个干诈骗的,不打国内的电话,打缅甸的号码干什么。我运转着大脑,猜出了些许的可能:或许,从一开始,我现在用的这张卡,就是他在非法网上售卖的。对他来说,这是完美的「肉鸡」——他能套取买卡人的信息,精准的实施诈骗。而当这张卡能打通的时候,就说明持卡人身在缅甸,被诈骗后,自然求助无门。万无一失。又或者。因为自己的那点良知,不想骗同胞?也许吧。如果我还能活命的话,我会去好好地向他要答案。包括,他那个曾经有过的孩子。多久了,为什么他还没有给我回电话。为什么……黑暗之中,爆发出了电话的声响。23电话那头,陈钰的声音。「ငါ့ကိမယံပါနဲ့၊မင်းသ့အသံကိငါနားေထာင်ခွင့်ြပမယ်」我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是在说缅甸语?随即我反应过来,我听不懂缅甸语,这他是知道的。只有一种可能,这番话,他是在对另一个人说!对谁?我闺蜜么?!「ေြပာ!」「ေြပာ!」陈钰明显催促着。我指甲掐着手心的肉,压低了声音,以免在棺材里有回音。同时装作劫后余生的虚弱状态。「求……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把我埋回去,多少钱都可以……」一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缅甸语,听语气,是在咒骂。咒骂他们违约,咒骂我还活着。是我闺蜜的声音!24她的声音并不清晰。我知道,陈钰现在还不可能抓得到闺蜜。只能是,他们在隔着电话交流。就像现在的我一样。闺蜜的声音又消失了。我和陈钰的电话没有挂断,却始终沉默着。她声音消失了,是做什么去了?去给地方武装打电话求证么……陈钰说的没错,如果她一旦成功联系上那个地方武装,我们将前功尽弃。我只能紧张地祈祷着。25许久,在电话里,我听见了铃声。听动静,陈穆是接起了另一部电话。果然,他是在用另一部电话和我闺蜜交流。我听见闺蜜的声音再次出现了。我不敢出声,一直等着。终于。他们结束了通话。「上钩了。」陈钰说。我脊背大汗淋漓,早已湿透。26「你全都算对了。」他亢奋地说着,「她给地方武装打不通,只能选择相信,只能折返找我交易!」听他那头的动静,应该是上了一辆车,正在发动油门。「她没进国门,调头回来了!」他说,「我给她挑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找了辆本地摩的往那去了,我现在也过去!」「大概十分钟,就能赌到她。只要摩的一走我就动手!」他顿了一下,「你大概还能挺多久。」「不知道……十分钟,最多吧。」「我……」他说,「我已经给大使馆打过电话了……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没关系。」我惨笑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撑多久,是我的事。」他沉默了下去,那头只有汽车颠簸的声音。「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什么?」「你的孩子。」我说。27「打工的时候。」他说,「孩子跟我住工地,他跑出去玩,经过渣土车的时候,没注意。」一起意外么……「他是被害死的。」他说。「开车那个人,是我同乡。」他说,「头一天晚上,他通宵打牌。本来他可以避开的,本来可以避开的……但是他睡着了,开着车就那么睡着了。我崩溃地爬上去,把他从车里拽下来,他口水还流在衣服上。」他惨笑了一下。「你别怪我不会说话,其实,挺羡慕你的。」「什么……」「你说,我能怪他么?是我自己没看好孩子,是我一心只知道钱钱钱,以为挣到钱给孩子就够了。把他带到身边放在工地,他爱干嘛干嘛。」他说,「你还有仇可以报,我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睡。那个司机吗,还是我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以后也,稀里糊涂地活。」他不再说话了。这通电话没有挂断,我们沉默着。瓶中的空气越来越少了,几乎所剩无几。我每隔几秒,只能让自己吸很小的一口。可是棺材里沉闷的空气,让我十分困倦。我最后一次试图拿起那罐氧气,却连喷气的按钮,都无力按下去了。徒劳地尝试,一次次失败。我双眼渐渐上翻,昏迷前,我似乎听见了他在呼喊着什么。28……「你放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密码!这样你不需要杀任何人!」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了我闺蜜的声音,像隔了整整一重山一样遥远。电话里传来的,听不清。可我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声音。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双手仍然无力按下喷气钮。抓着它,在木板上磕了磕,磕掉了口鼻面罩。把按钮对准牙齿,用最后的力气,咬下去。那是这瓶子里,最后一点氧气了。我用嘴深吸着,强撑着意识。「杀了她……」我艰难地开口了。「你醒过来了?!」陈钰很惊讶。「杀了她……我告诉你密码,趁我还有意识……」「别杀我,密码我也能给你!」闺蜜大叫着,「你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一样能拿到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还有!还有!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没有,我单位有漏洞,可以挣钱!」她慌张地寻求着所有生机。「我会继续把这个漏洞分享出去,让别的人挣钱!然后,我带着那些人来这里,就跟她一样,弄死之后钱都归我们!我分你一半,不,你要几成就几成!这些钱不会有风险,你可以拿回国做富家翁!」「我真的是打算这么干的,不信你看我手机,看我和我老公的聊天记录,我们真的打算继续做下去!」「杀那些人也不用你动手,我来办!我有经验了!你只需要分钱就行!」他没有出声。似乎,是走到了一个无解的局面。我和闺蜜,都只能等他做出选择。29很奇怪,这种时候,我反倒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是什么时候啊。我记得,那似乎是刚离完婚,我带着女儿租房子,和那个房东老太讨价还价。被她指着鼻子怀疑我是那种职业。我最终还价成功,但是却当着女儿的面哭了。我抱着女儿,坐在那间空荡荡的小次卧里,悲伤地哭泣。突然,女儿擦了擦我的眼泪。她找来纸,给我写:「妈妈是大英雄。」30「陈钰。」我用最后的力气,说着,「我活不了几分钟了……」「我到了那边,我会去找我的孩子,也会去找你的孩子。」「我会告诉他,你一直在自责。」「我的女儿也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个英雄。」陈钰没有回答。可是我听见了,闺蜜的声音,变成了挣扎的呜咽。以及,喷洒而出的动静。仿佛氧气瓶喷射气体。她的气管被抹断,血液喷洒而出。31沉闷的棺材,纹丝不动的木板。电话那头的陈钰,再次上了车。油门发动后,我听见他又接了一通电话。短短几句后,便挂了。「找到人之后,电话轰炸我就安排停下了,那些小头目的号码,我给了大使馆。」他说,「他们刚刚谈好了钱,同意放人。」他说,「我现在去你在的地方,去把那个硬盘给他们。」说来,挺讽刺的。我留给女儿的钱,最终,却只是救了自己。「我过去,大概二十来分钟。」他说,「但你不需要撑那么久,有人去挖你了!」我能撑过去么?我不知道。我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手机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我女儿已经不在了。大仇得报,我甚至连撑下去的信念,都拾不起来了。「你现在睡着就全都完了!一定会死!!」他大喊着,「别睡!!别睡!!!」可我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存神经,都犹如油尽灯枯在熄灭。「你知不知道,我在她手机里看到了聊天记录。他们是真打算继续干这个生意!」「是你救了那些人!」是么……我感受到了棺材的微微震动,似乎是压在上面的厚重土层,正在被铁揪挖掘。可是我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双眼抑制不住地上翻,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进去。「别睡!甘凝娘!我甘凝娘!别睡!」他大喊着,将我骂他的话还给了我。「我还没找到你女儿的尸体,如果你睡了,我就把她带回国安葬!」「你希望我把你们合葬对吧?我告诉你,没门!踏马的想都别想!」「什么大使馆都不好使,你敢睡过去!我就一定让你们娘俩分开下葬!让你到死都见不到她!老子踏马的说到做到!」真是……「甘……凝……娘……」我艰难地,含糊地说着。牙齿,死死地咬住了手指,血肉模糊。钻心的痛,刺激着脑袋里的神经。棺材的震动越来越强了。一根手指麻木了,又换了另一根。「等我。」他说,「我们一起去找孩子。」微弱的光线,穿过缝隙透了进来。我会等着他。—end番外:回家1那天之后,我找到了我的女儿。她躺倒在荒路旁的草垛里,胸口中了弹,血已经干了。她再也醒不过来了。2几天后,我抱着女儿的骨灰,住进了陈钰的家里。他家不大,墙上挂着他孩子的遗照,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在他楼下,就是他的「公司」。摆满了诈骗用的电话,还有多部电脑。二手烟和汗馊的臭味,在楼上都能闻到。我蹲在地上,给孩子们烧着纸钱。我边上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他是陈钰。瘦瘦高高的,穿着花衬衫。他仍然不免愧疚,若当日他早些相信我,或许我的女儿,就不会……我没有怪他。接下来,我会带着女儿回国,我会主动去自首。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3「你知道吗,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我已经死了。」我对他说。是的,当我被从地里挖出来之后,我对陈钰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他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今天,我将告诉他我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我的死,能让我前夫恐惧。」「那恐惧是他上钩的诱饵。」4还记得先前,我被困在棺材里。我录了一段话,揭露我前夫,合伙我闺蜜,谋财害命的录音。本意是通过国内的媒体曝光,让躲在国内的前夫无处可逃。接受法律的制裁。但是,用陈钰的话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腾不出手了」。他没来得及发给媒体。时间,回到那日。我从棺材里被挖出来之后,陈钰载着我,在山路上狂飙,往最近的医院赶。新鲜的空气涌进车内,我大脑充血,晕眩得几乎要死去。「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踩着油门,安抚我,「快到医院了。」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他听了一会。「是的,人在我车上……」他说。「大使馆位置在哪啊?不是,我得先把人送医院……」是大使馆打来的电话。「对,我知道她是被谁埋的……」「全部情况?我靠有点复杂啊,你等我捋一捋啊……哦对了!我有个录音,我发给你们你们就懂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模糊之间,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似乎,大使馆也尚不知晓。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前夫和我闺蜜谋划的。机会。让我前夫,血债血偿的机会!我半躺在后座,想要让陈钰等一下。可是,我很难发出声音。终于,我艰难地按开了安全带,身体从后座重重跌下。陈钰听见动静,错愕地从后视镜里看我。他注意到我,在轻轻地摇着头。他反应过来,挂断了电话。他停下了车,我喘息了好一会。「告诉大使馆……我已经死了……」终于,我能够发出声音。他愣住了。「还有……那个录音……」我说,「不要发给任何人。」说完后,我彻底昏死了过去。5很幸运,陈钰按我说的做了。在医院醒来后,陈钰对我说。他告诉了大使馆,我在送医的路上,没挺过去。「当然了,他们想要帮助你的尸体回国,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一直拖着……」「先不要和他们联络了……」我身体虚弱,但还是想起了什么,「这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么?」「倒不会……我手机号一大堆,查不到我的。但是……」「你不让他们知道真相?」他无法理解,「图啥?还想着保护你前夫吗?」我摇了摇头。答案是,恰恰相反。因为通过陈钰的那通电话,我确认了一件事:当日,陈钰向大使馆求救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告诉他们,我被地方武装给活埋了。以及武装的势力归属,联系的方式。至于活埋的原因,幕后的主使……陈钰时间有限,不得不匆匆挂断,赶着最后那点时间,去围堵我的闺蜜。庆幸于,我在昏迷前,最后做下的那些安排,及时阻止了他和盘托出。现在除了我和陈钰。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前夫是真凶!他还是自由的。而他的自由,就是我需要的!6时间回到此刻。我们给孩子烧着纸。我拿着闺蜜的手机。那上面的聊天记录,止步于我和前夫的对话。我伪装成闺蜜,告诉他:你前妻的尸体,已经被地方武装,转交给了大使馆。国内并不安全,回国有很大风险。说不准,地方武装已经透露出了我们的交易。跑!越快越好!来这里吧,硬盘就在我手里。我们足够做土皇帝。他想要和我通电话,被我以「你在国内,有可能已被监听」为由,强硬拒绝了。他确实有所怀疑。但是……另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我所料发生了。我本人的死讯,通过媒体,传到了国内。那么,地方武装为什么没有隐瞒这个秘密?地方武装,是否已经供出了我们?!这一系列的问题,足够让他日夜惊惧。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大使馆的态度——因为他们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只能强调,生死尚不明确,正在努力寻找我的下落。可他早已惊慌失措,在我这里,只能得到更恐怖的解释:「他们是想麻痹你,在逮捕你之前——否则怎么会这样模棱两可!」「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手机上,最后的一条,是他出了国门。他坐着前来接他的本地摩的,赶赴我和他约定的地点。纸钱焚烧殆尽,只剩下干枯的灰烬。「因为我的死,能让他恐惧。」我说。这里的气候,要比国内湿热很多。不知不觉中,我也习惯了凉鞋和花衬衫。我坐上了陈钰的车,驶往那个约定的地点。杀人的地点。7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们约定的那个地点,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路。陈钰的车,是一辆老旧的越野车。此刻,我们就停在路旁,安静地坐在车里。安静地等待着。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我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渐渐地,道路的前方,驶来了那辆本地的摩的。司机早就收过我们的钱,催促着后座上的男人下车,随即,便头也不回地驶离了。那个抱着包,下来的男人。就是我的前夫。在这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只有这辆老旧的越野车,静静地等着他。「打开双闪。」我对陈钰说。车灯闪烁。我的前夫,招了招手,朝我们走来。然而,这注定是一条让他永生难忘的道路。在道路的一旁,有一个提前挖好的深坑;我看见,他惊疑不定地望向了那个深坑。曾几何时,我也惊恐地在心中自问这个问题:那是做什么用的?挨着那个深坑的,还有一块地;明显被翻过,像是在里面,已经埋过了什么东西,成年人大小。陆璐就在里面。就在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陈钰的车,还在打着双闪。我的前夫终于警惕起来,他停在那,给我打来了电话。这是我第一次接通。「陆璐,下车,让我看见你。」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里都是恐惧。距离已经很近了,足够了。我没有说话,拉开车门,下了车。他脸上的神情,就仿佛见到了鬼一般。「好久不见。」我朝他笑起了来。他惊惧地丢下电话,慌不择路地逃着。天色昏暗,整片天空几乎要压下来。他逃不掉的。8我的前夫,手脚都被捆着,嘴被胶带粘上了。后脑勺渗着血,是他转身想逃时,被追上去的陈钰给予的重击。我探过了他的鼻息,他还活着。我翻检着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证件、手机、钱包……全部收走后,我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脸颊。终于,他模糊地睁开了眼睛。瞬间,他剧烈地挣扎,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可是,都是徒劳的。他双眼流着泪,祈求地看着我。他很想说话吧,那个时刻,有无数求饶的话,有无数的交易想提出。只要我能放他一马。「知道吗,我的女儿,在这里,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我说。「可是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没有人肯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你害的。」他流着泪,脑袋在地上碰撞着,像是在给我磕头。我沉默了好一会。「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毕竟爱过你……陆璐也说过,你的打算,是让孩子活着回国……」我说。他的眼睛里,爆发了新的生机。疯狂地磕着头,用力地呜咽着。「如果你诚心悔过,我可以放你一马……」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我撕下了他嘴上的胶带。在那之后,他仿佛一只受惊的动物,声嘶力竭地,说了无数忏悔的话。说他对不起我们娘俩,说他不是人,说他没想害死女儿,说他看错了陆璐。我只是平静地等他说完。最后,在他惊恐地目光中,重新粘回了胶带。「嘘——嘘——安静」我安抚着他,「你忏悔得很好。」「只是,我女儿听不见了。」「你的忏悔,没有意义。」9他沉重的身躯,被我推进了深坑。执着铁锹,往他身上,填埋泥土。我特意留了神,所有抛下的泥土,都避开了他的脸,他的眼睛。我要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活埋。他原本还在挣扎,但泥土越来越多,凭他的力气,已无法挣脱。突然,觉得很讽刺。原本,这是他给我设置的结局才对。陈钰在一旁抽着烟,思考着什么。先前他想帮我搭把手,但是被我拒绝了。这是我和前夫之间的事,只能由我来完成最后一步。「真打算回国?」陈钰问我。他是知道的,回国后,等待我的是什么。「嗯……我要送女儿回家。」「我代替你呢?……」旋即,他也意识到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陪孩子的最后一段路,只能是她自己走完。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一起回吧。」我填埋着泥土,愣了一下。「我也想回去看看孩子了。」他说。「我的房子,大概率也是保不住了,肯定会被司法拍卖。」我说,「但我这些年的工资是合法的,加一起,也是一笔积蓄。」「咋还谈钱呢?」「不全归你,我会给你一个地址——我和女儿,以前住的那个次卧。」「那房子挺偏的,不值多少钱,帮我把整套房子买下来,加钱也要买下来。」我说,「收拾干净,让我女儿回到那里吧。」就好像,时间回到起点。我还在加班,她还在那里等我回家。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抱住她。她等到了我,我重新回到她身旁。「这要是一直没人住,得积老多灰了。」他挠了挠头。我看向他。他踌躇着,「……我打扫收拾也是很拿手的。」「你确定?你公司和你家乱成那个样子?」他尴尬地笑起来,「多练练就好了,业务水平总得花时间练嘛。」「……」「……」我们沉默了很久。我回过头,专心地填埋最后那些泥土。厚实的泥土,再看不到我前夫的痕迹。只有铁锹翻动的声音。「……你会等很长时间的哦。」我说。「嗯,我会在那里等你的。」很奇怪,明明我们正在活埋杀人,却聊起了未来。10……无人的荒道,被掩埋的深坑。覆盖上了枯草,无人知晓。我们乘坐着老旧的越野车,在路上慢慢行驶着。天色已晚,前路黑暗。车上的灯却将眼前照亮。黑夜的尽头,似乎也没那么可怕。—end

知乎盐选 _ 先躺好,本君再告诉你

1、次日。渠因从床榻上醒来时,有几分晕眩,似乎自己已经睡了好久。她运功调了下内息,却发觉并未有多少波动,按理说昨日她动用了神魔之力,体内的仙气和魔气会再次失去了平衡。莫非是……泽尹他帮了她。脚尖触地,推开房门,朝院外走去。未到时,便听闻院外的凉棚里的声响。「战神平时要做些什么啊?」湘湘好奇地问道。「打打架,喝喝酒咯。」「有玉皇大帝吗?长什么样你见过吗?」「有啊,人又老又呆的,都没几个表情。」「那你比玉皇大帝厉害吗?你是六界里最厉害的神吗?」「没和天帝打过不知道,但他们说本君是本君就是咯。」「那渠因姐姐是仙女吗?」「湘湘,吃饭时别说话。」「哦,扇子哥哥。」渠因从木阶上款款走下,青色裙裾随着步伐轻拂缦动。张招财见到她,忙热情招呼,殷勤道,「渠因姐姐,我今日给你带了油条、豆浆、烧饼、烧麦、花卷好多好多好吃的,你快过来坐。」说着就立马移出一个石椅,还抹了抹上面的尘土。陈扇朝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般讨好,也不见昨日是怎么个龟孙样。」张招财面色难看,十分委屈,嘀咕道,「我胆子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渠因并未入座,她问道,「小扇子,奶奶去哪了?」「渠因姐姐,奶奶昨日见你昏迷,心急地守着你到半夜,她现在还在歇息呢。」陈扇走上前去要搀扶她,「渠因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没事。」她拍了拍陈扇的肩膀,「我去医馆了。」她正要走时,陈扇叫住了她,「奶奶说,要让这位战神在这暂时住下,渠因姐姐你愿意吗?」「知道了。」她回首一睇,那人从方才起就坐在那,手里握着茶杯,盯着她淡笑,茶香热气拂在他俊秀面容上,隐隐绰绰,煞是好看。他闻言一动,「打搅了。」渠因只点了头算作回应,便背起药箱出了门。2、远山雾霭,绿树葱葱。雨后,去医馆的山路在有几分泥泞。「你的性子一直以来都这么冷的吗?」不知何时,泽尹出现在她身侧。渠因斜斜睨了他一眼,「这些天战神跟着我,有何目的?」泽尹早知会被戳穿,他的确自从两人在苍炎岛初遇后就跟着她,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但渠因即便察觉,也似毫不在意般。他朗笑道,「本君若说并无所谋,你可信?」那女子红唇轻启,毫无起伏,「战神每日都无事做吗?」「还真被你猜对了。」俊眸里含着慵懒的笑意,「太无趣了,不如跟着渠因姑娘,看姑娘悬壶济世,打退恶人来得精彩。」她冷然道,「言重了,我身在魔族中,战神还是不要和我有来往得好。」「渠因姑娘不必多虑,有本君在你身边相助,若是发生昨日的事情也好帮你解围,」他走到她身前,拦住她,「你说是不是?」「那有劳了。」她微微颔首,绕过他向前走去。斯人已远。泽尹叹了口气,这女子还真是不近人情,也不知光玄那货是如何能和她「交情尚可」的,怎么换成自己差别那么大?要说目的所图,他眸色一暗,守护你,算不算?3、医馆外,守着一堆病患的家属,见着渠因,倒有几分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渠因姑娘,让我把我家老头儿带回去吧。」「还有我家女儿,已经半个多月没见着了。」「还人!还我家夫君来!」……渠因走上石阶,挥手施法将医馆大门打开,「人,你们可以带走,但带走了就别奢望中毒的人能活下去。」「这……」这下群众们皆是迟疑,一时间竟不敢轻易上前。「大家听渠因姑娘的吧,本君愿为她作保,定能治好村民。」泽尹走到她身侧,底下一群人忙纷纷跪下。「多谢战神!」「有了战神这话,我们大伙就放心了。」「诶,你们该谢的是这位渠——」他转头一瞧,渠因早已入了医馆内,只留下空气。4、馆内。「以毒解毒,甚是巧妙。」泽尹虽不似光玄那般懂医理,但好歹能凭着十七万年的见闻看出个一二来。她拿着药单在药柜上寻着,半晌道,「你挡住我抓药了。」他倒没让开,反而略俯下身,凑近她的眉眼,「渠因姑娘一身的好医术,是从哪学来的?」「药王莫怀。」她回答得直截了当,惜墨如金。泽尹却似早已知晓般,也不为难她,让开了身,走了出去。院里有棵桃树长得还算壮实,他飞身而上,侧坐于枝干上,双手枕在脑后,斜斜地透过药房的窗,凝视着药房里的人。她一如初见时自己被她掳去山洞时那般,写药方,翻医书,抓药,捣药,时不时会看着某个方向若有所思,周围的一切宛如被施了结界术,与她无干,这也是他能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原因。绝尘,倘若你还在,见到了她,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午后的阳春三月,清风徐来。他阖上眼帘,衣和发都飘飘逸逸。5、七万年前,神魔大战。起先,天族被围困,节节败退,主将绝尘被魔族大军掳去。是泽尹临危受命,带领援军重击魔族,百年胶着作战下,魔族最终选择了撤兵。四海将重复太平时,他却执意要进攻魔界。「泽尹上神,魔族退兵,我族万万不可恋战。」「混账!那我大哥怎么办?他被魔族俘虏七十年,生死未卜,他是为了天族而战,竟落得如此下场!」「上神三思,魔界险恶,如今天兵重创,切莫为了一人而葬送万人!」他冷睇眼前跪倒的一众将领,脱去战甲,将帅印交出,拂袖而去。「天族不救他,本君便自己走一遭。」他一人只身闯魔界,浴血奋战,带着满身的伤,终是到了魔族殿前。绝尘,与他同修习于父神座下,待他如兄长的人,此刻正站在魔族殿前,仍是光明如日月般高不可攀。恍若隔世,他生涩道,「大哥。」「泽尹,我说过,你确实比我更适合战神一职。」绝尘淡笑,走下台阶,拍着他的肩膀,「往后,应当已天下众生安危为己任,切不可再那么自由散漫。」他疑惑,正要开口,却见一粉粉嫩嫩的团子抓住绝尘的衣摆,「这是……」那粉团子害怕地使劲往绝尘身后躲,「爹爹。」泽尹不禁感觉一阵晕眩,「她唤你『爹爹』?」敢情我在前线杀敌紧张得什么样,你这家伙在魔界过得滋润嘛,连孩子都长那么大了。「我知你恼我,但她确实是我女儿。」绝尘俯身一把抱起了那粉团子,哄她道,「夏夏,去找娘亲告诉她,今日练功莫再折了后山的一片花海。」「反正每次都是娘亲毁一遍山林,爹爹就再种出一片山林来。」那粉团子在绝尘身上蹭了好一阵,才甘心下地跑开了。「大哥,我只问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绝尘却苦笑道,「我走不了。」「为何?!你我和光玄三人,自有记忆起便相处至今,你更是我心中唯一的大哥,」他握住绝尘的臂膀,「是因不舍你的妻孩吗,那便带走啊,即便是魔族人,即便遭人非议,那又有何不可?」「泽尹你……」绝尘没想到泽尹能对魔族如此没有芥蒂,果真心性还是简单通透,顿了顿,「可我爱上的人是长月。」长月,怎么会是她?长月原先乃魔族公主,刚刚继任魔君。一拳打在绝尘的脸上,他并没躲开。泽尹拎着他的衣襟,想骂醒他,「两军交战,不怨那些受牵连的无辜族民,你爱上谁都可以,可你竟爱上敌族首领?我又为何费了十日的功夫闯魔界来见你?身为主帅,你又将那些逝去的六界冤魂置之何处?」「神魔之战,并非事出于长月,此前魔族兵权也未在她手上。我助她夺得魔君之位,她按照约定撤兵。」绝尘神色微动,「再者,情爱之事,本就难以……」泽尹眸色灰暗,松开了手,质问道「,天族的一切,和她,你究竟选谁?」缄默了许久,绝尘道,「父神卜算出我终有一情劫在魔界,这消息被天族知晓,在为我践行的酒里,有一味噬情散,一旦动情便会一点一点地消耗精血,最后陷入万劫不复。今日,便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你跟我回去,父神救得了你。」泽尹胸膛涌动着愤然,「天族怎肯如此薄情!你为了苍生——」他眼前这骄傲了上万年的身姿却缓缓跪下,宛若青山石崩。「大哥对你所求仅有三件事:其一,望你和光玄承下神职,不找天族寻仇。其二,若你在他日有缘再见到我妻儿,求能保他们周全。其三,愿你杀了我,再过片刻毒发,我会死得更加痛不如生。」日光下,绝尘的身边似笼罩着冷冰冰的肃意,他惨然一笑,「我毒发后,会更加狼狈骇人。她见了,该更伤心的。」6、大哥……睁开眼,阳光晒得人暖意洋洋,他微眯了眼。「泽尹君。」低头一见,桃树下站着个女子,青衣缱绻,桃花瓣随风飘落在她周身,绰约缥缈。他从树上纵身跃下,笑问道,「找本君有何事?」「我的药方中需一味青蟒血清,不知可否劳烦泽尹君同我走一遭?」「姑娘既然开口,本君怎可不答应?」他懒懒地抬了抬眉梢,最近没找人打架,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渠因微微颔首,转身带路,却觉发梢微动,她停下了脚步。一只手取下了她发丝上的花瓣,渠因微怔在原地,见眼前的男子嘴角轻扬起,噙着笑,深色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点点繁星。7、「苍炎岛的青蟒?」他走在她身侧,略一思忖道,「取它的血液倒不是件难事,不过青蟒的行踪诡谲,可能会耗上一阵。」渠因点头道,「青蟒以红岩果为食,守着红岩树便可。」红岩树长在泉眼边,并不难寻觅。泽尹带她到红岩树边的山洞里暂且坐着等,青蟒性子怯懦怕生,见到人影,怕是不敢靠近。可这下的空气仿佛凝固,略有几分的尴尬。「渠因姑娘,」某人试着在十万岁的年龄差中找着话题,「你平日里除了治病救人,可有别的喜欢做的事情?」「厨艺。」她淡淡道。修行之人早就可以不进饭食,更何况是凡界的食物,这让他更难以理解。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本君看姑娘上次手上以笛子为法器,想必也是位喜爱乐理之人,」他看向他,俊眸含笑,「正好本君也略通——」「我并不会吹奏。」她手里化出碎玉笛,翠色的玉笛晶莹剔透,闪着光泽,「这笛子只见过血。」泽尹见她盯着那笛子出神,也不好打断。「应该的。」他随口应道,后觉得古怪,便补了一句,「本君早就看那金光老头不顺眼很久了。」「你和光玄,一早就同我爹认识?」他微愣,玩笑道,「确实,你爹绝尘是本君拜把子的大哥,按辈分,你该称本君声『叔』。」她略微抬眼,「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战神不必因此对我有所照拂。我既已决定以『渠因』的名字活着,就是不愿……」「不愿面对自己的出身?」他黑眸里有东西在一点点地凝结,「本君虽没见过你母亲,但她能让绝尘那素了十几万年的神动心,想必是个绝世佳人。」渠因不语,站起身,便要朝洞外走去,手腕却被拉住。「绝尘,是本君杀的。」他的声音克制,有化不开的伤感,「你不想听听吗?」8、「后来,我以我的破空剑穿透了大哥的胸膛。」此刻,泽尹的心间也似有一把破空剑般残酷地割着,他强忍道,「按照他的遗愿,我用化骨水化了他的仙体。」曾经,绝尘说,与其让长月因他的死而痛心,不如让她恨他,以为他终是难以放下仙门正统的偏见,难以接受六界对他的指「你知道,我娘亲等了他多久吗?」渠因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许久才道,「她整整等了他两万年,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相信我爹一定会回来的。」「渠因……」泽尹想上前安慰,手在触到她肩上的那一刻,渠因运功飞出山洞,她手里握着碎玉笛,冲向前来觅食的青蟒。胸中澎湃翻涌,她冷汗涔涔,以碎玉笛划破青蟒的皮肉。那青蟒吃疼地摆动起来,它被激怒了,眼底闪着青光,蛇头正要向她撞去。青蟒狰狞的牙嘴在她瞳孔里不断放大,渠因方一凝聚内力,胸口便似针刺一般,眼前发黑,一下子停在空中。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间托了一只手掌,旋身转动,转瞬毫发无损地落了地。泽尹出手凝住发狠的青蟒,怪道,「没事吧,你怎躲不过区区的青蟒?」青蟒虽是灵兽,却不是凶猛的类型,也不难对付。以她昨日与金光上神交手的功底,不该如此被动。「别碰我,让开!」渠因冷冷地推开他,随即飞到那青蟒身边取它的血液。泽尹点漆的眸子幽幽深深,方才她眼眶微红,是哭了吗?9、夜晚,泽尹坐在台阶上喝酒,余光里瞥了眼陈扇,那孩子从刚才开始,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敌意和警惕。「小鬼,有话快说。」陈扇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他面前,挡住了月光。「喂,你今日是不是惹了渠因姐姐伤心?」陈扇双手撑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成熟些。泽尹的手撑在身后,漫不经心道,「她是不是哭了?」「你!」陈扇气急道,「还有脸说?」在泽尹看来陈扇还是毛孩子,便故意逗他,「你渠因姐姐是见到青蟒被吓哭的,本君可没欺负姑娘家。」他本是胡诌一番,不曾想陈扇脸色难看得很,仿佛真的相信了似的。「你们今日遇上了……青蟒?」「是啊。」泽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喝了口酒。「你不知道渠因姐姐最怕蛇吗?即便平常见了路边的小青蛇,渠因姐姐都会避开,更何况是体型庞大的青蟒?」难道还真的是这原因???泽尹差点呛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她个能吊打上神的人物,竟然也会怕蛇?!」可一想到渠因那冰冰冷冷的模样,会怕路边凡界的一条小蛇,泽尹觉着有几分意思,不禁低低地笑了。陈扇皱了眉头,不悦道,「喂,你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吧?我警告你,不准拿这件事去捉弄渠因姐姐!」陈扇走后,泽尹才回想起今日,渠因本就厌烦他跟着,却反常地邀他一道去取蛇血清,原是这个缘故。为何她不早些说?这样,他便不会让她一人面对青蟒了。泽尹对着月亮,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五味杂陈。绝尘,你家闺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什么事都不说,又像是心里藏着很多事似的。你让我照顾她,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做。即便她不说,不让人靠近,但于泽尹而言,法子,还是有的。10、无忧宫。「明忆石给我。」泽尹拦住了刚要从正殿里走出来的光玄。光玄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如今改做劫匪生意了?」「借我一用,有要事。」「你能有什么事?」说着,光玄绕开他向前走去。「老规矩?」光玄还未回答,肩头便被用力一掰,他微一转身,格挡住了泽尹的拳。刹那间,两道身影旋身而上,过着招式。底下开枝早已见怪不怪,唯独心疼着这无忧宫别再被打破一角,上回修补废了好长时日呢。半柱香过去了,光玄立在房檐上,略微被击退了一步,他把明忆石扔给泽尹。「谢了。」泽尹捏着这普通的灰色石头,要不是他信得过光玄,早就以为光玄是随便拿块鹅卵石糊弄他。光玄不紧不慢理着方才乱了的衣襟,「你要对谁用明忆石?」「当然是我侄女。」他笑道,看着光玄迷惑的样子有些好玩。「茯夏?」光玄神色微动,半晌道,「泽尹,你最好别插手她的事。」泽尹敛了笑,「为何?」「天命不可违。」「整日神神叨叨的。」泽尹嘲弄道,消失在他面前。光玄轻叹了口气,来到墨池边,伸手一挥,天命书浮现。果真如他所料,泽尹和茯夏这两人的命理是相克的。正是因此,光玄虽远比泽尹先认识茯夏,但从未向泽尹提起过她,也不向他透露任何有关绝尘后人的消息。可现今,一切都仿佛不受控般地发展起来。11、夜色里,渠因屋内。泽尹一推开门,就侧身避过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渠因平日里睡得极其浅,一有动静会醒来。她站起身,警觉道,「你要做什么?」泽尹走近她,俯下身附在她耳畔,「先躺好,本君再告诉你。」此时,渠因才首次感受到身边这男子强大的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神力深厚到几乎难以想象。她冷声道,「出去!」「渠因姑娘,失礼了。」眼前的女子只着单衣,如瀑的青丝披在肩上,肤如凝脂,唇若点朱。鬼使神差,他竟有些慌乱。许是做这事不太娴熟,毕竟自己将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地去偷看一个人的记忆。泽尹想了许久,终是把明忆石放在了手心里,随即握住了渠因的手。她的过往,是怎样的?12、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周围仿若天旋地转,漆黑的夜亮了起来。泽尹发现自己站在一静谧幽深的庭院里,有虫鸣鸟叫,暗香扑鼻。明忆石能让使用者进入他人回忆中最深刻的几个片段,他静静踱步,想找到渠因的身影。忽而,一个粉团子从他身侧跑了过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跑得急了便一个趔趄要往前摔。泽尹下意识要把那粉团子捞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原来使用者在他人回忆中只能是旁观者一般的存在,没这下那粉团子就真摔惨了,直直地脸朝地,四肢服服帖帖地摔在地上。虽然显得不厚道,但泽尹还是被她憨憨的模样给逗笑了。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再次见到了绝尘。那冷若冰山,高不可攀的父神座下首席仙使快步走来,扶起那粉团子,柔声安慰起那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女孩,还用干净的袖子给她擦泪。泽尹差点扶额,绝尘这副模样,说是冰山崩了也不为过,简直就是一滩温水。「夏夏伤到哪了?」「好痛……哪都里都好痛,」那粉团子抽抽搭搭,小脸上尽是委屈,还不忘控诉着罪魁祸首,「是那台阶害夏夏摔倒丝的。」得了吧,虽然年岁小,可不是肉骨凡胎,摔个跤还能全身痛?泽尹对小孩子从来都不大上心,甚至会觉得烦人。可绝尘听完那团子说的话后,紧张得额上冒出了汗,眼神活像看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又是劝又是哄。泽尹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十万年来相处的是另一个人罢了。很快,那粉团子的哭声小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绝尘握在指尖的玉笛不放。乐音灵动悠长,似山间淌淌而过的溪水,涤荡着心灵里的晦暗和烦乱。泽尹一时间思绪也有些被拉长,他也曾听过绝尘吹笛,可却是高不可攀的清冷感,如今这笛音竟如暖水般的温和。「爹爹,这笛子送给夏夏好不好?」绝尘一愣,颇有几分无奈笑道,「碎玉笛不是普通的乐器,用起来可是要见血的。夏夏若喜欢,明日——」他话还没说完,那粉团子又闹开了,哭着喊着说不听。终是绝尘缴械投降,「那日后爹爹得教你用这法器了。」粉团子举起那晶莹剔透的玉笛,日光透过那笛子,在她脸上投射出浅浅一道影子。绝尘将她抱起,她笑得神气机灵。泽尹撇撇嘴,绝尘这女儿奴,碎玉笛是何等仙界宝物,竟随手拿去哄了个小丫头片子。可是他也不禁在想,这娇气粘人的丫头怎么长成了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13、眼前的景象一转,周围却是沉沉夜幕,冷僻的宫殿内没有掌灯,一华服女子披着长发,坐在妆台前。泽尹正好奇这妖艳女子是何人时,忽而一少女闯入殿内,扑在了那女子怀里。那少女稚气未脱,可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哭道,「娘亲!」一少年跟在茯夏身后,小心细致地关上了门,才走上前来,步伐有几分急促,「母君,都安排好了。」长月点点头,松开怀里的茯夏,道,「陌儿,夏夏,别怕,娘亲会保护好你们的。」「我们非走不可吗?」那少年皱起眉,似是担忧得很,「既知贼人夺位的野心和计谋,为何逃的是我们?」长月美艳的眉目里有些疲惫,「陌儿,母君是争不过你那七个舅舅。」她有几分落寞地笑道,「魔君之位,本就是他帮我夺的,倘若他没有选择离开,我是说什么都要争一争的。」那少年淡漠道,「还提那人作甚?母君等了五千年,这还不够吗?」「兄长,别说了。」茯夏扯了扯他的衣袖。泽尹心里一沉,长月不知绝尘早已…….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你知道,我娘亲等了他多久吗?她整整等了他两万年,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相信我爹一他想起,几万年前,魔界的动乱,魔君长月消失不见,接着七个魔王进行混战,后来也未曾统一,而是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他为完成绝尘的遗愿,寻找着长月的踪迹,与此同时,魔族也未曾放弃派人搜寻。接下来的明忆石,将渠因的过往剪影走马观花般地呈现在他眼前,他忘了自己尚处于情境中,只感到心里头有块地方在随之痛着,无法言语。茯夏五千岁时,长月在魔族的追杀下内丹破碎,危在旦夕。茯夏瞒过了长月和之陌,一路打上了药王的决明山,最后败在了药王大弟子手下。「妖女,有何目的?!竟敢擅闯决明山?!」一众弟子围在她四周,她方才受了一掌,伏在地上。「师兄,她说什么?」「没听清啊。」一胆大的将耳朵靠近她,倏忽笑道,「这妖女竟然要求金凝丹。」「金凝丹可是绝世稀品啊,四海八荒内唯有两颗,一颗在九重天上光玄帝尊手里,神魔大战中用在了战神泽尹君身上,而这剩下的一颗在咱们师父药王莫怀手里。」「这妖女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依我看还是交给师父处置。」14、众人施着咒,银色的仙锁将茯夏缠住,她支撑着勉强起身,手里紧握碎玉笛。她怯怯地看了下眼前的仙门弟子们,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仙锁又将她扯住,犹如困兽,动弹不得。儿时她尚在娘亲和兄长的庇佑下,哪怕是后来面对魔族的追杀,也总有他们挡在自己身前,怎知外界险恶?怎知自己神力不如人?如今剩一腔孤勇,她似是打算以死相博,拼尽内力要挣脱开仙锁。也不知为何,那一个个仙门弟子莫名有些心软,只觉眼前这女子惹人怜惜,下不去手。「要不算了吧,她被打伤了,赶她走就行。」「跟个女流计较作甚?」可大弟子冷哼一声,他道行颇高,并不为所动,「别中了妖女的媚术,拿下她!」仙门弟子闻言个个都红了脸,像是为辩白般地加重了神力。宛若骨裂般地剧痛在她身上蔓延开——她以赌上自己的极限,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着,仙与魔气一时间失去了制衡。倏然,仙锁断裂——随即,她双眸发红,逼出了一掌,掌风扫过众仙门弟子,顷刻间他们皆来不及逃脱便被重重击伤。碎玉笛停在了大弟子的咽喉前——「妖女,你敢杀了我,就是以整个决明山,整个仙门为敌!」「那又怎样?」她缓缓走上前,看着碎玉笛一点一点地刺入他的喉,血流了下来,那张脸因痛苦而扭曲。众弟子满是错愕,悲愤一拥而上,想救下大弟子,却被茯夏狠狠击开。「大不了把你们都杀了,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天色骤暗,风声狂啸,边际滚滚的云层泛起了紫光的边。「紫层云,是帝尊!」「今日是千年一次的浴礼,光玄帝尊会出一次无忧宫!」「师兄有救了!」下一秒,碎玉笛破碎,四分五裂地向四周迸开。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后似被一击,接下来一股力量将她按在了地上。四肢传来钻心的痛感——并没有其他人接触自己,甚至并没有人靠近,可她的身体却像被控制了般,动弹不得。「见过光玄帝尊!」她听见一淡淡的男声道,「莫怀呢?」「师父今日去寻南海陂陀仙师品茶论道了。」「这样啊,本尊好不容易来一趟。」「帝尊,这妖女伤我仙门,定不能轻饶。」那淡雅的男子浅笑,似高高挂起道,「再废话,你们大师兄就要仙陨了。」仙门弟子噤若寒蝉,忙带着那大弟子退下。湛蓝色的衣裾出现在茯夏眼前,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略有些冷漠的声音,「有求于人,却出手伤人,真是好本事。」五千岁的她在三界终归还是涉世未深,有些沉不住气,闷声道,「是他们不肯给我。」「但像这样,什么东西都靠抢的,就能得到的吗?」光玄轻笑了声,「况且,你还这么弱。」她缄默了许久,她不知道他人口中的「帝尊」是何方神圣,只觉单凭方才他那诡异的力量,便可知晓此人神力莫测。与他相比,她确实弱,宛若蝼蚁般的弱。她倏然问道,「你有得不到的东西吗?」光玄略微思忖,答道,「没有。」「金凝丹可以救我娘亲的命,即便我得不到,我也会拼死去讨。」「如此,求人该有求人的姿态,凡人来决明山求药尚且需要三跪九叩上山,何况你一……」他顿了顿,却道,「你一外族。」他指尖一挥,缚在她身上的力量顷刻消失,碎玉笛在她眼前凝结回原样。后来,当药王莫怀回到决明山时,他见到一女子衣裙肮脏狼狈,跪在山门前。她的额前紫青,双手沾满污泥草屑,膝盖底下的血迹渗透了白衫。光玄骗了她,上决明山的一万级台阶,沿路来雷击雨打,怎可是凡人能承受的?这本是药王收徒的考验。莫怀笑道,「还不快来拜见为师?」「我是来求金凝丹的。」她倔强地注视着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的老者。那老者被她盯得有些局促,「为何?金凝丹乃三界绝无仅有的珍宝,怎可轻易予人?」「我娘亲内丹破碎,危在旦夕,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话罢,她重重地磕了个头。「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俯身,磕头。「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俯身,磕头。…..莫怀终是叹了口气,扔给她一个锦囊,「这里面是决明火,可暂时替代内丹,维系你娘亲的生命一段时日。」「至于金凝丹,假若你能拜入本座的门下,学完本仙所有的医术,本仙便把金凝丹传给你。」「拜师?」她坦诚十分,「我是魔族之人。」莫怀抚须长笑了阵,「那又何妨?何况,你也是天族后人。」那一半,属于天族父神座下首席神侍者绝尘的血脉,至高无上。后来,她回去见娘亲和兄长,将决明火交给他们后,回到了决明山,拜在了药王莫怀的座下。「从今谨记,一不可出山门,二不可出手伤及无辜,三心存善念,救济众生。」

如何看待父母最大的悲哀是年老后在子女面前变得小心翼翼_

我爸一开始也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给我找了个后妈,对我各种苛待。后来我发现,他偷偷和她领了证,还要动我妈留给我的房子……我妈去世后的第二年,我爸在同事的介绍下谈起了恋爱。这个阿姨姓刘,比我爸小了7岁,是一家连锁美容店的副店长,很会打扮,看上去比我爸年轻、时髦许多。刘阿姨有个女儿,上初二,叫张雅。一开始,我和刘阿姨还有张雅都相处得不错,她们俩刚住进我家的时候,挺客气也挺勤快的。刘阿姨烧得一手好菜,赢得了我爸这边亲戚的一致好评,大姑说小刘真会过日子,我爸是捡到宝了。暑假结束后我回到学校,还会不时地跟我爸视频。几次视频里,他都系着围裙,拿着锅铲,油烟机「呼呼」地响。我有点儿难以置信。要知道,我爸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以前我妈出差,他能带我连下三天馆子。今儿转性了?变身家庭妇男了吗?我调侃了他几句,他「嘿嘿」直笑:「你刘阿姨说了,油烟对皮肤不好。家里的饭都由我来做。」小老头儿会做饭了,挺好。但我心里仍然忍不住酸溜溜的——我妈在世的时候,心肺功能不好,不适合闻油烟。我爸也知道,但他就从来没有提出过他来做饭。在刘阿姨这儿,他就被治得服服贴贴了。刘阿姨可真有本事。让我没想到的是,更有本事的还在后头。国庆长假的时候我回了家,好不容易把笨重的行李箱拎上四楼,结果发现门锁被换成了指纹锁。指纹锁有三种打开方式:一种是输指纹,一种是输密码,还有一种是拿钥匙打开。当然了,我既没指纹,也没密码,更没钥匙。我看了指纹锁半天,打电话问我爸:「你们换锁了,我进不去家。你回来给我开门吧,或者,你把密码告诉我。」我爸说:「密码?密码是你刘阿姨设置的,我不知道啊。我正开会呢,我让你刘阿姨给你开门啊。」没办法,我就在门口等着。期间对门的邻居回来了,知道我家换锁却不肯告诉我密码之后,邻居奶奶一撇嘴:「你这个爸啊,啧。」眼看快到饭点儿了,奶奶回家去做饭了,临走前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坐坐。我婉拒了,怕刘阿姨回来找不见我担心。我继续在门口等,等了快两个小时。饿得不行了,期间给刘阿姨发了好几条微信、打了两个电话,统统都石沉大海。我一咬牙拎起行李箱往楼下走,走到楼栋拐角处,听见了刘阿姨的声音:「最后一口炸排骨了,你快吃了,别让赵媛媛看见。她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估计饿得够呛。」然后是张雅含糊不清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刚才不是让你买大份的,我跟她分着吃,你买了我就不用背着她吃了,谁让你这么小气不肯买。」刘阿姨笑了笑,说:「傻丫头,你跟赵媛媛可不一样,她家里好几套房呢。妈妈这是在为你打算呀,省下来的钱以后都给你做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张雅害羞道:「你说这个干嘛呀,我离嫁人还早着呢!」我听这话已经懵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直地撞上了正往这边走的她们母女俩。张雅看见我,有点儿尴尬,把手里的包装袋往身后藏。刘阿姨也一愣,但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过来揽我肩膀,笑着说:「媛媛,阿姨今天接小雅放学,回晚了,不好意思啊。」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脸上的笑容一僵,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已经冷下来了,不着痕迹地跟我拉开了距离。但下一秒,她就亲热地掰开我的手、拎起我的行李箱,动作之快,几乎可以用「抢夺」来形容。我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啊?!」然后,我听见了我爸的大嗓门:「媛媛,怎么跟阿姨说话呢?真没礼貌!」刘阿姨还劝他:「哎呀,媛媛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置气。」哦,原来她是看见我爸来了,就假惺惺地帮我拎行李箱,顺便离间一把。想明白了以后,我反而觉得有点儿好笑。这是什么初中生的手段吗?真没劲。晚饭果然还是我爸做的。他一进家门就钻进了厨房,表示要给我做顿好吃的接风洗尘。小老头儿这是在哄我,弥补刚才吼我的那一嗓子。我不置可否,拖着行李箱进卧室去了。一推开门,我傻眼了。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这迪士尼公主的床单、这偶像男团的海报、这莫名其妙的粉色流苏,到底是谁弄进我房间的?!刘阿姨和张雅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我克制地说:「阿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来我房间了?我不喜欢别人动我东西,以后别进我房间。」刘阿姨只是笑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媛媛,你又不常在家,空着也是空着。你爸说了,这间房给小雅做卧室。她现在是学习的关键时期,需要采光好一点儿、大一点儿的空间,好读书写字。」我问:「那我睡哪儿呢?」刘阿姨笑眯眯地说:「你睡书房呀,书房我都给你打理好了。」我去书房一看,床铺是挺整齐,但装着我和妈妈合照的相框,上面的玻璃竟然裂开了好长的一条缝隙,整个模糊了妈妈的脸庞。还有我高中时期跟好朋友写的那些信,从前被我珍而重之地收在精美的匣子里,现在却这么随意地散了一抽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被拆开的新鲜痕迹。这就是「给我打理好了」的书房?!如果说原本我还能再忍忍的话,那么在看见相框玻璃裂缝的那一刻,我忍不下去了。我握着相框,大步地走到她们母女俩面前,冷冷地说:「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没经过我的许可,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了?」面对我的恼火,张雅显然有点儿慌张,悄悄地离开了房间。但刘阿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媛媛,你连你爸的话都不听了?」我彻底怒了:「你算老几?」她也不恼,说:「媛媛,阿姨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接受不了爸爸再婚的事实。但是你爸今年50多岁了,需要有个人照顾。做孩子的,不能这么自私,要多体谅体谅他。」明明是她们未经许可就抢占了我的房间、砸坏了我的相框,但她这一番话,反而显得是我不懂事。好个刘阿姨,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我正要争辩,就看见我爸进来了。他滑稽地系着围裙,脸色阴得要滴水。他身后跟着张雅,呵!小告密者。「爸,她们未经我许可就……」我正要给他看相框,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他的一巴掌。然后他怒吼:「赵媛媛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自私自利,丝毫不懂得体贴别人,整天就知道大呼小叫,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泪水几乎是立刻就从眼里涌了出来。不是因为有多疼,而是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从小到大没有动过我一根指头的男人,他变了。他变得连听我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了。泪眼模糊中,我看见刘阿姨搂着张雅,母女俩躲在我爸身后,姿势是楚楚可怜的,而脸上分明噙着得意的笑容。我擦了把眼泪,什么话也没说,把相框装进书包里,拎过行李箱,沉默地绕开他们,往门口走去。我爸追了出来:「赵媛媛你玩什么离家出走?今天你要是出去了,就别回来了!」我穿好鞋,在门口站定,笑了笑:「家?你说这是我家吗?那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说让我把指纹录进门锁呢?」我爸听懂了我的意思,明显停顿了片刻,语气也不似刚才暴躁:「媛媛,你……」我太失望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爸,从我回家开始,你有耐心听我说过哪怕一句话吗?」没有,一直没有。他刚见到我就被刘阿姨支开切水果、切菜,好不容易逮住空当儿打算跟我聊天,又被刘阿姨岔开话题聊别的了。那个属于我的、宽和又耐心的爸爸,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挥着锅铲愤怒又暴躁的男人——他仍然在护着妻女,可惜被他保护的人,已经不再是我。我用力地带上了门,把这乱糟糟的一切关在了身后。天黑得很快,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和下班晚归的人们擦肩而过。他们的前方有一盏家的灯光在等候,而我,我的家已经不再像个家了。2大姨家跟我家就隔了一条街道,我敲开她家门的时候,她有点儿惊讶。「媛媛回来啦。哟,你怎么还哭了呢?」我把事情的原委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大姨看着摔坏的相框,十分恼火:「原来是那个女人在挑拨离间。」在认识刘阿姨之前,我爸跟妈妈这边的亲戚没断过往来。逢年过节聚餐,周末约着喝茶、钓鱼,一直都其乐融融。但从今年开始,我爸「叫不动」了,约他出来玩儿他都推脱有事,久而久之,舅舅、姨妈们也不再喊他。大姨先是数落了一通我爸,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媛媛,你爸跟她领证了没有?」我一愣:「我不知道……」大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这话本来该由你奶奶或者你姥姥跟你说,但她们俩年纪都大了,能少让她们操心就少让她们操心吧。这个恶人,我来当!」「媛媛,你爸你妈以前可积累下不少家产,里头有你爸爸的份儿,也有你妈妈的。仔细算下来,你爸这些年做公务员,能攒多少钱?大部分都是你妈辞职下海后打拼下来的。刘萍跟你爸在一起,我没意见;但她要是惦记你妈妈留下的财产,那可不行!我妹妹留下的都是给你的,不是给那妖里妖气的东西的!」我茫然地看她:「刘阿姨……会这样吗?」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声音,是刘阿姨的声音,她之前说什么来着?说要给张雅攒嫁妆,让她风光出嫁。大姨摸了摸我的脑袋,缓和了语气:「媛媛,大姨跟你一样,希望是我想太多。但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能有害人的心,但也不能没有防人的心。」我迟疑着说:「我妈生病那会儿,把她的房子过户给了我。刘阿姨再怎么过分,也是动不了我的东西的。」大姨抚摸着相框,许久,才低声说:「你妈妈是我们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她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感情也是。既然你妈妈为你做了打算,那我就不担心了。今晚也别回去了,让你爸好好想想自己干的是不是人事儿。你先吃水果,我去把床给你铺起来。」手机响了,我爸给我打了电话。「媛媛,你在哪儿?」「在大姨家。」我猜他要跟我道歉,或者最不济,应该要喊我回去。但是他停顿了片刻,说:「你先在大姨家住一晚,明天早点儿回来,跟阿姨赔礼道歉。」我以为我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今天太过分了。阿姨为了赶回来给你开门,提前下班了,被她巡查领导看见了,回头得挨批。你不但不领情,还对她大呼小叫的,你不该跟她道歉吗?」我冷冰冰地说:「她提前下班是为了接她女儿,我在家门口等了她两个小时也没见她回。至于大呼小叫,她没告诉你吧,她把妈妈的相框摔碎了,还动我的私人信件。既然阿姨这么懂道理,那先让她给我道个歉吧!」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好气,真的好气!放狠话归放狠话,总不能一直待在大姨家不走。就算大姨不介意,我也不能把家让给那对母女!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杀回家好好地跟他们理论,中途却收到导师的微信:媛媛,这几个数据辛苦你跑一下,后天给我。科研「民工」是很卑微的。看见导师的消息后我就蔫了,认命地拎起行李箱回学校,去实验室跑数据。期间,我爸真就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反而是大姨问我到学校了吗?生活费够不够?有没有好好吃饭?或许我是该感谢有繁重的科研任务的,如果没有它填满我的生活,我也许会一次次地心冷:有了后妈,亲爸也会变成后爸。再次接到我爸的视频电话,是在冬天。他先寒暄了几句:「媛媛,羽绒服要不要给你寄过来?」指望你寄过来,我恐怕已经冻死了。我没吱声,却留意到他身后的家门开了,有个人从门口走过来。是张雅,穿着妈妈买给我的羽绒服!因为是妈妈买给我的最后一件衣服,我根本舍不得穿,一直放在衣柜里。我快疯了,问我爸:「张雅穿的是什么?是从我衣柜里拿出来的吗?」我爸一边调整了视频镜头的角度,一边戴上耳机:「没有,你看错了,那是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我怎么会看错!那件衣服给我刚刚好,给张雅却太大,谁买新衣服会买大整整一个号?!镜头之外,我攥紧了手指。我爸转移了话题,说:「媛媛,你妈妈去世前给了你一张银行卡,那里边有多少钱啊?」如果是以前,我肯定直接告诉他了,但现在我对他多了防备:「你问这个干什么?」「爸爸想买套房子。」他讪笑,「城西新开了个楼盘,位置好,又是学区房,以后肯定能大涨。你帮爸爸凑个首付,以后还你。」「你连首付的钱都出不起了?」我难以置信,「你之前留着换车的钱呢?」爸爸起身,看样子是走到阳台上去了,还拉上了阳台的推拉门,显得小心翼翼。镜头一晃,照到了他的白头发。我在愤怒之余,又生出一丝悲哀。在自己家都要躲着打电话,我不在家的日子,他恐怕也过得没那么顺心如意。「媛媛,这话你别跟其他人说。你刘阿姨的弟弟之前包工程,被老板骗了,赔了许多钱。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都找去他老家了。你刘阿姨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求我借钱给他救救急。你说,这钱我能不借吗?」我打断了他:「你借了多少?」他眼神躲闪:「20万。」我再问:「他写欠条了吗?」「都是自家人,谈这个多伤感情。」我气笑了。我们家这个十八线小城市,20万可以说是很多人三四年的工资了。这一大笔钱借出去却没有欠条,这跟白给有什么区别?「你有钱借给他,没钱买房?既然你没钱,你买什么房?」他叹了口气:「媛媛,我想要个儿子。」我余怒未消,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逻辑关系,反问:「所以呢?」「你刘阿姨说,没有保障,她不敢生孩子。一套写上她名字的房子,才算保障。」他说。窗外的夕阳很耀眼,照在我爸沟沟壑壑的脸庞上。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许久,我找回了我的声音:「你都50多了,还生儿子,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吗?」3我爸妈有三套房。一套是爸爸单位的房子,他可以住到退休,但只有居住权,所有权是单位的。第二套写了爸妈两个人的名字,妈妈去世后,其中有一定比例属于我,爸爸不能绕开我售卖。第三套是妈妈全款买下的,她去世前把房屋过户给了我。所以,刘阿姨急不可耐地想买一套房,大概是看出来,我爸名下没有任何可以独立处置的不动产。她煽风点火,先用借钱的方式把我爸手头的现金挪走,然后打起了我的主意。之前那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也就罢了,涉及切身利益的事,万万不能忍。这周五是大姑家表姐的婚礼,表姐早早地就跟我说,要让我做伴娘。正好我周四、周五都没课,就在周四下午回了家。爸爸还调了班,亲自到高铁站接我,这次非常殷勤,一见到我就帮我拎箱子。我看在眼里,失望却更浓。我宁愿他像很久以前那样,让我自己打车回家。起码那是父女间正常的操作,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分外客气。人和人之间,所有客气过了头的事情都要警惕,因为那一定意味着别有所图。回到家,刘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满满一桌子的菜。她从厨房出来,白净秀丽的脸上带着一抹亲切的笑:「媛媛回来啦,我再炒个蔬菜就好了,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坐下吃饭。果然,开吃没多久,我爸旧事重提:「媛媛,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装傻:「什么事情?」他说:「买房的事情。」我把最后一块排骨吃完,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说:「这钱,得让我再考虑考虑。」我爸为难地看了一眼刘阿姨。刘阿姨先给我的杯子里续上饮料,而后将碎发撩到耳后,笑容温婉:「媛媛,你别怪阿姨多嘴。这件事儿啊,对你也有好处。现在钱贬值太快,投什么都不如投房子赚钱。你把钱借给你爸爸当首付,又不是不还了。以后这套房子涨起来,你爸爸还能亏待你吗?」可真会画饼。三两句就把「借钱」跟「投资」的概念混淆起来了,怪不得能把我爸哄骗得团团转。她想买的这套房子,对她而言是刚需,根本不算什么投资。更何况,钱借给了我爸,如果我白纸黑字地表明利率和还款期限,日后她有的是说头,我在亲戚间还想要什么口碑。这一波,要是我松口,她既拿了钱,又轻易地捏住了我名声的把柄;而我里外不讨好,没了钱还吃了亏。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我只喝汤,并不接话。刘阿姨沉默片刻:「媛媛,你爸爸想要一个儿子,已经盼了许多年。从前他生二胎是要丢饭碗的,现在政策变了,他有这个机会了。你爸从前常夸你孝顺,为人子女的,能帮爸爸实现心愿,就是最大的孝顺。」我爸不住地点头,看向刘阿姨的眼神,如同看向温软、贴心的解语花。我真是要吐了。换作以前,我肯定直接刚回去了,但现在我不会了,我进化了。对付老绿茶的办法就是比她更绿茶。恶心人,谁还不会了?我放下勺子,跟她一样柔柔笑道:「阿姨,我爸能不能生儿子这件事明明就取决于你呀。你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让我给我爸生儿子似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脸色一僵:「你……」我没等她「你」出个所以然,站起身,脸上笑容不减:「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啊。尤其是你啊阿姨,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儿子啊。」我直接出门了,不给她回击的机会。我初中最好的朋友叶子在购物中心开了家瑜伽馆,教瑜伽课程,口碑和生意都很好,已经是妥妥的小富婆了。她知道我家的糟心事,主动说请我去猫咖玩儿,开开心心地撸猫。蓝眼睛的布偶猫懒洋洋地在我脚边蹲下,叶子拿逗猫棒在它面前挥一挥,问我:「你上次说你那个后妈,是在哪儿上班来着?」「天使之梦啊。」她挑眉:「天使之梦就开在我店的对面,我经常去做美容,跟他们店长很熟。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二婚嫁给公务员的副店长呢?」我点开我爸的朋友圈,翻出他和刘阿姨的合照,拿给叶子看。叶子看了半天,幽幽说:「原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有男朋友,而且是姐弟恋。那男的长得有点像何书桓,我们私底下都管刘萍叫如萍。」???「姐弟恋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问。「就上周我还看见『书桓』接『如萍』下班呢!」她说。我没心思撸猫了,叮嘱叶子:「你下回再看见『如萍』……呸,刘萍和她的小男友在一起,多拍几张照给我,我有用,有大用!」叶子点头,又问我:「你去哪儿?」我说:「我得找个人帮我分析分析,下一步怎么走。」我大脑真的太混乱了,所有的脑细胞都在快快乐乐地喊「刘萍你完了」,而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刘萍这个人像千年的狐狸,能言善辩,如果我的计策不够周全,没准儿还会被她倒打一耙——谁让我摊上这么个软耳朵的爸!我拎起包就想走,叶子喊住了我:「赵媛媛你是不是傻?好帮手就站在你面前呢,你还要找谁?」我愣住了,她笑了笑:「论撕逼,我经验只多不少啊。」4叶子说,我要再忍一忍。有了刘萍出轨的证据,大闹一场,当然很痛快。但别忘了——我爸还借给她弟弟20万,还没打借条呢!当务之急,是要让刘阿姨或者她弟弟承认问我爸借了20万。他们想白拿,日后肯定会赖账,但我要做的是找到对簿公堂时派得上用场的证据。刘萍必须滚,但钱也必须拿回来。这晚,我睡在大姑家,表姐明天就要出嫁了,她既激动又紧张,拉着我和她的另外三个伴娘嘀嘀咕咕说了一晚上的话。这种时候人就很容易袒露心声,包括我自己。黑夜里,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又哭又笑,睡得横七竖八。而那些吐露给黑夜的心事,都渐渐地沉寂了下来。第二天上午,我爸作为新娘的亲舅舅,也来了大姑家。不过,刘萍没来。我寻了个空儿,去问他:「阿姨怎么不来?」周围热闹欢快,我爸也十分松弛平和:「你刘阿姨还要上班呢,过会儿直接来吃饭。」这不是天助我也吗?我伸手向他:「我手机没话费了,直接断网了,你帮我充100块钱呗。」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我没话费了就直接找爸爸,因此他不疑有他,把手机递给我:「你自己弄,我弄不来。」我爸的话费是单位交的,这么多年,他没自己充过话费。我接过手机,慢吞吞地点开支付宝。另一厢,表姐从房间走出来,提着裙摆:「小舅,快过来,咱们一起拍几张照片呀!」我爸乐呵呵的,拔腿就走:「哎,来了。」完全把手机忘在了脑后。我钻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点开我爸的微信,开始以「刘」为关键词检索。略过了小老头儿和刘萍黏黏糊糊的聊天记录,我锁定了一个叫作「刘立强」的男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赫然出现一条「谢谢你啊,姐夫」,再下面一条是「等我回款了,就把钱还给你。」我爸回了个握手的emoji小表情。就是他无疑了!我连忙掏出手机,把这两句话拍了下来,发给我学法的学长。很快,学长的消息回了过来:「这两句话确实可以证明他和你爸爸之间存在债务关系,但是要满足你诉讼必赢的愿望的话,还需要有金额和具体的还款日期。」我再往上翻了翻,确实没找到其他涉及这20万的信息。大概是我爸用银行卡打了钱,所以微信聊天记录里只有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于是我模仿着我爸平时的语气,给刘立强发了一句话:「立强你好,上个月借给你的20万能否在今年年底归还?有急用。」卫生间外都是喧哗笑闹,好像是新郎来接亲了,大家正在给他设关卡。卫生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嗡」!手机短促地振动一声,刘立强回消息了!「姐夫,确实现在手头紧,年底也不一定能回款。回到款一定还你,好吧?」我打字:立强,能否给我一个具体期限?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几分钟。外面的笑闹一浪高过一浪,我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媛媛!伴娘呢?快找找她。」心跳得越发厉害,我死死地盯着对话框,真正感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呼喊声越来越近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也被拧了一拧。我爸的大嗓门响在门外:「媛媛,你在里面吗?」话音刚落,手机振动了一下。刘立强:明年四月份吧,姐夫,让我缓一缓。我迅速地回:好的。截图,发给我自己,我再转发给学法的学长,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又快速置顶了我的微信、家族群的微信,把刘立强的聊天框踩了下去。我拧开了卫生间的门,昂首挺胸、面带微笑地,把手机递还给了我爸。「刚不小心按熄屏了,又不知道你手机密码,就没充值。」他嘀咕:「手机密码就是你生日啊,你不知道吗?」我愣了一下。说得矫情点儿,在这满堂闹哄哄的景象里,在我满心「干了件大事」的欢喜里,我爸这句话,好像一杯水,浇在了我岩浆迸裂般滚烫的心里。不多,就一杯。但,这一杯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这个小老头儿,软弱、愚蠢、好色、守旧,却偏偏有那么一丝温情,露出了马脚,被我发现了。他把解锁后的手机递给我:「你自己弄吧。愣着干嘛?拿着啊。」我笨拙地点开支付宝,充了10块钱。他拿着手机走远了,自得其乐地哼着小调。我整理了心情,混入其他伴娘之中,一起接新郎递过来的红包。另一边,手机连着振动好几下,叶子给我发了消息。:书桓又来找如萍吃饭了,今天吃的是西餐:你别说,如萍还挺少女,什么小拳拳捶你胸口,这说来就来啊: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算工伤吧?:[视频]:[视频]我点开视频看。第一段视频,是刘萍和「何书桓」并肩走着的画面,如叶子所说,「何书桓」搂着刘萍的腰,两人亲昵耳语,刘萍也许是恼了,转身捶了他一记。第二段视频,是两人坐在靠窗的桌边,你切一块牛排,我喂你一口意面。刘萍穿的那身貂,正是昨天她有意无意在我面前炫耀「你爸审美好,会挑衣服」的那件。我竟有点儿同情我爸了。他信任的女人,穿着他给买的貂皮大衣,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甜笑。爱是一道光,绿得人心慌。刘萍的「弟弟」欠钱的证据已经拿到了,她出轨绿我爸的证据也已经拿到了。尽管我非常想撕她,但我还要再等一等。今天是表姐的大喜之日,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不能被毁。起码,要等婚宴结束。晚宴上,刘萍姗姗来迟,人未至声先闻:「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们店生意太好了,来迟了。」她这一声清脆又带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人捧她臭脚:「你是副店长了,忙一点儿也正常。你们店的生意,其他人想做都做不了呢。」刘萍笑着点头,把貂皮大衣脱了挂在一边,里面穿的是一身红色的紧身针织裙。按她这个年龄来说,身材的确不错,红色也衬得她皮肤雪白,让她显得格外出众。但问题是,她穿那么红干什么?今天又不是她结婚!刘萍这一身,盖过了新郎妈妈的风头,也盖过了大姑的风头,其艳丽程度,唯有新娘可以与之一拼。我站在表姐身边帮她倒酒,明显能看见她眉头一皱。她要顾及新娘仪态,我却不用。我把酒瓶递给另一个伴娘,端着酒杯就过去了。「刘阿姨,来,我敬您一杯。」刘萍转过头来,一看是我,先跟其他亲戚笑道:「哎呀,媛媛懂事了,在家她都不怎么搭理我的,今天反而敬我酒了哈哈哈。」真够婊的。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比她更婊。我也笑容可掬道:「您开什么玩笑呢?不是您把我赶到书房去睡的嘛,怎么变成我不搭理您啦?」她不动声色翻个白眼,就要开口说话。我迅速截住她:「刚隔得老远就看见您啦,我还以为是隔壁厅的新娘子呢,穿这么红。后来再一想,不能够啊,隔壁厅那新娘子穿的是白婚纱,今天穿大红的,除了刘阿姨您,也就只有楼下迎宾的服务员啦。」刘萍面红耳赤,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语气也不好了:「你说谁是服务员?」我装无辜:「没说您呀。您一枝梨花压海棠,人到四十老来俏,这一身夕阳红您穿最合适了。」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在旁边人的提醒下才安静了下来。刘萍听见了,求助似的看向周围人,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惜了,我爸这会儿去跟舅公他们唠嗑了,没在这儿,没人吃她这一套。刚才捧她臭脚的那个人刚打算说话,被身边的人一拉袖子,也闭了嘴。于是刘萍又看向我,不复方才白莲花姿态,冷冰冰道:「媛媛,看来你不是诚心敬我酒。」我就笑:「您要是诚心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我就是诚心敬您酒。」有人凉凉道:「是哦,穿得比新娘子还隆重,这是来砸婚礼场子的吧。真不知道是缺根筋呢,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我一瞧,是我一个表婶,她以前去省城看病,是我妈妈替她找的医生。表婶注意到我的眼神,冲我鼓励地点了点头。我备受鼓舞,也跟着拿腔拿调地阴阳怪气:「既然阿姨这么看不上我,不肯喝我敬的酒,那我就不敬了。」刘萍不做声了,一双眼睛刻毒地盯着我,像是能喷火。我压根懒得理她,转身走去表姐身边。其实我还可以继续吵她个天翻地覆的,但我不想破坏表姐的婚礼。表姐显然看出了这一点。趁着新郎在跟人招呼的时候,表姐摸摸我脑袋,跟我耳语:「媛媛,干得好。一会儿婚宴散了,也别忍着了,场子留给你,我支持你小范围地撕她。」我明白表姐的意思,身为婚宴的主角的她肯定比我更生气。真正贴心的人,比如我,再想撕逼也会考虑到今天是表姐最重要的一天而忍气吞声。刘萍这样,嘴上一口一个外甥女地喊着,却在外甥女结婚当天试图艳压群芳,根本就是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婚宴行至尾声,不太熟的宾客都回去了。新郎已经喝趴了,表姐扶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媛媛,这里交给你了,替表姐好好地收拾收拾残局!」5宴会厅里剩下的都是很相熟的亲戚。我爸喝高了,脸红得好似关公,醉醺醺的。坐在他旁边的刘萍边给他倒浓茶,边埋怨:「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还喝。回去要是吐了,我可不管你。」我爸「嘿嘿」地笑:「高兴嘛,难得的。」他们恩恩爱爱,有亲戚就捧场:「哎呀,你们俩感情真好。」刘萍笑得温婉,却不动声色地把我爸搂着她腰的胳膊拿开。我挺为我爸悲哀的,真的。我绕到了后台,婚庆小哥还没走,准备收器材。我说:「我是新娘的表妹,她有一段视频让我帮忙放给亲戚看。你们能不能过会儿再收?」我再把桌上没人动过的几包香烟递给他们,他们就很好说话地到厅外去抽烟了。我把叶子发给我的视频传到电脑上,然后拿着遥控器放下幕布。幕布下降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借此机会,我拿着麦克风,笑吟吟地走到舞台中央。「现在厅里的都是咱们自家人了,我给大家看个压轴节目,让大家乐呵乐呵。」我爸个傻子,还在下面鼓掌:「好!」我又笑:「我先介绍一下这个节目的背景吧,免得大家看不懂。」「我妈生病去世了,这个大家都知道。我爸那会儿挺消沉的,衣服纽扣都能扣错,看见妈妈养的花,还会偷偷地哭。我就想,我爸妈的感情也太深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至极的男人。」「今年,我爸跟我说他谈恋爱了。我一开始很难接受,后来想,多一个人照顾他,互相陪伴,总比他孤零零的好。然后就得说到您了,刘阿姨。」我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亲戚们都以为我要夸她,毕竟她以前打造的可是好后妈的人设。在亲戚们善意的哄笑中,她也勉强地笑了笑。「刘阿姨真的很厉害,厉害在她有两副面孔。在我爸面前和气友善,对我就各种甩脸子。我被她赶到书房去睡,我妈的照片被她弄坏,她给家里换了锁,密码死活不肯给我。」亲戚们渐渐地不笑了,跟身边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刘萍的脸色很难看,手指甲抠着桌布,感觉随时会冲上来打我。我笑得可开心了:「瞧我,说这些干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平白拉低了刘阿姨的格调,她都要不高兴了。刘阿姨的本事可不止这些,吹吹枕边风,就让我爸借了20万给她弟弟。」说到这里,我爸大概是听明白了。我不是在表演节目,我是在向刘萍开炮。一如既往的,他选择偏袒刘萍:「赵媛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我下来!」我下来?我才不下来呢!我麦克风声音比你大,诶,我气死你。我清了清嗓子,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怒吼:「爸,您别生我的气呀。如果我是你呀,我现在可不会着急骂人,会先打开刘萍弟弟的微信头像,看看跟我们视频里的男主角是不是同一个?」我点开视频,幕布上开始播放叶子拍摄的「如萍书桓恩爱秀」。视频是循环播放的,女主角那身大红紧身针织裙外加貂皮大衣,可不就是刘萍嘛。亲戚一阵哗然,「怎么回事儿啊」「那男的谁呀」之类的声音吵得不行。我爸也愣了,看向刘萍,看口型说的应该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刘萍好像在辩解着什么,但我爸甩开她的手,直直地站了起来:媛媛,你这拍的什么东西?!」我答:「就是你们看见的那样,刘阿姨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饭。对了爸,你不知道吧,问你借走20万的那个刘立强,根本不是刘萍的弟弟,而是她的奸夫!」说实在的,当时在大姑家的卫生间,看到刘立强的微信头像就是叶子拍摄的那个「何书桓」,我是很震惊的。一开始是想: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再一想,就觉得:他们真是猖狂,拿我爸当猴耍。包括刘萍,她明明是那么精明、有心计的一个人,却暴露了这么明显的马脚。其中固然有叶子的帮忙,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对我们一家的轻蔑。想明白了这一层后,我在卫生间都忍不住爆粗口了。今天,这份震惊和愤怒,终于传到了我爸的身上。视频还在播放,幕布上的刘萍一次又一次娇羞地捶「何书桓」的胸口。我爸也捂着胸口,指着刘萍说:「我对你那么好!」刘萍终于意识到该解决我而不是解决我爸了,像头愤怒的斗牛犬,向我冲了过来。她劈手要夺鼠标,我一下子就给她推开了。从前忍气吞声是要找证据,现在都已经撕成这样了,还指望我让你?她伸手抓我的脸,指甲把我的脸划得生疼,都不用照镜子我就知道,肯定是出血了。就,我们北方姑娘,平时克己复礼,真要被惹急眼了,还是挺能豁得出去脸的。我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一巴掌就招呼她脸上了。这么对打了几个来回,连台下亲戚都看傻眼了,这才想起来拉架。刘萍头发散乱,胸口快速起伏,妆也花了,也不装了,被我们家亲戚强行拉开,碰不到我了,就用一串脏话骂我。骂我没教养,骂我心机深,诶,就是不骂我血口喷人。我觉得好笑,慢条斯理:「刘阿姨,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看,你脚踏两只船,能从我爸这里骗到20万给你奸夫,又能让你奸夫接你上下班陪你吃西餐。你有这个时间精力,自己搞钱不好吗?非得搞别人家的钱?」大姑劝我:「媛媛,你少说几句。」但她拦着我的手臂压根没用力,显然是在鼓励我「媛媛,多说几句」。毕竟,刘萍可是没眼色到在她女儿的婚礼上穿大红的呢!「你最可恶的地方是拿我爸当猴耍,怎么,让奸夫冒充你弟弟,是不是特别爽啊?看见我爸给奸夫转20万,你们是不是笑得特别开心啊?!」我想我真的是太厉害了。从前不懂事的时候,我跟刘萍正面刚,她却会借力打力,装可怜让我爸来骂我。这招已经被我学会了,今天我就让她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我朝着酒席的方向,对着我爸的方向说:「她对我再坏,我看在你的份上都忍了。但是她这么耍你,爸,我真的忍不了!」刘萍掰开亲戚的手,要冲过来打我:「赵媛媛你放狗屁!」「啪」的一声,是我大姑,不仅拦住了刘萍的巴掌,反而稳准狠地扇了她一耳光。「你图我们家的钱,20万啊!」大姑咆哮,「你还敢打人?!」大姑开始和刘萍撕扯起来。我得收回我刚刚的话。我们北方姑娘战斗力是挺强的,但是,还是强不过我们北方老娘们儿(此处为褒义用法)。我大姑真的好会打架啊,完全的压倒性优势!跟她一比,我刚才的扯头发简直就是小学鸡过家家。她们俩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忽然传来非常清脆的一声。我循声望去,是我爸。这个脾气一贯温厚的老好人愤怒地砸了一只高脚杯,铿锵的玻璃碎裂声成功地让刘萍闭了嘴。「我对你那么好!你要买衣服我就给你买,要买化妆品我就给你买;你女儿上学我给班主任送礼,她要穿媛媛的衣服我就拿给她;你说弟弟欠债你睡不好,20万我说还就还。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他捏着高脚杯的那个脚,「哐哐」两下,指着幕布上的那个男的:「你说,他是谁?我要弄死他!」场面凝固了。我爸,公务员系统的老黄牛,勤勤恳恳、温吞厚道的老好人,居然能说出「我要弄死他」这种话。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十几双眼睛在我爸和刘萍之间扫来扫去,大家都在看刘萍还能在说些什么。只见刘萍慢悠悠地把散落的卷发拨到耳后,整理了一下裙子和衣领,居然笑了一声:「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啊。他,是我男朋友,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体力好。哦,忘了告诉你,我出差的时候,都和他睡在一起。」「够了吗,还想知道什么?」这一刻我甚至有点儿佩服她:刘萍,你怎么敢的呀?刘萍破罐子破摔之后,别说是我爸了,厅里其他跟她没相干的亲戚也听不下去了。我大姑实力护弟,联合我小姑一起,跟刘萍吵了个天翻地覆。我在一边看热闹呢,但刘萍根本没打算放过我,冲了过来拽住我胳膊:「赵媛媛,你很有本事嘛,弄这一出好戏!」我爸此刻强硬了,一把搡开了她:「我要跟你离婚!」刘萍不住冷笑:「离就离,谁怕谁?你的房子要折现给我,没有两百万,谁跟你离?!」她又看向我,挑衅道:「赵媛媛,别以为你很厉害,耍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你爸没告诉你吧,你家城北的那套房子,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震惊地看向我爸。搞什么?!我妈去世前,立了遗嘱,把现金留给外公外婆养老,名下房产则全部分配给了我。城北那套房子属于我和我爸的共有财产,怎么可能绕开我再加刘萍的名字?我爸眼神躲躲闪闪,我盯着他,心里翻江倒海。刘萍扬长而去,临走前撂下一句:「赵媛媛,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厅里一片死寂。幕布上还在循环播放「如萍书桓恩爱秀」,大姑咳嗽了一声,说:「媛媛快把那东西关了,忒恶心人了。」我把源文件删了,走到我爸面前:「你跟她领证了?房本也写她名儿了?」我爸低着头,不吭声。这就是默认了。我更加生气了:「房本加名字是需要我和你都在场的,我压根没去,你们怎么加的名字?你是不是偷拿我身份证了?」我真的特别特别生气,那种怒其不争的生气,那种「我怎么会有这种老糊涂的爸」的生气。这一瞬间,我几乎要失控了,但是我忍住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爸。是接送我上下学的爸爸,是瞒着妈妈偷偷给我买炸鸡腿的爸爸,是会在我成绩下滑焦虑时候递给我一杯牛奶的爸爸。我站在一边,开始深呼吸。大姑小姑见势不对,走过来挡在我和我爸之间。小姑说:「哥,刚才媛媛和那女的吵那么多,我没太听明白。你是借给她弟弟20万,又把她名字加上房本了,是不?」我爸「嗯」了一声。大姑追问:「借条人家给你打了吗?」我爸闷声:「没有,但他赖不掉!」大姑急眼了:「你是不是傻?没打借条还赖不掉啊?我看那贱人可没那么好说话,人家说不还就不还,到时候你拿人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呀!」我爸闷头不语,任由姐姐妹妹们着急。我看不下去了。「爸,上午我拿你手机的时候,给刘立强发了微信。那几个聊天来回,可以证明他欠了你20万,并承诺在明年四月还款。现在聊天记录也可以作为证据了,明年四月他要是不还钱,你就去告他。」大姑很高兴,揽住我肩膀:「哎呀,还是媛媛聪明!」我却高兴不起来,看着我爸说:「但是我没想到,你能干出偷我身份证去加她名字的蠢事。」6大姑小姑被我点醒,又开始着急了:「老二,你想想办法呀!」我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估计也觉得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挥了挥手说:「明天再说!」我有点儿想笑了,气笑的那种。我爸命真的很好,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儿子,从小被父母宠得跟什么似的。长大后很走运地考上了公务员,还是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待遇问题的那类岗位。甚至家里家外的事情他也不用操心,因为我妈妈特别能干。所以这么些年,他真就没怎么长过心眼儿。虽然没长心眼儿吧,但撂担子这种事,他倒是学会了。明日复明日,一再拖下去,后果就是刘萍霸占了房子。想到这里,我变换了战术——我爸吃软不吃硬,换个态度跟他沟通,没准能多了解点情况。我缓和了语气,跟他说:「爸,现在咱们俩是一边儿的,刘萍是咱们的共同敌人。遇到事儿咱们得有商量,才能把问题解决了不是?」我爸看了我一眼:「你想知道啥?」我好脾气道:「房本更名这种事儿,得我和你都在场,才能加上第三个人的名字。我不在,你们是怎么加的?」我爸低声说:「刘萍让她女儿拿着你的身份证,扮成是你。」怒火在我心里熊熊燃烧,我强忍着不动声色:「现在都要刷脸确认是本人,才能给办,你们怎么办得成?」我爸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我提前给了那办事员好处,跟他说我女儿实在有事回不来了,让他行个方便。小地方嘛,你知道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等等……刘萍、房子、办事员、我的身份证……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刘萍了!大姑小姑还在担心,我却松弛下来,笑吟吟说:「那就过几天再说吧,过几天,咱把刘萍请回来,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我本科辅修过法律,但读研之后没再用过,很多细节也不太清楚。于是我咨询了律师,把我的想法和他从头到尾探讨了一遍。得到律师的肯定后,我跟辅导员续了一个礼拜的假。辅导员一开始不肯,我直白跟她说:「我后妈在跟我家争房产,我要是不在,房子可能保不住。另外,我导师已经同意了。」辅导员突然就变得特别谅解:「行,你导师知道就行,这假我给你批了。」这几天,我先后去了婚庆公司、律所、房管局,又回了趟学校保卫处调监控。保卫处那里,是我辅导员陪我一起去的。把11月7号当天我在教学楼、寝室楼、食堂门口的影像全部留存下来,然后我去了房管局,以程序错误为理由,要求撤销房产证姓名变更的处理。这里的「程序错误」,指的就是——「这套房子的所有权属于我和我爸,如果要变更所有权,我必须也在场。在我本人没有到场的情况下,你们没有遵循『人证合一』的规范,错误相信了冒领我身份证的人就是我。这属于程序性错误,应当撤销房产证更名的行为。」对,我有意说成是办事员的「错误相信」,而非「主观故意」。原因也简单,我现在的火力集中在刘萍身上,实在不想分心去追究办事员的过错了。至于办事员怎么做到的、要怎么去圆、会不会被单位追究责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话说回来,证明当天在房管局办事的人不是我,也很简单——首先我有我本人在学校的监控影像,当然,这并不能证明我24小时都在学校。于是,在我暗示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我将提起行政诉讼的情况下,房管局的人很配合地调了11月7号那天的监控录像。录像里出现了一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子,拿着我的身份证,跟在刘萍后面。是她女儿张雅。如此,能证明我的身份证被冒用,我本人的确没有来房管局办事。这就证明了房管局的行政程序存在问题,应当撤销房产证更名的行为,刘萍的名字自然也就不能继续挂在房产证上。刘萍徒有一张跟我爸的结婚证,就算去打官司,也分不到半毛钱——我爸的钱和房子,那可都是婚前财产!如此一系列操作下来,已经是四天后。这期间,刘萍不停地给我爸打电话,要求很简单:「给我两百万,我们就离婚;不然,就法院见!」她把房子当成筹码,殊不知这筹码早就已经不在她手里了。拿到只写着我爸和我名字的房产证后,我给爸爸打电话:「把刘萍约出来吧,这事儿该了结了。」地点是刘萍定的,一家咖啡厅,气氛小资,东西却难吃,很符合她附庸风雅的品味。见了面,她也不多说废话,上来就是:「钱呢,准备好了吗?」我笑一笑,说:「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从我爸这儿借走的20万,准备好了吗?」她装傻:「谁借了?有借条吗?那可是你爸心甘情愿给的。」我点开一个视频,播放给她看。视频界面是我爸和刘立强的微信对话。刘萍警惕地说:「你给我看这个干嘛?」我淡淡道:「你可能不知道,2019年,最高法就已经修改并实施了《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其中有一条,叫做『电子信息包括即时通信等网络应用服务的通信信息』。说通俗点,就是:微信的聊天记录,也可以当成打官司的证据了。」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一条:没把我爸的手机带来,也是怕你抢手机销毁证据——毕竟,截图和录像都不算,必须手机上原封不动的才算。刘萍愣住了,故作镇定:「你想蒙我?我可没那么好骗!」恰好服务员送上咖啡,我亲手把咖啡取下来递给刘萍。我的动作很温柔,话语却冰冷:「骗不骗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要是不还钱,我就会去告你们,一告一个准。」刘萍很快恢复了神情,不屑道:「告啊。你告我欠钱不还,我就去起诉离婚。我还你20万,你爸可要分我一半的房产!这生意,我可不亏!」我哈哈大笑,引来了旁观者的目光。刘萍脸上挂不住:「你笑什么?」我幽幽道:「我笑我今天居然做慈善,要给你开一堂法律课。」她还没听明白,我已经继续往下说了:「首先,我爸的房子属于婚前财产,你没有出过一分钱。银行流水一拉,全是我爸和我妈账户里出去的购房款。就算去法院起诉离婚,法院也不会判给你。当然了,这是在房本上真有你名字的情况下。」我喝了口水的间隙,刘萍冷冷说:「房本上就是有我的名儿,这点,你爸还能不知道?」我笑得更开心了:「先不提我爸知不知道,反正你女儿张雅肯定是知道。你让她冒充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做亏心事,鬼都要来敲门啊?」刘萍被我激怒了,一拍桌子:「你闭嘴!」我才不闭呢。「婚姻法讲完了,接下来就要讲到行政程序法了。行政程序法第三十六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有关机关可依法定权限和法定程序予以撤销,其中就包括了『处理程序违法』的情况。」刘萍起身要走:「什么行政程序不行政程序的,我听不懂。」我不偏不倚挡在了她身前。「简单说就是,你冒用了我的身份证,而我本人不在场,在法律上,我可以要求房管局撤销变更房产证姓名的行为。而事实上,我也的确做到了。」我把房本的照片点开给她看,她别过脸去:「我不看!」我放下手机,笑眯眯:「随你看不看。反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房子,不属于你了;钱,你也得给我还了。」她气得直打颤,咬着牙,恶狠狠盯着我:「那就这么耗着吧,我是不会跟你爸离婚的,等他死了,遗产我总有份吧!我看谁能耗得过谁!」真够恶心的。这就开始咒我爸死了。但我偏不生气,仍旧笑着说:「诶,您别激动嘛。这人哪,一激动就容易说错话。比方说您在我姐婚礼那天说了句什么来着……」我点开手机视频,里头正是我去婚庆公司要来的婚礼视频备份。那天,婚庆小哥没关摄像机,把我和刘萍撕逼的现场全拍下来了,当然不会漏拍刘萍掷地有声的那一句——「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啊。他,是我男朋友,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体力好。哦,忘了告诉你,我出差的时候,都和他睡在一起。」睡在一起啊,啧。结合叶子拍摄的「如萍书桓恩爱秀」,从法律上说,即便不能判定刘萍在婚姻存续期内出轨,也能为「夫妻感情破裂」这一离婚名目添上重重的砝码。当然了,说话要讲究艺术,该夸张的时候就得夸张:「有了这些证据,你猜,法院会不会判你婚内出轨啊?忘了告诉你,婚姻里一方出轨的话,无过错方有权向过错方索赔哦。」刘萍要来抢我手机,撞到了我肩膀,我一把推开了她:「再动手动脚的,我就报警了啊。局子可不是那么好蹲的!」刘萍捂着心口跌坐在卡座里,再也顾不上周围投来的视线了。这些话说完,我感觉多日盘桓在胸口的闷气都散了。临走前,我回头:「最后再喊你一声阿姨,找个日子,跟我爸把离婚证领了吧。」其实我还想跟她说,有这图谋别人家产的心思,不如用在挣钱上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不值得我去说。7值得我去说的,自然是我爸了。寒假里,刘萍终于松口,跟我爸领了离婚证。顺道,她来了我家,打算把她的东西搬走,何书桓,哦不是,刘立强也跟着来了。刘萍把东西装进袋子里,我就在一旁盯着她。换作是以前,我是不会这样的,觉得这样没教养、不礼貌。但,经过前段时间跟她的相处,我解锁了许多新技能,包括但不限于脸皮厚、会撕逼、川剧变脸,现在,又多了一条,就是「永远不要给坏人以好脸色」。她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走到门口,回头看我一眼:「赵媛媛,你也挺有本事的。」我就一笑:「哪有,都是跟您学的啊。」她拖着袋子,跟着刘立强往楼下走,我追到楼道上,说:「你们俩赶紧把钱还了,不然我会起诉你们诈骗的,我说到做到。」构不构成诈骗我还没问过律师,但是,放狠话嘛,要的就是气势!等我关上门走回客厅,才发现我爸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平常不抽烟,今天大概真是心情特别差。客厅的灯很亮,照在了他藏不住的白发上,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原本,我恼怒于他听风就是雨,为了刘萍能不顾我死活。但现在看见他的白发,我有点儿心软了。我放下拖把,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递给他。他看见我过来,把烟掐了,说:「媛媛,爸爸是不是很失败啊?」我说:「是啊。」他就瞪我。我笑起来:「虽然在刘萍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失败,但我觉得,偶尔失败也是一件好事。你看,你50多岁,说老也不算很老,以后没准儿还会再谈个黄昏恋。为刘萍花的钱、伤的心,就当是交学费了。」他叹气:「以后不谈恋爱了,就这么过吧。养点儿花、养点儿草,再不济养条狗、养只猫,都比谈恋爱强。」他回房了,脚步都十分沉重。这个老男人,他此刻的伤心也许是真的,但也许未来他会把伤心抛到脑后。人嘛,都是会变的。不过呀,他会不会改变,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爸爸的女儿了。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是过去式,却也让我和他之间产生了深深的隔阂。从前的我怎么可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站在爸爸面前,心里想的居然是:所有的不动产他都不可以独立处置,妈妈留下的钱也在我手上。他再如何昏聩愚蠢,也不会影响到我半分了。也许这就是成长,疼痛过后,伤口结出一道坚硬的疤。刘萍给我上的最宝贵的一课,是让我知道他人不可靠,可靠的唯有自己。我们要以善意报答善意,却也要用法律武装自己,去独立面对生活中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恶意。你若不自救,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帮你?姐姐妹妹站起来,听我赵媛媛一句劝——倘若生活婊了你,那你就,去扯她头发啊!(完)

有哪些言情小说让你读了后大呼过瘾?

(已完结)虞晚喜欢陆宁晏喜欢了三年,明目张胆,轰轰烈烈。虞晚是个很有原则的人,陆宁晏不喜欢她没关系,和别的女孩搞暧昧也没关系,可谁知陆宁晏在某一天答应了她的追求。虞晚穿着小长裙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大哥的小娃娃,小娃娃长得精雕玉琢,十分精致,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跟在她身边,「姑姑,姑姑」地喊。虞晚看着都快被萌化了,当即就想发红包。手摸了半天才发现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了。虞母坐在一旁,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不停,无非就是让虞晚找个男朋友之类的话。「妈,我不都跟你说了嘛,我有男朋友了,陆宁晏。」虞晚眼皮抬都不抬,摸着小娃娃的脑袋。「那人不成,我觉得不成。」虞母撇撇嘴,刚想说些什么,虞晚的电话就响了。虞晚看向屏幕,是闺蜜打来的电话,心里暗自给闺蜜点赞,不愧是中国好闺蜜。然后站起身走向门外。闺蜜章颖的声音格外急促,「我发给你的微信你怎么没看?」虞晚皱了皱眉,「手机没在身边。」章颖听到此,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虞晚干脆挂断电话,自己去看微信。一张张照片被手指划过,里面男人的侧脸正脸都被拍个正着,不难认出那就是虞晚男朋友,陆宁晏。章颖:今天我回酒店的时候碰到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先跟你说了。虞晚知道章颖的性子,这事儿她憋不住。章颖在邻市出差,而她没记错的话,陆宁晏给她打电话说不能来参加的理由是老板临时有事。虞晚反反复复地看那几张照片,男人看向旁边女人笑得灿烂,不笑的时候又温柔无比,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你站那干嘛呢?要开饭了?」虞大哥站在门口向虞晚喊了一句。虞晚勉强的朝虞大哥笑了笑,「哥,我临时有事需要先走一趟,你们先吃。」说着就拿着手机朝电梯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朝章颖发消息,要地址。买了最近一班飞往z市的票,上了飞机才想起来自己的包忘在了宴会上。母亲应该会记得拿,虞晚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下了飞机,虞晚便往酒店赶去。本以为还需要再做一番计策谋划才能顺利捉奸,没想到刚进酒店大门,就碰上了陆宁晏和他的白月光。还真是免了一番谋划,虞晚暗自想笑,点开陆宁晏的聊天界面询问:你在哪呢陆宁晏手机滴滴了两声,他拿起看了看,没回并按黑了屏幕。虞晚不打算与他牵扯,直接打字:我们分手吧这次陆宁晏停住了脚,轻皱起了眉头,旁边的白月光也跟着停住了脚。他们一转身,就会看到自己。虞晚想躲,但她没躲,就直愣愣地站在他们不远处。她就想看看陆宁晏是什么反应。她等了会,陆宁晏似乎是想回复,但旁边的白月光他说了些什么,陆宁晏便扬起笑,顺手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2虞晚扯起了笑,这样的男朋友不分留着过年吗?「陆宁晏!」她快走了两步,走到两人身前,她向来不是能忍的主!「好巧啊,在这也能碰到?」陆宁晏又皱紧了眉,虞晚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看向旁边的姑娘。这人她不认识,但她一直知道,这是陆宁晏上大学的时候的初恋,白月光前女友。虞晚眉眼弯了起来对着女人说道,「陆宁晏,你不介绍下?这是你女朋友还是哪位?」女人脸瞬时有些红,虞晚的语气仿佛真的碰巧遇到陆宁晏的异性朋友,还是释放友好的那种,女人就对她放松了警惕性。虞晚走到女人身旁,接着道,「悄悄提醒你,陆宁晏现在单身哦,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好好把握机会!」说完就走,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陆宁晏留,但言语之外,虞晚相信陆宁晏看出了她什么意思。老娘知道你的破事了,现在要跟你分手,咱俩好聚好散,你跟你的白月光好好过去吧。佯装潇潇洒洒的走出酒店门口,再走入门口不远处的酒吧,十分淡定的喊来服务员。起码在外人看来是的,谁也不知道现在的虞晚内心波涛汹涌,强忍几次才忍住落泪的欲望,询问了下度数最高的酒,然后一下子就点了五瓶。也一下子就看呆了旁边的人,只能说,人不可貌相,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么猛。虞晚打电话给章颖,让她过来。章颖这会正忙不开脚,只好说半小时后到。可虞晚等了半个又半个小时,章颖还没来。酒太烈了,一瓶还没喝完,虞晚就喝不下去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她忍不住看向吧台的酒保,「你们这的酒太烈了」虞晚手机要没电了,外面天都快黑了,章颖还没赶来,她想了想,现在在z市的还有迟靳泽,一个电话拨过去,报了地址名,什么也没说,只说了让他尽快来接她。虞晚酒品好,在没熟人的地方,她也不敢多喝。点都点了,只能付钱。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酒保看她可怜,还很人性化地递上了一包卫生纸。迟靳泽是冒着雨赶过来的,雨伞收了走进酒吧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了坐在吧台上的虞晚。小小一团,眼泪一直掉,擦着眼泪喝着酒,看得迟靳泽心紧了又紧,疼了又疼。嗓子发干。他走到虞晚旁边,虞晚见他来了,立刻跳下椅子,腿软了下,差点就摔了,只得紧紧拉住旁边的男人,迟靳泽一弯腰便把虞晚公主抱了起来。走之前还贴心地问了酒保,酒有没有付钱。外面下了雨,虞晚拿不住伞,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为了护住虞晚,只能把人紧紧搂怀里。虞晚被冷风一吹,冷雨一拍,瞬间清醒不少,抬头看了看男人的脸,又埋在男人的怀里抽了起来,说话还带着哭腔,「迟靳泽,你十七岁不是说过二十七岁咱都没结婚就娶了我吗?我现在还没结婚,你娶了我吧!」3小姑娘的热泪滚烫,迟靳泽觉得那热泪直接流到了他的心脏里。风雨很大,迟靳泽低声沉沉,「好。」他知道这是小姑娘醉话,或许明天一早睡醒了可能就起床翻脸不认人了。但这个时刻,他还是想答应。虞晚醒来的时候,天黑沉沉的,手机早已没电,酒店也看不出来现在几点了。脑袋昏沉沉的,虞晚站起身,这是个套房,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虞晚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窗外下着雨待在屋子里会让人很有安全感,虞晚扯起一抹笑。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迟靳泽从外面进来,发现床上没人,心中慌乱,再看向窗前,心又定了下来。「我给你买了饭,过来吃。」「哦。」虞晚点点头,走了过去,「现在几点了?」「十点二十。」迟靳泽抬起手表看了眼。「那我睡了多久?」虞晚接过迟靳泽拿给她的筷子。迟靳泽沉思了两秒,「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虞晚舒了口气,「那还睡得不是很久,你手机能借我下吗?我给章颖打个电话。」章颖那家伙不知道去酒吧找没找她,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说下。迟靳泽把手机递给虞晚,「我手机不设密码。」「好。」虞晚走到一旁,给章颖通报了声。章颖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去找过一次,没发现,问了酒保才知道被一个男人抱走了,吓得章颖差点报警。虞晚又听章颖絮叨了会,这才挂断电话。不过也没忘了满足章颖的好奇心,告诉她自己分手了。「你——」不小心听到点儿的迟靳泽。虞晚知道他要说什么,自顾自的点点头,「对,分手了,男方心里不干净。」说实话,虞晚其实没有特别伤心,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事实。有些人只适合做那些在云端里的人,比如陆宁晏。一旦被拉下神坛,那么在虞晚眼中,显得也不过如此。迟靳泽缄默,不知道如何安慰虞晚。他没经历过失恋,他只有暗恋,从年少到现在,心里满满当当只装了一个人。虞晚没忘记昨晚说的话,喝酒不断片说的就是她。她吃了几口饭,趁迟靳泽低头的时候,看向他。迟靳泽长得很有戾气,如果说陆宁晏像神仙,那么迟靳泽就像堕神。平时看着丝毫不近人情,不少人都敬而远之。虞晚垂下了眉眼,这和他幼年生活有关吧。「你有喜欢的人吗?」虞晚低头吃着饭。迟靳泽感受到脸上的视线挪走,刚松一口气,便又心头一滞。见迟靳泽久久不回,虞晚也不去纠结,「单身吗?」迟靳泽终于有了反应,点点头。「真巧,我也单身。」虞晚勾起笑容,「那我们结婚吧!」「咳,咳咳咳!」迟靳泽被呛个正着,不敢置信的看向虞晚。虞晚还是笑,「不是吧,这可是你说的,你十七岁说的十年后我没结婚就娶我。」「你是说真的?」迟靳泽嗓子咳哑了,目光沉沉地看向虞晚。虞晚点点头,「我虞晚从不说谎!」迟靳泽眼神发了点光,暗自腹诽,还不说谎,你就是个小骗子。「你同不同意啊?」虞晚身体往前倾了倾,「不会你还有喜欢的姑娘吧——」4迟靳泽看到虞晚越来越近的面孔,心跳加快,猛地站起身,「你今天带身份证户口本了吗?」虞晚被迟靳泽吓了一跳,愣愣的,「啊?」「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娶你吗?」迟靳泽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晚,心脏疼了下,看向虞晚便多了嘲讽,小骗子。虞晚看出了嘲讽,也忍不住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回a市,我和你一起回,然后就去领证。」虞晚仰着拉近和迟靳泽的距离,「我虞晚把话放这了,只要你敢,我就敢!」迟靳泽又被这个距离吓了一跳,匆匆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了。」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让虞晚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甚至笑出了声。虞晚拿着迟靳泽留下的房卡,在楼下拿了个临时充电宝,又点了外卖让人送了一个数据线,给手机充电,打开手机还是不自觉的看向陆宁晏的聊天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虞晚发的我们分手吧。虞晚心里沉了沉,把陆宁晏直接删了好友。又刷了会手机,就躺床上睡了。令虞晚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虞晚就结束了自己的单身生涯,正式成为已婚人士。虞晚站在自家楼下,手里握着新鲜出炉的红本,眼神呆滞。风吹过树梢,再带起悬在脚下闷热的晚风,带了阵阵凉意。入秋的天气,一阵风吹过,几片泛黄的树叶簌簌飘下。红本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光,结婚证三个字金光灿灿,差点闪瞎虞晚的眼。迟靳泽走到虞晚身侧,为她挡着光,凉凉道,「反悔了?」「怎么可能?!」虞晚急忙反驳,「只是,只是有点感觉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昨天刚分手,今天就结婚。「婚礼按照你的意思办,婚房的话,我在市区有一套还没装修的房子,到时候就按你的意思去办。」迟靳泽絮絮叨叨,他现在满心欢喜,但又不能露出半点,只能这样来表现自己的开心。「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再去买房看房,阿姨那边的话你只要说一声我就提着礼物上门,彩礼你不用担心,按照最高级别来安排。」虞晚听出了迟靳泽的兴奋,干咳了两声,问出了致命问题,「那今晚我们怎么睡?你睡你家,我睡我家?还是?」迟靳泽呆愣了两秒,「你看着办。」「那我们不如先各睡各家,然后抽个时间再去看?」虞晚小心观察着面前男人的脸色,提议道。迟靳泽一滞,点点头,掩住失望,「可以。」急不得,反正已经到手了,迟靳泽不断抚摸着手里的红本自我安慰。「那我先回家,你先去忙,晚饭如果你忙我就自己解决——」虞晚低着头说着,话里之意就是各吃各的,让我缓缓。「不忙,」迟靳泽打断虞晚的话,「一会儿我来接你。」虞晚看向迟靳泽,迟疑了会,点点头,「也、也行。」告别了迟靳泽,虞晚飞奔上了电梯,手机立刻拨通了章颖的电话。嘟嘟了两声,接通。「怎么了?心情不好吗?」章颖在电话那头问道,「姐今天还没飞回来,等几天姐回来一定和你不醉不归。」「不是,」虞晚打断了章颖的话,「姐妹,郑重通知你一个事实,我结婚了。」5「你说什么!?」远在邻市的章颖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喊道。虞晚瞬间把手机拿远,以防刺破自己的耳朵。「卧槽,和谁?臭鱼丸!你不够仗义啊!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你你你!请吃饭!让你老公请!婚礼啥时候办,我必须当伴娘!哦对,捧花也得给我!都说过一辈子单身,谁先脱单谁是狗。鱼丸你是真的不够仗义!」虞晚被章颖抛来的问题砸蒙了,「你一个一个问成吗?还有,我叫虞晚,不叫鱼丸!」「管你的!臭鱼丸!有人会背着自己好姐妹结婚吗!啊?」「好好好,消消气,」虞晚妥协,「慢慢说。」和章颖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粥,才和章颖说明白。「所以,你只是一时兴起?」章颖也平静了下来,迟疑地问道。虞晚咬了咬唇,「也不能这样说,我看着他就想起了十七岁他说的话,然后就一时冲动,谁知道他当真了!」「然后你俩就结婚了是吧?」章颖无语,「虞晚啊虞晚,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落下风,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知道。」虞晚老老实实回答,「一会儿他来接我一块去吃饭。」「你先凑活着应付吧,等我回去再说,老板在催。」章颖那边传来喊人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利落的挂断了电话。虞晚看着电话叹了口气,又翻起结婚证。结婚证办得仓促,虞晚穿的衣服还是前天去s市的衣服,换都没换。不过还好,她的盛世美颜撑得住。迟靳泽笑得格外勉强,仿佛跟不会笑一样,坐得直直的,光看照片就知道他那时候很紧张。虞晚摸了摸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翘了起来。迟靳泽长得帅,又有钱多金,还不用应付婆媳矛盾,说到底还是她赚到了。虞晚这样想着,开开心心地去洗了个澡,又挑挑拣拣换了件衣服。看着镜中肤白貌美的人儿,虞晚觉得迟靳泽不亏。迟靳泽在傍晚七点给虞晚打的电话,说他到了楼下。虞晚拎着包下了楼,坐上车看向迟靳泽,「门卫怎么放你出来的?」「他记住了我。」迟靳泽打着方向盘,「下午我送你回来的。」「哦。」虞晚点点头,门口老头是个颜控,长得好看的立刻能记住。以前虞晚刚住进来的时候也享受过这种待遇。迟靳泽定好了地点,两人进去的时候被服务员领着。迟靳泽十分绅士地给虞晚拉开了凳子,让虞晚入座。并且把菜单递给了虞晚,让虞晚先点菜。自己点的时候又照顾到了虞晚的口味。虞晚看的新奇,迟靳泽干起这件事很熟练,但从神情中又能看出一丝紧张羞涩,好像是第一次干这件事一样。反差让虞晚开了口,「迟靳泽,你不会是第一次请女孩吃饭吧?」本以为迟靳泽会点头,谁知迟靳泽摇摇头,一本正经,「不是,我在十七岁的时候请过你吃臭豆腐还有烤串。」6虞晚噗嗤笑出声,「这你还记得啊!」迟靳泽点点头,「我还记得那时候没人陪你吃臭豆腐,非要拉着我去吃,结果付钱的时候没带钱让我付的钱,后来因为吃臭豆腐迟到还被罚站了。」虞晚连忙阻止,「停停停,年少不懂事,往事莫再提。」迟靳泽笑了起来,躲避虞晚准备捂嘴的动作。如果算起来,虞晚和迟靳泽算得上是另类的青梅竹马。虞晚是个特立独行的富二代,小学初中高中一路上的都是公立。虞晚和迟靳泽小学三年级认识,四年级五年级在一班,六年级不在一班,而后初中高中一路都是同班同学。初中两人坐前后桌开始渐渐熟稔,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熟了。后来上了大学两人同城不同校,虞晚交了自己的朋友圈,和迟靳泽联系就慢慢少了起来。不过偶尔也会碰见。所以如果忽略掉两人结婚的事实,虞晚吃的还算不错,两人也不算尴尬。吃完饭虞晚提议去海边走一走,这里离海边很近。迟靳泽有点紧张,双手双脚摆得僵硬。「我们结婚结的很仓促,所以……」虞晚组织措辞,「我们就先培养培养感情之类的,然后再说其他的。」迟靳泽点点头,表示同意。虞晚也有点小紧张,她偷偷瞟向迟靳泽,发现他还是一样面无表情,突然心里面就放松下来了。两人沿着海边走走,吹吹海风。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虞晚多看了两眼,觉得今天真倒霉,出来海边散个步都能碰见前男友。虞晚想拉着迟靳泽换个路或者直接拐回去,就当做没看见。结果陆宁晏直直的朝着虞晚走来,虞晚见此,也不躲了,显得刻意。再说了,理亏的又不是她。虞晚挺了挺脊背,往迟靳泽旁边站了站。迟靳泽不动声色的护住了虞晚,感觉到来者不善。「咱们俩谈谈?」陆宁晏站在虞晚不远处,看着她说道。虞晚原地不动,没什么好气,「咱俩没什么好谈的。」「你别赌气行吗?那真的只是个意外。」陆宁晏皱了皱眉。虞晚白了一眼,这说的好像她无理取闹一样,「意外不意外现在关我什么事?」她猛地牵起迟靳泽的手,明晃晃地举起来,「陆宁晏,我是追了你三年,但我也有尊严,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滚了,找你的白月光去吧」陆宁晏皱紧了眉,还要说些什么,虞晚举起手,「打住,我没心情在这听前男友狡辩,你已经是过去式了,可以滚了」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迟靳泽的手扭头往回走。把陆宁晏远远落在了后面。陆宁晏站在身后,第一次觉得这个动作刺眼。虞晚牵着迟靳泽走了很远,才气呼呼的要松掉。结果没松成,虞晚疑惑的看向迟靳泽。迟靳泽牢牢的抓住虞晚的手,「不是说要培养感情吗,这是第一步。」7刚才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虞晚低头看着两个紧紧相握的手,心底的气消了大半,多出了一丝愧疚,毕竟是当着老公的面遇见前男友,怎么着也得解释下吧?「我和他,就是,怎么说呢?」虞晚在心底组织语言,但凡在迟靳泽面前讨论感情问题,她都会变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没事,不想说可以不说。」迟靳泽大度的放过了虞晚,大母手指头细细地摩擦着虞晚的手,心里一阵满足,不想再去说这些事让自己添堵。「我觉得还是说吧!」迟靳泽这样一说,让虞晚心底更愧疚了一点,虞晚这人比较有原则,干不出在现任面前隐瞒自己情感史的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正牌老公。虞晚在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遇到的陆宁晏,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人宛如神仙下凡,后来觉得那可能就是一见钟情。那时候陆宁晏身边有女朋友,她便只当惊鸿一瞥,毕竟惊艳的不止她,还有一整个宿舍。二十三岁考研,虞晚在大学里又碰见了陆宁晏,那时候他已经恢复单身,看到身边一个又一个成双结对,虞晚单了二十三年的心开始痒痒,在一个春天高调的找了陆宁晏告白。本就是追着玩,她也知道他身边不缺人,心底也有人。所以她也没有投入多少精力,但也是轰轰烈烈,但凡陆宁晏在,她必定去调戏他一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无果。后来虞晚毕业工作,渐渐对陆宁晏的心思歇了,可突然有一天陆宁晏找她说他可以当她男朋友。虞晚当场就答应了,毕竟天神下凡,栽她手里了。可后来,她发现陆宁晏也就那样,一点都不符合她想象中的男朋友。而后就是抓奸现场。「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情感不顺,不然活了二十七年,只谈了一次恋爱那人还心里有人。所以看到你,我就想着干脆结婚算了,与其找个不熟的人重新培养感情,不如找个熟的人!」虞晚搅动着手里的奶茶,细细说道,尽力还原全部。迟靳泽坐在虞晚旁边,这边连着海,海风吹到脸上,有点凉快,但又带了点腥味,「那是因为你没找对人。」「是吗?」虞晚看向迟靳泽,带了点笑意。迟靳泽没看她,风扬起他的发,星辰和大海同时在他的眼眸中,双眼亮晶晶。在迟靳泽要转过来的一瞬间,虞晚连忙扭回头,喝了口奶茶,「或许吧!」奶茶喝了一半,虞晚便有点喝不完了,撑得慌。晚上吃了不少,现下又喝了奶茶,虞晚觉得今天肯定会长点肉,所以那杯奶茶,虞晚越看越喝不进去。「你先上楼吧,奶茶我替你扔掉。」迟靳泽自然的接过虞晚手里的奶茶,对着虞晚说道。「也好,」虞晚朝迟靳泽挥手,「那我先上去了,到家给你发消息。」「恩。」迟靳泽点点头,目送着虞晚进单元楼,再上了电梯。手机闪烁,是虞晚发来的到家信息。8迟靳泽看过后才端着奶茶上了车。奶茶迟靳泽没扔,他尝了尝,好甜。迟靳泽笑了起来,真的好甜,不仅是奶茶。最后奶茶被迟靳泽一口一口喝掉了,迟靳泽很少很少喝奶茶,上一次喝奶茶还是十年前虞晚拉着他出去的时候喝的奶茶。章颖风风火火回来,又风风火火跑到了虞晚家里。见到虞晚还住在自己家里,表情立刻变得玩味起来,「呦,已婚人士还自己住啊?」虞晚无奈,「你不是知道我结婚结的很仓促嘛?」「那你还结婚!」章颖颇恨铁不成钢地敲虞晚脑袋,「让你家那位今天晚上请我吃饭。」「他今晚未必有空。」虞晚不是很想让他俩对线,毕竟从高中他俩就不对付。「老婆重要,工作重要?没空也得给我腾出空来!」章颖今晚势必要和迟靳泽碰一碰。最后几番来回,虞晚还是给迟靳泽打了电话。迟靳泽欣然答应,并且预定了酒店。章颖和迟靳泽见面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呆滞了一瞬,然后悄悄附在虞晚耳朵边,「这家伙高中的时候有这么帅吗?」虞晚轻点头。是的,没错。章颖又瞪了虞晚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晚饭吃的还算不错,章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虞晚没这么好,需要迟靳泽多担待,并且询问迟靳泽的工作工资家产无比细致。要说章颖和迟靳泽,那高中的时候是真的不对付,一个大姐大,一个是校霸。虞晚那时候和章颖不是很熟,和迟靳泽要更熟一些,谁知道毕业后就和章颖更熟一些。面对章颖的盘问,迟靳泽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她,说着还不忘给虞晚添菜。章颖把这些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了声,放你一马。晚上迟靳泽把两位送回虞晚家里,没有打扰两个女孩的闺蜜私房话。「你就这么嫁了?」章颖看着洗好澡出来的虞晚,问道。虞晚点点头,「嗯。」章颖心里闪过一念,「虞晚,你不像是委屈自己的人啊,你是不是也喜欢迟靳泽?」虞晚被问的一愣,皱起了眉,正要反驳,但不是这两个字如何也说不出口。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章颖没在为难她,「不否认,说明心里有一点喽?」虞晚还是沉默地擦着头发,不点头不摇头。章颖熟知虞晚的本性,向来喜欢占上风,不受委屈,嫁给迟靳泽可能是一时做的决定,但心里若是没底,她绝不会干。章颖挑挑眉,也不再问。拉起虞晚说起她那糟糕的上司和路上发生的囧事。两个姑娘聊到半夜凌晨才沉沉睡去。后来两人又开始各自的忙碌,闲暇时间保持联系。和迟靳泽也是如此,淡漠得感觉好像两人没结过婚一样。但迟靳泽的早安午安晚安,吃了吗睡了吗一个都没落,虞晚也回早安午安晚安,吃了睡了。偶尔还会报备自己今天做什么吃的什么。久而久之莫名其妙的就演变成分享吐槽的树洞。「你明天有空吗?」9迟靳泽给虞晚打了电话。虞晚看了下,今天周四,明天周五,周五事情少,「什么时候?」「一整天。」迟靳泽干脆地说道。虞晚抿起了嘴,「那我尽量?不可以周六吗?」「嗯——」迟靳泽想了想,「周五吧,周六他们人就少了。」「好。」虞晚点头答应,打算今天完成明天的任务,明天好请假。第二天一早,迟靳泽就在楼下等着了,虞晚迅速换好衣服,扎了个丸子头,又化了清新自然的绿茶妆。心情愉快地出了家门。进入电梯的那一刻才懊悔,她为什么要化妆,还穿这种碎花风格的裙子,虞晚低头看向脚下的帆布鞋,叹了口气。「吃早饭了吗?」迟靳泽看向虞晚,眼睛一亮。虞晚又开心起来,「还没。」「那可真巧。」迟靳泽笑了起来,「能和你一起吃个早饭。」「怎么?」虞晚看向给她开车门的迟靳泽,「和我一起吃饭很高兴?」「没错,兴奋得昨晚一晚都没睡着。」迟靳泽很捧虞晚的场。这么一捧,虞晚立刻高兴了起来。两人吃过早饭,迟靳泽把虞晚带到一处高楼下。虞晚纳闷,「难道今天咱俩不是去约会?培养感情?」迟靳泽笑出声,「你那么想和我约会?培养感情?」虞晚被调侃的羞窘,「啊这,也不是,我不是想着咱俩是夫妻嘛对吧?」「对啊,所以,今天带你参观我的生活。」迟靳泽自然的拉起虞晚的手走进大楼。带你参观我的生活,然后把你融入我的生活。迟靳泽拉着虞晚进入公司。迟靳泽具有商业天赋,高考后就开始倒腾炒股之类的,赚了不少,毕业后就拉着一群人开了公司,没两年就上市了,现在规模已经扩大不少。起码是一整栋楼。而迟靳泽也称为商场新贵,财经杂志也频繁出现他的照片。前台见迟靳泽拉着一姑娘没多少诧异,昨晚老板就在大群里说了,今天老板娘要来。几个小姑娘见了虞晚就大声喊,「老板娘早上好!」一喊就把虞晚脸叫红了,只能摆摆手,「好好好好。」迟靳泽听着心里很开心,难得一见的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好家伙,这一笑立刻把员工的气氛调出来了。「嫂子好!嫂子长得真是便宜我们大哥了!」「老板娘好,和老板很般配!」「嫂子好嫂子好,嫂子今年有二十了吗?保养的也太好了,看着像十八」虽然可能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夸的虞晚真是心花怒放,嘴角就没下来过。一开始还脸红,现在就淡定的接受夸奖。两人一直手牵着手到了顶楼,没人之后,迟靳泽才松开虞晚的手。虞晚被夸的很开心,坐到椅子上「我要是老板,我就给他们涨工资!真是太会说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迟靳泽打开公司大群发送消息:刚才夸老板娘的今年年终奖翻倍。「你需要工作吗?」虞晚看向一直玩手机的迟靳泽。「不需要,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你。」迟靳泽连忙把手机放进口袋里。10站起身坐到虞晚对面,「我们一会儿下去带你看看,现在他们才上班。」「好啊!」虞晚有点兴奋。过了半小时,迟靳泽拉着虞晚下楼,手紧紧拉着虞晚的手。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他特地走员工电梯,还碰见了迟到的员工。员工看见老板快吓死了,迟到被顶头领导逮个正着。但是胜在机灵,看见虞晚连忙喊老板娘好。迟靳泽挑眉,冲员工点点头。员工出了电梯明显感觉到上司的眼神里充满着:算你上道。虞晚对迟靳泽的操作哭笑不得,「你用得着下到一楼来看嘛?」「那当然,」迟靳泽厚脸皮,「毕竟我有老婆他们大部分没有。」「天!」虞晚耳朵一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因为现在我有老婆了。」迟靳泽继续厚脸皮。「打住,别说了!」虞晚耳朵通红。「不是你要培养感情的嘛?」迟靳泽噘噘嘴。虞晚简直受不了,好在已经走到了员工区域。迟靳泽公司负责的区域比较多,自身是搞开发研究的。迟靳泽仔仔细细给虞晚介绍着,虞晚听的似懂非懂,但也配合的点点头。只有公司里的员工知道他们的大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圈下来,公司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大老板有老婆了,就连清洁工都知道。IT开发部门摸了摸头上稀少的头发,再想想自己没有老婆:哭了。看完用了一上午,迟靳泽看向虞晚,「我平时都是吃食堂,我们出去吃还是吃食堂?」「我都可以,不如咱去吃食堂?我已经很饿了。」虞晚摸了摸咕噜噜的肚子。迟靳泽笑意染上眉梢,带着虞晚去食堂吃。坐在食堂吃饭的员工:现在食堂阿姨都知道了,呵呵吃过午饭,虞晚在迟靳泽办公室里小睡一会儿,迟靳泽趁这个时间段也处理了一下工作。下午迟靳泽带着虞晚离开了办公室。「我一般都是在公司吃住,平时很少回家。但是作为房子的女主人,你有权去看看丈夫底下的房产。」迟靳泽坐在车上对着虞晚道,「顺便你可以再去看看房子,如果有喜欢的我们就买下来当婚房。」迟靳泽名下的房产不少,大多地理位置都很不错,都是在未来几十年内都是升值空间很大的。在迟靳泽住的市中心一处房产内,迟靳泽打开保险箱,拿出里面的几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然后递给虞晚,「上交工资。」虞晚接过卡,摩擦着卡面,心里有点五味杂陈,抬头看向迟靳泽,「你就不怕我们以后离婚?」迟靳泽笑意一敛,话被堵在口中。虞晚倒是接着说,「我结婚结的快,有可能离婚离得也快,你就不怕到时候密码一改,带着钱跑了?」「不怕,到时候真的离婚了,你就拿着钱跑吧,当做财产分割,都给你。」迟靳泽看向虞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虞晚凝视着迟靳泽。迟靳泽被看得心跳加快,嘴里的因为爱你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了回去,「因为我们是夫妻。」11虞晚得到了答案,本应该松口气,可是心底却是扎扎实实的失望。收拾好心情,虞晚扬起笑,「这个答案没毛病!」晚上迟靳泽带着虞晚一起吃饭,表现得细心周到,虞晚尽量挑起兴致,不让气氛冷场。直到回了家,虞晚心情还是不好。心情不好就睡觉,睡一觉啥事都解决了。周六虞晚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虞晚下床洗漱回来,虞母正巧打来电话,想让虞晚回家吃个饭。无非就是唠唠叨叨男朋友那点破事,虞晚现在结婚了,底气很足,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回了家。虞大哥的女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虞晚就飞奔过来让虞晚抱。虞晚弯腰把小团子抱起来,柔声跟小团子对话。虞晚抱着小团子走进家门,虞母虞父在厨房忙碌着。客厅空无一人。「晚晚回来了?」虞晚恩了声,放下小团子,洗了手朝厨房走去,「爸妈,我哥嫂呢?」「他们还没下班呢!」虞母切好了菜,放下刀,转身把虞晚往外推着,「走走走,去沙发上坐着。」虞晚被推得莫名,一屁股坐到沙发山,虞母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翻开给虞晚看。虞晚凑过头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没见过。虞母已经开了口,「这人我觉得还可以,一表人才,父母也有稳定工作,市区内好几套房,跟咱家也算门当户对——」「停,妈!」虞晚迅速挪开视线,止住虞母的话头,「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找个男朋友呢?」虞母也不尴尬,「你都二十七了,你哥也才三十岁,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说了,你至今都没谈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和你爹坚决不会阻拦你早恋。」虞母说着还叹了口气,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虞晚,「我和你爸,还有你哥和你嫂子都是自谈的,到你了还得用相亲。我就想着不然我和你爸掌掌眼先处着,不行直接结婚也成啊!」虞父从厨房走出来,给在外面敲门的虞大哥开门。虞晚轻笑了声,「妈,你不愧是我妈,咱俩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虞母顿时精神来了,「看上刚才那个小伙子了?妈就说那个小伙子一表人才,人还不错——」「不是,」虞晚打断虞母的话,「我结婚了。」语气平淡宛如炸弹。一时间客厅里的人都顿住了,虞大哥手中的菜都掉地上了还没发现。虞父瞬间反应过来,「开玩笑的吧,闺女?」「是啊是啊,晚晚为了避开妈的相亲还真是啥招都用,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嫂也打着哈哈。虞母和大哥也认为这样,虞母还不赞同的看了虞晚一眼。「我真结婚了!」虞晚抬头看向他们,这次很认真。这时候是个好时机,不如直接宣布,省的在吃一顿不愉快的午饭。虞母看自家女儿眼神认真,也皱了眉,「和谁?哪家臭小子?」虞父也坐到沙发上,「真的?」12虞晚点点头。「我不信,你把结婚证拿来。」虞大哥伸手朝虞晚要。虞晚心里叹了口气,结婚证又不可能随身带,但她有照片,那次给章颖发的时候保存下来了。虞晚掏出手机,「我存的有照片。」翻到那一页给他们看,为了避免他们还不信,「我现在可以回家把结婚证拿来。」虞母率先把手机夺了过去,放大照片仔细看。虞父也坐到虞母旁边,虞大哥皱着眉看向虞晚,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他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了?」虞晚好笑地摇摇头,「不是,我就和妈想的一样,反正我二十七了还没整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干脆就直接结婚。」虞父皱着眉头把照片看了又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闺女,不是爸说,陆宁晏不是良人,但这个迟靳泽也不一定是个良人啊,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一时间客厅气氛都有点严肃,虞母更是说不来话。那顿中午饭虞晚没吃上,准确来说,虞家一家子都没吃上热乎的。那一个中午,虞晚先是费劲口舌说服爸妈,告诉他们迟靳泽不是什么坏人,才打消了那几个人让虞晚再离婚的念头。然后又是一番盘问,问迟靳泽哪的人,什么背景等等等。虞晚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只过了三个小时,虞晚却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买了杯柠檬水,咕咚咕咚干掉了大半杯,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不是虞晚不想在家和白开水,实在是虞母缠人的劲太大,不借着由头根本出不来。虞晚挑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敲打着屏幕。组织陈词打算给迟靳泽说她已经把他的事告诉了父母。写完又删删减减,虞晚蹙着眉,实在不知道如何告诉迟靳泽,就这样直白的说?还是委婉点?想了又想还是直白点好,毕竟这才符合她的性格。虞晚松了口气,合上手机准备端起柠檬水离开,抬眼对面已经坐了个人。还是虞晚不太待见的人。虞晚淡淡地瞥了眼陆宁晏,起身离开的时候被陆宁晏拉住手腕,语气带了丝丝恳求,「虞晚,我们谈谈?」「咱俩没什么好谈的?」虞晚说着就要甩开陆宁晏的手。「谈谈吧,让我死明白点。」陆宁晏叹了口气,「成吗?」虞晚听到这,也不打算走了,松开陆宁晏的手,坐回了椅子上,顺带着翘起了二郎腿。「说吧,我给你分析分析你是怎么个死法。」虞晚平静的看向陆宁晏。她就不信陆宁晏能说出个花来。陆宁晏先是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他并没有和白月光一起睡,只是她回来了,他们碰巧遇见了而已。虞晚喝了口柠檬水,「你们只是碰巧遇见?不是你特地赶过去见你的白月光?」「你别多想,就真的只是碰巧遇见而已。」陆宁晏皱起了眉。虞晚端着柠檬水,轻晃着杯子,她有点想不通,现在的男人和之前她遇见一见倾心的男人差太远了。陆宁晏皱着眉,他也想不通,虞晚不是追他追三年吗?她的爱意这么廉价?13事到如今,虞晚倒也没了生气的意思,「我那时候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呢?我还连给你发了两条。后来我在那女的面前说你单身你怎么不反驳呢?那时候女的还脸红害羞了,说明她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这个事,也就是说你压根没把我这个女朋友放在眼里,不是吗?」陆宁晏没什么好反驳的,他被问住了。「那你呢?你的爱意就这么廉价?高调追了三年不能接受我心里有人?」虞晚被这话逗得笑出了声,「不是,陆宁晏,你是不是被追习惯了,感觉天下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你只要不答应我谈恋爱,你养鱼都没问题。我又没强求你喜欢我,但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你就要乖乖收好你的心。」说着虞晚站起了身,「我懒得跟你废话那么多,说这么多你无非就是被捧的太高了而已,走了,以后别联系了!」虞晚一口气把柠檬水喝完,柠檬水毕竟是水不顶饱,她现在很饿,早晨都没吃饭,中午又浪费那么多体力。走到门口虞晚停住了脚,把空杯扔进垃圾桶,正准备离开,便看见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迟靳泽。虞晚心里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因为迟靳泽正对的地方就是虞晚刚才坐的位置。而此时,迟靳泽目光正在紧紧盯着她,虞晚硬着头皮走到迟靳泽面前,他面无表情,目光沉沉,虞晚第一次觉得她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你怎么在这?」虞晚咽了口口水问道。迟靳泽站在原地不动,「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害怕岳父岳母为难,我就匆匆赶过来了。」虞晚不知道说什么好,迟靳泽这个人以前在她面前从不会绷着脸,她这才发现如果这个人不想让她看透,她是看不透的。「那你还真是来晚了。」虞晚小声嘟囔。迟靳泽突然低下头看着她,虞晚连忙解释,「我是说,我已经和陆宁晏说清楚了,这种高高在上被人捧习惯了的人真讨厌!」迟靳泽有点不依不饶,「那你还追他三年?」「你怎么知道?」虞晚惊讶地看向迟靳泽,高中之后他们就不熟了,迟靳泽怎么知道她的事。迟靳泽突然笑了下,说话变得阴阳怪气,「你追人轰轰烈烈的,毫不避讳,稍微关注点你的人都知道你喜欢一个人,还是单相思。」虞晚听着不对味了起来,这时迟靳泽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诶诶诶!」虞晚连忙赶上,她头一次埋怨坐在陆宁晏了起来,「不是,你听我解释——」「等下!」虞晚后知后觉捕捉到了迟靳泽话里面的关键词,凑到迟靳泽面前好奇地问他,「你以前也关注过我?」「想不到嘛,你竟然在关注我。」虞晚像是抓住别人的小辫子一样,开始洋洋得意了起来。「没有。」迟靳泽绷着脸,不看她,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真的没有?那你怎么知道我追了陆宁晏三年?」虞晚这会儿心情不错。迟靳泽猛的停住脚,然后把还不知情继续往前走的虞晚猛地拉入怀。14虞晚心跳开始快速跳动,迟靳泽的大手落在她的腰间,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仿佛电视剧一样,虞晚觉得自己可能再度沦陷了。等虞晚站住脚,迟靳泽狡黠一笑看向虞晚,「红灯而已,你脸红什么?」虞晚刷地一下耳朵也红了,「这天太热了。」「是吗?」迟靳泽心情大好,突然想逗逗她,刚想开口却被虞晚打断,「绿灯了,赶紧走吧!」虞晚努力平复自己心情,过完马路赶紧另找话题。「我饿得不行,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给我爸妈说了,你得找个日子登门拜访一下,我爸妈有点传统,你估计得按部就班得来。」迟靳泽的车停在路边,虞晚说着说着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这样说的话,我们还得办婚礼,不然我爸妈会压着我跟你离婚,然后度蜜月啊,在此之前你还得上门提亲,见一下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虞晚坐进车内对着驾驶位的迟靳泽说道。迟靳泽看着虞晚,仿佛他们真的是对即将结婚的小情侣一样,「没问题,良辰吉日让岳父岳母挑就成。」「那行,咱先去吃饭。」虞晚指使着迟靳泽去往她最喜欢的一家面店,吃面吃了个饱。虞晚饿了大半上午,只有吃面食才会让肚子缓过来,不至于消化不良或者积食。吃完饭,虞晚又开始纠结起迟靳泽以前关注她的事,缠着迟靳泽告诉她。迟靳泽看了眼虞晚,眼神认真,「你真的要我说?」「说嘛说嘛!」虞晚缠着迟靳泽。迟靳泽沉吟了几秒,回忆起以前的事。与其说关注虞晚,不如说虞晚就像是他枯燥生活里的一点光亮,一点他奋斗的希望。比起虞晚在大学里的美好生活,迟靳泽过得是一贫如洗的生活,三餐只有馒头咸菜。打工赚钱,努力拿奖学金,赚的钱少之又少。他常常去看她,朋友偶尔会调侃他,喜欢就追啊,你长得又好,几乎分分钟的事。但他不敢,因为给不了虞晚好的生活。所以他开始折腾,什么赚钱他倒腾什么。可能老天眷顾他,让他拥有敏锐的商业感知力,几乎买谁谁涨,他赚了个盆满体钵,毕了业拿着钱开了公司。公司蒸蒸日上,迟靳泽打算去追虞晚,结果就从虞晚的朋友打听到她高调的在追陆宁晏。他去调查过陆宁晏,漂亮的容貌加上上乘的背景,不是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能比的。迟靳泽掩下内心泛起的苦涩,至少他现在拥有了不是吗。他把这些简化了很多,以一个能让人接受的方式告诉了虞晚,末了还看向虞晚,「所以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碰见了陆宁晏?」虞晚被迟靳泽惊得说不出话,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带过了那几年的迟靳泽。虞晚平复了下心情,张了张口,「没,没想到你那几年过得这么难,为何不联系我?」迟靳泽沉默。虞晚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我和陆宁晏其实那日都给你说清楚了,今天他只是来问我他到底是怎么没得机会。」说着,虞晚语气就变得嘲讽了起来,「不过是一个被捧惯了的人,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15「没关系,都过去了。」迟靳泽轻声说道。虞晚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吃的太饱了,下午我们干嘛呀?」虞晚打哈欠的动作逗乐了迟靳泽,「这离市中心不远,你去那睡会儿?」虞晚刚和迟靳泽交心一番,这会儿正不设防呢!「好啊!」天暗了下来,夕阳在天边闪着粉红色的色彩,色彩斑斓,着实好看。虞晚站在那欣赏了会,她睡得不沉,也就不到一小时。虞晚伸了伸懒腰,最近天气入了秋,要比夏天天黑的快点。她走出房门,路过厨房,迟靳泽正系着围裙弯着腰做饭。虞晚去上了个卫生间,出来后倚着墙欣赏着美男做饭。他们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虞晚现在觉得,这话说的真对。迟靳泽察觉有人看他,一转头,正对上笑意吟吟的虞晚,他展开笑意,「你醒了?」「迟靳泽,我们像不像那种妻子起床后,丈夫在厨房烹制晚餐岁月静好的样子?」迟靳泽手下动作没停,「我们就是。」虞晚笑出声,「说的也是!」虞晚也不闲着,给迟靳泽打下手,七点半的时候,饭菜准时上桌。虞晚定睛一看,好家伙,都是她爱吃的。虞晚迅速去洗了手,拿了筷子,暗搓搓地尝了几口,「做的竟然还不错!很好吃!」「是吗?看来你口味一直没变。」迟靳泽从厨房出来,「你十年前就爱吃这个,十年后还爱吃这个。」虞晚心头一跳,面上不显,「是啊,可惜咱们高中门口的那家臭豆腐店不开了。」「没有不开,只不过从小摊变成店面。」「真的?!」虞晚两眼放光。迟靳泽点点头。两人一边吃晚饭一边闲谈,虞晚时不时笑几声,迟靳泽觉得,这种日子仿佛像是偷来的。平平淡淡,没有大起大跌,可却是迟靳泽一直求而不得的。虞晚虽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但她不傻。今天下午迟靳泽尽管说的少,可虞晚还是听出了爱意。没有正经的说爱和喜欢。可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她的特别。虞晚再怎么也能想到迟靳泽是喜欢她的。所以虞晚挑了个周三,约了迟靳泽出来。美名其曰「礼尚往来」带他参观她的生活。虞晚其实生活枯燥得很,每天就是上班下班,虞晚做的是设计行业,周三虞晚比较闲,所以可以领着迟靳泽来公司转转。虞晚提前和同事们打了招呼,虽没有像迟靳泽那样给足了虞晚排面,但是只要认识虞晚的都会打趣虞晚一番,在夸一夸迟靳泽。夸得是迟靳泽面红耳赤,手不会摆,脚不会走。他们这群人嘴巴可比迟靳泽公司里的人厉害多了。毕竟虞晚不是老板,没有压力,什么话都敢说。虞晚很乐得其在,跟虞晚关系不错的调侃的更厉害。看着迟靳泽应付不过来红了脸的场面,虞晚也跟着她们哈哈大笑。见迟靳泽真的很害羞,虞晚就打着哈哈,「行了行了,这我家的,看在我面子上少调戏人家,不然等你们领老公来我也调戏。」16「哦呦,你们看虞晚心疼了!」「那可不用,我结过婚了,所以我还是调戏你们家的吧,毕竟长这么帅的难得一见啊!」「所以什么时候搞结婚典礼啊,得发我一份请柬!」「啧啧啧,虞晚你可真有福气!」「得得得,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发了。」虞晚笑着回复他们,然后一手拉着迟靳泽回了办公室。虞晚让迟靳泽坐,然后倒了杯水,迟靳泽赶忙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怎么样,不比你们那差吧!」虞晚坐到椅子上,冲迟靳泽扬了扬头。迟靳泽喝了水好一会才把脸上的燥热降了下去,看到虞晚得意的小表情,又起了笑意,「嗯。」「那可不!」虞晚扬起了头,「这可是我连请五顿才换出来的结果,对你足够重视了吧!」迟靳泽捏了捏手中的纸杯,心头起了点小心思,左看右看横竖没人,他站起身,把杯子放到桌上,又走到虞晚办公桌前,趁虞晚不注意,俯身而下。虞晚吓得一瞬,一抬头便是迟靳泽,两人的鼻息交换,脸红的瞬间就变成了虞晚。「所以,我是不是合法承认的了,你的朋友父母都知道我,是不是得给我个名分?」迟靳泽错开身,凑到虞晚耳边细细说着,看着虞晚耳朵一点一点变红,迟靳泽内心起了想亲一口的冲动。虞晚慌乱错开身,「咳咳,这边有领导路过检查。」迟靳泽没离开,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虞晚怒骂自己不争气,埋怨今天穿的厚,现在浑身发热,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脸一定红透了。她应当是出现了幻觉,她竟然从迟靳泽眼睛里看出了楚楚可怜。里面写满了「给我一个名分吧,求求你了!」「我们之间不是有名分了嘛?」虞晚又错开身,走去接水,「咱们是夫妻嘛不是?」一口口凉水下了肚,虞晚才稳了稳心神,顺带打开窗户透透气。一点点凉意过来,虞晚才觉得脸上降了温。迟靳泽能听出来虞晚的打哈哈,只能按耐自己的心思,不急不急。又直起身坐回沙发。虞晚早上来的晚,又和外面的打打闹闹了一会儿,虞晚让迟靳泽坐着没一会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了。虞晚嗖的一下站起身,「走走走,我领着你去吃食堂去走。」拉着迟靳泽就往外跑。迟靳泽失笑,「跑那么急干嘛?」虞晚伸手往外面一指,迟靳泽跟着看去,除了回家吃饭的,几乎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跑。虞晚也拉着迟靳泽往外急走,「我和你讲,我第一次来这个公司也很震惊,因为这种场面我还只在我们高中见过,但是,我们的食堂真的很好吃!而且还不是很贵,我觉得你一定要尝尝,走快点不然就抢不到那个红烧狮子头了,那个真的是一绝!」公司食堂设在五楼,虞晚在十楼,所以虞晚这才急匆匆地走,而且他们公司没有特定菜单,但红烧狮子头只有每周三有。人流汹涌,虞晚穿着小高跟,一步没看,差点被绊,一把又被男人捞进了怀里,「慢点。」17「这是你第二次借机抱我了。」虞晚红着脸小声嘟囔。「怎么,不乐意了?」迟靳泽逗她。虞晚扭头,「没有,赶紧走吧!」她俩还算幸运,抢到了最后一个红烧狮子头,迟靳泽尝了尝,果真好吃,他想了想,食堂好吃可以调动工作积极性,他公司也可以搞。虞晚下午把昨天剩下的设计稿画完,在整理上交给领导就可以了。迟靳泽在那等了她三个小时,虞晚有些抱歉地看向他,「等的烦不烦?」「不烦。」老婆怎么看都好看。虞晚迅速关上电脑,「已经OK了,我们走吧!」虞晚早就和领导打好招呼请好假,收拾好包就拉着迟靳泽走了。等走出公司,虞晚才发现她和迟靳泽牵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她竟然十分顺手熟练。「你没发现咱俩牵手成习惯了吗?」虞晚有点害羞地说道。迟靳泽以为她要松开,连忙攥紧,「毕竟我们是夫妻。」虞晚瞪他一眼,他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搪塞她,轻哼一声表示不满。但很快迟靳泽便让虞晚心满意足,虞晚是个富二代,但卡有限额,消费不能超过多少多少万,父母管教也很严。今天虞晚拿着迟靳泽的卡刷,迟靳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虞晚这才过足了富二代的瘾。虞晚让这些东西直接让人送到自己住的房子,坐在车上的时候,虞晚眼睛晶晶亮的看向迟靳泽,「看来你真是喜欢我,昨晚你没说谎。」「那有什么奖励吗?」虞晚瞪圆了眼睛,「你喜欢我,为什么找我要奖励?」迟靳泽不说话,虞晚看了迟靳泽几秒,妥协,「行,让我想想,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暂且保密。」「说话算数。」「怎么还和小孩一样?」虞晚看了迟靳泽一眼,扬长语调,「说话算数。」迟靳泽扭头看向心情好的哼着歌的虞晚,轻笑了声,骗我也没关系,在我身边就好。虞晚这几日过得十分不错,同事戏称,这叫做爱情的力量。有时候虞晚会托腮看向窗外发呆,像个陷入懵懂初恋的十几岁少女,不自觉地笑。可人不能被一直顺着,被捧着。容易栽跟头。虞晚盯着屏幕迟迟不回消息的迟靳泽,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中午吃完饭约他晚上出去约会,现在都下午七八点了迟靳泽还没回。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虞晚放下手机,安慰自己,没事,可能迟靳泽在开会呢对吧。毕竟大老板,会多。「虞晚,今天不去约会啊?」女同事有点稀奇,平时六点一下班就跑的人,现在快八点了还没走。虞晚扯起笑,「工作还没做完,我得再等等。」「那好,我先走了。」女同事没多问,冲虞晚摆摆手。可是虞晚等啊等,只等到深夜一句:很晚了,你先睡吧。虞晚看到消息连忙给他打电话,连打了三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未接通。虞晚看着指向十二点半的时钟,是怎么也没了睡意。熬到凌晨三点,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还差点迟到。18虞晚挂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敷衍了几个慰问的同事,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虞晚旁边坐了个女同事。这个女同事她俩还算可以,前几天迟靳泽过来还见了她,她还口头讨要了请柬和喜糖。虞晚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打破了女同事的不停咬嘴唇的动作,「有什么事,说吧。」女同事迅速拿出手机,打开聊天框,手指捣了几下,然后如释重负地吃了口气站起身,「你记得看手机,只是猜测,我先走了。」虞晚嚼了嚼嘴里的饭,心情很不是滋味。她没有当即打开手机,慢吞吞的吃了半饱,便回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接了杯水,又喝的一干二净才打开手机。图片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出沉着脸的迟靳泽。一共两张,一张沉着脸,一张是笑着的。旁边站了个貌美如花的女青年。虞晚和迟靳泽相处了那么久,能看出第二张照片迟靳泽的期待和兴奋开心,虞晚心被刺痛了。下面还有女同事发来的消息:只是看到了,我想还是有必要给你发的。虞晚轻皱了眉,表示理解。这姑娘平生最爱打抱不平,如果谁有渣男出轨,骂战打架找她准没错。虞晚今天准时准点下班,她去找了章颖。章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虞晚的消息,此时她给虞晚倒了杯热咖啡。「觉得此情此景熟悉吗?」虞晚讽刺一笑。章颖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会才开口,「现在还有勇气去找他吗?说分手?还是离婚?」「分手可以单方面分,离婚不能。」虞晚知道自己不能太多疑,可她现在就是止不住的难受。她不断地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心态,「可我不想跟他离婚。」章颖表情突然有点玩味,「你动真情了?和上次分手的情况不太一样啊!」虞晚低着头,在抬头看向章颖眼圈已经红了,「可我就是不想离婚,我想去找他可我又不敢。」章颖顿时心疼了,搂着虞晚给她拍背,「不哭不哭。」末了又拿着纸给她擦眼泪。章颖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虞晚哭得抽抽噎噎地看向章颖。「当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变得安安静静,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不服就分的人变得畏手畏脚,那他一定是在经历爱情。」章颖给虞晚擦着眼泪,「你这就是,你上次谈的恋爱跟玩似的,有现在这么难受,痛苦吗?即使有你也早就和他分了然后再去解酒消愁一番,比如陆宁晏。」章颖心疼又欣慰地看着虞晚,她不太相信迟靳泽就这样背叛了虞晚,但同时她又觉得这不为是个好机会让虞晚见识到,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虞晚哭的时候是这样想,可不哭了,看向聊天框,她还是把图扔给了迟靳泽,质问他,要他给个解释,不然是时候冷静冷静了。毕竟她是个有原则的姑娘,不允许出轨。当然她的原则也可以破例,如果迟靳泽愿意给她解释的话。19于是虞晚又等了两三个小时没等到消息。虞晚第二天收拾好心情照常上班,照例和别人谈笑风生,这个事知道的人不多,那女同事嘴巴挺严的,问也不说。在下午十点的时候,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虞晚刚刚下班,冷风一吹,有点瑟缩,她又想起了迟靳泽,掰掰手指头,她已经三天没见着迟靳泽了。瞬间眼睛一红。此时电话又响了,虞晚吸了吸鼻子,接通了电话。「是老板娘吗?」虞晚一瞬间蒙了,「你是谁?」「老板娘,我们见过,上次我夸您未满十八来着。」「哦哦哦,」虞晚有印象了,因为太突出了,就他一个夸未满十八,「你有什么事吗?」「是这样,老板娘,我们老板现在喝的烂醉,然后是非得您来才走,您给我们发个地址,我们去接您还是?」虞晚迅速做出决定,「不用,你把地址发来,我去那。」这绝对是虞晚有史以来飙车飚的最快的一次,还差点闯了红灯。虞晚踩着高跟鞋,包都没拿,哒哒哒的就上来了。见虞晚来了,旁边那个男人立刻解释道,「今天本来是要庆祝一番的,结果我们老板在这闷声不吭的把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正好您来了,我就先走了。」说完立刻就溜了。整个包间,就只剩虞晚和迟靳泽了。迟靳泽是喝醉了,但酒品好,唯一缺点就是有点无理取闹以及认人。「醒醒。」虞晚好笑又好气的蹲在迟靳泽面前,手伸过去拍了拍迟靳泽的脸。迟靳泽就没睡着,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虞晚,裂开嘴一笑,「晚晚。」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好似撒娇。虞晚伸手去扶迟靳泽,可迟靳泽有点沉,她现在有点无语,早知道不放那个人走了,好歹能扶一下。但事实上迟靳泽压根能自己走,他腾地站起身,在虞晚懵逼的表情中一把抱住虞晚。一路上迟靳泽很乖,眼神就亮晶晶的看着虞晚,让他向西绝不往东。可虞晚现在还在气头上,不想理他。一路把迟靳泽护送回家,迟靳泽却吵着闹着不肯让虞晚走,一米八五个的大男人抱着虞晚愣是不撒手。虞晚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很硬气的想推开迟靳泽,却没推动,「你放开我。」「不放!」迟靳泽哼唧唧的,「晚晚别生气,是我的错可是晚晚,我没有妈妈了。」迟靳泽话锋一转,就开了哭腔,虞晚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衣服上的湿意。虞晚拍着迟靳泽的背,昨天她哭,今天他哭。他们还真是一对好夫妻。迟靳泽哭得很难受,像个小孩一样只知道哭,这还是虞晚认识迟靳泽那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哭的那么厉害。以前都是她哭的份。虞晚对迟靳泽的父母没有概念,她依稀听过迟靳泽说过他的父母。无非就是幼时离婚,母亲不在身边,父亲酗酒还有暴力倾向,总是恐吓迟靳泽。后来迟靳泽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20再后来他的父亲被人打了,腿废了老实了。迟靳泽对母亲一直抱有美好的幻想。他总是告诉自己,自己长得像妈妈,才能让他意识到他和父亲不是一样的人,他们一点都不一样,这是幼时迟靳泽在没遇见虞晚之前抱着的希望与光亮。后来迟靳泽在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也没忘记寻找自己的母亲,他想过母亲再婚,或者不记得他,都没关系。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了。后来辗转反侧遇到个医生,才知道他妈妈早没了,在生下他之后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父亲又暴虐,郁郁而终了。而他印象中美好的妈妈,不过是一个虚影,别人告诉他的虚影。迟靳泽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是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求安慰的小孩。虞晚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一边抱着他一边轻拍他的背,然后一边轻声地说着,「有我呢,有我呢!」反复回答着迟靳泽没有安全感的问话,「我不走,我不走。」当然,最后虞晚也没走成迟靳泽抱着虞晚睡的。迟靳泽哭累了就睡了,虞晚这两天也没睡过好觉,头一歪便睡着了。虞晚醒的时候头蒙蒙的,床的另外一侧早没了人。冰箱上贴了个纸条:厨房有饭,记得吃。把便条摘了下来,走进厨房,果然锅里熬着粥,还有豆浆和包子。虞晚拿了豆浆包子吃了起来,回忆起昨晚的事。想到昨晚迟靳泽跟个小孩一样,虞晚就笑了起来,突然虞晚动作一顿——迟靳泽是不是说过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一直没充!?所以她发的消息迟靳泽也就没看,虞晚懊恼的一巴掌拍到额头上,可消息早就不能撤回了。早知道她就听章颖的了,再等等。意气用事啊大鱼丸!虞晚抿了抿嘴,思考如何安抚迟靳泽那颗受伤的小心灵。她记得,她母亲常给父亲做饭然后在送到公司里,然后公司人人都夸父亲母亲恩爱,夸母亲贤惠。虞晚猛一拍桌,这是个好主意!虞晚看向时钟,现在都十点多了,反正已经迟到了,干脆请个假算了。虞晚拿出高中给班主任请假的姿态,成功请了个假。说搞就搞,虞晚想了几道菜,她也不知道迟靳泽喜欢吃什么,但她能想起上次吃饭的时候迟靳泽偏爱的那个菜。虞晚打开冰箱,再看看储物柜,叹了口气,菜不多了,还得出去买菜。今天天气不错,虞晚戴上帽子跟墨镜,秋日燥得慌。虞晚颇为好心情,拉过一个购物车,哼着歌儿挑着菜。「虞晚!」一女子饱含惊喜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虞晚不熟,愣了愣看向那女子,「你是?」「我,你高中同学!当年的纪委!」「奥~」她记起来了,就那个贼啦讨人厌的纪委,天天记她和迟靳泽,章颖的名。「你也来买菜啊」女子走到虞晚身边挑着菜,看向虞晚。21虞晚点点头,内心翻了个白眼,她在菜区不买菜买什么?「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啊哈哈哈哈哈!」「对啊!」女子挑了把菠菜「毕了业之后,说好五年一次同学聚会,上次同学聚会你没来,我就没见着你。没想到在这见了,缘分啊缘分。」虞晚回忆了下,好像是没去,「那次啊,我在外面出差,通知的太急了,我赶不回来。」「没事,过不了多少天,又该同学聚会了,记得来就行。」虞晚点点头,「一定,一定。」「看到你就想到了迟靳泽啊,现在你有男朋友了吗?」女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虞晚一愣,不过听到迟靳泽的名字,虞晚手下动作慢了些,「有啊!」「真是可惜啊!」女子叹了口气,跟着虞晚一块走。虞晚推着推车,看向女子,「可惜什么?」「当年啊,我不是老记你和迟靳泽的名字嘛!」女子有点不好意思。虞晚笑了声,「对啊,谁知道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俩?」「天,一看迟靳泽没告诉你?」女子看到虞晚不明所以的表情,笑出了声,「那时候班里谁不知道迟靳泽对你多偏爱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俩有意思,尤其是迟靳泽,那都不用看。我那时候啊就是有点嫉妒,那时候迟靳泽长那么帅,少女心萌动呗!」还是个未成型的情敌,虞晚跟着笑,打着哈哈,「那现在呢?」女子估计就等着这一句话呢,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我要结婚了,这是请柬,记得来。」虞晚接过,是请柬,男方名字有点熟,她轻皱了下眉念出他的名字。女子拍了下虞晚,「哎呀,是你们体委。不过说你们俩真的没在一起,有点可惜啊,明明那时候我们最看好你们俩。」说着女子又有点可惜。虞晚有点愣,「你是说迟靳泽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女子点头,「对啊,不过你有男朋友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可不想当拆散你们俩的罪人,我先走了啊!」女子目的已达到,推着小车就走了。留下虞晚一个人愣愣的在原地。她一直对迟靳泽那天说的话保持着半信半疑的状态,没想到可能是真的?虞晚魂不守舍地做好饭,还差点切到了手指头。放进饭盒里,虞晚拎着前往迟靳泽的公司。公司里的人都认识虞晚,虞晚刷了下脸就进去了。虞晚走的时候还和前台小姑娘微笑打声招呼。电梯直达顶层,虞晚心里有点紧张,拜托迟靳泽没看到她发的消息。又想想不太可能,虞晚决定放弃挣扎。但进迟靳泽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扬起了笑脸。迟靳泽在她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前台小姑娘憋不住气,老板娘一走就在大群里发老板娘来了,还带着饭盒。他连忙把工作扔一边,正襟危坐等着虞晚。「呐,午饭。」虞晚打开盖子,一层一层把饭拿了出来。卖相看着还不错,虞晚心里嘀咕。迟靳泽沉默地接过饭盒和筷子。22他的沉默让虞晚心里一紧,小心的看着迟靳泽,「你,生气了?」迟靳泽拿筷子的动作一顿,不吭声。虞晚凑到迟靳泽面前,盯着迟靳泽,「你真生气啦?」见迟靳泽还是不说话,虞晚往后退了两步,「那你去找你妈也不和我说一声,而且还失联一天一夜,我差点就报警了好吗?我给你说——」迟靳泽猛的站起,把虞晚吓了一跳,话被堵在胸口。他放下筷子,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关上,虞晚被搞得二丈摸不着头脑。迟靳泽一步一步走到虞晚身前,虞晚一步一步往后退,没退两步就靠到了桌前,再说出的话就有点磕巴,「你,你干嘛?」「道歉就这点诚意?」迟靳泽双手撑在桌上,低声问道。「我不是给你做饭了嘛?」虞晚嗫喏着。一张一阖的粉唇闪着诱人的光泽,等着辛勤的人去品尝,虞晚说什么迟靳泽听不到了,他的眼睛紧盯着虞晚的唇,一步一步往前逼近。虞晚还在暗自嘀咕,忽觉唇上一软,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虞晚心脏感觉要跳出胸膛了。迟靳泽紧闭着眼,小心翼翼地轻嘬着,像对待着珍宝一样。虞晚也轻轻闭上了眼。五分钟后,迟靳泽才松开虞晚,虞晚不会换气,中间几次松开让虞晚换气。虞晚的脸红红的,迟靳泽耳朵也红红的,迟靳泽把脑袋放到虞晚颈窝里蹭了蹭,虞晚脸更红了。后知后觉的问了句,「迟靳泽,你是不是初吻啊」因为刚才的动作真的好生涩。唰的一下,虞晚看到迟靳泽的脖颈也红了,迟靳泽埋在颈窝里闷声道,「对不起。」虞晚伸手揉了揉迟靳泽的脑袋,「没事,毕竟我也是初吻。」蹭了下迟靳泽又抬起头来,双眼发出亮光,「我会学习的。」眼神里传达出他的欲望:再来一次。迟靳泽嘴唇也很红润,一看便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虞晚狠狠心逗他,「不要!」「小骗子,」迟靳泽的眼睛里的光泽暗淡了下去,「还说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奖励。」虞晚从桌子上离开,充耳不闻,「你快吃饭,吃完饭大老板还得上班呢!」迟靳泽深深地看了眼虞晚,见她无动于衷,只好去吃饭。其实心里美滋滋的。虞晚一走,迟靳泽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说是学习,迟靳泽是真的在学习,下午什么也不干,就捧着手机看,还时不时地傻笑,到点了就下班。临走前还大手一挥,都不用加班了。员工:真希望老板娘天天来。虞晚哼着歌掐着点准时下班,刚走出办公室门迎面撞上下来巡查的老板。老板见虞晚心情不错,调侃,「又和男朋友和好啦?」虞晚心下一惊,歌也不哼了,「老、老板你怎么知道?」「你一连半个月都掐点下班,前两天一下子就改成了加夜班了,这想想就能知道你和男朋友闹别扭了,今天又好啦?」这话说的虞晚颇不好意思,「嗯。」23「不用不好意思,去吧去吧!」老板招招手,径直让虞晚走了。没办法,谁让他的老板是她爸呢。虞晚和迟靳泽甜甜蜜蜜的约了个会,一起吃饭,散步,还有逛街。迟靳泽九点把虞晚送回家,眼里满是依依不舍,「我们什么时候能住一起啊?」虞晚狡黠一笑,「那你得等等,上门提亲吧!」迟靳泽无奈点点头,「行,这周日就去提亲!」虞晚朝迟靳泽招招手,上楼后给迟靳泽发消息。然后就去洗澡,虞晚今天穿的比较厚,洗完澡换了身轻薄的衣服,再套上外套,出了家门。迟靳泽回到家也不急,躺在沙发上接着学习。忍不住的时候就去洗了个澡。虞晚呆在迟靳泽门口,给迟靳泽发消息:还记得我答应给你的奖励吗?迟靳泽刚洗完澡,拿起手机回复:记得虞晚就等着呢:那你开门迟靳泽失笑,这小姑娘不知道又做什么惊喜呢。穿上裤子开了门。看到虞晚的瞬间,迟靳泽眼眸一暗,唇紧抿了起来。「怎么,这惊喜不够惊喜?」虞晚的外套拿在手上,里面是一条小吊带裙,即使在秋天夜里冷的打颤,但在爱人面前要风度不要温度。迟靳泽没理虞晚,三两步走到里面拿出自己的小毛毯,回来后一下子就裹到了虞晚身上,顺手把她拉了进来,关上门,抵在墙上。他双手隔着毛毯抱着虞晚,身体微微倾斜,双眸与她对视,嗓子喑哑,仿佛极力隐忍,「晚晚,你知道深更半夜来男人家意味着什么吗?」虞晚往前凑了一步,双手伸出勾在迟靳泽脖子上,柔声道,「迟靳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虞晚刚说完这句话,身体便腾空了,被男人公主抱了一路,然后扔到了床上。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俯身而上。再后来,唇齿相依,鸳鸯罗帐。第二天虞晚看着镜子里的红印子,心下叹气,她真庆幸今天是周六。迟靳泽说话算数的很,他无父无母,便去找自己的好兄弟参考谋划,虞晚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凑到她耳边告诉她,明日去她家提亲。事实上,虞晚根本没听清是什么,只敷衍的点点头,歪头便睡。周日睡到半晌起来,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看到迟靳泽西装革履,精神焕发。「你穿那么整齐干嘛?今天上班有领导查视?」虞晚懵懵懂懂下了床。脑子还没转过来弯,洗脸的第一捧凉水扑到脸上的时候才清醒点,「不对啊,在你们那你不就是你最大的领导。」迟靳泽看向虞晚,「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嘛,今天去你们家提亲。」正在刷牙的虞晚:???「你什么时候给我说了」虞晚火速刷完牙,漱口,「不是,我还没给我爸妈说呢,你这么去,我哥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虞晚连忙去拿手机,迟靳泽看了看表,「没关系,现在才八点。」24虞晚给母亲打了电话,心下才安了心。等虞晚和迟靳泽收拾妥当前往虞家的时候,虞家一家子早已集齐坐那等着了。迟靳泽礼先到,人后到。虞晚开门的时候,屋里挤挤攘攘坐了一群人。除了虞父虞母虞大哥他们,还有虞晚十分眼生的七大姑八大姨。大型过年走亲戚既视感。她俩一进来,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迟靳泽身上。「哎呦,真是郎才女貌。」「虞晚还不介绍介绍?」「小伙子,在哪工作啊,工资多少啊,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结婚典礼什么时候办?」虞晚把求助的视线投向虞母,虞母选择避而不见。但人都迎上来了,虞晚只好扯起笑脸,拉住迟靳泽往人堆里转。迟靳泽捏了捏虞晚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松开手应付那群七大姑八大姨,主攻火力吸引走,虞晚才得空跑到虞父虞母身边。「怎么回事?」虞晚压低声音。虞父斜瞪了眼,「还不是怪你妈!」「怎么又怪我了?」虞母回瞪过去。两人眼见这又要斗嘴,虞大嫂赶忙出来解释,「咱妈一高兴,把消息发错群了,没发在我们小家庭群,发到了家族群,然后没来得及撤回。一下子都知道了」虞晚听闻此,颇为担忧的看向迟靳泽,毕竟家里有些七大姑八大姨,连她妈都不太认识。不过迟靳泽表现的说话得体,游刃有余。不经意间哄得七大姑八大姨开心得不得了。虞母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回你没看错人。」七大姑八大姨到下午才走,虞晚一家子到了晚上才得以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迟靳泽跟着虞晚喊,虞母对这个女婿格外满意,还封了个厚厚的红包。早在上次虞晚跟父母兜底的时候,一家子就已经知道迟靳泽的家事,说话只有虞父问了几句,其余都没往那上面靠。聊的只是虞晚何时结婚,怎么办。迟靳泽自打去过虞晚家,并且得到虞父母的认可,商量了何时结婚之后。虞晚发现迟靳泽变了。虞晚在收拾衣服的时候从兜里掉下一张请柬。虞晚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李妍和范坤的名字,还附了一张结婚照片。虞晚这才想起来那时那个高中同学请她参加结婚典礼。她打了电话询问迟靳泽,迟靳泽也说自己收到了,并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虞晚答应了。李妍的婚礼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秋高气爽,正凉快。婚礼不算很隆重,门口放的照片昭示着新婚二人的恩爱,虞晚挽着迟靳泽的手,拿着请柬和红包跟随人流往里面走去。门口站着新娘子和新郎。李妍见到虞晚眼前一亮,看到两人挽着的手,眼神顿时不可思议了起来。「天啊,你们这是——」李妍不确定地开口。迟靳泽抢先回答,语气中满满幸福感,「我老婆。」虞晚捣了他一下,不好意思笑笑。李妍讶异,「你们结婚了?!」25虞晚点点头,「已经领证了,过不了多久请柬就会发到你手上。」「那先把红包拿来!」李妍俏皮地伸手。虞晚把红包递过去,「新婚快乐。」「嘻嘻。」李妍把红包递给范坤,然后往前一步,「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李妍领着他们坐的是高中同学那一桌。她上学的时候人缘不错,这时候那一桌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到虞晚挽着迟靳泽的胳膊表情也是千奇百怪。「迟靳泽,你俩这是——」「我老婆。」迟靳泽开口。藏不住的骄傲劲儿,让一群人都纷纷调侃了起来,虞晚忍不住又捣了他一下。没错,自打见了父母之后,迟靳泽就忍不住开始到处炫耀显摆,而且还很欲迎还羞。非得等着别人来问,明明动作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迟靳泽一坐下就迎来了一群人的调侃,虞晚也没落下。人陆陆续续来,直到婚礼正式开始,虞晚和迟靳泽才缓了口气。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新郎也是一套整齐的白西装。花童站在一旁,两人正在交换戒指。新娘眼神中还含着泪,不知道是幸福的眼泪,还是和父母离别的眼泪。虞晚更愿相信是前者。迟靳泽在台下紧紧牵住虞晚的手,看了看台上的新娘,又看向虞晚,嘴角带笑,低声说道,「我们也会这样幸福的。」「一定。」虞晚笑意盈盈地看向迟靳泽。新娘新郎的双方父母各自发言后,李妍把所有未婚姑娘叫到了一起,见虞晚没过去,连忙喊着她过去。「站好了——」新娘背对着这群姑娘,「一,二,三——」众人的视线随着捧花扔起落下。可能是现场的气氛,虞晚也去伸手接,无论怎么样想讨个喜头。虞晚刚伸手去接,那捧花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落进了虞晚怀里。虞晚一下子又惊又喜。现场一下子就开始起哄鼓掌,她还没反应过来,现场起哄声就更大了些,虞晚轻轻捂住了做,防止尖叫出声——一身黑色西装的迟靳泽半跪在虞晚面前的草地上,迟靳泽不好意思的对着新婚夫妇两人笑笑,「不好意思,先抢会儿你们风头。」李妍和范坤压根不在意,甚至还在那起哄。迟靳泽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举到虞晚面前,十分柔情的看着虞晚,「虞晚,嫁给我吧!」虞晚不可思议的看着迟靳泽,心中忽然堵了一下,眼中泛起泪水,在一众「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的起哄声中。虞晚轻轻点头,伸出左手,「嗯。」(完)番外结婚前一夜,虞晚老老实实的睡在爸妈家,和迟靳泽互道晚安之后,闭上眼睛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照片迟靳泽旁边的女人是谁?这么一想,虞晚越想越睡不着,蓦地睁开眼,划开聊天界面,打字问迟靳泽。不过五秒,迟靳泽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你上次说完就把我删了,我的解释你压根没看!」迟靳泽在那头无奈。虞晚撇撇嘴,「那谁让我当时只顾着哄你,忘了这件事了。你现在再重新解释一遍也不迟!」那头传来迟靳泽低笑声。「你解不解释嘛?」「你是不是还在吃醋呢」迟靳泽扬着嘴角,心情很好地问她。虞晚翻了个白眼,迟靳泽得了名分之后,就特别喜欢看她吃醋。得知她吃醋,他就会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能高兴一整天。见虞晚这边没了声,迟靳泽连忙解释,「你别生气,你不是知道的嘛……」经过一大堆解释,虞晚心底的那点气早就消了,那个女孩只是当时治疗迟靳泽母亲抑郁症的医生的女儿。那张照片是迟靳泽恰巧在科室门口碰见了,两人说了会话。当时迟靳泽马上要找到母亲比较兴奋而已。说到自己母亲,迟靳泽声音低了下来,虞晚连忙止住话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要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化妆呢!」「别挂,我想和你多说会话。」迟靳泽又赶紧制止虞晚。「说什么?」虞晚见迟靳泽声音没那么低落,又舍不得挂断电话。「十年前的今天我和你相遇,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结婚。」迟靳泽缓缓地说着,里面是说不清的感慨。虞晚看了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心下一软,声音也软了下来,「那时候你知道今天你要娶我吗?」「那时候见你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好特别啊,总是止不住地看你,后来慢慢慢慢就喜欢上你,给你讲题,给你接水,直到快毕业的那个黄昏才敢给你说十年后你没结婚我娶你这句话。」提到年少,两人都止不住轻笑,虞晚轻声说道,「其实那时候吧,我也是喜欢你的。」记忆里的少年穿着带着肥皂香味的白衬衫,总是默默对她好,她又不瞎,当然能看出来。少年时期的爱恋总是冒着粉红色泡泡,喜欢着少年的少女却说不出口,害羞着,希望少年能先说出口。「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嫁给你?」虞晚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好吗?」迟靳泽噎了下,随即又低声轻笑了起来。每次上楼都能偶遇到的少女,每次放学路上明明没一起走却都能偶然碰见,吃饭时候总是会给他买瓶牛奶的少女,别人嗤笑的时候第一个出头的少女,出现在他打工地点,却只身前来的人。回忆一篇篇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那些细节没被时间磨灭,反而从回忆里的沙漏悄然出现,清晰可见。高中毕业后,虞晚大学单了四年,一直在等迟靳泽告白。后来吃一堑长一智,对陆宁晏只有一点点好感,就会闹得人尽皆知。不肯吃一点亏。「真好。」迟靳泽温声说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迟靳泽不知道的是,在那些把少女当成光的日子里,少女也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虞晚不知道的是,自己是一个少年的光,照耀了少年周身的黑暗,和前方的路。默默被人放到了心尖尖上。他们都低估了彼此对自己的爱,不过还好,兜兜转转,他们依旧找到了彼此。

知乎盐选 _ 算计

算计邹阿南怀胎到四个月的时候,特别害怕自己怀的是个皇子。她知道,若是皇子,这一胎绝对生不下来。她的夫君成灏绝不允许她将皇子生下来。因为,不管是按照祖宗礼法,还是按照世俗舆论,嫡长子没有理由不继承大统。他纵是对她有再多的防备、猜忌,她都是中宫皇后、他的原配发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邹阿南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右手抚摸着一根卦签,倚在窗边沉思着。掌事宫女小嫄递上来一杯温白水,禀告着:「皇后娘娘,圣上为您请的川陕名医到了。」邹阿南握紧了手中那枚卦签,淡淡道:「传他进来吧。」宫中有医官署。从她怀孕伊始,便是医官署的华医官为她请平安脉。可昨日,圣上邀她去乾坤殿用早膳的时候,突然提出,换个人来负责她的胎。他笑着说,那人是川陕名医,专擅妇人生产之事。历来宫闱之中,妇人生产,哪里有从民间请医官的规矩呢?更别提皇后所怀之嫡脉了。圣上此举,邹阿南一霎时便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若是她腹中所怀是公主,尚可。若是皇子,恐怕,难以出生得见朝阳。这川陕名医必然早已得到圣上的密令了。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青色的衣衫,背着一个药箱,走路的步子缓而稳。气息吐纳之间,可见内力颇佳。他跪在地上请安,言谈举止,若竹林之风。「草民酆陌,恭请皇后娘娘万安。」「起来吧。」邹阿南抬抬手。小嫄掏出丝线,轻轻缠在她手腕上,另一头,递到酆陌手中。那位名叫酆陌的神医请了脉,向小嫄点点头,小嫄收了线,问道:「敢问酆大夫,我们娘娘的胎如何?」酆陌点点头:「娘娘胎心强健有力,甚好。」说完,便从药箱里取出药来,「此安胎药乃草民家十七代祖传之方,皇后娘娘每日服用一剂便可。」「强健有力?」邹阿南沉吟着,心内一紧,「莫非先生之意,是本宫腹中所怀,乃是男胎?」酆陌笑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俯下身来:「娘娘只管服用草民之药,一定心想事成。」川陕名医走后,邹阿南打开那药。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邹阿南握着那药约莫半炷香的工夫,觉得嗓子有些干渴。她端起方才小嫄倒的那杯白水,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一路从口从小到大,她只喝白水,无色无味。那川陕名医留下的药散发的异香让她不安。她越来越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那根卦签。这卦签是她祖父传给她父亲,她父亲又传给她的。邹家祖传相面卜卦之事,因为算得太准,泄露天机,几代人都不得长寿。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便病逝了。他的病来势汹汹。阿南记得,到最后,他躺在床榻上,用瘦如枯枝的手指摸着幼女:「阿南,你的命贵而苦,全靠你自己走下去了。」贵而苦。看似冲突,如今,阿南算是领会了。她住在这凤鸾殿。凤鸾殿便是中宫。何谓中宫?帝宫之心,皇后所居也。她,邹阿南,是圣朝当今的皇后。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坐到这个位置,付出过什么。一个孤女,一个布衣之后,她的每一步,只有自己最清楚。原本,成灏心中有喜欢的人。那人是太后宠臣之女。是她,屡屡利用天相之说,营造舆论。加之,那时候正是太后还政、朝中政权交接之际。她利用成灏作为君王的疑心,两厢挑拨,让成灏对所有与太后有关联的人起了戒备之心。当成灏牵着她的手,走上城楼时,漫天的烟花绽放出「龙凤呈祥」的字样。顺康十三年十月廿八,皇家的花轿将她从正宫门抬入乾坤殿。圣朝自开国以来,她是第一个从正宫门抬入的皇后。太祖皇帝成邺、太宗皇帝成铎,皆是在登基之前已经娶妻成亲。而仁宗皇帝成筠河,也就是成灏的父亲,他终生没有立后。邹阿南的婆母,当今的太后,是以贵妃之身,生子登基,做的太后。所有人都觉得邹阿南费尽心机当皇后,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势,为了母仪天下的荣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实的原因。许是孕中神思困倦,邹阿南握着那异香之药,迷迷糊糊睡去了。睡梦中,总有一种剜心之痛伴随着她。她看着她的亲人们一个个在她面前咽气。她看到母亲头也不回地改嫁。她怕极了失去。她爱成灏,这个她从三岁就认识了的男人。只因她的祖父曾经无意中救过进宫之前、地位微末的太后一命,太后在南巡之时,偶然得知昔日的救命恩人还留有一个后人,便将她接进宫抚养。她在宫中一住就是十三年。她跟成灏同岁,她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她懂他的宏图大略,也懂他的喜怒无常。突然,阿南的梦境中出现成灏的脸。他英俊的面庞上带着轻蔑:「皇后,你真的以为你算计了孤吗?孤告诉你,你所有的把戏,孤都明白。孤不过是利用你打压母后罢了。孤娶了你,但孤永远不会信你。你是孤的同谋,不是孤的爱人。像你这么心机深沉的女人,孤怎会允许你诞下皇子。」「不!」邹阿南绝望地摇着头,伸出手,想抓住成灏,却怎么都抓不住。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邹阿南面前。邹阿南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熟悉,跟川陕名医所开之药一样的味道。那女子伸出手,抚摸着阿南满是泪痕的脸:「想不想保住你腹中的胎儿?」邹阿南猛地点点头。「那就吃下这药。」「你是谁?」邹阿南问道。白衣女子笑了:「我是助你的人。」「为什么助我?」邹阿南从小尝遍人间冷暖,她绝不相信没有缘故的好心。「你自己会算卦,焉能不知自己一辈子是无儿无女的命?」邹阿南沉默了。白衣女子说得对。她算到了,但她不肯认命。道是无极生太极,胜天半子破天局。道胜天下。白衣女子继续道:「你腹中这一胎本没有福气降生。可我算到,圣朝四世之后,有昏君,天命不佑。我乃护帝星之人,但难挡昏君降生。故而,往你腹中,送入辅星一颗,即嫡公主成铣。她借你之腹,来人间一趟。力挽狂澜,杀伐果敢,乃镇国公主是也。」邹阿南正咀嚼着白衣女子的话,白色花瓣已慢慢消失。睁开眼,她仍在凤鸾殿的床榻上,手握着那药。四世之后,当今圣上成灏便是圣朝第四世君王,岂不是说下一代的君主便是昏君?吃吧。邹阿南心一横,将那药吞入腹中。一种说不上来的舒畅包裹着她的全身。之前那种仓皇、不安、担忧,仿佛都离她而去了。她起身,踱步至窗外。天已经黑了,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夜色茫然。只见一颗黑色星星悬于天际。她揉揉眼睛,想看得仔细些,那景象却稍纵即逝了。黑,为煞。许就是白衣女子口中的昏君。邹阿南赶紧在心内卜了一卦。这一卦卜得极其艰难。似乎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挡在真相的前面,阻止她靠近。她用尽全身气力,只卜到「昏君之母,属相为鼠,仓鼠之子,吞食国度」。别的,再也卜不到了。第二日,医官署传来消息,宫中新进的两名妃嫔同时有了身孕。宛欣院的胡婕妤和雁鸣馆的孔贵仪。邹阿南警觉起来。试探圣上亲政不久,宫中后、妃陆续有孕,圣上觉得是上上的吉兆,有如天赐甘霖于皇家,国祚万年。顺康十四年二月底,百花日过去不多时,他便带领后宫所有人等去奉先殿祭祖。皇后与圣上同列,持香叩拜,余者站在后头,随帝后同拜。阿南的孕期已逾四月,身子稍有些沉,但仍是坚持着跟圣上一起行完礼。婢女小嫄欲去扶她,她摆了摆手。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她素来不是个骄矜的女子。祭完祖,有小内侍过来回禀,前朝两位大臣求见陛下于尚书房。圣上听此,连忙去了。自去岁十月他亲政以来,一向十分勤勉。千情万绪,以国事为上。圣上走后,小嫄笑向胡婕妤、孔贵仪二人道:「晨起,皇后娘娘命奴婢炖了几碗甜品,到这个时辰约莫已炖得软烂可口,请两位娘娘一道去凤鸾殿小坐吧?」胡婕妤忙满面春风道:「皇后娘娘有心了,臣妾等焉有不去的道理。」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近来啊,臣妾总是觉得饿,从前一日食三餐,现在一日要食五六餐才好,原以为是宫中的水养人,昨儿华医官请出喜脉来,臣妾方知,现在臣妾不是一个人在吃,是两个人在吃了。」孔贵仪话不多,听见胡婕妤如此说,便也向小嫄点头道:「主子娘娘有心、姑娘有劳了。」阿南朝她们两人淡淡地笑了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中宫走去。半路上,碰着正在带兵巡逻的孔良。孔良依次向阿南、胡婕妤、孔贵仪行了礼,目光最终落在孔贵仪身上。孔良是宫中的御林军统领,孔贵仪的亲哥哥。在当今圣上还未亲政之前,他便是圣上的心腹,羽林郎的头目,陪着圣上骑马射猎,为圣上办一些体己的私事。圣上亲政后,第一个从太后手中夺来的,便是宫中禁卫大权。此等要职,必交予心腹之人才放心。所以,孔良毫无悬念地成了御林军统领。圣上不仅给了他高官厚禄,还纳了他的亲妹孔灵雁,也就是如今的孔贵仪。孔家算得上是圣上的「自己人」。眼下,孔良笑着对孔贵仪说:「昨日母亲听说了娘娘的好消息,欢喜得不得了,往城东道观求了一道平安符,缝在香包里,嘱微臣一定要送到娘娘手中。」那香包很精致,上头绣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牛。孔贵仪接过香包,向孔良道:「多谢兄长,多谢母亲大人。」轿辇继续前行。小嫄看似不经意地叹道:「孔夫人为孔贵仪缝的香包真好看,奴婢瞧着,绣工一流。」孔贵仪羞涩道:「姑娘过奖了,因本宫属牛,故而母亲大人每年都为本宫缝一个带生肖的香包。」小嫄颔首道:「此乃孔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她与皇后对视了一眼。昨晚,皇后查过内廷监的记录,胡婕妤与孔贵仪都非属鼠之人,胡婕妤属狗,孔贵仪属牛。但皇后娘娘不放心,仍想确认一下。上京之中的官宦人家,涉及姻缘八字相配,谎报女儿的生辰年庚也是常有的事。眼前孔夫人为女儿做的香包,显然并非有意安排。故而,孔贵仪的确可以排除了。阿南在心内思忖着。到了凤鸾殿。皇后坐在正中的软榻上,胡婕妤坐在右边,孔贵仪坐在左边。小嫄端上甜品来,胡、孔二人欠了欠身,谢了皇后恩赏,便接过。少顷,阿南看向胡婕妤道:「人皆道西南之地,湿瘴气重,不喜食甜。胡婕妤到上京可吃得惯?」胡婕妤出身镇南将军府。她的爹爹镇南将军胡谟,驻守西南十余载。故而,胡婕妤是在西南长大的。胡婕妤是个鲜辣活泼之人,谁若与她说上一句话,她恨不得回上十句。宫中规矩多,她常常觉得憋闷。眼下见皇后主动问她,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虽然臣妾在西南长大,但口味与旁人不同,偏是爱吃甜,一日也离不得。臣妾的母亲从前爱说笑,说臣妾是远嫁的命。如今,果然是应验了。」小嫄自然接口道:「奴婢听传言说,西南夷人养鼠而食,不知真假。胡婕妤见多识广,定是知道的。」孔贵仪用帕子轻轻掩了口。食鼠之事,听起来便觉腌臜。胡婕妤却道:「那些食鼠的,都是不开化的粗鄙之人。鼠是何其灵巧之物,怎能食之?臣妾在娘家的时候,便警告过府里的人,不许食鼠。」阿南笑笑,缓缓道:「小嫄,去将本宫珍藏的那几幅骏马图拿来,送与二位妹妹。」小嫄道了声「是」。片刻,她抱着字画出来,向胡、孔二人道:「太祖爷是马背上得的江山,咱们的圣上最是爱马之人。二位娘娘将骏马图悬于室内,圣上看了,必甚为欢喜。」孔贵仪欣然谢了恩,接过。胡婕妤却迟疑起来。小嫄道:「怎么?胡婕妤不喜这骏马图吗?」胡婕妤吞吞吐吐道:「不……臣妾怎敢不喜皇后娘娘赏赐之物……实乃……实乃……臣妾的室中悬不得骏马图……」「悬不得?为何?」「这……臣妾也不知为何……反正,是出阁前,母亲叮嘱的。说……说不能……」阿南开口道:「罢,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本宫不勉强胡婕妤。」她心内的疑影已经十分深了。子鼠为水,午马为火,水火不容,故而属鼠之人不仅屋内不能悬骏马图,亦不能身佩所有与马有关的饰物,否则,按照五行相克之理,必会带来灾厄。胡婕妤俯身道:「谢皇后娘娘。」两人告退之后,阿南以手扶额,倚在榻上。她昨日卜的卦,字字都在心中。仓鼠之子,吞食国度。若这胡婕妤腹中果然是个祸害,她又怎能允其出生?她该怎么跟圣上说,圣上才会相信?会不会适得其反,让圣上以为是她歹毒善妒,没有中宫之量,容不得他的孩子?阿南突然想起稚时,父亲跟她说:「世间难得,是糊涂二字。」她不解,问父亲是何意。父亲长叹道:「最无奈的是,什么都能算到,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能卜会算之人,如同眼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什么都看得见。河边却没有船,无法渡人,亦无法自渡。天色又暗了下来。凤鸾殿的宫人们早早地准备好足量的灯油,殿内灯火通明。皇后娘娘怕黑。凤鸾殿里,夜不熄灯,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从掌事宫女小嫄到庭院扫地的小内侍,人人皆知,亦人人遵守。阿南的梦魇中,总会出现一把剑,那把剑刺穿她的喉咙,血啊,就像夏日里磅礴的雨,洒得漫天都是。吃惊的是,那持剑之人,竟是自己。这个梦境无限地轮回,一遍遍反复地在她脑海中出现,到最后,阿南连呼喊声都无法发出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自刎的梦。后来,她竭力地看清那把剑,只见剑柄上刻着一朵莲花。只有圣上到凤鸾殿安歇的时候,阿南的梦魇才会停止。那样,她便能得一夜安眠。然而,圣上到中宫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今晚,阿南梳洗完,准备安歇的时候,却突听内侍报:「圣上到——」阿南欲起身相迎,成灏已大踏步地走进来。阿南为他宽衣,小嫄用铜盆端来温水。成灏用热帕子敷了脸,似松缓了一口气,道:「悬在孤心头很久的一件难事终于解决了。」他笑了笑:「从前舅父手中的兵权被瓦解成三份,全部换上了孤自己的人。呵。此事,镇南将军府功不可没。兵权确实宜分散,认符不认将,往后,圣朝再也不会有武将擅权之事了。」阿南轻轻道了声:「圣上英明。」两人和衣躺下。似累了很久,成灏沾床没多久,便睡着了。五更天,丧钟之声忽然响彻宫廷。二十七声。国丧。遗命钟声敲得阿南心里慌极了。成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的手蜷缩着,在发抖。阿南也坐了起来。他们俩对视着,就像漆黑的水潭边,两株相连相望的草。「二十七声,对吗?」「嗯。」「是……母后?」成灏艰难地说出后面的两个字,每个字都似乎涩而苦,从肺腑里挤出来,如黄连覆上唇齿。「是母后。」阿南注视着丈夫的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一缕一缕的柔波。二十七声,国丧,天下只有三人当此规格,太后、圣上、皇后。如今,他们俩好好地坐在这儿,不是太后,又会是谁呢?只是成灏不肯面对罢了。从半年前开始,他便处心积虑地从母后手中夺权。父皇故去得早,十四年前,母后抱着两岁的他一步步走上金銮殿。母后在朝中执政多年,军政、六部、九州各总督府,朝中无人不听母后之命。就连外史请安的折子,也先呼太后万安。母后身边有许多死忠的臣子,舅父便是她最得力的帮手。舅父定国公掌天下兵马,所有的武将都唯他马首是瞻。母后的权力太大了,大到让他不安。他从小就被大臣们当作金銮殿上的黄口小儿,光芒完全被母后覆盖。曾有人告诉他:「牝鸡司晨,天下乱矣。陛下纵观史书,举凡妇人掌权,焉有轻易还政者?」成灏一遍遍读着那句「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看着干练智慧的母后,戒备之心日益浓烈。他喜爱的那个女孩,与他和阿南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孩,沈清欢,她的父亲沈昼是太后一手提拔的旧臣,满心满眼只认「太后之命」。当母后有明显的赐婚之意时,成灏胆怯了。他唯恐其中有阴谋。难道母后想换一种方式,永永远远地控制他吗?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与阿南越走越近。阿南无父无母,身份低微,这让他莫名安心。更让他欢喜的是,在母后与他之间,阿南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阿南懂他每一寸的小心思。她为他出谋划策,她为他卜尽周全,让他一步步顺利地完成朝堂上的大换血。他和阿南一起,算计了朝堂风云,算计了所有人。母后移宫、还政。宰辅易位。军政分散。一切都按照他与她预想的那样进展着。金碧华灯处,唯余同谋人。当天象屡屡指向中宫之时,成灏毫不犹豫地牵着阿南的手走向最高处。他对她,三分佩服,三分忌惮,三分猜疑,剩下的一分是什么?成灏想过很多次。到最后,他想明白了,剩下的那一分,或许是真真切切的相知。他们是同类,骨子里有一样的东西。如今,母后死了,竟然死了。成灏忽然觉得心痛难当。成灏抱住头:「南姐,我只想让母后交权,可我从来没想让母后死……」他没说「孤」,他说「我」。仿佛此刻的他,只是世间一个寻常的失去母亲的孩子。他这一霎的软弱,只肯给她看见。阿南一愣,她抱住他。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同岁,阿南只比他大了一个月。他只叫过她一次「南姐」,是她斗蟋蟀赢了他,他不经意喊出口的。当时他喊了一句,便敛了口。阿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没有追问。这一次,他喊得这么清晰。阿南静静地抱着他。成灏喃喃道:「母后没了……我知道父皇走后,她很不容易。可我怎能不猜疑她。前朝因何而亡?不就是因为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吗?天下大乱,太祖方起义兵。前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阿南一个字都没说。但她每一下轻缓地抚摸都是懂得。她就那么沉默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良久。成灏叹道:「生老病死终有命。将来,我也会有母后这一日。」「那我便与你一起死。」阿南浅浅地说着,像是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帘外,掌事内监来唤。宗亲皆赶往宫廷了。成灏站起身来。小舟端上洗漱的水来。阿南伺候他更衣。穿上龙袍,他所有的软弱荡然无存。他又成了一个冷漠、理智的君王,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里,带着疏离。「太后是如何没的?」萱瑞殿来传话的宫人恭敬道:「回圣上,心悸。」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心悸而亡,崩于寝殿之中。国丧持续了整整二十七日。不少人私底下议论纷纷,为何太后自交权之后便有了心症?是她心气儿太要强,还是天家母子权力交接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当然,这些话,没有人敢在朝堂上说半句。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不怒自威。如今的朝堂,已非昨日的朝堂。闲言碎语对成灏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个帝国更加繁盛昌明。他的眉宇之间,满是坚毅之气。待国丧快完的时候,阿南的胎近五个月了,越发显怀起来。素衣之下,肚子如一座圆圆的小丘。但她仍然惦记着仓鼠之事,一刻也不曾忘怀。三月下旬的时候,她接到云贵发来的密函。她前些日子安插在镇南将军府的人有信儿了。胡婕妤的属相的确是鼠。这是从胡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口中套出的消息,千真万确。阿南握紧那密函,心中思忖了半日,有了主意。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胡婕妤这一胎生下来。这个歹人,做便做了。恰逢太后停了多日的棺要送往皇陵下葬。按规矩,灵前伺香之婢,要随主殉葬。伺香之婢,是内廷监指派的。内廷监管事说是谁,便是谁。服从是个死,不服从,便是忤逆,也是个死。且服从安排,说出去名头好听,还可全家得享殊荣,领取皇家厚赏。故而,伺香之婢,多半是一边哀哀戚戚,一边谢皇家恩典。下葬前一日深夜,阿南命小嫄传来那伺香婢。那女子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传奴婢这将死之人做甚?」距离下葬只有几个时辰,她的命亦只有几个时辰了。阿南端起铜杯里的白水,饮了一口。她的神情与铜杯中的水一样寡淡:「姑娘可以不死。」那女子猛地抬头,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不死?」「只要你按照本宫说的做。下葬后半个时辰,皇陵处自有救你的人。本宫保你不死。家人的荣华,照享。」那女子咬了咬唇:「娘娘您说,奴婢要如何做?」凤鸾殿的烛光摇曳着。那女子将皇后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中。次日。众人白衣素裹,跪在萱瑞殿。圣上在前,皇后次之,妃嫔们再次之。往后,便是宗室皇亲、众臣命妇们。掌事内监高喊一声:「起灵——」话音一落,跪于灵前的伺香婢突然站立起来,双目直瞪,仿佛魔怔了一般,冲到跪在人群中的胡婕妤面前,从口中吐出一粒药丸塞于她的口中。胡婕妤被这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震蒙了,手足拼命地弹着,口中想喊什么,嘴巴却被伺香婢紧紧捂住了。伺香婢大喝一声:「不祥之子,断不能留。」侍卫们清醒过来,赶紧去拉扯她。她却猛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人事不省了。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才那声音像是太后,太后上身了!显灵了!」众人又都跪在地上。伺香婢昏迷之前说的话,仿佛真的成了「太后遗命」。庶女圣上扫了一眼人群,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伺香婢。胡婕妤面色乌青地躺在地上,口中连声呼痛。医官们仓皇地赶来。圣上把目光落到阿南的身上:「母后入土的时辰改不得,该起灵还是要起灵。皇后,眼下你便留在宫中照料胡婕妤的胎吧。」阿南点头道:「是。这是臣妾的本分。」掌事内监问道:「圣上,这伺香婢……」圣上淡淡道:「既是母后借她显灵,想必是她与母后缘分匪浅。不管是昏迷着,还是醒着,该如何殉葬,便如何殉葬吧。」「是。」掌事内监挥挥手,两名小内侍过来架起她拖着走。在场的人都缓缓从方才那场闹剧里反应过来。经幡打起,丧乐起奏。众人复又哀哀戚戚起来。白色的送葬队伍有如暮冬之雪,一点点消逝在眼前。阿南吩咐道:「将胡婕妤抬回宛欣院吧。」胡婕妤一直在哭着。她的贴身宫女小妙握着她的手,急切道:「二小姐,撑下去啊,撑下去啊,您想想三姨娘……」说着,忙又掩了口。躺在地上的胡婕妤虽然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但仍然用凌厉的眼神瞪了小妙一眼,那眼神中满是责备。显然,小妙情急之中说错了话。谁是二小姐?谁又是三姨娘?胡宛迟明明是镇南将军府的嫡长女啊。三月间的上京并不热,风吹着花香,还有些凉。但阿南头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身畔的小嫄拿锦帕轻轻地擦着。身上雪白的孝衣衬着她雪白的面庞。宛欣院。庭院中大片大片的杜鹃,热热闹闹,如燎天火色。胡婕妤在云贵长大,云贵之地多杜鹃,花繁而艳。她曾跟内廷监掌事提了一句,说宫中什么样名贵的花都有,却没有山野最寻常的杜鹃。因她盛宠在身,又怀有龙裔,内廷监掌事便很懂得讨好。不过是几日的工夫,便命人从云贵移植了许多到她的寝殿。内廷监掌事说,胡婕妤您惦记这花,是这花的福气,能沾一沾龙裔的贵气,这花奔波数千里便是不枉了。如今,胡婕妤躺在床榻上,血涓涓流着。庭院中的杜鹃花也越发如血,起起伏伏,流成一片了。阿南坐在檐下。华医官从内间走出来,跪在地上禀道:「皇后娘娘,胡娘娘的胎……保不住了。」阿南闭上眼,没有出声。华医官又道:「那婢女喂到胡娘娘口中的药,药性甚烈,不仅打掉了胎儿,还伤着了宫体,流血甚多。恐胡娘娘此后难以有孕了。臣等已竭尽全力,却无力回天。眼下只得多用些温润滋补之药……」「一定要保着她的性命。」阿南语气甚轻,这几个字却说得很坚定。「是。」傍晚的时候,胡婕妤苏醒过来。阿南走到她的床榻边。她鲜辣活泼的神色没了,也不再叽叽喳喳地说上一箩筐的话,她双目失神,口中喃喃念道:「应是蜀冤啼不尽,更凭颜色诉西风……」这是唐人吟杜鹃的词。此时,那个「冤」字却如一根针,刺着阿南的心口。阿南定了定神,替胡婕妤掖了掖被角,温和道:「妹妹这是想家了吧?切莫悲痛过度。身体要紧。其他的,该来总会来的。」胡婕妤用那双空洞的大眼盯着阿南:「皇后娘娘,您说,这是谁做的?」阿南道:「那贱婢发了魔怔,着实该死。这个时辰,恐怕早已随太后入土了。妹妹你这口气,算是出了。」「出气?」胡婕妤哭出声来,激动地坐起来。小妙赶紧往她身下垫了个枕头。「出什么气?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臣妾腹中的龙脉何辜?白白地填送了。臣妾不信,不信这是太后显灵。臣妾在娘家的时候,便听爹爹讲过,所谓附身显灵之事,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装神弄鬼。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害臣妾!那贱婢是同谋!」「妹妹慎言!」阿南打断她。中宫威仪,让胡婕妤有所怵。她委委屈屈地敛了口。「妹妹,太后盛年崩逝,圣上乍然失母,肠断心摧。太后显灵,莫说十分真切,便是有一分疑影,圣上也必会谨慎待之。今日之事,众目睽睽,想必圣上心中早有决断。岂是你口中一句装神弄鬼可以定论的?」阿南说完,站起身来。「妹妹,你好好将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镇南将军府的荣辱。」她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胡婕妤的哀啼:「我的孩儿,怎么会是不祥之子?怎么会?」「阿娘!」她唤了一声。人哪,痛到极处,便会本能地呼唤自己的亲生母亲。胡婕妤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她从前提起胡夫人时,都是庄重地称之曰「母亲」,从没有用这样亲昵倚赖的口气叫过「阿娘」。阿南边走边沉思着。阿南回到凤鸾殿。小嫄道:「娘娘今儿累了,歇息吧。」阿南摇摇头,在檐下拿着剪刀修剪松柏。这是她的习惯,但凡有心事,便会修剪松柏。松柏一年四季常青,她手边总有可伴之物。阿南修得很快。剪刀的唰唰声在暮色中清晰、刺耳。片刻,小嫄拿了封信函进来:「娘娘,云贵那边有密函过来。」阿南放下剪刀,擦了擦手,打开密函。是她安插在镇南将军府的人写来的。原来,镇南将军府隐藏着一个秘密。人人对此守口如瓶,故而,她安插的人入府许多日子都不知道。只因这两日,有陌生女子归宁,府中人皆说是大夫人的义女。可偶然却听大夫人唤了她一句「宛迟」,方揣测出几分。阿南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宫里的胡婕妤并不是真的胡宛迟。她的生身母亲想必就是小妙口中的三姨娘,在胡府地位卑微。胡婕妤不是大小姐,她是二小姐。她只是一个替嫁的庶女。镇南将军府好大的胆子。这究竟是大夫人的先斩后奏,让胡谟不得不配合她圆谎,还是胡家夫妇合起心来,有意欺君?难道就真的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永远不会被察觉?这些武人哪,往往容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怪不得胡婕妤提起生肖之事,遮遮掩掩,言辞闪烁。阿南放下信,扶额坐下。小嫄忙递上一杯温水。阿南转动着手中的杯。黑夜将最后一点晚霞吞尽。鸡人报:戌时了。为什么只要涉及「仓鼠之事」,只要与之有关联,就仿佛掉入漆黑泥潭,什么也看不清呢?这样的情况属实少有。阿南有深深的无力感。马踏星辰,江山轮转。难道,那冥冥之中的天意竟如此强大?她想起梦中白衣女子的话。就连仙家亦不可逆此事,何况凡人乎?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杯中的水凉了的时节,外头内侍报:「圣上到——」她起身,成灏走了进来。「圣上,胡婕妤的胎没了。但好在人没事。医官们已经尽力了……」成灏坐下来:「孤是从宛欣院过来的,已经知道胡婕妤的状况了。」阿南绞了热帕子递给他。她总是喜欢亲自为他做这些事,就好像他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成灏接了她的热帕子,缓缓道:「皇后,你相信母后显灵吗?」「圣上信,臣妾便信。圣上不信,臣妾便不信。臣妾的心,同圣上一样。」「呵。」成灏将毛巾覆在脸上。「那伺香婢已经殉葬了。皇后,你该放心了。」阿南想说什么,成灏却已经擦完脸,起身了:「皇后,胡婕妤那边,孤会安抚,将她晋到妃位,也算是对镇南将军府有个交代。母后显灵之事,到此为止。」他走到她身边,轻轻说了句:「皇后当有容人之量。莫要耗完孤对你的情分。」成灏说到「情分」二字的时候。阿南的眼前突然闪现顺康元年的初秋。宫中的银杏转黄,梧桐的叶子缱绻又疲倦地从树上跌落。每一片都像是在风里奔波了许久,辨认着坠落的路途。那些落叶铺了满庭院的柔软。三岁的她被带到乾坤殿,她穿着暗色的衣衫,头上戴着那根父亲留给她的卦签。她看着一个与她同龄的小男孩在斗蛐蛐。那小男孩眉头紧锁,全神贯注,眼里透着必胜的决心和王者的肃杀之气。她看到他的衣服上用金丝线绣着龙的图案,她知道他就是当今幼帝。天底下除了君王没有人配穿龙纹。为天之子,真龙之嗣。那龙纹,如寒夜之火,让阿南想要靠近、想要取暖。仿佛自己便是那随秋风舞倦了的落叶,有了心安的归处。自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之后,她辗转寄人篱下,早已学会了「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她不是多语、爱出风头的人,可她忍不住跟他说话了。她告诉他,他手中那只勇猛的蛐蛐必败。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恼怒地问他为什么,明明这只蛐蛐是占尽了优势的。她通过那只前时取胜、洋洋得意的蛐蛐,告诉他一个道理: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说的果然是对的。他手中的蛐蛐真的败了。他从此喜欢跟她一起玩蛐蛐,也喜欢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拿捏不准的事情的意见。她原本以为,这样就是极好的。直到她看到他与沈清欢在一起嬉闹,他脸上的笑容,她从来没见过。那一刻,阿南懂得了,跟她在一起的成灏,是老成持重的。但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心无旁骛地笑过。她渴望见到那张她从未拥有过的笑脸。然而,直到她入主中宫,做了他的妻,仍然未能拥有。情分。他与她的情分是什么?是她在凤鸾殿一日一日的守望。是她每一分、每一毫的谨小慎微。大婚那晚,龙凤烛彻夜不熄。她夜半醒来,看到他出神地凝望着殿外的红梅。她假装睡着了。但红梅却成了她的心梗。红梅,是他为沈清欢种的。她终是没能赢了沈清欢啊。纵便是沈清欢没有进宫,纵便是他在沈清欢与她之间选择了她。此时,阿南看着成灏的眼睛。「圣上,臣妾并非没有容人之量。臣妾与您相伴十余载,您应该明白,臣妾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心为了您着想。」她缓缓地讲出她梦里的征兆、她卜的卦象。昏君之母,属相为鼠。仓鼠之子,吞食国度。成灏原本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复又坐在了椅子上。他沉默了良久,方开了口:「你的意思是,胡婕妤的真实属相为鼠,可能是仓鼠之母?」「是。臣妾虽然卜不到确切的消息。但就算是有这个可能,圣上,您觉得能留吗?」成灏疑心非常大,阿南一直都明白。纵便胡婕妤不是真正的仓鼠之母,但只要她是「鼠」,那么成灏就不会冒那份险。他不会允许他最在意的东西有一丝被毁掉的可能。「皇后。」成灏的目光略略柔和下来。他似乎想明白了。「今天母后灵前那出戏,是做给别人看的?」「嗯。」众目睽睽之下,伺香婢借着太后之口,说出「不祥之子」这四个字,镇南将军府怎敢再追问此事?胡婕妤就算失了龙裔、损了胎体,但既是太后显灵,武将们也没有理由对当今圣上有何怨怼。于大局无碍。「你知道母后其实并没有崩逝,是吗?」这件事成灏也是通过母后的贴身近臣留下的一封信函才确定的。母后将朝堂留给了他,将后半生留给了自己。她交权之后,不愿也不必再待在宫廷。闲云野鹤,江湖去也。她不过是用死亡的方式,得到自由。阿南点了点头。是的,她知道。「圣上,母后到底是不是真的崩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重要的是满朝的文武、天下的子民都相信母后崩逝了。他们都知道母后崩逝后,您伤心欲绝。这对您、对母后,都是好事。」太后掌权半生,雷霆手段,政敌无数,如今隐姓埋名出宫,知情的人每多一个,她的危险便多一分。成灏看着阿南,眉宇间云深不知处。她又一次地想在了他的前头。她做事总是这样周全。她就像深不可测的渊。他越发像在深渊边行走的人。阿南知道,她若不告诉成灏这一切,成灏会以为中宫善妒,以为她心如蛇蝎。她若告诉他这一切,就像现在这般,他对她心底的忌惮必又会更多一分。总有取舍,总得取舍。他与她的情分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又稀薄。橘色的烛光,如同多情的佳人,与夜风摇摆着旖旎。「告诉内廷监的人,从此,生肖为鼠的女子不必再进宫。」成灏道。「是。」索性从源头上杜绝了。「为了避免再度发生冒名进宫之事,皇后,此后,你便与内廷监一同把关。」「是。」选妃嫔的权力交到了阿南手中。「胡家换人的事,皇后继续佯作不知便可。镇南将军府,孤还用得着。」「是。」朝政的权衡永远是摆在首位。「卦象之事,切莫传出去,恐为别有用心之人或番邦所利用。」「是。」这个是自然的。四世之后有昏君,岂不是说明圣朝气数将尽?怎能为外人所知呢。交代完,阿南以为他要离去了。他却留了下来。和衣而眠。阿南躺在他身边,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她如小丘一样的腹。阿南突然感受到了胎动,腹中的孩儿在踢她的肚皮。成灏也感受到了。他们对望着,笑了笑。所有的算计与权衡仿佛在这一刻都暂时隐匿了。这对少年夫妻共同面对的,不仅是孩子,还有风、有雨、有圣朝将要面临的未知。阿南想,这一夜终于无须做那个梦了,那个自刎的梦。只要成灏睡在她身边,她便不会做这个梦。她就不用一遍遍地面对惨烈的死亡,一遍遍地面对那种深深的无奈与悲苦,一遍遍地面对漫天的鲜血。那无尽的涅槃与轮回。春日过了,夏日来了。宛欣院的杜鹃谢了。胡婕妤晋了宛妃,从三品升为一品,伺候的宫人比从前多了三倍,月银也比从前多了三倍。从娘家镇南将军府陪嫁进宫的小妙做了宛欣院的掌事宫女。一切都尽量遂着她的心。宛妃在床榻上将养了四个月。到七月底的时候,才出门走动。病好以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与中宫走动亲昵起来。她跟阿南说,知道自己这一生没了指望,不过求着依靠皇后娘娘这棵大树,得一晌荫蔽罢了。皇后娘娘若有使得着她的地方,尽管吩咐。她愿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阿南听了这话,只淡淡笑笑,劝慰她几句。但宛妃仍是每日都来,一派热络。自上次宛妃出事,孔贵仪越发小心。她的月份渐渐地大了,阿南免了她的请安礼。她索性从早到晚,闷在雁鸣馆,足不出户。为中宫保胎的川陕名医说了,皇后的临盆之日仅剩半月有余。眼下阿南最在意的,就是腹中孩儿的平安。有一晚,阿南独自安歇。凤鸾殿的宫人们照旧例,添上足足的灯油。然而到了半夜,阿南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见寝殿是黑的,一阵老鼠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原来是老鼠偷吃了灯油,所以灯灭了。黑暗如浪,让阿南有一种溺毙的绝望。她尖叫起来:「来人!快来人!」乾坤殿怎么会进老鼠?她一阵腹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下坠。宫人们急促奔跑而来。产子黑暗中,阿南摸到了婢女小嫄的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嫄在焦急地唤她。凤鸾殿的灯被点亮。满宫里不见老鼠的影子。方才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似幻听一般。阿南像一个从深深的水底被打捞上的人,艰难地喘着气。她口中迷迷糊糊说了句什么。小嫄没听清,将耳朵凑上去,方听到她在喃喃叫着:「圣上……」几个宫人将皇后扶回了榻上。奉圣旨为皇后保胎的川陕名医酆陌急匆匆赶来,宫中医官署的几名医官也来了。嬷嬷宫女们时而端着水盆进来,时而又端着水盆出去。凤鸾殿里人影憧憧。阿南流了好多的血,但是她一声也没叫唤。众人纷纷纳罕,历来见宫闱或民间产子者多矣,中宫邹皇后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唯一在生产时不呼痛的女子。异常的沉默,让凤鸾殿的产房是那么与众不同。阿南睁大双眼看着帐顶的金丝凤凰,耳畔是人们在床前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腹中一阵阵剧烈的抽痛让她恨不得将身体蜷缩到一处。她紧抿着嘴唇,意识一点点涣散,烛影晃着,她昏了过去。几个经年的喜嬷对视了一眼,皇后昏迷,使不上劲儿,孩子卡在产道,眼下只能冒冒险,将手伸进产道,把孩子拉扯出来。小嫄问凤鸾殿的掌事内监春海:「今晚圣上歇在哪儿了?」春海答道:「当下正是夏秋时节,黄河又闹了水患,圣上跟一帮大人在尚书房议事呢,吩咐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小嫄看了看床上的阿南,咬咬牙:「我去喊圣上来。」春海道:「姑娘,只怕你去了尚书房,也见不到圣上。」小嫄听了这话,仍执拗地走了出去。尚书房里。工部侍郎刘存向圣上道:「太宗大章年间,吕德大人以拓宽河道为法,舒缓水流,几番控制了灾情,深受太宗皇帝赏识。但,此法终治标难治本,河道越宽,流速越小,泥沙沉淀便会越高。长年累月,河床便会抬高。是而,水患屡屡不绝。」河道总督李呈说道:「今年夏季,豫州一带,雨水甚多。故而灾情比往常要严重。水淹良田,臣已全力救灾,不敢懈怠分毫。」成灏皱着眉头:「最要紧的,是疏散黄河两岸的百姓,百姓的性命是最要紧的。没有百姓,要粮食何用?」「是。」河道总督赶紧俯身道。「吕德如今在何处?孤记得,他是三皇伯的外祖。」「回圣上,您记得没错。吕德乃太宗妃嫔吕娘娘之亲父。他年事已高,早在长乐年间就亡故了。」「如今,举目望去,朝野之中,倒无有擅水利之人了。」成灏叹道。内侍小舟递来一盏菊花茶。圣上这几日上火,口内都生出疮来了。「河道越宽,流速越小,泥沙沉积……」成灏站起身来,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忽然,他灵光一现,急急向几位大臣道:「孤想到一个法子,或可一试!」「孤幼年时,曾随母后南巡。皇家船只,行水路数日。孤发现一个问题,水流越急的地方,水越清澈。倒是水缓之处,水里沉积之物甚多,水愈浑浊。从前,吕德大人数次拓宽黄河之河道,虽将水患暂时控制住了,但却遗留下许多问题。从长远来看,反倒不利于治灾。」成灏说着,站起身来,将袖口挽于身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孤认为,不若将河道收紧,同时引其他水源入黄河,增加流速,从而冲走水底沉积的泥沙。如此,无须经常梳理河道,河道自己就能进行清理。」这个说法较之以往属实新奇,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接下音。按照常规的想法,本来黄河已经在闹水患了,还要往里加水,岂非让它愈发溢出来?这个思路太逆向了。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实在是……「圣上,此法前人未曾用过,如若适得其反,其后果属实严重,恐惹民怨。圣上请三思。」工部侍郎刘存谨慎道。「刘卿,孤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师朱先生曾对孤讲过,天子当知民难,知民之苦,存爱民之心。孤怎会随意拿此等国家大事、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卿等想想——」成灏看着眼前几位重臣:「同样是黄河之水,为何上游从不闹灾呢?」刘存哑口无言。细思,确实是这个道理。「上流河道窄,流速快。故而从不闹灾。」成灏复又坐到龙椅上,眼中的神色愈发坚定。「孤已有决断,收河道,引清水入黄河。」几位大臣思虑一番,跪在地上:「谨遵圣命。」「跪安吧。」「是。」大臣们跪安后,成灏沉郁了数日的心情轻快了不少,脑海中紧绷的弦略略松弛。先祖们栉风沐雨地创下基业,他不愿只做个守成之君。他想让圣朝在他的手中更加强大,国库充盈,大实仓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治之世。这是他的雄心,亦是他从稚时便发的宏愿。手边的菊花茶已经凉透了。成灏端起,一饮而尽。这时,突听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焦急地喊着:「圣上!圣上!」侍卫们拦阻着:「圣上有令,任何人不许前去打扰。」「奴婢是凤鸾殿的人,有急事求见圣上。」侍卫道:「不管你是哪宫的,皇命就是皇命,必须遵守。」那女子高声道:「中宫生产,兹事体大,尔等就不能通融吗?」侍卫们迟疑着,一面不敢得罪凤鸾殿,一面又不敢贸然进殿打扰圣上。那女子趁他们恍神的当口儿,直接冲了进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求您移驾凤鸾殿。皇后娘娘昏过去了。」成灏刚喝完菊花茶,看着那女子。他对各宫的宫人们不甚留心,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婢女是中宫的掌事宫女,皇后在这宫中最信赖的人。他从没留心看过她。今夜,见此情形,倒觉得她颇为忠勇。侍卫们已跟了进来,忙向圣上告罪。成灏摆摆手,他们退了出去。「孤记得,皇后娘娘还有半月才到生产之期啊。」「是。但今晚皇后娘娘不知怎的,惊动了胎气,早产了。」小嫄答道。成灏沉吟道:「自古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皇后既然早产,想必侍产大夫和宫中的医官们、专事妇人生产的喜嬷们都到了。孤去了,也进不得产房。去了也无甚作用,不如在此静候佳音。」「圣上,皇后娘娘昏迷前一直在叫您。您如果能守在凤鸾殿,皇后娘娘一定能感受到。她要是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您,会有多高兴啊。」小嫄恳求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烛光下,晶莹如玉。成灏的心,和软了许多。川陕名医早早便告诉过他,皇后这一胎是公主。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圣朝的长公主。他起身:「好,孤随你去。」小嫄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谢圣上。」七月到了尾声。宫中的兰花开得到处都是,空气里飘浮着馨香。怪不得人们通常把七月,叫作兰月。民间又把七月叫鬼月。传说这个月鬼门打开,到七月底的时候又重新关上。今日,正好儿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成灏刚走到凤鸾殿的那一刻,就听到喜嬷的声音:「生了!皇后娘娘生了!是个漂亮的公主!」喜嬷把孩子抱到外间,成灏接过。那孩子与寻常新生的孩子不同,声音嘹亮,不啼反喜。「公主是哪个时辰生的?」喜嬷道:「刚好子时。」「那便是新的一日了。公主的生辰是八月的起始。」众人皆跪在地上:「恭喜圣上,恭喜皇后娘娘。」成灏看着怀里的婴孩。那孩子有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华乐那清澈竟让成灏想到了冬雨里开到极致的梅花。侍产大夫、医官还有喜嬷,以及凤鸾殿所有的宫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屋子。成灏抬头,说了句:「赏——」众人慌忙谢恩。殿内一片喜气洋洋。阿南在昏迷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女子。她时而是风中摇曳的一株梅,时而化作花雨从天而落。她微笑着看着阿南,割破自己的手指。她的血流出来,化作药引,流到阿南的腹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南问她。她一挥手,眼前出现一面镜湖,镜湖里投映着许多画面,那么清晰。四海八荒,祁连山。一条真龙从云雾中飞来,与祁连山顶一株白梅两两相望。真龙绕着白梅,为她下了一场雨,一场只与她有关的雨。那白梅受了真龙的雨泽,愈发仙气缥缈。后来,白梅化作一位美貌的女子,真龙化作一位英武的男人,两人或是腾云驾雾,或是戏于山涧。祁连山顶常常落雪,他们在嬉闹中白了头。人们把祁连山叫作白山。白雪皑皑,白头千年。真龙与花仙相恋,触犯天条。真龙下凡,为人间天子。白梅在轮回台送他,看着他的魂魄入了六道。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心,和所有的记忆一起被封存。白梅被贬为妖,一世一世地保他一家一姓的江山。阿南不觉看怔了。她问道:「如今,真龙何在?」白衣女子笑道:「了却人间千年债,得见心头万世人。」她与他被天帝所罚,千年不能相见。一千年后,她与他就整整相识一万年了。她相信他一定还记得她,就跟她一直记得他一样。他的江山,是她在这一千年飘荡里的念想。他为她下了一场雨。一切的起始,便是那一场雨。「你用一千年时间,去等一个人?」「是。」「原来我总以为世人痴惘,原来仙家亦不可免。」白衣女子的裙角飞扬着。她笑而不语,若非因为痴惘,她早已位列上仙,若非因为痴惘,她不必流落人间。可她从未后悔过她的痴惘。阿南看着她越飘越远,问道:「一千年很漫长,你要去哪儿?」白衣女子的声音带着梅花的香气在天地间飘荡着:「邹阿南,你的女儿非等闲之人。将来,你若听她的话,可保性命周全。你若不肯听她的话,你的梦魇,就是你的结局。」你的梦魇就是你的结局,你的梦魇就是你的结局,你的梦魇就是你的结局……这句话像针一样,刺入阿南的脑海。她猛地睁开眼。成灏抱着孩子坐在她的床头。「皇后娘娘醒了!」小嫄用袖口擦了把眼泪,忙命小宫人递上一碗早已煮好的枣粥。那枣粥软而糯,温度恰好。阿南看着成灏,苍白的嘴角抿出一个笑容:「圣上来了。」成灏将孩子抱得近了些:「皇后你看,公主甚美。从落地便不哭,一直是欢喜的。」阿南点点头:「圣上喜欢,便是极好的。」公主睁着湿漉漉的眼,一会儿看看成灏,一会儿看看阿南。成灏道:「孤想为公主取名铣字,封号华乐,皇后意下如何?」宫人们再度跪在地上:「恭祝华乐公主千岁安康。」成灏将公主递给守在一旁的奶娘。他握住阿南的手:「此番皇后受苦了,多加休养。」阿南摇摇头。她张口欲说老鼠的事,想了想,又咽下。小嫄扶阿南半倚在床榻上,轻轻将枣粥送入她口中。这一晚,成灏躺在榻上,闭上眼,舒了口气。他在心底给自己过的刑终于结束了。他一直隐隐地害怕皇后生产的这一刻。尽管川陕名医告诉他,绝不会误判。但他仍是思虑到了这一层可能。事无万全,成灏做了两手准备。喜嬷们已接到密旨,若皇后诞下皇子,便让其生来窒息。是而,小嫄唤他的时候,他犹豫。他不忍面对那样的可能。好在,川陕名医并没有误判。铣儿,真的是皆大欢喜。成灏隔着帘栊看着窗外的月亮。看着奏折忧心了许久,水患终于有了解决的新思路。皇后诞下公主,免去他们之间残害骨肉的尴尬与难堪。成灏觉得,一切都是如愿的。翌日,他在金銮殿上下达了「收紧河道,引清入黄」的政令,不出所料的,群臣一片哗然。昨夜在尚书房参与议事的工部侍郎刘存第一个站了出来,立场鲜明地表态,支持圣上。最终,圣上的政令得以顺利下达。成灏对刘存亦高看了一眼。九月伊始,阿南满了月子的时候,便恢复了产前的灵动。她原本想留着酆陌在宫中做医官,却发现他已经不辞而别了。宫中的安平观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萍踪仙影,无处可寻。阿南坐在凤鸾殿的大椅上,想着生产那夜听到的鼠声。那绝不会是幻听。她细细查问了那日守夜的宫人与内侍,灯油备得很足,是实情。若非老鼠偷吃灯油,咬断灯芯,怎么可能突然灯灭呢?那些老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找遍整个宫殿,都找不到了呢?是谁有意在做此事?意欲何为?小嫄递上一杯白水,阿南一边喝着,一边思量着后宫中的人。雁鸣馆的孔贵仪,肚里怀着孩子,且有了月份,整日闷在雁鸣馆中不出来。她胆子小,话又少,不太像是做这等事的人。宛妃……阿南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宛妃常来凤鸾殿,有下手的时机。不拘跟哪个小宫人串通,偷偷放一窝耗子进来,倒是很有可能。且她说过,鼠是灵动之物。她是喜鼠之人,又肖鼠,难免让人把她和鼠联系到一处。难道她知道自己腹中胎儿不存的真相,趁此报复?阿南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嫄,不经意地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小嫄想了想,缓缓道:「鼠来,灯灭,皇后娘娘您梦魇惊叫。如若您有所不测,便遂了她的心吧,也不枉她一趟趟往凤鸾殿跑。可娘娘与公主吉人天相,天神庇佑,岂是小人能祸害得了的?」阿南将手中的杯子握得紧了些。「你也觉得是宛妃吗?」「是。」阿南端起杯中的白水,饮尽,不动声色道:「圣上说了,镇南将军府,还有用处。既如此,宛妃现时在宫中就得好好的。」小嫄低头。「让内廷监换两个小内侍去宛欣院。内廷监的掌事一定懂本宫的意思。」「是。」「她的错处,本宫记着。此时不追究,不代表永远不追究。」阿南用眼角处看了看小嫄。小嫄俯身道了声「是」,便出去了。一个月后,凤鸾殿的几位宫人或因身子不适,或因偷盗,被驱逐出中宫。那几位宫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皇后娘娘生产那日值夜的人。十一月十八日,孔贵仪临盆。是夜,皇长子诞于雁鸣馆。圣上为其赐名曰:诜。瞻彼中林,诜诜其鹿。圣上借皇长子的名字,向上苍祈求子嗣众多。孔家一时间在朝堂出尽了风头。一向不大起眼的孔贵仪成了众人瞩目的皇长子之母。次年二月底,太后的丧期一过,刘家的七小姐、工部侍郎刘存独女刘清漪便进了宫,成了圣上守丧之后纳的第一个妃嫔。圣上赐刘清漪五品芳仪的位分,居于文茵阁。彼时,华乐公主已然半岁,皇长子三月有余了。挠脸文茵阁在御湖的东侧,离雁鸣馆不远。孔灵雁自生了皇长子成诜后,晋到了妃位。圣上另赐其封号「祥」。雁鸣馆今非昔比,许多命妇上赶着前去巴结,门前来客络绎不绝。皇长子每到夜间,啼哭不止,祥妃甚觉劳神,无暇应对来客们。好在她从娘家孔府带进宫的陪嫁丫头小婵甚是能干,待人接物,周全妥帖。她助祥妃料理着雁鸣馆的事宜,在后宫诸人及朝廷命妇之间,八面玲珑。医官署为孔灵雁侍胎的医官跟圣上说,祥妃身量矮小,但皇长子生来块头颇大,故而,祥妃因生育皇长子,身体损耗甚巨,气血大亏。圣上看顾孔家一直以来鞍前马后的付出,亦体恤祥妃为生育皇长子遭的罪,故下旨,封孔灵雁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春浓烈地来了,宫中百花盛开。各宫各院飘荡着花香。风都是绵软的,带着丝丝的甜味儿。凤鸾殿的早晨,阿南刚起身,宛妃就来了。她每日都是第一个来请安的。她很喜欢华乐公主。巧的是,华乐公主也似乎很喜欢看到她,时常对着她咯咯地笑。宛妃虽然是未曾抚育过孩子的人,但往往抱着华乐公主,就舍不得撒手了。有一回,华乐公主尿在了她的云缎衣裳上头,她也不生气,点着公主的鼻子,叫小淘气。今日,宛妃向阿南行过礼,便又习惯性地从奶娘手中接过公主。小嫄笑道:「宛妃娘娘当心些,公主现在顶爱揪人耳饰、簪环。」宛妃笑笑:「不打紧。揪便让她揪去。又不疼。怕甚。」她自小跟家中的老仆学过一点子口技,会模仿鸟儿的叫声。华乐公主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一大一小,笑作一团,倒像是娘俩似的。阿南梳洗完,端庄地坐到正厅当中的椅子上。刘清漪来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工部侍郎刘存娶了三房妻妾,生了六个儿子。大夫人快四十岁,才生得一个嫡女。刘清漪在府中甚是受宠,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她乍进宫,位分是最末的,一时间,似乎难以接受这种见人便跪的落差,眉眼间流露着遮不住的争强好胜。她向阿南行罢礼,遂又向抱着孩子的宛妃行了个礼。阿南唤小嫄赐茶。她接过茶,坐下,向阿南笑道:「皇后娘娘听说了吗?」阿南浅浅笑笑,并不接她的下音。她自顾道:「宫中的人都议论呢,原该是皇后您的母家承恩,怎么轮到别人了呢?圣上虽是体恤臣下之意,但她自个儿也该知道些分寸。不能踩着梯子就敢上坡。雁鸣馆的掌事宫女小婵,甚是拿腔,动辄就说自己从前是一品诰命夫人调教出来的。呵,若无皇长子,哪里就有一品诰命夫人了?」阿南仍是笑笑,不说话。皇后娘娘的母家的确该承恩,可邹家现已无人,谁来承恩?想必这一点,刘芳仪也知道,不过是想撺掇着皇后治一治祥妃,出一出气罢了。至于为什么有气。呵。文茵阁跟雁鸣馆相邻,日日看着他人鲜花着锦,生了嫉妒之心。宛妃心直口快,道:「妹妹,昨儿晚上圣上是不是去了雁鸣馆,圣驾路过你门前了吧?」刘芳仪嗤道:「总拿皇长子说事儿,有的没的,就喊圣上去一遭儿。依臣妾看,不过是由头罢了。什么不适?什么夜啼?又不是耗子。耗子到了晚上才闹腾呢!」宛妃看着公主,眼尾却扫向刘芳仪,笑道:「好大的酸味儿!今儿晌午吃饺子,连醋都不用搁了。」在场的宫人皆捂着嘴偷笑。刘芳仪懊恼地嘟着嘴。后宫诸人之中,她年纪最小,说话常常不防头。圣上夸过她娇俏。阿南对她很是宽容,从不训斥,不拘她说什么,就当耳畔一阵风,过了,便过了。眼下,她这句话,却让阿南心内略略一动。这时,外头的内侍报:「祥妃娘娘到——」孔灵雁款款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小婵及一众宫人们,还有抱着皇长子的奶娘。奶娘按规矩在祥妃磕头请安后,抱着皇长子跪在地上:「诜皇子恭请母后金安。」阿南道了免礼,赐了座。那皇长子抬眼见到宛妃怀里的华乐公主就「哇」地哭出声来。奶娘忙抱着哄,却无论如何都哄不好。孔灵雁尴尬地告罪。阿南摇头:「不妨。」转而又道,「诜皇子的夜啼症还是不见好吗?」孔灵雁道:「回皇后娘娘,不仅不见好,似乎还加重了。医官署的华医官上次开了一个方子,说是取牵牛子七粒,捣碎,用温水调成糊状,临睡前外敷于肚脐上。臣妾试了。仍无甚作用。」奶娘抱着诜皇子晃晃悠悠地哄着。离了殿内,走到檐下,似乎好些了,哭声渐止。阿南道:「诜皇子似乎不大喜欢来这里。妹妹,你带着孩子回去吧。日后不必天天携子来请安了。心意到了,本宫便领了。」孔灵雁忙跪在地上:「臣妾惶恐。皇后娘娘是他的嫡母,他怎会不喜来这里。原该日日来请安的。」这时,刘芳仪道:「对中宫的恭敬在心里,不在嘴上,祥妃姐姐若真的心里惶恐,就不该误了请安的时辰,来得这样晚。知道的呢,说你是来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炫耀。」「你!」孔灵雁一向话少,她纵是气到极处,憋红了面孔,也没有刘芳仪的伶牙俐齿。「刘家的女儿,便是这样不知尊卑的吗?」孔灵雁的婢女小婵道。刘芳仪道:「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不知尊卑的,是你,还是本宫?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还是说,雁鸣馆现在自以为有了身份,便是下人,也知欺人三分了?」小嫄轻咳了一声。众人看了看阿南的脸色,止了口。孔灵雁低头道:「误了请安的时辰,着实是臣妾不该。但昨儿夜里因着诜儿啼哭,闹到半夜不曾睡,所以……终是臣妾的不是,向皇后娘娘请罪。」阿南浅笑道:「妹妹言重了。妹妹的苦衷,本宫怎能不知?刘芳仪初进宫,年纪又小,口没遮掩,大家同侍圣上,都是姐妹,你莫要与她计较。想来,圣上也是希望咱们后宫一团和气的。」「是。」孔灵雁招手,唤奶娘将诜皇子抱进来,欲跪安告退。谁知,奶娘抱着他经过宛妃抱着的华乐公主身边,华乐公主一伸手,便在诜皇子脸上抓了一道——小孩儿家,手且嫩着,抓得并不重,诜皇子却拼了命地号啕大哭起来。这厢,宛妃怀里的华乐公主睁大眼睛,无辜地吃着手,仿佛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抱着公主的宛妃探头一看,见诜皇子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便松了口气:「还好不重。」孔灵雁一听这话,一早上积压的火气「噌」一下燃了起来:「宛姐姐这话是何意啊?敢情您没做过娘,不知道娘的心疼。纵是抓得不重,诜儿也惊着了,非同小可,岂是能大意的?您抱着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留神?」那句「没做过娘」刺到了宛妃。她当初可是跟孔灵雁同时怀的孕。她的位分还比孔灵雁高。结果,她流产了,孔灵雁倒是顺顺当当生下皇长子。虽然同在妃位,可因为孔灵雁有御赐的封号,硬生生比她尊贵了一截。凭什么?她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训斥自己,莫非以为生了个儿子,真的要上天了?「哟,祥妃娘娘这是说谁啊?小孩儿家,抓一下,并不是故意的,下手又不重,祥妃娘娘何必这么大反应?是针对臣妾呢,还是针对公主呢?更或是,针对皇后娘娘?」「胡宛迟,你——」孔灵雁站起身来,指着她:「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她哽咽着,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奈何不善言辞,只能沤在肺腑里,沤成一腔愤懑。她哭出声来。「你们——你们都容不得诜儿,本宫要去找圣上,让他评评理——」她抱着孩子,走出凤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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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毕业聚餐,喝醉了躺在亲哥家的沙发上借宿,半梦半醒间,看见一高个儿帅哥围着浴巾,从客厅穿行而过。酒一下子醒了,透过眼缝,我看到了男人紧绷的线条,白皙的肌肤,以及,那张冰冷禁欲的脸。水珠顺着后背紧致线条汩汩流下。扑哧。他单手启开易拉罐。随着喉结的滚动,我听到饮料被咽下的声音。这样活色生香的美男,真是……太刺激了……接着,有人穿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近,压着嗓子,「你怎么出来了!躺回去!我还没完事呢!」说话的是我亲哥。粉红的泡泡啪一声,被无情戳破。那一刻,一道天雷滚滚,劈在我脑门上。这个男人,是我嫂子?!《佳期如许》(已完结,保甜~)1午夜12点。我像个木偶,直挺挺躺在沙发上,紧闭双眼。我哥正在与男人做最后的谈判。「时间到了。」男人声音冷淡,惜字如金。「我续费,续费还不行?」我听得心惊肉跳,我哥到底在搞什么啊?!还给钱?!爸妈都是正经人,我和我哥都有光明的未来,我不能眼睁睁看他犯下大错。我睁开眼,幽幽从沙发上起身,露出乱糟糟的头:「尤川泽,你敢搞金钱交易,我就报警抓你。」他们应该没想到我躺在这里。午夜的月光被鱼缸的水反射在我脸上,闪烁明灭。高冷男人呛了一口,手腕轻轻揩去唇角的水渍。长腿一迈,转身用我哥挡住了自己的身躯。我哥像个被吓到的土拨鼠,尖叫一声,抄起一件外套像麻袋一样套在我头上。「喂,我要告诉爸妈!」「嘘!嘘!嘘!别,你哥就这点脸了,千万别瞎嚷嚷。」我哥长得高,可我没想到「嫂子」更高,足足越过我哥半个头。我挣开外套的时候,男人早已穿上浴袍,胸前的肌肤被捂得严严实实。他随意地倚在沙发背上,深色的眼瞳缓缓在我身上打了个转,问我哥:「你妹妹?」我哥如临大敌,老母鸡一样将我护在后面,「你不许看她!」哟,这醋味挺大,生怕自己男人移情别恋。我心里还惦记着把我哥送进去吃饭的事儿,一个劲儿追问,「你为什么要给他钱?」我哥吞吞吐吐地说,「哎……我这不有个考试没过嘛……雇他帮我复习备考。」我哥,作为本市最繁忙医院的一名大夫,经常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考试。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深夜,叫一个男人来家里,光着膀子陪他复习……可能这就是爱情吧。男人一言不发,默默喝着汽水,一瓶很快见底。「走了。」易拉罐灌进垃圾桶,被撞得东倒西歪。男人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转身向外走。「盛砚书!给老子回来!」我哥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往房间里拖。我「嫂子」眼睛微微眯起,面无表情地被尤川泽拽走。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我热泪盈眶,并做好长期替我哥打掩护的准备。砰!门关上了,我默默说:「哥哥,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2毕业后,实习公司开始了第一轮面试。我哥家离公司很近,我起了个大早,草草化个妆,不到7点,在玄关处碰见了准备出门的盛砚书。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两肩宽阔,正有条不紊地换鞋。昨晚夜色朦胧,没看清,今天才对我这位「嫂子」有了深刻的认识。人很高,长相出色,戴一副金丝框眼镜,低头看人的时候有一点压迫感。想到昨晚香艳的场景,我突然面红耳赤,真是太失礼了,昨晚我竟然对他有想法……腼腆地喊了声,「嫂子好。」他不冷不热地看我一眼,嗯了一声。我左顾右盼,问:「我哥呢?」「没起。」看盛砚书神清气爽的模样,我顿悟,对他投去「不愧是你」的目光。他从柜子上摸了钥匙,问我:「去哪?送你。」这就是嫂子的关怀吗?「诚益大厦,谢谢嫂子!」我狗腿地跟上去,粉色的尖皮小高跟踩在地板上,嗒嗒作响。盛砚书皱起眉头,看了眼十公分扎蝴蝶结的高跟鞋,没说什么。车停在楼下,盛砚书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我在副驾驶和后座之间犹豫,窗户落下,露出盛砚书平静的脸,「坐前面来。」「好的嫂子!」我哥一直说,他的副驾要留给未来的老婆。现在我坐了他的副驾,哥哥不会生气吧?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报了地址,看盛砚书沉默地发动了车子。「刚毕业?」好一阵儿,我意识到嫂子在问我。我点头如捣蒜,悄悄看了盛砚书一眼。不得不说,我哥的眼光大小就好,历任女朋友貌美如花,不是校花,就是班花,总之,一定要带个「花」。而眼前这位,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是高岭之花。被我哥那个情场老手折下来。车里气氛很尴尬。我在车门的置物筐里看见了尤川泽过生日时我送他的墨镜,果然是真爱啊。我清了清嗓子,问:「嫂子何处高就?」盛砚书将窗子落下一条缝,风从窗缝灌进一丝清凉。「你哥同事。」我噢了一声,日久生情。难怪难怪,他似乎并不喜欢我的香水,也不喜欢我的蝴蝶结高跟鞋。可是没关系,他喜欢我哥就好了。车停在写字楼下,我点头哈腰地告别了大佬。一回头,刚好遇见同期实习生。车贴了防晒膜,看不清里面。她们只知道我从一辆车上下来,满脸暧昧,「佳期,交男朋友了?」我矢口否认,很自豪地炫耀:「那是我嫂子!妇产科大夫!」装X的后果就是,她们搜罗了一堆健康问题,让我帮忙咨询。我活了24年,骚扰尤川泽已成习惯。这位30岁的老哥哥在看到那条「产后妈妈母乳喂养与奶粉喂养的区别」的咨询后,终于爆发了。密集的语音刷屏,点开后,他像头咆哮的母狮,「尤佳期!你再敢放肆,老子就把你大学偷着谈小男朋友的事抖出去!」我吐吐舌头,收敛了不少。我和我哥一个毛病。喜欢好看的,不论年纪大小,主动出击。可我比尤川泽眼瞎,不会识人,从小到大,追过几次男生,第一位拿我的零花钱给班花买辣条,第二位让我帮别的女生写作业。因为脑子不好,我被父母勒令禁止谈恋爱,等毕业相亲。当年大学期间,我叛逆地进行了反抗,跟一个小三岁的学弟谈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手都没来得及牵,就被甩了。分手那天,我吐脏了尤川泽三条床单,还差点溺死在洗脸池里。是尤川泽骂骂咧咧地照顾我,替我瞒下这件丑事。我以为那是「亲哥的爱」,直到后来,他以此要挟我交出零花钱给他女朋友买冰激凌吃,我才知道他险恶用心。此刻,面对尤川泽的威胁,我吓得一激灵,「别!我就是问问嘛……职场人情嘛,我很可怜哒……」等了几分钟后,对方分享了一个名片。昵称简单的三个字:「盛砚书」。随之附带一个字,「滚」。我怀着神圣的心情,如愿加到了我嫂子的微信。那边很快就通过了,问:「哪位?」「嫂子!嫂子!是我!尤佳期!」那边隔了几秒,发来一个「哦,有事?」我犹豫了半秒钟,厚着脸皮把「产后妈妈母乳喂养与奶粉喂养的区别」这条,一键转发,跟一条:「求解答!」过了两分钟,一段又长又密集的文字出现在对话框里。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完全忘记了我哥的恶劣态度,在他面前把盛砚书夸上了天:「你多学学嫂子的为人处世!人家还没进门,就懂得为家人着想。不像你,除了骂我就是骂我!」我哥:「???」「我什么时候结的婚?你哪来的嫂子???」「哇!尤川泽!你翻脸不认人!盛砚书这么好的人,你不要玩弄别人感情!」我哥这次直接发起视频通话,刚接通,他扭曲的大脸占满了整张屏幕,母狮咆哮开始:「老子是直的!老子是直的!老子是直的!」我突然鼻头发酸,浓浓的亲情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哥,别说了,我祝福你们。」3面试很顺利,由于实习期表现优异,我很快就收到了入职通知。手机收到入职体检报告的时候,我正好在医院附近,上面报了子宫肌瘤,网上一搜,癌症起步……放弃了网络问诊,我开始翻医院的挂号软件。意外发现盛砚书坐诊。果断挂了嫂子的号,30分钟后,我屁颠屁颠出现在妇科门诊。周末人很多,诊室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快到中午,我终于走进了盛砚书的诊室。他低着头,公式化地问:「哪不舒服?」盛砚书带着一个金框眼镜,白大衣里面的衬衣系到喉结之下,标准的禁欲系男神,语气平淡如水,让我莫名紧张。不愧是我哥,连盛砚书都能拿下。我清了清嗓子,喊了他一声:「嫂子!」盛砚书修长的手指突然捏着笔尖不动了。他抬眼,发现是我,仰在靠背上,换了个问题:「你怎么来了?」我举起报告单,悬在他面前,哭丧着脸说:「我好像得绝症了……」盛砚书也不接过去,一言不发地看完报告单,眼睛虚起,缓缓吐出两个字,「绝症?」「不……不是吗?」他抽出我手里的病历本,低头嗤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说:「不像。」啊……有被帅到,这该死的安全感。「有男朋友吗?」他突然出声问我,同时在病历本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一行字。我一愣,点点头,羞涩道:「以前……有过……」虽然并不是很好的经历。「有X生活吗?」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口唾沫卡在我喉咙里,我五指死死攥紧,拔高了声音,「没有!」盛砚书笔尖一顿,眼睛微微抬起,透过金丝框眼镜,严肃地审视我,「实话实说。」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将我锁定。我举起手发誓:「嫂子!我真的没有!」盛砚书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确保我没有说谎,点点头,继续:「月经正常?」如果不是知道盛砚书的身份,我早就面红耳赤地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我睁着大眼,「呃,挺准的,一个月一来,一次4天,偶尔会痛经。」我满脸涨红,快把老底扒出来了……盛砚书停下笔,抛出四个字:「继续观察。」「就……完事了?」盛砚书挑挑眉,唇角漾出一丝笑意,「不然呢?」结束了一场压力山大的问诊经历,我如释重负地走出诊室,漫无目地地闲逛一圈,买了满满一箱汽水重新抱回去。哐!一整箱汽水被我结结实实撂在地上。盛砚书揉着脖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我擦了把汗,笑着说,「谢谢嫂子,我请你喝饮料。」我记得上次他在我哥家,喝的就是这种。说完,我闷头往外走,他叫住我,「等我一会儿,马上下班了,带你去吃饭。」一猜就有我哥,我才不当电灯泡呢。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的好意,关上门溜之大吉。昨天跟爸妈通视频的时候,说好我今天回家吃饭的,结果走到半路,接到我哥的电话:「家里水管破了,爸妈正找人修。你房间被征用了,最近先住我那儿。」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我绊绊磕磕道:「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影响你和嫂子啊……」尤川泽立刻咆哮起来,「尤佳期!老子再重申一遍,我和他没关系!」无视他的羞怯,我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盛砚书都承认了,我哥到底在别扭什么!真矫情!知道今晚我哥和嫂子有约会,我打算随便买点什么吃。晚上四点左右,却收到了大学班长的通知:「佳期,学校为毕业生举办联谊会,你可一定要来!今晚气氛组全靠你了!」作为大学文艺委员,热场的事我最在行。反正要填饱肚子,在哪吃不一样?匆匆回到我哥家,发现我的行李已经打包好,放在了靠南的那间小卧室里。我翻出一件水蓝色珍珠吊带连衣裙,化了个美美的妆,准备出门。走到玄关处,门一开,尤川泽和盛砚书提前回来了。尤川泽手里还提着一兜子菜,与我撞了个满怀。「啧,慢点,你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尤川泽推开我,看见我的穿着,脸一耷拉,「你干什么去?」盛砚书目光从我的脸,划过锁骨,一直到大腿,轻轻蹙起眉,那种压迫感又来了。「联谊啊……」我眨眨眼,「都是大学同学,我就去热场!」对峙了3秒钟,我突然一猫腰,飞快地往外跑。尤川泽熟练地揪住我好不容易辫好的马尾辫,轻轻一扯,拉回来,「露肩膀干什么?还有,不许穿这么短的裙子。」我拍掉他的手,一脸怨愤,「穿衣自由!」「你不是我妹,老子才懒得管!今天你不换,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斗不过尤川泽,绕了个弯跑盛砚书后面,哼哼唧唧地:「嫂子……你看他……我就想穿嘛!」尤川泽龇牙咧嘴指着我:「尤佳期,把手给我撒开,离他远点。」盛砚书站着没动,低下头对我说:「听你哥的。」我噘着嘴,一张十足的怨妇脸。盛砚书笑了,低下头对着我轻声说:「别惹老中医,当心给你扎针。」我哀号一声,不情不愿地换了身宽大的T恤,一言不发地出门了。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哥语调拉长,十分欠揍道:「完事给我打电话,不许在外面过夜。」砰!门一关,他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内。「老妈子。」我嘟哝了一句,转身下楼。毕业后的第一场全系大联谊,来了差不多100来个人。很不幸,我在里面看见了前男友,间接导致上台致辞的时候,我撞倒了麦克风,后半程全靠嗓子喊,现场一塌糊涂。我,尤佳期,当年赫赫有名的演讲小天后,尬在台上,还是班长把我拽下去的。下台后,我气急败坏地问:「他一个在校生凑什么热闹!」当年我和佟嘉业的八卦闹得人尽皆知,他靠我实打实火了把,八卦谁不爱看啊……班长无辜地摊摊手,「他女朋友今年毕业啊……」淦!流年不利!正说着,佟嘉业慢条斯理地穿过人群向我走来。「学姐,好久不见。」我挂着假笑,「是啊,好久不见。」佟嘉业歪着头,打量我一会儿,突然说:「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我干笑几声,「可能是我记错了吧,给你道歉。」佟嘉业没有生气,对着那边招招手,「学姐得表现出诚意啊,跟我们喝几杯吧。」班长推了推眼镜,「没必要吧,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女孩子……」佟嘉业说:「我女朋友想跟她交个朋友,不灌酒。」我深吸一口气,默念:算了,就当上坟了。人一多,就会起哄,尤其是当年轰动全校的八卦主角出现。我收敛着喝,酒精的作用下还是有点上头。最后班长替我挡了一杯,拉起我就走。我跟在后面,说:「谢谢啊,班长。」他叹了口气,分开拥挤的人群,「家住哪儿?有人来接吗?」我想了想,迟钝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尤川泽的电话,很快有人接起:「喂?」我咯咯笑着,「哥哥,我结束了,你来接我呀……」那头一顿,「喝酒了?」我重重点头,「喝了!」「地址给我。」尤川泽今天真好说话,没让我先上缴零花钱才答应。我把电话往班长耳朵上一贴,「你跟他说吧。」班长利落清晰地报了地址,扶着我站在路灯下,「佳期,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喝酒。」我点点头,靠着路灯杆闭眼休息。我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一点,酒劲就上来了,眼皮发粘。很快,车灯照亮了路面。一辆银色轿车停在面前,有点眼熟。车门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踩着路灯下的影子,径直向我走来。班长问:「佳期,这是你哥哥吗?」我抬起头,睁开眼,看着男人沉着脸走进灯光下,高兴地说:「是……嗝……是我嫂——」嘴上突然覆上一只大手,盖住出口的话,清冷的声线响起:「给你添麻烦了。」班长目光在我和盛砚书之间逡巡。我知道不能在别人面前叫他嫂子,于是挣开盛砚书的手,笑呵呵地说:「对,是我哥哥。」班长这才放心地摆摆手,「佳期没喝多少的,她酒量浅……」「好,费心了。」盛砚书将我拦腰抱起,塞进副驾,俯下身替我系好安全带,冷冽的木质香冲淡了酒精的辛辣。很快,车子发动了。我不舒服地动了动,按着脑门,「嫂子,慢点开,我要洒了……盖子扣好……呃……扣好……」盛砚书淡淡说道:「吐车上两百。」我嫂子肯定是生气了,四舍五入,我哥也生气了,那么,我爸妈也生气了。这样一想,我心里发堵,突然哭出声来。盛砚书没管我,任我发泄。车拐进小区楼下,车里已经开始了情感剧场。我把自己和佟嘉业的破事倒豆子一样,全都吐出来。最后头靠窗,闷声抱怨:「我哥不让我谈恋爱,我爸妈也不让,他们说我眼瞎,不靠谱。」盛砚书砰关上车门,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蹲在我面前,「佳期,到了。」我突然住了嘴,抽噎几声,歪歪斜斜地走下车。盛砚书搀住我的胳膊,一起往楼道走。盛夏的风是闷热的。我抱着盛砚书的胳膊,继续说:「嫂子,我要找男朋友!我不能认输!明天就找——呃,不,今晚!我就下社交软件,我就——」路过一处鲜花盛开的墙下,盛砚书突然将我推在墙上。左手撑在我的耳畔,高大的身子俯下,将我困在一个他怀抱变成的狭小空间。「你想要什么样的男朋友?」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问。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丝,痒痒的。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缓慢运转着,几秒钟后,宣告宕机。「好看的。」我咬着唇,笑眯眯地说:「比如嫂子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唔了一声,「嫂子长得好看!你有兄弟可以介绍给我吗?」盛砚书笑了,笑声顺着夜风,在我心头迭荡。「我是独子。」我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那……那算了……我不能喜欢嫂子……我不能让我哥打光棍儿……」零花钱可以分享,但是对象不能!坚决不能!即便我跟我哥都悲催地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他凑近我的耳朵,轻声说:「可我不喜欢你哥哥,我喜欢你。」我脑子乱了,满眼都是盛砚书的脸,我絮絮叨叨:「不能不能……我哥娶媳妇都费劲啊……我不可以的——」嘴唇被人封住,打断了我的话。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我的心脏还在噗噗跳动。我被人吻了!他毫不留情地撬开城池,汲取掉我最后的理智。更可怕的是,在这样柔和又不容拒绝的节奏里,我竟然开始学着回应。该死的甜美……又令人陶醉。突然,脑子里断了根弦。我剧烈挣扎起来!我是个混蛋!我竟然!亲了我嫂子!盛砚书察觉到我的抗拒,松开我,揉揉我的头发。他刚说出一个「你」字,我一猫腰钻出他的桎梏,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撒腿朝楼上跑。要死了!咚咚咚!楼道里回荡着我剧烈的敲门声。「谁啊!催命呢!」门打开,我哥系着围裙,手举炒勺,不耐烦地站在门口,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他本来可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现在全被我毁了。我扑通跪下去。在尤川泽见鬼的目光里,我悲痛欲绝道:「哥,我对不起你,我,爱上了嫂子!」死一般的沉寂。隔壁邻居因炎热开了一条缝的门咔哒关上,上了锁。屋里走出个一脸蒙圈的女人,对我哥说:「亲爱的,她……在说……我吗?」我望着玄关镜子里,眼线混着眼泪在脸上淌成河的自己,又看看里面站着的貌美姐姐,喃喃梦呓:「到底谁是我嫂……子?」她一半戒备,一半好奇地走过来,躲在我哥身后,「你是佳期吧……我知道你,有点突然……我……对不起……」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哥往后一看,突然明白过味来,像吞了一颗苍蝇似的,提着我后脖领从地上提溜起来。「尤佳期,你把舌头捋直,跟老子说喜欢谁?」我被迫转身,面对迎面而来的盛砚书,发现他下唇上被我咬出的牙印儿,尖叫起来,「我没说话!我什么都没说!」盛砚书喜欢我!我干了什么?我把大姨妈几月几号来,一次来几天都告诉他了!我还问他产后妈妈的日常护理!还因为没斗过前男友,喝得烂醉,当着盛砚书的面在车上号啕大哭!盛砚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也没理我,直接跟我哥说:「有问题跟我谈,别吓她。」「你亲她了?」身后的语气森凉冰冷。盛砚书大言不惭道:「是。我跟她告白了。」「盛砚书!老子铲了你!」我哥这一刻像只露着獠牙的疯狗,挥舞着炒勺就冲过去,唾沫星子都喷我脖子上了,「你个老叔叔敢碰她!」「不好意思,本人和你同龄,老叔叔。」「盛砚书!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就跟你姓!」盛砚书笑了一声,「不用你跟我姓,你外甥跟我姓就好了。」「你废了!」一片混乱中,温柔的嫂子把我拉进了家门,隔绝了修罗场。她憋着笑,一边替我擦脸,一边问:「你喜欢砚书呀?」我吸吸鼻子,酒还没醒,委屈巴巴地点头,「有点喜欢……」接着裂开嘴大哭,「我没脸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连我子宫上有几个瘤子都知道了……」我嫂子笑得眼中带泪,还不忘帮我拍背顺气。处于悲痛中,我还不忘睁开肿胀的眼缝,抽抽搭搭地问:「嫂……嫂子……你……你什么时候跟我哥在一起的?」我嫂子抿唇一笑,「大概半年吧。我们都是同事……」为什么我邋遢哥身边都是神仙?嫂子更是人间温柔。这下我确信了,尤川泽他真的喜欢……女人。而盛砚书,也喜欢女人……「嫂子。」我抱着她,声音闷闷地撒娇,过了会儿,说:「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嫂子笑疯了,「说你不是川泽的妹妹我都不信。」我们两个都离谱……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我偷偷伸出耳朵听了听,站起来,「我出去看看。」打开门,我哥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菜铲子头甩飞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他用一根指头抵住我额头,往门里推,「我跟他掰了,你跟他,分了!你想都别想!」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我的男人,我岂能放过。我不服气,跟他顶,「他又不是你男人!你凭什么管我们!」尤川泽咬牙切齿,「你个小东西找那么老的干什么!缺爱吗!」「你才是老东西!盛砚书一点都不老!」我长牙五爪去掰他手指头。我哥用手臂勾住我脖子,拖回客厅,「他以后来一次我打一次!」「你不讲理!」「跟你这种恋爱脑不需要讲理。」我哥把我气哭了,无论我嫂子怎么劝,他就像吃了疯药一样,半步不让。我回来卧室,门摔得震天响,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发现盛砚书给我发微信了。「我和你哥没事,明早7点半,楼下等我。」铲子头都甩飞了,怎么可能没事。我冷静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我哥突然给我发来好几条微信。「我跟你说,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同意!」「爸妈也不同意!」「他盛砚书别想进这个家的门!」「他说的什么屁话!我外甥不能跟他姓!」我飞快地回了一句:「好的哥哥,那就跟我姓吧。」那头突然静下来,隔壁突然传来愤怒的锤墙声。我抱着被子给自己卷成个卷儿,兴奋地给盛砚书回了一句:「好。」在我哥的锤墙声中,幸福地进入梦乡。4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鬼鬼祟祟地从家里跑出来。盛砚书的车已停在楼下,本人倚在车门边等我。见我来了,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说:「吃饭了吗?」我摇摇头,「没呢嫂——」牙齿打了个哆嗦,差点把舌头咬掉。第二次跟人正经谈恋爱,是直接牵手吗?我手指动了动,贼心刚起,盛砚书轻笑一声,让开身子说:「上车。」我尴尬地捋了下并不存在的碎发,轻咳一声,「好。」「哎呀,这不是佳期吗?」隔壁老大娘提着一筐菜,牵着一只狗从远处走近,笑容可掬,「刚才在菜市场碰见你妈,说你家水管漏了,你住小泽家。」我紧张地攥紧斜挎包,点头,「刘奶奶早上好。」同时紧张地用身体去挡盛砚书。刘奶奶顺着我的身体往上看,看到高出我一头的盛砚书,突然眼前一亮,「这是——」「我叔叔!」我站得板正,就差敬个礼了。狗吠了一声,热情洋溢地伸着舌头,我吓得后退一步,刚好被盛砚书揽住。刘奶奶八卦的眼神渐渐燃起,「噢,叔叔啊……也挺好也挺好。」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我欲哭无泪。我敢保证,不到下午,我妈就能知道我谈恋爱了。一抬头,盛砚书面色平静地低头看我:「叔叔?」我发现自己被困在车和他之间了,弱弱地说了句:「不能让我妈妈知道……」「重新喊。」「呃……哥……哥哥?」「别拿我和那个老中医相提并论。」我苦着脸,最后试探性地喊了句:「砚书哥……」他低着头,一脸认真地问:「你难道,不考虑,叫老公吗?」我脸噌一下涨得通红,顺着车慢吞吞往下滑,想像上次一样躲开……盛砚书笑了一声,松开手,「不闹你了,走了侄女。」这句调侃又让我闹了个大红脸。上班路上,我跟盛砚书吃了个早饭。坐在路边摊,我小心翼翼地盯着过往人群,生怕被我妈抓包。盛砚书慢悠悠替我夹了个包子,说:「今年多大了?」我攥着包子,眨眨眼,一脸疑惑地说:「24。」「嗯,不算早恋。」他剥了个鸡蛋,放我碗里,「你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欺骗了未成年。」我一愣,突然觉得腰板硬起来,「对啊!我24了!我哥凭什么管我!他大龄未婚,难道还不让我嫁了?」盛砚书点点头,「说得没错,你得嫁。」我打了鸡血一样,路上叽叽喳喳地,直到写字楼楼下,还意犹未尽。下车前,我犹豫了一会儿,飞快地凑到盛砚书侧脸上亲了一口。之后飞快地关上门,咯咯笑着跑进了写字楼。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看见开慧姐一脸担忧地坐在工位上,就凑过去了。「开慧姐,你脸色不太好。」开慧姐回神,说:「我肚子6个月了,今早起来开始痛,待会可能要去趟医院。」老领导端着茶壶慢吞吞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从老花镜上方看我:「佳期啊,你跟你开慧姐去吧。反正下午没事,放你们半天假。」我答应得很痛快,扶着开慧姐下楼,拦了辆车。盛砚书的号满了,我们挂了另一位医生的号。今天天热。出了诊室,开慧姐去做检查了,我拿着一根冰棍边吃边等。老远,突然听见有人喊我。我循声望去,盛砚书对着我招招手。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了,我蹦蹦跳跳跑过去,说:「我有个朋友,她怀孕了——」盛砚书侧过身子,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我才突然看见,他另一只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他在打电话。我捂着嘴,抱歉地冲他笑笑。很快,他挂了电话,说:「你哥哥。」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不会听见了吧?」「听见了。」我哀号一声,转身就溜。盛砚书勾住我的领子,轻轻拽回去,「刚才你说你朋友怎么了?」我拍了拍脑门,「对,我朋友怀孕了,有点不舒服,我陪她来看病。」话落,远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我探出头去,一个激灵。只见尤川泽身披白大衣,脚踩拖鞋,手持钢针,面色铁青地杀到了妇产科候诊区。他环顾四周,看到我默默躲藏的脑袋,大吼一声,飞奔过来,「尤佳期!你再说一遍!谁怀孕了?!」我绊绊磕磕地说:「我……我一个朋友。」尤嬷嬷失声尖叫,「你怀孕了?!」继而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雪糕,猛地转头,怒视着盛砚书,咆哮:「你干的?!」偏僻的医院角落,我像只鸵鸟,缩在盛砚书身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我哥手里的冰棍。尤川泽高高举着冰棍,冷着脸,「吃什么吃,你给我过来!」盛砚书突然抬手,从尤川泽手里夺过来,递给我,「去旁边吃吧,没你事了。」「盛砚书,你别惯着她。」盛砚书冷冷盯着我哥,「上次我是认真的,我不认为年龄差是个问题。」我舔了口冰棍,点点头,「我也不认为。」尤川泽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妹她脑子不好,根本分不清短暂的喜欢和爱。她喜欢你,就特么因为你这张脸!」我愣愣地跟盛砚书对视一眼。他突然笑了,对着尤川泽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那又怎样?」尤川泽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盯着盛砚书:「你有病吧?」「我今年30岁,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佳期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我可以等。」我慢吞吞举起手,学着盛砚书说:「我今年24岁,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给我闭嘴。」尤川泽没好气地打断我,「爸妈知道了,今晚,你俩跟我回家吃饭。」开慧姐检查完,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就把她送回家了。晚上6点,我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放在膝头,腰板挺直。尤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分成两派,男人一派,女人一派。以我妈为首的长辈,搬着凳子绕了沙发一圈,围得水泄不通。另一边以我爸爸和老哥哥为首,桌上摆满了二锅头,盛砚书身处一群大老爷们中,对答如流。「啪」。我妈敲了下桌子,示意我收回目光。「怎么开始的?」我指指尤川泽:「我哥做媒。」「喜欢他哪儿?」「帅,高,对我好。」「知道他家里什么样吗?交过几个女朋友?品性怎么样?父母是干什么的?」我挠挠头,「这些东西,我哥比我清楚……」后来的几个小时,尤川泽代替了我,成为长辈们的盘问对象。我则混到我爸那边,一番死缠烂打,把灌盛砚书的酒全给推回去了。我爸笑骂一句:「死丫头,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子就向外拐了。」盛砚书举起一杯酒,对我爸说:「叔叔,我和川泽同岁,家中独子,父母是医生,爷爷奶奶是教师,家风严谨。这辈子我不会做对不起佳期的事。」我爸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川泽都跟我说过了,我不担心。可你与佳期刚认识不久,谈婚论嫁有些操之过急。」盛砚书微微一笑,「不瞒您说,这几年,佳期做的饭,我吃过不止一次了。」我一愣,接收到他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我哥刚参加工作那阵儿,正是我跟佟嘉业打得火热的时候,被尤川泽抓包。为了封口,我起早贪黑给尤川泽送爱心便当贿赂他,以防他有女朋友,不够吃,就按两人份做的。直到和佟嘉业分手才停止。然后我换成了隔三岔五给尤川泽弹微信视频,大吐苦水。虽然尤川泽并不听,经常手机朝桌面一扔,镜头朝着天花板,成静止状态。那段迷茫的岁月,我一个人对着静止的天花板,又哭又笑,坚强地挺过来。盛砚书敬了我爸爸一杯酒,「叔叔,只要您允许我和佳期谈恋爱,谈婚论嫁的事,我可以等。」家宴散场,尤川泽抱着二锅头,睡在沙发上,于是送盛砚书的任务交给了我。晚风席席,我和他并肩走在小路上。趁着夜色正浓,我悄悄伸手,想去握盛砚书的手,不料他早有准备,抢先一步包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盛砚书突然停住,「佳期。」「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盛砚书双手环住我的腰,向上一提。接着,我双脚落在一处台阶上,比盛砚书高了一点点。听到水声,我意识到,身后是小区的喷泉广场。每晚8点准时有场灿烂的霓虹喷泉高高喷上夜空。我的心狂跳起来,双手搭在盛砚书肩上,脸颊滚烫。「佳期,佟嘉业这个名字,我真是熟得很啊……」他笑着,眼眸深邃,「你念叨了小半年,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前男友的名字?」盛砚书说:「你哥怕你想不开,刚开始那阵儿,视频一开就是一天。我和他都忙,于是两个人交替看着你。」我捂着脸,小声说:「完了,我那点丑事都被你知道了。」我哪里知道,天花板外,还坐了个盛砚书。「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问。「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正经,或者图谋不轨。」盛砚书的眼睛,仿佛融进了夜色,「我这辈子,做什么都是稳中求胜,唯独对你操之过急。今夜叔叔的话提醒了我,你还小,应该慢慢来。」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其实我很专一的,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如果我老了,长得不好看了呢?」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被自己逗笑了,「那我只能喜欢你70%,剩下的30%是亲情。」「已经很高了。」盛砚书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我问:「那你呢?」「我对你的爱,永不递减。」砰!20点整。喷泉广场的灯光瞬间照亮夜空。一道水柱自池中冲天而起,五彩霓虹闪耀。盛砚书的手轻轻一拉,两人距离瞬间靠近,他踏上台阶,低下头吻住了我。心底的尖叫已经冲破心扉,带着灵魂在幽深的夜空飘荡。我耳根滚烫,不知不觉,已经被他抱坐在花坛边,双手揽住了盛砚书的脖子。我穿了一条裙子,稍微在膝盖之上,微风一吹,就蹭到了大腿。我踢掉鞋子,光着脚快乐地踢来踢去。喘息的间隙,盛砚书突然用手压住我的腿,「接吻还不老实。」炙热的温度贴在皮肤上,我动了动,盛砚书突然松开了手,替我把裙摆拉回到膝盖处。「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面对一反常态的盛砚书,我蒙头蒙脑地被他抱下来,牵着往回走。「我们……就……这?下一步呢?」「不许胡思乱想。」盛砚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骨,「你还什么都不懂。」不能因为我没有X生活,就侮辱我的智商啊!我一脸郁闷地被送到楼下,小声说「明明是我送你。」盛砚书低头靠在我耳边,「不用你送。」面对我疑问的目光,他补充道:「我想亲你一晚上了,找个借口而已。」我僵在那儿,浑身酥酥麻麻的。「楼下的,离那么近干什么?」我一抬头,我哥的大脸正紧紧贴在二楼纱窗上,语气阴沉。在尤川泽杀人般的目光里,我跳起来,挑衅地抱着盛砚书的脖子,在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尤佳期,你给老子矜持点!」我哥像一只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几哇乱叫。赶在他提着扫把冲下来之前,我飞快地告别盛砚书上了楼。5有了家人的支持,我和盛砚书的恋爱进展顺利。热恋期持续了几个月。只有尤川泽看不惯我俩。中午我找盛砚书吃饭的时候,他成了最大瓦数的电灯泡,后来我气不过,把我嫂子也叫上了。于是医院食堂总能看见我们四个人并桌吃饭。这天中午,他们三个人都来晚了,我第一个到,因为天气热,直接在食堂等。打了餐坐下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我咬着烤鸡翅慢慢抬头,看见一头栗色的波浪长发,女人妆容精致,衣着优雅知性,十分漂亮。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柔声说:「你是砚书的妹妹吧?」我摇摇头,「我不——」「认识一下,我是砚书的前女友。」我目瞪口呆,放下筷子,也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他现——」「你不介意我坐这里吧?」「……」我缓了缓神,皱起眉头,「我是他——」「我要重新追你哥哥,希望你能帮帮忙。」「不能!」我终于插了句话,生硬地拒绝了,「他是我的。」女人勾唇一笑,「他永远是你哥哥,我以后,也会很喜欢你的。」我气急了,这个女人,怎么不听人讲完话!面前突然放了一杯可乐,一道温柔的女声插进来:「雅琳,介绍一下,她是砚书的女朋友,也是我未来的小姑子。如果你想追砚书,恐怕不太合适。而且我记得,前女友这个称呼,砚书从来没认过。」我抬头,看到了嫂子含笑的侧脸。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我依然觉得那一刻的嫂子,光芒万丈。女人僵持了一阵,目光在我身上走了个来回,「你确定,砚书会喜欢一个……半大的孩子?」嫂子笑了笑,「砚书不喜欢孩子,他只是喜欢年轻的漂亮女孩。」她刻意把年轻和漂亮咬得很重。女人脸色变了,转而对付我:「小姑娘,没毕业吧?大人之间的爱情,牵扯太多,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我捏着可乐罐,朝女人伸出手。她皱皱眉:「干什么?」我笑着,「砚书哥哥,我打不开。」盛砚书从她身后走来,擦肩而过,单手接过可乐罐一启,丰沛的泡沫争先恐后涌出。他递到唇边,我就这他的姿势,小口嘬去浮在瓶口的泡沫。喝一半,他拿开,说:「先吃饭。」继而转头,对女人说:「劳驾让个地方,我要陪女朋友吃饭了。」女人挂着牵强的笑,「砚书,我是雅琳。」「我知道。」「她说是你前女友。」我眨眨眼,有些委屈。任谁平白无故碰上男朋友的前任,还被教训一通,都会不开心的吧。盛砚书随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在同一个教室上过几次自习,传过几天绯闻。如果知道今天会让我女朋友误会,那时我一定会澄清的。」我想起第一次见盛砚书,我追着他喊嫂子,他也并没有解释,似乎他天生就不是一个爱解释的人。女人挫败离去。盛砚书坐在我对面,透过眼镜注视我:「生气了?」我摇摇头,「你和嫂子都帮我了,不生气。」「不生气,怎么把米饭戳成这样?」我低头,发现米饭中间多了个坑。嫂子笑着说:「雅琳说话没个轻重,我听着都生气。」盛砚书点点头,「我去跟她谈清楚,放心。」我哥今天没来,嫂子买了饭,留下我俩过二人世界。突然,四周人群如受惊的鸟群,呼啦散开。四周顿时清净不少。我啃着鸡翅,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身边突然坐过来一个大叔。头发掺着白,面容严肃,还有点……面熟。没来得及躲开的人惊恐地喊了句:「盛院长。」我一听,吓得蹭从椅子上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叔叔好。」盛砚书神色冷寂,「我告诉过您了,还不到时候,不要吓她。」说完将我拽过去,拿起卫生纸擦干静双手,「吃饱了吗?」我点点头。「吃饱了就走。」盛砚书护着我起身。他爸爸轻咳一声,「我就是来看看。」我突然觉得直接走不太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我小声道,「叔叔,我是盛砚书的女朋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他爸爸脸上的表情和盛砚书如出一辙,但眼尾的褶子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看看小姑娘多懂事,我白养你这些年。佳期是吧,我听说过你,可比我家砚书好多了。」听到有人夸我,我乐呵呵一笑,「您吃饭了吗?」「唔……」他爸爸突然想到什么,「没呢。」我眼巴巴地抬头跟盛砚书说:「你也没吃呢,再吃点吧。」盛砚书和他爸爸的相处总透着一股僵硬。吃饭的时候,他们的谈话我也插不上嘴,大多是学术交流。他爸爸问,盛砚书答,不一会儿就冷场了。我溜出去,买了两瓶汽水,一瓶给了叔叔,一瓶放在盛砚书手边,是他最爱喝的。盛砚书说:「他不喝,给我——」叔叔对着我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谢谢啊,佳期。」说完在盛砚书古怪的目光里,单手熟练地启开了易拉罐。「叔叔跟你一样呀。」我偷偷对着盛砚书笑。「嗯。」他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柔和。气氛缓解了不少,叔叔开始和我说话。我话匣子一打开就很难收住了,这边眉飞色舞地讲。叔叔津津有味地听,盛砚书低头,慢条斯理地给我加菜。一顿饭吃得很高兴,临走前,叔叔笑着说,「你和小尤,都挺不错,以后多来家里坐坐。」我连忙点头,回过味来,他口中的小尤,是尤川泽。说曹操曹操到。那边尤川泽踢踢踏踏跑来了,气喘吁吁地,「哟!院长!今天来这边吃饭了?」叔叔恢复了刚才的威严,板着脸:「来看看未来儿媳妇。」尤川泽干笑几声,「我妹活泼一点,我觉得盛砚书太闷了,就适合这样的。」叔叔点点头,「我也觉得。」说完拍了拍尤川泽的肩膀,「小尤啊,好福气。」尤川泽不明所以,瞪着俩大眼珠瞅我。我笑嘻嘻道:「小尤,院长夸你呢。」尤川泽给了我个警告的眼神,送走院长,才一脸后怕地凑过来,「灭绝师尊出现了,灭绝师太呢?」「我妈出差,不在。」盛砚书说。尤川泽急得跳脚,「你怎么让佳期撞上他呢!还想不想处了!」拽着我左看右看,「刚才没骂你吧?」「没有。」「以后还是别在这吃饭了,你先给你爸妈打打预防针,做好思想工作。」尤川泽给盛砚书出主意。这时我才知道,盛砚书父母被他们同事亲切地称为:灭绝夫妇。不苟言笑,只谈正事,久居领导层,做事雷厉风行。总之就是两个字,强势。难怪盛砚书的性子这么淡,也不爱提起自己父母。起先尤川泽强烈反对我跟盛砚书在一起,就是怕我进了他家受欺负。「我觉得叔叔挺好的。」尤川泽一脸沉痛,「完了,被洗脑了。」回去的路上,我拽拽盛砚书,「我不怕跟你回家见家长。」盛砚书垂眼看我,好一阵儿没说话。「喂!你是不是嫌弃我啦?」盛砚书叹了一口气,将我压向自己怀抱。清淡的消毒水儿味围绕着我,头顶他轻轻地说:「佳期,你确定要嫁给我吗?」我笑嘻嘻地说:「那可不一定,你没求婚呢。有个人他总想慢慢来,可他忘了世界上就有一类人,干什么都快。你们总说我小,但24岁,成年6年,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不能为自己负责?」盛砚书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捧着我的脸颊,头低下来。一辆车缓缓驶入医院大门,最后停在我们身边,玻璃窗落下,「砚书,今晚回家吃饭。」我惊叫一声,捂着脸靠在盛砚书怀里。盛砚书抱着我,问:「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今天不宜出行吗?未来公婆都遇上了。车里的阿姨语气冷淡:「先解决你的终身大事。」我小脸涨得通红,局促地转过身,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盛砚书的女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还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车里的阿姨穿着一身黑西装,头发在后盘扎成一个紧紧的丸子。标准的事业型女强人。阿姨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问:「吃糖吗?」「啊?」她从车窗里递了一包糖过来,「回来得急,没买什么土特产,他们当地的糖不错,拿着吧。」「谢谢阿姨……」「求婚了吗?」阿姨转而去问盛砚书。盛砚书说:「没有。」阿姨点点头,「确定了就抓紧,今晚佳期有空吗?」不等盛砚书说话,我急忙点头,「有空的阿姨。」她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好,一起来吧。」车缓缓开走,我捧着一袋糖,尖叫起来,「我要见家长啦!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化妆打扮!」盛砚书叹了口气,「你这样很好,他们很喜欢你。」「你怎么知道?」盛砚书笑了笑,「说实话,这么多年,我爸从来不喝汽水,我妈也从来不吃糖。」「我还没来得及展现魅力呢……他们怎么就开始喜欢我了?」「你哥在他们二位面前,一直很讨喜。」所以爱屋及乌?我沾了尤川泽的光。6这天晚上,我如约出现在盛砚书家门口。进门的时候,盛砚书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长兔耳朵的拖鞋,与他家的风格格格不入。「别了吧,你给我双普通的就好。」「给你买的,穿着吧。」他知道我喜欢粉兔子,但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进了客厅,叔叔和阿姨正在厨房,听见动静齐齐望过来,里面摆满了各种锅碗瓢盆,不知道的以为要做满汉全席。只是现下,厨房有些杂乱,两人还有点狼狈。二位走出来,厨房门一关,像是在遮掩什么。盛砚书皱皱眉,「爸妈,火关了吗?」一阵长久的沉默,盛砚书认命地套上围裙,拍拍我的脑袋,「客厅坐一会儿吧,我去做饭。」一开门,一阵刺鼻的糊味儿扑面而来。叔叔和阿姨对视一眼,尴尬笑笑。我健步跟在盛砚书后面冲进去,说:「我去帮忙!」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场景,我长舒一口气。盛砚书动作熟练地关了火,开窗通风,洗刷餐具。厨房简直变成了战场。看得出来,叔叔阿姨很想做一桌好菜,可并不精通厨艺。我不敢一个人在客厅待着,就跟在盛砚书后面打下手。他也不赶我,偶尔能抽出功夫偷偷喂我一块。「你很熟练呀?」我啃了口胡萝卜,慢慢嚼着。「嗯,我爸妈忙,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做饭,习惯了。」听到这,我满是心疼,「早知道当年我就多做一点了。」听我哥说,他们食堂的饭狗都不吃。「没事,我吃得饱。」盛砚书语带笑意,「你哥抢不过我。」盛砚书做饭很快,地上凌乱的食材逐渐减少,变成一桌菜摆在了桌子上。「佳期呀,来。」叔叔笑着朝我招招手。我腼腆走过去,只见他掏出书本厚的红包给我。「我和你阿姨的见面礼。」我背着手,不知所措。「谢谢爸妈。」盛砚书自然地接过,塞进我的小挎包里,说:「吃饭了。」叔叔狠狠瞪了盛砚书一眼,继而对着我笑:「佳期啊,多吃点,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点点头,「谢谢叔叔。」阿姨把旁边的盒子往前一推,「这是送给佳期的,打开看看吧。」我受宠若惊,「谢谢阿姨。」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通体浑圆的祖母绿手镯。我知道此物贵重,想拒绝,阿姨说:「我当年结婚,砚书她奶奶把这只镯子传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和砚书在一起,我们很高兴。」「妈。」盛砚书喊了一声,突然说,「谢谢。」后来桌上,叔叔喝多了酒,才说这些年我哥没少来盛砚书家蹭饭。他们家人丁稀薄,逢年过节也没什么人来往,只有我哥,刚参加工作那阵儿,嫌家远,就厚着脸皮隔三岔五地来。渐渐地,他们都知道尤川泽有个妹妹。叔叔说:「看见小尤,我就知道尤家的姑娘不会差。我记得有一年年三十吧,你和你哥打视频电话,小姑娘笑得多开心啊,我们听着也开心。你们兄妹俩聊天比春晚都热闹。」「砚书性子冷,又大你许多,我和你阿姨都不敢想这好事。我没想到他真敢下手,哈哈,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魄力。」盛砚书轻咳一声,提醒道:「爸,你喝多了。」叔叔笑眯眯地对着阿姨说:「你瞧,他们还不信,我当年追你那会儿,是不是挺有魄力?」阿姨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笑笑。一顿饭在轻松愉悦地氛围中结束,临走时,阿姨叫住我,「佳期,把你妈妈电话给我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家长,你和砚书不要有压力。不管最后能不能成,我们家随时欢迎你来做客。」回去的路上,盛砚书捏了捏我的脸,「高兴?」我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脸都红了。」盛砚书笑着拉住我。电话响起,接通后,我哥的声音传过来:「怎么样了?」「叔叔阿姨对我挺好的。」「你实话实说,受了委屈我替你揍盛砚书一顿。」「真挺好的。」我看了盛砚书一眼,只见他正认真听我讲电话,「还有,你不许揍他。」「行,你赶紧回来吧,家里有饭,还给你热着。」「我吃饱了——」嘟——我哥撂了电话,忙音精准地传达着他的不爽。「他莫名其妙。」我一脸郁闷地跟盛砚书告状,「明明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还干涉我自由。」「佳期,我们结婚吧。」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求婚,我愣了一下。「我告诉自己放慢脚步,但我不想再等了,再过半年,我们结婚,好不好?」「再过半年是冬天……」我慢吞吞地说,「可是我想穿漂亮的婚纱……」盛砚书深吸了一口气,「好,明年春天。」「——下个月吧。」我同时开口,说完吐吐舌头。盛砚书轻轻在我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想什么呢?说过给你时间,万一你不喜欢我呢?」「我喜欢呀!」我跳起来,抱着盛砚书,「你们总怀疑我!」盛砚书笑起来,「好,信你。」我看着他让人沉醉的笑容,突然小声道:「他们都说结婚前要试一试……」「试什么?」我耳根发烫,贴得他紧紧的,「就是……试……那个啊……」盛砚书浑身突然僵住,眼睛定在我脸上。他喉结滚了滚,「不行,你太小。」我蹭了蹭,「我哪小了?」「别闹。」盛砚书低叱一声,搂着我的腰一动不动。我抱着他,哼唧道:「你是不是怕我哥!」「尤佳期,我是怕你哭。」我不甘心地跟他对视了很久,盛砚书笑着拍拍我的头,「走吧,小色鬼,送你回家。」车停到我哥家楼下,盛砚书熄了火,「你哥今晚夜班,自己一个人在家怕不怕?」「怕。」我大言不惭地说。盛砚书点点头,拎着我的包下了车。他已经轻车熟路了,还有我哥家的钥匙。家里没人,我哥临走前还把热菜扣在桌子上,菜量足够喂头猪了。我悄悄看了眼时间,11点半,据说今晚有暴雨。「我想看电影。」「睡觉。」「我不。」盛砚书做了退让,从旁边抽屉里找出碟片。我趁此机会换了身宽松的睡衣,松开头发抱着零食来到客厅。盛砚书看了我一眼,移开目光。电影很无聊,我看得眼皮子发粘。刚要睡着,窗外一个闷雷,瞌睡虫吓得无影无踪。我本能地往盛砚书身边缩。一双大手捂住了我的耳朵,看着盛砚书平静的脸,我穿过他脖子两侧,双手在他身后交叠,轻轻吻住他。「我想试试。」一声闷雷自天边滚滚而来。撬开了什么,春芽破土。腰上突然多了一只胳膊,稍一用力,我便被盛砚书抱起。心跳得很快,我指指卧室,小声说:「那儿。」盛砚书喉结一滚,声音嘶哑,「尤佳期,待会别哭。」这个夜晚,窗外大雨瓢泼,雾汽淋漓。汩汩水滴汇聚成河,顺着窗台落入泥土,滋养着葱翠草木。雨势渐猛,击打得窗外芭蕉飘摇晃动。脆弱细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吟唱,最终清澈的一声响,啪!折断下去。叶片中汇聚的一汪清泉刹那摔碎成千瓣。大雨正欢。很久之后,雨势渐歇。只剩蟋蟀低低的哀鸣。「热吗?」我一边抽噎,一边点头,「有点闷。」「要不要开窗?」「嗯。」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盛砚书抱着我走进浴室,洗过澡后,替我换上了棉质的睡裙。我趴在他肩上,昏昏欲睡。最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7尤川泽的咆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逐渐清晰。我揉了揉眼坐起来,看清了眼前场景,昨晚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我突然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时,尤川泽的声音清楚地从门外传来。「盛砚书,你怎么从她屋里出来的?」「对不起。」是盛砚书在说话。砰!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响。我推开门,看见尤川泽双眼怒睁,盛砚书侧着脸,嘴角红了一块。我扑过去挡在盛砚书面前,「哥,你干吗啊!」「尤佳期,你给我让开!看我不打死这孙子!」「我自己愿意的!你打我吧!」尤川泽差点被我气得当场去世。盛砚书扳过我的身子,俯下身,耐心替我系好睡衣上的几粒扣子,「没事,你去睡吧。我跟他谈谈。」「你们这是谈吗?这是斗殴!我不走!」「乖——」「不要。」我眼眶一红,开始掉眼泪,「我心疼。」我哥很久没见我哭过了,表情愣怔,突然扯了把纸巾往我脸上一怼,「行了行了,不打了不打了。」盛砚书抱起我,进屋前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屋里,我坐着,默默掉眼泪,「你疼吗?」盛砚书抱着我一动不动,「还行,他没使劲。」「对不起,害你挨打了。」盛砚书说:「是我自己没忍住。」「这事很严重吗?」盛砚书无奈地笑笑,「有点。」之后我偷听了客厅里尤川泽和盛砚书的对话,因为盛砚书昨晚的「失误」,尤川泽逼迫他签下了「不平等条约」。我作为最大的受益方,被禁止出现在签约现场。其中一条签约内容:无条件配合甲方的复习工作。某天夜晚,我起床喝水的时候,听见了我哥和盛砚书的声音。这次我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几分钟后,尤川泽捏着满手钢针,出现在门口,身后盛砚书上半身被扎成了刺猬。「哥,你欺负人!」「回去睡觉。」尤川泽面无表情地把我关在了门外。最后还是我告诉爸妈,才得以解决。一个月后,双方父母第一次正式会晤。我爸妈刚刚见完嫂子的家长,又匆匆来见盛砚书的,俗话说好事成双,我们兄妹俩的婚事前后脚办。到了来年四月下旬,尤家好事不断。蜜月旅行的时候,我死都不跟尤川泽同一条线。最后,尤川泽带着嫂子去东边看海,我则要跟盛砚书去敦煌。两家人在机场分别。嫂子温柔地对我说:「佳期,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我也是!」尤川泽带着墨镜,「尤佳期,注意安全。」「噢。」去的时候好好的,一路颠簸,刚到目的地,我就开始吐。吃什么吐什么。盛砚书带着我直奔当地医院,起初以为水土不服,直到看到验血报告单,盛砚书一脸僵硬地说:「我们明天回去。」生怕飞机颠簸,让我妊娠期更加难受,第二天,盛砚书带着我坐上了回家的高铁。看着外面飞驰的风景,我并没有多少失落。其实我并不在乎一个旅行可以看到多少好看的景色。因为和盛砚书在一起,人间遍地,皆是风景。全文完。寄语:故事很短,人生很长。愿所遇皆是爱人,佳期如许,岁月可期。

你所见过的最厉害的小三都有哪些手段?说说吧?

我欣赏的学生插足了我的婚姻,我的男人和研究成果,她都想要。丈夫用我的钱给她买房,替她偷我学术成果,还设局让我净身出户……我将计就计,给他们准备了一场大戏。【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男人身上沐浴液的味道。我们家,我用沐浴液,他用香皂,固定品牌固定香氛,所以,那天一回家,他凑近亲我,我就发现了。「你今天在外面洗澡了?」「是,一坨鸟屎拉在头上,怕熏到你,在学校洗了澡才回来。」我笑了笑,目光飞快从他脸上飘过。他太镇定了。于是,我开玩笑说,幸好没在他们老家,否则遇到这种事,得去要「百家米」做「百家饭」才能祛霉运。到了晚上,我在洗澡之前,拎出他丢在洗衣机里的衣服,闻了又闻,没闻出沐浴液以外的任何味道。一个男人,从早上出门到晚上回家,要接触多少人,怎么可能没一点烟味,香水味,汗味,饭菜味?我又仔细翻看了他的衣服。正常成年男性每天掉头发量在50根左右,领口是重灾区,而他的这件衣服,竟然没一根头发!干净得仿佛回家之前才换上。那天晚上,他特别猛,我想起一个词语:交公粮。我心里泛着恶心,我有轻微洁癖,这事儿虽然存在巨大不确定性,但整个过程,我像吃了只死苍蝇。「老婆,你今天兴致不高。」完事后,赵正宇从后面抱着我,「是不是给人治疗又听见什么了?」我「嗯」了一声。我们这一行,很多人以为我们心如明镜,是空谷幽兰般的存在,事实上,我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心理有问题的人。正所谓「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客户心里那些小怪兽,多多少少会投映到我们的心里,变成新的小怪兽。大多数时候,我们能自我调节,实在不行了,就找同行帮忙。「是个常年出轨的case。」我随口胡诌,「男的出名的花花公子,之前在外面偷吃,后来被老婆发现了,干脆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那个老婆,也就是我客户,很痛苦。」我翻了个身,皱着眉,「你说你们男人怎么这么花心?」「你这个是典型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赵正宇在我腰部软肉上捏了捏,「不是所有男人都花心的!花不花心主要看他们道德底线。」「有的男人没有道德底线,见一个吃一个;有的男人,譬如你老公,道德底线就很高,这辈子第一个是你,最后一个也是你。」我从他的微表情里没看出任何问题。没看出问题是正常的,能看出问题才是不正常。作为大学数学系副教授,纯理工男,论智商,他碾压我。2我和赵正宇在读书那会儿就认识了。我和他都是本硕连读,我心理学系,他数学系。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强强联合,理性与理性碰撞。硕士毕业后,我们毫无意外的结了婚。他在学校任教,带本科生,在职读博;我在导师的支持下,在父母财力帮助下,开了家心理咨询事务所。我主修应用心理学,催眠是应用心理学的分支。国内心理学起步晚,早年,人们别说对催眠,就连对心理学也是排斥多余接受,总觉得这一行就是骗子。所里前期很难,后期才慢慢好起来,再后来,几个大case做下来,我在业内小有名气。3名气这东西,看起来很虚,却实打实能带来好处。事务所的营业额直线上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的安全感不是男人给的,而是金钱给的。】因为赚得多,我在家里的地位也越高,安全感越足,几乎笃定赵正宇不会出轨,然而,现实是个巨大的巴掌——发现不对劲的第二天,他接我下班,照例拥抱。我因为衣服的事情,心里有怀疑的种子,再次看见他过分干净的衣服,毫不犹豫把一支口红放入他大衣口袋。之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高高兴兴和他去餐厅吃饭。吃饭途中,他有一次上洗手间上了足足十分钟,回来后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没什么,学校有点事。」「需要回学校吗?」「不用,明天处理一样。」两个演技派,我把「毫不知情」演得天衣无缝,他卖力诠释「工作上遇到烦心事」。回到家后,他把大衣一脱,抓起手机去卫生间洗澡,我摸了下他大衣口袋,口红已经不见了。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我轻脚轻手走到卫生间门口,先是「滴滴」的微信进来的声音,紧接着是他压低声音,带着训斥的味道:「不是你是谁?!不用解释!……我在家,明天再说!」我心里哇凉。结婚之前,我和他表达过相同一个观点:【对出轨0容忍,没有委曲求全】。我退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盘算下一步怎么做……我们没有孩子,离婚涉及的也就是财产。我们家的共同财产,除了固定资产(房车+收藏品+存款),其他的,全部是赵正宇在打理,股票、基金、保险都是他在买,绑定的银行卡也在他那里,我平时几乎不过问……「老婆,怎么想起今天喝酒?」赵正宇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我。「助兴啊!」我朝他的方向举杯,带了点邀请的味道,「我看你一回来就去洗澡,以为你……难道不是?」「是。」他走过来亲我。两个明明没兴致的人,都装得很有兴致。我依然恶心的像吃了只死苍蝇,却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让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我看过很多人离婚,无论从前如何海誓山盟,在分财产的时候,体面的少,面目可憎的多。我不想看见他面目可憎的一面,也不想让他看见我面目可憎的一面,所以,最好的方式是:优雅的,把该算计的,先算计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奋斗多年,为他人作嫁衣裳。4第二天,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去律师事务所,请了个代理律师,请教专业人士下一步怎么做。】代理律师首先肯定了我头天晚上的做法,不要急着摊牌,在亮出底牌之前,先把准备工作做好,要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他略略担心的是口红,「你还是太冲动了,以你老公的智商,很快会怀疑口红是你放的。」我回答:「他没证据,口红也不是我常用的色号,而且他知道我有洁癖。」代理律师叫我自己小心,不要露出马脚,紧接着,他建议了【三个步骤+一个补充建议】。第一步,收集对方出轨证据;第二步,根据收集到的证据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财产不需要我梳理得多么完备,只需要提供财产线索,申请法院进行财产保全,法院就可以采取保全措施。第三步,起诉离婚,要求解除婚姻关系,法官根据证据判断如何分割夫妻共同财产;补充建议:如果赵正宇在婚内给小三购买任何金额较大的物品,比如房子或车,都属于侵占了夫妻另一方的财产份额,我可以依法追回。第二件事,【我找了私家侦探,请他帮我收集赵正宇的出轨证据。】这个人,说好听点叫「私家侦探」,说难听点叫「狗仔」,经常也帮人蹲八卦新闻。我的要求是:A,我要知道小三是谁,在一起多久了;B,约会照片,能证明两个人关系的那种,比如接吻或开房;C,我想知道赵正宇有没有给过对方数额巨大的馈赠,比如房、车。私家侦探一口答应,当然,收费也不菲。5私家侦探的效率,真的是吊打八点档狗血剧,那些花大量时间精力找小三的女主,都该毫不犹豫请私家侦探。我委托私家侦探的第四天,他就已经把小三身份锁定了。熟人。对方叫周晓兰,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大学期间,她大四实习在我事务所,毕业后又在我的事务所过渡了半年,她后来那份工作,还是我给写的介绍信……没想到啊,农夫与蛇!我几乎失笑。半个月前,在行业聚会上,那个与我碰杯,不经意问我先生如果出轨怎么办的人,也正是她。那是隐晦地想要宣战的意思。我相信赵正宇肯定也感受到了她的想法,所以,当我把口红放到他口袋,他压根没怀疑过我。「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没查到,但住在一起是2年前,这是他们的居住地址……」我看着便笺纸上的地址。那是距大学不远的一个楼盘,离周晓兰工作的地方也不远,两人都方便。「房子买的还是租的?」「买的,户名是周晓兰。」我不需要再问房子谁付的钱。周晓兰大学本科毕业,参加工作不到5年,本身没什么名气,到现在为止,月薪也就是一万出头。在他们老家,飞出一个大学生,全村人恨不得都贴上,加上她还有个不争气、永远需要帮扶的弟弟……而他们那个楼盘,就算是三年前的价,80平方米,没个200万根本拿不下来!我叹气。赵正宇平时挺抠的,几万块钱的包都舍不得给我买一个,没想到小三那儿,200多万的房子轻轻松松就出去了!第2章人心不足「姐,你也别太伤心!男人就那么回事儿,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私家侦探虽是个男的,可洗刷起男人来,一点没有负担,「那女的没你漂亮,你老公那是审美疲劳,找点刺激。」我笑了笑。6赵正宇找周晓兰,固然有「审美疲劳,找点刺激」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心理需求。他们都是农村出生,奋力拼搏到大城市,有点同命相连的意思,赵正宇看周晓兰,多少有点看自己的影子。我和赵正宇的原生家庭并不匹配,用他的话说,他奋斗了20年,才有机会在星巴克和我一起喝咖啡。我和他之间,即便他现在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骨子里的自卑仍在,每每去高档场合,就会不由自主露出怯意,会先观察别人。而他和周晓兰在一起,因为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绝对优势,他必定更为放松,爽感更强。而且,他们老家有种落后的观点,认为男人成功,不光是赚了多少,取得多少成就,更重要的是有多少女人。读书那会儿,我和他聊过这个话题,他抨击得极为猛烈。只可惜,潜移默化多年的东西,早已长在骨髓里,不是有了正确三观就能轻易抵消。而至于周晓兰,她对赵正宇是不是真爱我不妄下结论。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时候只是各取所需。周晓兰当年在我这里实习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表达对我的羡慕:出生、事业以及婚姻。所以,站在我的角度,她和赵正宇在一起,物质层面可以获得支持,精神层面,她觉得终于胜过我了。「姐,这是他们的照片,目前只拍到这么多。」私家侦探把几张照片递给我,「您打算现在就去法院,还是再等几天?」我看着照片,看着那两人双出双进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的海誓山盟,抵不过岁月蹉跎。「姐,过两天就是圣诞节。」私家侦探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您要不再考虑考虑?」「做我这行,龌龊事见得多,一辈子没偷过腥的男人,说实话,我没见过。」私家侦探说。我有那么一瞬的动摇,终留下句:「你帮我盯紧点。」7很快到了圣诞节。赵正宇照例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到我们事务所。事务所一众小年轻照例起哄,照例朝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照例在工作群嗷嗷叫,说塞了一嘴狗粮……我提前下班,逛了会商场,买了个包,然后吃西餐。整个过程,我其实很珍惜,因为有可能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过节,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晚饭还没吃完,赵正宇接了个电话,说要离开。他说他的同事与女朋友吵架,还和女朋友的前男友大打出手,这会儿人在医院,警察在录口供,他必须过去看看。赵正宇的同事,能亲密到出这种事给他打电话的,我十之八九都认识。我拎起衣服说「一起去」,赵正宇阻止了我,他叫我好好吃饭,说当事人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事儿,还说当完和事佬就给我打电话。我了然,秒想起电视里演的宫斗剧:那些所谓的宠妃总喜欢在正宫面前耀武扬威,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行,你去吧,」我从站姿变成坐姿,「我吃完饭去酒吧坐坐。」赵正宇看着我笑了下,弯腰,捧着我的脸,用他的额头蹭蹭我的额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不许招惹小狼狗。」我「嗯」了一声,跟着飙演技,调笑道:「说不定哟!你要吃醋的话,早点回。」赵正宇捏捏我的鼻子,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给私家侦探打电话:「你在哪里?赵正宇走了。」私家侦探说,他跟着周晓兰的,紧接着,他报了个地址。从我们吃饭的地方,到周晓兰所在的地方,就圣诞节的路况,开车大概需要40分钟,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私家侦探给我发消息,赵正宇还没到。我差点以为赵正宇还有小四,又或者,真的有同事去了医院,再20分钟后,私家侦探说赵正宇到了……8当天夜里,我约了几个朋友在酒吧坐了会儿,周围是喧嚣的人群,我脑海里满是那两个滚床单的样子。夜里12点,我回到家,赵正宇还没回来。我走进书房开电脑,手还没触上去,就知道赵正宇为何离开餐厅后用了双倍时间才到周晓兰那里。他回来过,我的电脑被人动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电脑习惯,我左右眼近视程度不同,且右眼有散光,所以,电脑放在桌子上,有一个小幅度的倾斜。赵正宇对这个家太熟了,熟到他忘了关注这些细节。电脑使用痕迹已被清除。我的电脑上除了些前沿的学术资料,也就是这段时间正在写的论文最重要了,是周晓兰直接能用东西。论文一旦在学术期刊发表,就能在行业内评级。我不想用最恶毒的用心揣度赵正宇和周晓兰,却不得不提前做最坏的打算。那篇论文我虽前段时间从才开始写,却准备了足足三年,分析了上千个案例,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偷我学术成果,比偷我男人更可恶!】我倒了杯浓咖啡,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写email……9凌晨3点,赵正宇回家。他轻手轻脚上床,我装作熟睡。第二天早上,他先是道歉,三言两语讲了昨夜如何劝架,说找个时间给我补过圣诞,然后不经意问我:「论文完工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发?」我原本只有8分确定的事,现在变成10分。「前两天刚完工,再检查下,调整下用词和格式,基本就可以发了。」我笑着给他们下套,「不过能不能刊登,什么时候刊登,就说不清楚了。你知道的,越是权威的学术期刊,发表论文越难。「肯定能过!」赵正宇说,「这是你擅长的领域,你研究了这么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过不了?到时候好好给你庆祝!」我笑眯着眼说「好」,原来你知道我研究了这么多年啊!要不是很清楚赵正宇是不容易催眠那种人,我甚至怀疑他被周晓兰催眠了,所以才会出轨,才会无视知识产权,无视我的辛勤劳动,才会帮周晓兰偷我学术成果!10圣诞节之后,周晓兰越发嚣张。朋友圈个性签名赫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朋友圈内容则一条比一条励志:「我没见过凌晨5点的洛杉矶,但凌晨两点的A市,我看了2000多个夜。」「兴趣是最好的导师,应用心理学是我高中就认定的专业,催眠领域是我最大的兴趣所在。我虽然不是研究生、博士出身,但实践出真知,我能行!」「我虽然不是天才型选手,但我相信勤奋的力量。如果这次论文能过,我决定给自己奖励一顿大餐,再奖励……一段恋情。单身多年,该谈恋爱了,不然今年过年,三姑六婆又该叨叨了。」……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我挑了几条点赞,其中一条还留言评论了。我说:「晓兰,加油!你这样努力,国内的催眠领域,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她回复:「谢谢颜老师,在您的事务所实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际遇。」我回了个笑脸,心想:确实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际遇,否则也不会遇到赵正宇,不会走上小三的路,更不会走歪门邪道,教唆男人偷我学术成果。同一天,我一个万年潜水的QQ小群亮了——「我记得周晓兰本科论文复制粘贴的,论文答辩后,被导师点名批评。她现在写什么论文,弥补本科毕业时的遗憾吗?」「2000多个凌晨两点?这话她好意思说?大学4年,她忙着打工,每天晚上都在酒吧卖酒,做陪聊呢!」「那也是凌晨2点,人家这话没错,再说,陪聊也是揣摩人心理,特别揣摩男人心理。楼上的,请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颜卿学姐当年资助的孩纸。」「她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颜卿,你知道周晓兰研究了个什么吗?这几天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感觉分分钟要来找我谈高级合伙人。」……我回答:「不清楚。」同一天,国内一学术杂志主编给我打电话,开头第一句:「颜卿,你认识周晓兰吗?和你一个城市。她给我们发了篇论文,也是催眠领域,很有见地。刚过审时,我看内容有点像你两年前给我提过的一个观点。」我「喔」了一声,「巧合吧?」「要不我发过来给你看看?」主编问,「我看过她的个人简历,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资历级别都撑不起含金量这么高的论文……我有点担心,若真是抄的,咱们杂志一旦刊登,就是丑闻。」「抄也不至于。」我起身,端着咖啡走到窗前,喝了一小口,这才笑着,「我认识她,A市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大,以前在我事务所实习过,实习的时候,挺务实一个女孩。」「论文是你指点的?」主编先有点惊喜,随即不满,「那也应该写上指导人颜卿,或者把你名字落上。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感恩。」「不,我不知道她写了论文,也没给她指导过。」我顿了下,「若真是我两年前提过的那个观点,行业到目前为止,没出过相关论述。」我和主编再聊了会儿,得知周晓兰那边论文会发表在1月的期刊上,主编说:「后生可畏。」我说:「是,后浪推前浪。」挂断电话后,我站在窗前,看着城市车水马龙,几乎是品味的喝完整杯咖啡。呵,有胆量偷我学术成果,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第3章不作死就不会死有了论文这事儿,我也不急着离婚了,至少要等到论文刊登,要等到我把周晓兰和赵正宇的皮当众剥下来!好在大姨妈来了,装恩爱夫妻的时候,我不必恶心自己做恶心事。11这年元旦,赵正宇的妈妈,也就是我婆婆,破天荒一个人来到A市。我和赵正宇一起接的机。「妈,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爸呢?」回家路上,赵正宇一边开车一边问。「你爸在老家。」婆婆小眼睛里全是得意,「我这辈子,还没一个人出过门,一个人坐过飞机!颜卿,你说我现在这样,算不算独立女性?」「算。」我不但坚定回答,还专门拍了拍她的手,注视她的眼睛说,「妈,我和正宇为你感到骄傲。人一辈子,就是要不断挑战自己,突破自己。」婆婆挺开心。我看了看明显不符合她年龄和气质的口红,不适合她肤色的粉底:「妈,你今天化了妆吧?挺显气色的。我明天陪你再去配点儿化妆品,买点衣服,咱以后每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买衣服可以,化妆品就不用了!」婆婆指着她的血盆大口,炫耀一般,「我这可是999,是不是特有女王气质?东子说了,像我这种独立女性,就适合999!」我看着她腻得反光的唇面,卡粉的皮肤,眼周的皱纹,不明白哪里适合她了?还有,东子是谁?赵正宇和他爹,还有他弟,名字里都没有个「东」字,我估摸着老家某个小辈做微商了,先杀熟,把东西卖出去再说。回到家,婆婆把行李箱的东西往外拿,我帮着收拾,才收拾了几样,当我看见「东东眼霜」「东东面霜」「东东口红」,就知道她说的东子是谁。因为婆婆说的那个人实在太出名,更因为骗子的行骗手段实在太低劣太有效,前段时间,很多平台都在播报。低配版的,用明星J东的视频或图片做画面,再配个音;高配版的,把名人脑袋贴在自己脑袋上,居然能和无数大妈谈恋爱,轻则忽悠她们买个几十块钱的三无产品,重则忽悠她们几万几十万的转账做所谓投资。我不知赵正宇的母亲已经到哪个程度了。「妈,你最近在玩D音?」我随口。「是啊,你怎么知道?」婆婆满脸红光,朝我竖起大拇指,「心理专家就是不一样,就这么一会会儿,居然就看出来了。」「时髦嘛!」我笑着说,「我看见好多走在时尚前沿的人都在玩,妈你最近在学化妆,肯定不会错过D音。」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从箱子里拿出个黑漆漆的马克杯,再注满热水,待杯子上的J东的图像显现出来,她这才捧着杯子到赵正宇面前炫耀。说这是高科技。赵正宇也许是太过沉迷与周晓兰爱情,也许是觉得网上那些骗术离他太遥远,竟丝毫没关注过。他看着杯子上的J东,一点婆婆有可能已经掉入骗局的意识都没有,反而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妈,这哪里是什么高科技,小儿科的东西!你别被人骗了,买的多少钱?」「20块。」婆婆先是不设防地说了句,然后皱着眉,「这怎么不是高科技了?本来都没图案的,倒上热水,图案就出来了,待会儿水凉了,图案又消失了。刚好提醒我要喝热水,咱们女人,想要年轻,首先得暖宫,暖宫就得喝热水……」婆婆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赵正宇听到20块的时候,已没了先前的烦躁,我走过去握了握他的手,很肯定地对婆婆说:「我也觉得这杯子挺好!科技这东西,正宇,你不能说它从实验室出来到现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就不叫科技了!我觉得无论从设计,还是从人性关怀上,这杯子就能打100分!」婆婆特赞同。赵正宇听了我的批评,不但没生气,还露出欣慰地笑:「是是是,你们说得都对!妈,改天也给我买个!我也要多喝热水。」「好,我再买三个。」婆婆说,「你们一人一个。」我很敏锐地捕捉到「三个」,诧异地问:「为什么是三个,还有一个给谁的?」婆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也飞快回答:「给正宇他爸。」我疑心婆婆不但知道周晓兰的存在,还乐见其成,没戳穿她,反而体贴地说:「不如再多买2个,否则正宇他弟就要说妈偏心了!妈,你是支付宝付款还是微信,我给你转点零用钱过来。」婆婆说是微信,我立即给她转了5000元:「妈,钱不够就说,想买啥就买,不必替我们省钱!正宇和我现在还没带孩子,也还比较好过。」婆婆没像以前一样,听到「想买啥买啥」,就劝我们存钱,为以后带孩子做准备,反而对着赵正宇大力表扬我:「瞧,找了个媳妇儿比儿子还孝顺!」我笑着把婆婆的衣服放好,把洗漱用品和护肤品放入卫生间,看着清一水的」东东牌」的护肤品,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妈,我之前给你买的护肤品呢?」「那个啊!全是外文,我看又看不懂,还不适合我!前段时间,你弟媳妇儿回老家,说帮我用,我就全给她了!这东东牌,比你那个滋润多了!」我心里哽了下。我平时用I牌的护肤品,给我妈和她也买I牌,洗面奶水乳精华基础套下来,都要小2万的东西,她居然嫌弃……但我表面没显示出来,还特理解说:「是,护肤品这东西,不在于多少钱,最重要的是适合自己。」「没错。」婆婆不能赞同更多,「颜卿啊,我觉得这次来,你比以前懂事了许多。」我微笑不语,接受她的表扬。所谓懂事,不过是明知她站在火坑边缘,却假装没看见。12婆婆掉入假J东骗局,我其实犹豫过要不要戳穿,毕竟,我是个好人,就算是陌生的路人,我也不介意提醒对方两句。只可惜,世上事,很多冥冥中自有注定。我带她逛街,带她吃饭……那天,公司有事,我带她回公司,叫她等我一下……然后,我不小心在卫生间听见她讲电话。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个薄薄的挡板,以为其他人听不见吗?「颜卿比晓兰有本事多了,事务所可气派了!还有你们家大房子!我看她比晓兰会赚钱!」「你啊,就和颜卿过,再叫晓兰给你生个儿子,偷偷养在外面,又不是养不起。」「什么?离婚!你疯了!你要离婚的话,财产怎么分,我看你是糊涂了!」「啊,真怀上了?……这件事得好好庆祝!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后了!」「该奖励!想要名分就给吧!颜卿多少年屁都没生出来一个!」「我给你说,颜卿这事务所,我是真看得上,离婚的时候,把它分过来!晓兰不也是搞心理的吗?刚好她可以用。」「你们商量个办法,让颜卿净身出户。」……我坐在婆婆隔壁间马桶上,听她快说完才出去。呵,净身出户……我快气笑了,我倒要看看,到最后是谁净身出户。我去茶水间,给婆婆取了几个小点心,再叮了一杯牛奶,端到我的办公室。「妈,我手上工作大概需要40分钟,你喝点牛奶,睡个午觉等我一下。每天午觉半小时,比任何护肤品还管用!」我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薄被,放到催眠椅上。「我这张椅子可舒服了,保证你不到五分钟就能睡着!我平时每天都睡的。」婆婆乖乖的躺了上去……和赵正宇相反,她是易催眠体质,我几乎没费什么劲儿,轻易给她催眠,然后问了几个问题。「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熟睡中的婆婆,看着外面日光正好,城市无声喧嚣,我端着咖啡站在窗前。呵,怀孕……难怪一家子有求必应……我和赵正宇结婚多年,一直没孩子,不是不想要,而是因为他精子存活率低……若能怀上,不啻于中六合彩。只是,六合彩真的那么容易中吗?某些成年人的世界,算计原就是其中一环。13我们家的狗血事,意外地让代理律师和私家侦探义愤填膺,两个人握着拳,气得咬牙切齿。我回忆整个过程,从我知道赵正宇出轨,到周晓兰偷我学术成果,再到婆婆觊觎我的事务所,提醒他们要让我净身出户,我似乎都没有太多怒意。每一步都理智而凉薄。做心理咨询多年,做催眠师多年,我心里最大的小怪兽,也许,正是过于理智。141月4日,婆婆全天自由活动,不要我们任何人陪,晚上回家时,满面春光。1月5日,我看见婆婆在看直播,她看见我看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飞快把视频关了,我又给她转了5000。「妈,看直播呢?我偶尔也看,还会打赏。」1月6日,婆婆离开。离开之前,她把我拉到旁边,叫我再给她转5000,我直接给她转了1万。她现在是东东那边的VIP,我希望她成为超级VIP,让那边重点「照顾」。1月10日,我过生日。赵正宇说要二人世界,和我一起吃了法国餐,再一起去酒吧。酒点了不少,洋酒+啤酒,赵正宇疯狂与我碰杯。半个小时后,我头有点晕,他找了个借口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吧。十多分钟后,一个身材好,脸蛋俊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很自然坐到我旁边:「姐,一个人喝酒呢!我陪你?」我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几秒,这才点了点头,一只手撑着脑袋,顺便叫他拿两套骰子。男人很听话,伸手招来服务员,把两套骰子放在桌子上。游戏很简单,猜点数,输了的喝酒。我靠在男人身上,借了点外力,用骰子把他催眠了……「这么快搞定了?喝醉了还有这功力,厉害了啊!」代理律师说。他和私家侦探坐到我对面,还带了个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姑娘,对方和我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我斜睨了代理律师和私家侦探一眼,起身和姑娘交换座位。「麻烦,交给你了。」姑娘朝我做了个「OK」的手势。这天晚上,我没回家,在酒店凑合了一夜。1月15日,杂志全国刊发,我早知论文内容,故意在办公室坐到夜幕降临。赵正宇没来找我,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稿子。他直接否了这事儿,还以我怀疑他为由,说夫妻之间没了信任,提出离婚。我说可以,但科研成果我不会让,我会让全世界知道,周晓兰的论文是偷的!赵正宇嘿嘿笑了两声,说只要我敢说,他就要把我和男公关开房的视频公布天下。这是典型的图穷匕见。我挂断电话,对他的最后一点感情「咔嚓」一声断了。第4章尾声1月16日,杂志社专门为周晓兰那篇论文准备了一个学术报告会,邀请了部分同行和新闻媒体。我在应邀范围,且早早到了现场,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周晓兰穿着米色西装西裤,非常职业,与我平日打扮同出一辙。我朝她笑了下。她春风得意的朝我走来,弯腰,一只手搭在我的椅背上:「颜老师,没想到您肯捧场,我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应该的。」我微微抬起下巴,笑看着她,「偷东西的感觉怎么样?」「Sowonderful.」周晓兰声情并茂,随即朝我再靠近几分,用极低的声音,挑衅地说,「颜老师,你的研究和男人,我都很喜欢。」我笑着摇头,感慨:「农夫与蛇。」周晓兰继续:「颜卿,我真是恨透了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明明什么都没有了,还在这里假清高!对了,小狼狗的滋味怎么样?看视频,你们还挺激烈。」「还好。」我含蓄地说,「让你破费了。」我看一眼台上:「今天属于你,好好享受!」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意味深长,周晓兰警觉地眯起眼睛,转身朝后台走去。15那天的学术报告会,我替他们邀请了两个真正的行业大咖。一个是业内全球最知名的学术杂志的总编,专门从国外飞来,一个是国内公认的催眠领域第一人,某大学的博导。国内这家杂志的主编看周晓兰的眼神都在发光。「晓兰,你太厉害了!连他们都来捧场了!」周晓兰恐惧地看着我,忙着给我发信息:「颜卿,你想做什么?你不要你的脸了?!你别忘了,我有你的视频!你要敢乱说话,我要你明天成为所有男人争相传阅的东西!」我把手机丢到一旁,没回复。16当国内杂志主编把周晓兰的论文投映在大屏幕上,正声情并茂的夸奖这位勤奋的研究者时——博导忽然站了起来,直接发火:「胡闹!心理学领域什么时候出这种败类了?这明明是颜卿的报告!」紧接着,国外杂志总编也站了起来,用手机连上投影,给大家展示我给他发邮件的时间。我一共给他发过两次邮件:第一次是圣诞夜,发的是中文,内容与周晓兰那篇一模一样,而邮件发出去的时间,比周晓兰发给国内期刊早了30多个小时;第二次是前几天,全英文版,细节做了优化。国内杂志主编吃惊地看着我。他肯定恨透了我,当初周晓兰给他发邮件,他曾咨询过我的意见,希望我替他把关,我拒绝了他。其他人,媒体一脸八卦,而行业大多数人,则是了然与讥讽:「周晓兰,说说吧,颜老师的论文怎么变成你的了?」「我记得你读大学期间,颜老师一直在帮助你,你这样会不会太忘恩负义?」「太不要脸了!」……聚光灯下,周晓兰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成为众矢之的。我一点同情也没有,还是那句话:【敢偷我的东西,就得有付出代价的觉悟!】17赵正宇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只手拿着刊发论文的杂志,另一只手揣在裤兜,走得意气风发。他一边走一边说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不是抄袭,那篇论文本来就是晓兰写的!你们都被颜卿骗了!」「周晓兰大学时就在颜卿的事务所实习,颜卿的所有论文,都是周晓兰代笔!」随着这句话落,全场哗然。此刻,他来,像英雄一样,踩着五彩霞光,来救他的公主。我缓缓站了起来。「我叫赵正宇,A大数学系教授,是颜卿的丈夫,不过很快就是前夫了!」赵正宇朝我走来,他正气凌人。「颜卿,你窃取他人学术报告,我帮不了你!像你这种品性恶劣的女人,我后悔曾真心错付。」他顿了下,把揣在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屏幕朝向我,倾斜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上次在酒吧要陪我喝酒的男人,他正在和女子热吻,从酒店客房的一头到另一头,女子穿着和我那日一模一样的衣服,脸蛋只露出很小的一块侧脸。我目光低垂,周围已然喧嚣——「赵学长,您脑子没抽吧?你帮周晓兰之前,难道都不去打听打听?!周晓兰本科论文复制粘贴,被老师点名批评!我们全班都知道!」「一个连本科论文都写不了的人,你居然说颜老师的论文出自她手!颜老师在催眠领域的成就,100个周晓兰也比不上!」「要不要现场比一下?再不然把论文涉及的案例拿出来!」「颜老师,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他拿什么东西威胁你?你别怕!我们都挺你!」……赵正宇好整以暇,他笃定我要面子。「这只是其中一段。」赵正宇声音很小,「房间里更精彩,要请所有人看吗?你只要认下论文是晓兰写的,我们好聚好散。」我低笑,然后抬头,如看小丑般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问:「然后呢?」我发誓他没想过然后,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似乎没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我绕过他,朝周晓兰方向走去。灯光师很有意思,这时给我打了束追光,算是支持,我朝舞台灯光师那边颔首致谢,只见杂志主编站在灯光师旁边,朝我点了下头。他是想说原谅我了。这一瞬,我鼻子竟有点酸,然后把整个过程叙述了一次。出轨,偷窃学术报告,把我灌醉,再请男公关带我酒店开房,视频威胁,好在视频里的人不是我……「赵正宇,周晓兰!盗窃学术报告,在《刑法》上等同于盗窃,你们等着坐牢吧!」那两人脸色唰的就白了!「证据呢?凭什么说是我偷的?」赵正宇吼我。「证据不是警察的事吗?」我笑着反问。恰这时,警察推门而入。18所谓房间里的精彩视频子虚乌有,他们拥有只是酒店走廊热吻,原计划让我身败名裂的东西,他们连公布的机会都没有。后来——赵正宇恳求我撤销对他们偷盗行为的起诉,他们不想坐牢,不想孩子出生后,有一对坐过牢的父母。他愿意用净身出户来换。我欣然同意,顺便追回赵正宇在婚内送给周晓兰的房产和奢侈品,房产挂中介,奢侈品挂咸鱼。后来——赵正宇和周晓兰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两人名誉扫地,丢了工作,周晓兰吊销心理咨询师执照,且没有地方愿意聘请他们。再后来——赵正宇的母亲被东东主播骗了一大笔钱,全家人嫌丢脸,不肯报警,在家里长吁短叹。再再后来——赵家心心念念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赵正宇不知为何找人做个亲子鉴定,不是他的。……19「听说那两口子在闹离婚。」我的代理律师朋友对我说。我「喔」了一声。「赵正宇肯定后悔惨了,为了个不是他的孩子,工作老婆钱都没了。」律师朋友再说。我再「喔」了一声:「原罪不是孩子,而是出轨。」「颜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赵正宇催眠过?学术报告那天,他办的事儿明显不符合他的智商。」「没有。」我毫不犹豫否认,「他是不易催眠体质。」然后,我笑了。不易催眠不等于不能催眠,他做的一切都遵循他的内心。英雄的出场,如王子般拯救爱人。对不起,我是催眠师。我习惯在我的领域,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全文完)

有什么你认为不错的重生文?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世人皆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去倒贴。但本人不才,昨天,我重生了。【全文+番外,已完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暖阁里喝小琴给我热的牛乳,热气氤氲,舒服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对,我就是相府嫡小姐-陈子衿,昨天发现自己重生了。目前皇上年近五十,身体状况不好不坏,还不立太子。耐不住皇子们长大了,各种偷交大臣,大臣们也开始私下站队。本来呢,相府出淤泥而不染,只站皇上。皇上年轻时与我爹识于微末,关系很好,所以我一出生就赏了我一个安宁县主的封号,还附加一小片封地。这简直是寻常官家小姐想都不敢想的。奈何我上辈子想不开,被三皇子的皮囊迷惑,打死都要嫁给他。完全忽略了我爹不站队,还有我脑子玩不过腹黑的三皇子这一血的事实。结果嫁是硬嫁了,然后想当然的,得不到宠爱,还嫉妒徐轩儿,干了一系列坏事。最后竟然为了一己之私通敌,差点酿成大祸,最终害了相府。当我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衣衫褴褛地跪在断头台,被不明所以的百姓扔着烂菜叶子时,我疯掉了。然后冲上去抢刀,不小心抢脱了捅我自己身体里。一醒来,就回到14岁了。这个时候,三皇子谢安正和皇上提出退婚。原本的我当然不依。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办法,我爹这个女儿奴只好去皇上跟前照着我的模样对着皇上来了波相同的操作。皇上脑阔痛,让三皇子滚回去准备婚礼。但现在嘛——「团团啊——爹就说了,那个三皇子不是你的良人,你看……我们不要嫁了好不好啊?」宰相大人听到消息一下朝就赶来了女儿房里,他年近四十,看起来很是儒雅,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果不谄笑的话。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儿一醒来就抱着自己痛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心疼得他肝都抽抽了。别看他在外面不苟言笑,严格苛刻,但对女儿,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再加上妻子早逝,他又当爹又当娘,简直要把女儿捧到天上去了,什么时候见到女儿这样哭过啊!一想到女儿可能又要哭成昨天那样,他就难受得要命,小心翼翼问道。我颇为心酸,放下了手上热乎乎的牛乳。「爹,你笑得像外面的拐子一样,怪可怕的」。陈宰相脸垮了垮,不是因为女儿说他,而是因为女儿竟然还有心思和自己玩笑?要知道,按他对女儿的了解,女儿此时应该着急地冲过来疯狂摇他胳膊哭丧着脸才对啊。这别是刺激受大了啊。「那个……团团啊,你听到爹的话了吗?」我点点头,微笑道:「听着了,三皇子要退婚呗,退吧——」陈宰相一愣,上来摸了摸女儿额头,又探探自己的,喃喃道:「没发烧啊。」我看着父亲这样子,又想到他刑场上的样子,嘴巴瘪了瘪,压下心里的难过道:「我突然觉得三皇子长得其实挺丑的,退就退吧。」陈宰相:哎?三皇子可是大燕第一美男子?雅致的房间内,一男子穿着蓝色银线绣莲长袍,挺直着腰,端坐在案几旁练字。字迹明明端正,却莫名透着丝不羁,入木三分。鎏金蟠龙香炉中,紫檀香冉冉升起,衬得房内一片祥和。「殿下,陈大小姐同意退婚」。男子听到这话,笔势回收,字已成型,堪称大家。他眼睛细长,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看起来多情又凉薄,偏偏气质端正。这种矛盾呈现在他身上,显得更加迷人。「这倒怪了」。男子说着,笔锋一收,完成大字,抬头看着手下的脑袋淡淡道:「怎么,原来是陈子衿自己想通了?她怎么说?」三皇子有点意外,这陈子衿可是从第一次见面就缠他缠到现在,整整五年,他都有点阴影了,现在突然放开,简直太意外了。暗卫掂量了下,说道:「陈大小姐说……说殿下丑」。他把那个「挺」字去了。三皇子:「……」相府嫡女陈子衿主动退婚三皇子谢安,震惊大燕权贵圈!陈子衿成功变身贵女们的反面教材。反面归反面,好奇归好奇。一时间,各种邀请赏花吃席的帖子海水般的涌入相府。我摊在软塌上,点着火炉吃冰糕,本来想把帖子都拒了,结果临亲郡主竟然也下了帖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群人闲得慌想看我笑话,但没办法,未来嫂嫂的面子不得不给。头秃哦!日期就在明天。我今天正舒服,不想出门,可新衣服缺点首饰……唉——过了小半个时辰,小琴小书终于把半瘫在软塌上的我揪起来,给我换衣服梳妆。我一身红色留仙裙,上面用金线纹着精致的梅花,外披一个纯色红斗篷,斗篷上有一圈白狐狸毛,暖和又好看。梳了个简单的单垂髫,插了根石榴簪,细碎的红宝石垂在脸边,衬得脸小了一圈。对着镜子满意点点头,就和小琴小画出门了。上一世,谢安总爱和徐轩儿逛街,我嫌脏乱,不愿意,又吃醋,一直盯着他俩,所以完全感受不到乐趣。所以现在,我决定走去宝簪居,好好欣赏欣赏街道。结果好家伙,一出门就碰见街角一个孟浪正调戏卖身葬父的可怜少女。「哎哟——这小妞,来来来,给爷看看——」「这位公子,还请您不要动手动脚!」女子虽然声音很坚定,但无奈声音娇柔,带着丝丝哑,听着好像一根羽毛拂过心间,听的人更加动心。听得我头皮发麻……妈耶——这不是徐轩儿吗???怎么在这葬父呢?男的我认识,定远侯嫡子孙长帆。风流倜傥浪荡气,实则憨包。听闻他尤其喜欢收藏好看的东西,难不成看上徐轩儿了,想收藏?看看看,还动上手了!此时的他等不及,正拉扯着徐轩儿的胳膊,嗷嗷道:「你不是卖身葬父嘛!小爷我买了,给你钱,你和我回去,肯定天天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看着徐轩儿,她挣扎着嘴唇都要咬破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小脸煞白,大大的小鹿眼闪着泪光,看得人心都要化了。还挺好看。啊呸!我才没觉得她好看!就是觉得上辈子脑子被猪油糊了总害她,也挺对不起的……对!就是这样!哼——想到这,我走过去一脚把孙长帆踹开,他做过我爹两年徒弟,所以我压根不惧他骂道:「你和变态一样,人姑娘愿意和你走才鬼了呢!」孙长帆被人踹了一脚,一脸懵,正准备生气,回头就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先是前进一步,又立刻如临大敌般倒退两步。「怎么哪都有你啊陈子衿!呸!成天就会告状!」我眯了眯眼,他可能想到以前欺负我,我爹带着我上门告状,结果他被打的三天下不来床的惨痛经历,带着小厮落荒而逃。临走甩下一句「你会遭报应的!」就消失了。啧——垃圾。徐轩儿看看落荒而逃的孙长帆,又看看我,拿着手上的银子斟酌了下,立刻跪下。「感谢姑娘为轩儿赎身,从今以后,轩儿就是姑娘的人了!」我大惊:「你那银子不是我给的???」徐轩儿一脸严肃道:「坏人给了银子,姑娘赶走坏人,那这就算是姑娘给的了!」这也行???我,相府千金,安宁县主,重生没两天,上辈子情敌成了我的免费丫鬟,明天报道。我被她的舌灿莲花的搞得无法拒绝,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上辈子徐轩儿明明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啊,怎么就卖身葬父了呢???我是重了个假生吗?还是,她原本就是卖身葬父的时候和三皇子认识的?前生我这时候正开心得在家绣盖头,没有出来,那么,这说明,三皇子在附近?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然后转身,抬头,酒楼上,三皇子正喝着酒,细长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额……玛德,报应好快。没事没事,太远了,他肯定看不清!或者他看的不是我呢!我立刻捂着脸头都不回地跑了。小琴小画一脸懵逼地追,边追边嚎:「小姐——!!!」整条街都听到了啊喂!啊,太狗了,当着前相公的面抢了他意中人还把他意中人变成了我的丫鬟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我为毛要出门?啊!!!!!三皇子则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了勾。这惊慌失措的小模样,比装大家闺秀的傻样子可爱点。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宝簪居,看看后面,很好,木有跟来。不过想想也是,人堂堂三皇子谢安怎么可能来追自己,想到这,我简直被自己蠢哭。我前生哪里来的自信又蠢又坏的?想想自己又下毒又搞那些小手段的,可能早就被发现了,这样想想,没通敌前,谢安好像对我还蛮仁慈的。唉……罢了,这辈子就都离远点吧。宝簪居是燕京最大的珠宝店,背后是北燕最大的皇商,里面东西精细贵重,普通人家有一件里面最便宜的戒指做嫁妆都很有面子。所以,也深受皇亲贵族和官家小姐喜欢。小琴小画陪着我闲逛到三楼,还好天冷,没什么人,不然遇到熟人就很烦了。「哎呀——这不是安宁县主嘛——」很烦了。我身子一僵,看向四楼,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女子一步步下楼,头上的限量奢华金凤猫眼宝石簪,闪耀出刺眼的光。婢女在旁边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她手腕上那一个个镯子,还有手指上长长的宝石护甲。临亲郡主,干!我行了个礼,假笑了下,她上下睨了我一眼笑道:「果真是退婚了?你长能耐了啊。」我一本正经道:「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临亲郡主看了看面前矮自己半个头,粉嫩娇俏的少女,笑了笑道:「你装什么正经?」说罢,微微瞥了眼我后面,继续道:「三殿下都不甜了,那整个北燕还有谁能更甜啊——」我没注意到她语气变化,想了想道:「我突然发现还是我大哥那种好,他看起来太娇弱了,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面色严肃地说着胡话,忽略谢安十三岁就打败自家大哥的残酷事实。临亲郡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刚才的人间富贵花滤镜瞬间破碎。我看着她的样子嫌弃的后退两步道:「你注意着点形象,一会儿万一别人上来以为你抽风了,我可不帮你!」小琴戳了戳我,我没管她,甩了甩胳膊。临亲郡主笑得更加不能自已,也没回答,旁边的婢女很有眼色的将她重新扶回四楼。她上楼的同时还在「哈哈哈哈。」我就很气,妈的这种智障以后要当我嫂子!还让人活吗???9.「我身体不好,嗯?」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好听,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威胁。我脚一软,差点跪下去。好吧,智障竟是我自己。看着通向四楼那长长的楼梯,我「咕嘟」咽了口口水,那不是楼梯,是救命通道啊!我拔腿就跑,刚跨出去一步,就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还被调了个个儿,直面眼前的细长眸子。「呵……呵呵……好巧啊,三,三殿下」现在的我无比痛恨我这小身高,看着面前高一个头的男人,简直欲哭无泪。嘤嘤嘤先抢了人女人,又背后说坏话被抓住,我突然不想重生了。死了挺好的,比尴尬死要好。「把我退婚,还造我谣?想让我成不了亲?嗯?」面前的男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让我吓成鹌鹑的话,我打算狡辩他听错了,但一想,不对啊!「是你要退婚的!不是我!」谢安看着面前带着少许婴儿肥的粉嫩小脸,那双大圆眼睛气呼呼地盯着他,眸子亮晶晶的,像缅甸刚进贡的奶狗,小嘴粉嫩,正不满的嘟着。他知道眼前的小人已经气炸了,笑得更加温柔道:「可皇上说是你退的啊——」我:「#¥……&&*」好吧,这是我爹为了维护我名声求皇上这样说的,虽然我已经压根没名声了。想到这,我打开了他揪着我后颈的手道:「无论谁退的,总之已成定局,请殿下放尊重,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生欢喜。」谢安眸子暗了暗,虽然还是笑着,但以我总共纠缠他近五年的经验来看,他生气了。但为什么???奇奇怪怪哦!想到这,我挑簪子的心情也没有了,随便拿了支顺眼地就结账走了。委屈不甘难过愤怒等情绪疯狂在心中弥漫。真奇了怪了,不要我的是他,不喜欢我的是他,干嘛还一副好像对我有意思的样子,恶心!10.我气哄哄得回府,想着明天要去临亲王府里被各家小姐再问一遍就烦。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谢安那张脸,他生气什么?我才气哦!从9岁初见到15岁,再到前生嫁他第四年死去,他总是温温柔柔笑着却又完全不主动!搞得我总觉得自己有机会。所以也不在意名声疯狂缠着他,他也不拒绝!皇上赐婚也不反对,结果到我及笄反悔,这什么行为!臭渣男!成亲半年就娶了徐轩儿!知道我为了他做坏事也不阻止也不告诉我,甚至通敌这事是不是他故意找人联络我!好让我挪位!我想着前生一件件事,将谢安想成最坏的模样,想着想着,哭着睡着了。窗帘微动,一个身影进到房间,他盯着床上娇小的女子,看着枕头上的泪,摸了摸女子略微红肿的眼。嘴里念叨道:「真蠢,又蠢又瞎」11.「咦?」我一觉醒来,本来以为眼睛会肿成核桃,神奇的是完全没有,完美——小琴帮我梳了个玲珑飞仙髻,看着飘逸又娇俏,很适合我。小画则帮我搭配衣服,今天是一身梅色地裙,裙摆曳在地上,搭配梅花妆,一下变得温婉又有点小妩媚。插上昨天新买的簪子……奇怪,这簪子好像不是我昨天买的那根啊。「怎么了小姐?」小画奇怪道。我看着簪子,上面是只凤尾蝶,栩栩如生,蝶翼甚至能微微摆动,一副下一秒就要飞走的样子,尾部用细碎的各色宝石装饰,看起来像蝴蝶拖着长长的流光。太精致了,这是我昨天买的那只蝴蝶簪?才50两?这看起来至少有500两啊,赚了。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哦耶——心情愉悦地坐马车上,我眯着眼吃着糕点。虽然我早就决定放弃谢安了,但现在更确定了。我家中人口简单,哥哥宠爱,父亲放纵,娇养长大,管家没什么问题,但勾心斗角的夺爱就算了。上辈子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想,我也不在意了。这辈子就好好做我自己,找个能爱护我的夫君,能常常回家看爹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哎?今天陈子衿来嘛?」「不知道啊,估计没脸来吧——那般没脸没皮的纠缠,最后还被退婚了」「不是她要退得嘛?」「哪有,是三殿下提的,只不过皇上顾及宰相面子,所以才……」席上,女眷们各自聊着最近最火的事,很不巧,就是我,大部分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毕竟三皇子人中龙凤,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的机会不小。爱慕他的官家小姐更是数不胜数。可惜一直被陈子衿霸着,其他人压根没机会接近,现在好了,可以想办法接近了。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话垂眸,小书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唉——人红是非多啊——走进门,小厮大声道:「相府千金到——」厅内立刻安静了一瞬。我走进门,就看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我。我挂着端庄的笑,迈着步子走到位置上,礼数周全。临亲郡主坐在上位,妩媚的眼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冲她偷偷吐了吐舌头。旁边兵部尚书的二小姐立刻凑过来道:「你退婚啦!」我点点头道:「对啊,怎么了?」她看着我啧啧称奇,然后缩回去不讲话了。「估计是被三殿下嫌弃吧,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嘛——」充斥着些许恶意的女声响起,带起一片娇笑。我看过去,哦,是户部尚书嫡长女周瑶。13.周瑶被称为燕京第一才女,心高气傲,我和她原本是竞争对手,后来我开始喜欢谢安,就懒得和她争那才女名头。谁知道她竟然在背后造谣,说我倒贴,纠缠,丢脸,谢安很讨厌我之类的。虽然!我是缠着了!但是!人家也没那么讨厌我好吧!我名声毁成这样,她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啧——不过之前我总想着谢安可能不喜欢泼辣的女子,在外面一向装着比较乖巧温顺,但现在嘛——没必要了!于是听着她的话嘲讽道:「对啊,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还乞巧节偷偷给五殿下送香囊真厉害」她脸一红,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恼羞成怒地站起来道:「陈子衿,你自己不要脸,还乱诋毁别人,我什么时候给五殿下送过香囊!」我吃着梅花糕,冷淡地看着她,懒得理她,而她周边原本与她亲近的贵女已经带上了些许不屑的眼神开始偷偷讲话。这友谊,真脆弱。「咳咳,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来来,看这红梅开得多好,赏花赏花。」临亲郡主看够了戏开始圆场。在座的贵女也都是人精,很快就有人去劝周瑶不要生气,她恶狠狠地看着我坐回位置。我看着眼前的红梅,就感觉,疲惫。果然,我不喜欢这种气氛。临亲郡主见我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把我偷偷拉到了她的房间八卦道:「你怎么啦——」因为只有我们俩,不需要拘着,我瘫在椅子上抬眼道:「没劲」她皱眉道:「没劲?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种聚会了嘛!」我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及笄了,成熟了」临亲郡主:「……越来越有毛病了,不过也好,早就说了谢安不喜欢你,你就不要总想着他了。」我听着她的话,点点头。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道:「我新收了几个会变戏法的小丫头,给你一个拿去玩?」我抬头,看她笑的明媚的样子,点点头。她吩咐了一声,就见一个姑娘进来,她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可爱又灵动。前生我大婚当天,临亲郡主也把她送给了我,后来成了我最贴心的丫环。也不知道我死之后她怎么样了。看着她手上消失来消失去,后来出现在我口袋的橘子,我笑了笑。临亲郡主笑道:「看——我家轻舟厉害吧!」我点点头道:「嗯,挺厉害的,以后叫小舟吧」临亲郡主无奈:「你是和「小」字杠上了嘛?」回到宴席,我继续维持灵魂半出窍状态,临亲郡主懒得看我一脸死样子,叫我赶紧滚,我立刻满血复活,麻溜滚蛋。应酬真累。坐在马车上,看着小舟变戏法,我只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呐——前生的大婚收到的丫环竟然又收到了。我喝着热茶,啃着糕点有点烦躁,怎么才能把自己从前生的回忆里摘出去呢?感觉这三天像做梦一样。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相府了,我伸了个懒腰,就听小琴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哎?你是昨天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吧唧。」手里的糕点掉到地上,突然不香了。我一拍脑门,妈呀……把她忘了。掀开帘子,就见徐轩儿一身白衣,表情坚定,不卑不亢地望着我道:「小姐」我:……啊,这不止像做梦,还是噩梦!徐轩儿很勤快,人靓条儿顺,五官精致,即使一身布衣也掩不住那夺人的美貌,楚楚动人。眼下一点红色泪痣,让她清纯中又带了丝妩媚,就,换身衣服能比我还像小姐。我前生和她交往不多,陷害除外,最嫉妒的就是这张脸,时时刻刻想毁掉,可是吧,现在看她在我身旁前忙前忙后。唔……怪赏心悦目的。这三个月我窝在府里哪都不去,帖子也全拒了,把徐轩儿提为一等丫鬟天天放跟前。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看看我输在哪里了。结果发现好像确实差挺多,她虽然长相好看,又直接被我从三等丫环提成一等,但没有表现出一点娇纵。每天勤勤恳恳地完成任务,和大家处好关系,完全不让我废任何心。见她好像很爱看书,我就把看过的几本孤本给她,她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太单纯了。我为啥前生觉得她妖孽又心机呢?但小舟则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我记得她忠心又乖巧,还总给我出主意,替我着想。可这一世,我发现她做事好像有点……怎么说呢,她去掏鸟蛋,母鸟护着孩子,啄伤了她的手,她竟然直接把那巢扔下了树,还准备踩死母鸟。我制止了她,但母鸟还是受了伤,暂时飞不起来了。唔,事后她噙着泪和我道歉,说自己一时生气,本打算拿那些鸟蛋给我变戏法的。我原谅她了,但就觉得怪怪的,回想着前世的事,有一个想法隐隐约约地在脑海。「爹啊——户部尚书有什么遗落的女儿或之类的嘛」最近朝中局势紧张,五皇子和二皇子又在那来回扯犊子,四皇子是二皇子那派的,帮着吵吵,就很烦。大皇子呢,和稀泥,一副不要扯到我就行的样子。三皇子则不发表任何意见,可五皇子和二皇子怎么会放过他,结果唇枪舌剑,气的五皇子要骂街,二皇子也没讨着好,被怼得哑口无言。皇上面色深沉,不发一言,大臣们瑟瑟发抖,但陈宰相知道,皇上那是在看戏呢!就很狗!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管的嘛?还看戏,美其名曰为了感受下夺嫡时先皇的感受。就他妈离谱,姓谢的统一江山管理江山一把好手,就这脑回路太他妈奇怪了啊!当然,今天终于消停,皇上意犹未尽的散了朝。陈宰相马不停蹄地回府找陈子衿吃晚饭,感动得老泪纵横。三天没和心肝女儿一起吃晚饭了,煎熬呐!谁知道女儿一开口就是问户部的事,不是和户部那大女儿关系不好嘛?不过嘛。他想了想道:「大房小女儿失散好久了,10年前失踪的,找到现在都没找到,怎么了?」我喝了口汤道:「就好奇,那她身上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嘛?」陈宰相点点头道:「嗯,眼下有颗小红痣,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估计没什么人记得了。说罢,他喝了口汤,就听陈子衿幽幽道:「我好像找着了。」「咳咳咳。」陈宰相被自家女儿的话惊得一口汤呛住,就看她招了招手,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走过来。她容貌清纯精致,眼下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陈宰相觉得,就很离谱。陈子衿消失三个月以后又双火了,她竟然找到了户部失散已久的小女儿,原名周云清。不过后来她母亲顾虑女儿,还是改成周轩儿了。结果就是,孙长帆这个二傻子突然反应过来,说是他找到的,被我抢了,于是天天疯狂来相府找我茬。我适合艳色,裙子几乎都是明亮的颜色,现在又是冬天,我就又穿了一身红裙,簪上我宝簪居的蝴蝶簪子。看着坐在大厅无所事事喝茶的他,不禁感叹能世袭爵位就是爽,什么都不用做。也就他能在这夺嫡敏感期有心情来我府里喝茶喝一天,以请教我爹知识的名义和我扯一天。果然,这货看到我又蹦起来了!「你说!都怪你!看看,要是我把她带回府了,我不就有户部嫡女做妻子了!」我懒懒地瞥他一眼,瘫椅子上道:「得了吧你!燕京哪家好儿女愿意嫁你,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学无术,做梦呢你!」他理直气壮道:「呸!没有嫖!」我脑阔痛,骂道:「谁管你啊!有病找户部求亲去,别天天来缠着我!」我站起来准备走,结果坐的姿势太扭曲腿有点麻,差点跪地上,本来想得膝盖该惨了,就被一个怀抱接住。男人扶着我的胳膊,皱眉看着我,桃花眼潋滟多情,嘴唇抿着,脸颊出现了一个小酒窝。离得太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混着我喜欢的橘子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热气。被抓住的地方更是有点发烫。不得不说,孙长帆这皮相还是能唬人的,怪好看的。和小时候老跟在我屁股后面,揪我小辫子的样子不一样了。我低着头,没有发现现在的姿势看起来很是暧昧,就好像我俩正拥在一起,也没有注意到他变红的耳垂。「喂,你真的不喜欢谢安了?」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一愣,站直推开他道:「昂,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揉了揉我的脑袋道:「好孩子,我走了——」我:「???」谁允许你摸我头!狗东西!我看着那欢快的背影,觉得这货长大以后愈发地莫名其妙了。啧——我身边的男人真奇怪。由于我已经到了15岁「高龄」还没有许人家,之前的光辉事迹又太耀眼,贵族要么担心三皇子介意,要么担心我太野。所以一时间,上门提亲的都是些三四品文官,娶我估计除了想讨好我爹,平步青云,也就没啥了。有点真才实学的清高孩子也是不愿意提亲的。气的陈宰相吹胡子瞪眼睛,骂这群人没眼光。倒是也有一二品,不过都是庶子,我爹是不可能愿意把我嫁出去的。这种家庭关系复杂,前途渺茫,依靠嫡系生活,他说就是养着我一辈子也不愿意我嫁到这种家庭。我看着他的样子抱着他胳膊好一通撒娇,说我压根不想嫁人,他才消停了一会儿,当天我就看他又去祠堂看娘亲了。每回他觉得对我不够好,或者委屈我了,就会去和我娘的牌位讲话。前生我嫁给三皇子前,他在里面待了好几天,就几夜,出来的时候鬓角都白了。我看着他又这样,眼角很酸,重来一世,我还是那么不孝,让他担心。最近天暖了,我就轮番带着小琴小棋小书小画出去玩,偶尔也会叫小舟一起。找个景色宜人的地方铺上小锦毡,吃着小点心喝着热茶,一天就过去了。当然,我也有私心,如果碰到个看着对眼的就了解一下,看看人品好的话,能嫁就好了,给爹找点事做。完美——「子衿!」甜甜的女声响起,我回头,哦呦,徐轩儿,哦不周轩儿。她一身天蓝色长裙飘飘欲仙,一根水头极好的蓝玉簪子挽着长发,衬得更加好看就是旁边,哦——三皇子谢安,五皇子谢子御,还有周瑶,几个眼生的贵女。妈呀,倒霉哦!「子衿,好久不见了,我之前找你你一直病着,可好了?」我看着面前活泼很多的少女,又看了眼谢安看着她的温柔眼神,笑道:「好了,这不出来透透气——」果然还是搞在一起了,唉——虽然周轩儿挺可爱的,但我实在不想再见到谢安,也不想和周瑶见面啊——「听说妹妹最近在相看人家啊,好事将近,怎么也没点消息——」周瑶笑道,看着我的眼神透着淡淡的嘲讽。谢安眉头轻微皱了下,转瞬即逝。谢子御则「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看着我阴阳怪气道:「子衿娇俏可人,陈大人又是国之肱臣,哪里是平常人配得上的,不得好好相看。」我看着五皇子的表情,觉得他和周瑶真是天生一对,都烦地一批。周轩儿皱皱眉站起来道:「姐姐,女儿家怎好这样在外面探讨婚事,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五殿下堂堂皇子,拿这种事开玩笑,不是君子所为吧。」谢子御面色一下子冷下来,上前一步冲周轩儿道:「你在教训我?」谢安始终挂着笑,见谢子御上前,也上前一步,挡在了周轩儿面前,冲着谢子御道:「五弟这就生气了?何必呢」我看着面前这一幕,感觉有些刺眼。我没有错过谢安的不爽,我也知道他其实不讨厌我,对我可能也有点喜欢,但是,他永远不会像这样维护我,站在我面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突然看明白了一切,彻底放下了。前世今生,爱恨都湮灭吧。21我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小口吃着手上的糕点看戏。五皇子察觉到我的目光,不爽道:「陈小姐,好看嘛?全燕京的贵女,也就你许不出去吧!哼——」「谁说许不出去!」我:「嗯?」转过头,就看孙长帆走了过来,头发松松散散的拿青色锦缎系着,身着青色银线绣花长袍,目光灼灼。手上提着只鸟笼子,桃花眼潋滟多情,嘴角微勾,带起一个小酒窝,风流雅致,光彩夺目。谢子御讶然地看着他,嗤笑道:「你扯什么呢?陈宰相把陈子衿许给谁也不会许给你这燕京第一浪荡子啊。」孙长帆顺手把鸟笼给我,揉了揉我的头,然后挡在我面前道:「怎么?不许给我许给你啊!连吃喝嫖赌都样样不如我,呸」谢子御都惊了,哪有人这样比的!他堂堂一皇子,难道要和孙长帆争吃喝嫖赌谁更牛逼吗?那皇位别抢了洗洗睡得了。明天御史折子就飞满天了。淦!他气得脸色通红,又一时想不到怎么反驳,怎么反驳都太丢脸了,于是甩袖走了。周瑶紧随其后,临走还瞪了我一眼,被孙长帆面无表情的看回去,立刻怂了。其他贵女也就散了。谢安看看我,孙长帆移了一小步,挡住他的视线。他笑了笑,周轩儿则促狭的冲我眨眨眼,说下回来找我就跑了,谢安也跟着周轩儿走了。一瞬间就只剩我和孙长帆。22「小侯爷?来,解释下吧,你打算怎么整?」刚才还帅气逼人的孙长帆听到我的话秒怂,转身挠着头道:「那个……这话应该传不到相爷耳朵里吧,哈,哈哈……」我看着他干笑的样子,微笑道:「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了哦」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白了,弱弱地问:「要不,要不我娶你,行吗?」我看着他的怂样,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他犯错怕我爹罚,一脸害怕求我保护的样子。两张面孔融在一起,让我心软了软,拍拍他头道:「行,只要我爹同意。」反正与其随便找一个,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而且我爹在,他也不敢作妖。他挠挠头,笑了笑,把我送回相府就急忙回府了,说是要准备聘礼。我点点头回去了。没注意到他原本充满担忧的脸,瞬间开心。眼中充满耀眼风采。23出门不利,我在家待了一上午,爹一下朝就冲进我房间问我今早发生的事。我四舍五入只说了孙长帆要提亲,气的他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这小兔崽子敢来我揍死他!」然后,下人就来通报,说小侯爷提亲来了。提亲前还敲锣打鼓地抬着聘礼饶了燕京一圈。老侯爷和孙长帆已经到了。听说老侯爷虽然一脸严肃,眼圈却红红的,可能没想到能活着看到儿子成亲。我和我爹一愣,怎么这么快,就算侯爷同意,这聘礼媒婆什么至少也要准备个三五天吧。陈宰相气呼呼地叫我坐着别去,然后冲去了前厅准备干一架。我怎么可能不去,就偷偷跟了上去。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此时的孙长帆正跪在地上,认真地冲我爹道:「我从小就心悦子衿,若师父同意,我发誓,我只娶子衿一妻,终身爱护她,保护她,若有违此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心里乱了一拍。小伙子戏演得不错,我差点当真了。看着我爹犹疑的样子,侯府管家立刻开始长聘礼单,侯府百年基业,虽然现在不搀朝事,但资产不少,这回可能把家搬空了,长长的单子充斥着珍稀的衣食住行药材饰品店铺。一共98抬,皇后娘娘聘礼单也只有99抬嫁妆,更别提里面的珍奇异宝。简直让我怀疑,这货筹备了好久……唔……我怎么感觉好像被套路了?之后的话我没有听,迷迷茫地回到房间。前生,我和孙长帆没什么交往了,后来他开始支持谢安,和我关系也不好,点头之交都不算,每次见我都很凶地看着我。怎么这一世就变成这样了呢?又过了一个时辰,我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喝了杯茶斟酌语言。我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同意了?」陈宰相看着女儿笑着的小脸,诺诺道:「那个,女儿啊——你要不喜欢的话其实也可以退掉,不过你也清楚,现在皇子夺嫡,小侯爷浪荡,但人品不坏,而且没有站队,你嫁进去比较安全,不会牵扯太多。」「而且你别看小侯爷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他心里有数的,没有乱搞过,要是以后他敢欺负你,我肯定过去揍他!」我看着爹一脸担忧的巴拉巴拉,时而皱眉,时而小心看我眼色,时而发怒的样子,上前抱住了他。陈宰相一愣,感觉到脖子一片濡湿,心疼道:「怎么了怎么了,哎呀哎呀我家团团不哭不哭,不嫁了不嫁了,爹养你一辈子好不好?嗯?」「扑哧~」我破涕为笑,抬起脸看着爹心疼到皱在一起的脸,任他给我擦眼泪,摇摇头道:「我嫁,我只是,觉得,我又不是太聪明,又总爱惹麻烦,却还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爹,真是太幸运了。」陈宰相被这话感动得简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感叹女儿大了,眼眶通红又不好意思哭,点头轻轻拍拍女儿脑袋道:「谁说的!我家团团是最聪明的!」然后怕在女儿面前哭出来,站起来说有事走了。一转脸就进了祠堂和妻子分享这个消息。我看着爹消失的背影,笑了笑,虽然不知道怎么会重生,但,真好呐——屏风后,一个人影静静站在那,嘴角勾勾,一个小酒窝出现在脸颊。说来不才,我又双叒火了。退婚三皇子后,嫁给了燕京第一纨绔小侯爷。我熟能生巧的拒了所有邀请。和侯府交换信物以后一切就很顺利了,合八字,日期定在了下个月十五号?还有30天???皇上被我爹软磨硬泡,说什么怕我受欺负,觍着脸赏了我个安宁郡主的封号。我没什么好朋友,临亲郡主来给我送礼时间我是否想清楚了,我点点头,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扯了扯嘴角。走的时候碰到了周轩儿,两人对视一眼,堪称灾难现场。这熟悉的一幕让我突然顿了,原来,柯宁喜欢谢安?柯宁是临亲郡主的闺名,我很久没叫了可柯宁早已和我大哥定亲了啊…前生一幕幕回响在心头。都是她告诉我谢安的喜好,行程,在我最孤单的时候。她嫁给我大哥后,也常来听我倾诉,给我出主意。小舟执行。。。我就说,怎么这些喜好从来都怪怪的。怎么我给周轩儿下的巴豆变成了砒霜。怎么每回的小打小闹都变成要人命的大事。我以为是周轩儿故意把事情搞大让谢安厌弃我,原来真的是那样。一切的一切突然浮出水面,我笑了,我怎么能蠢成这样?瞎成这样?26「子衿?」周轩儿软糯的声音响起,我看向她担忧的脸。她斟酌了下,咬咬嘴唇下定决心般道:「子衿,我知道你和临亲郡主总角之时就是好友,但是,唔,你其实也可以不要太在意她的话,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嗯?」我看着周轩儿因为顾及我心情,小心翼翼提醒的样子,觉得我还欠她一句:「对不起」周轩儿:「哎?」周轩儿睁着大眼睛,笑了笑,眼下泪痣璀璨,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是我应该谢谢你,不然我也不能那么顺利认祖归宗,以后好好相处吧~」最后一句话她前生也说过,只不过我当时撞了她一下就走了。这一回,我真心的点点头,并感叹。啧,长得真好看(。・ω・。)ノ♡26.我把小舟还给临亲郡主的时候,她妩媚的脸僵硬了一瞬。「什么意思?周轩儿和你说什么了?你信她不信我?」我看着她只问了一句:「你爱慕三殿下多久了?」她顿了顿,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说没有,我就信。」她这回彻底哑了,有些颓废的坐到椅子上。我将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绯色玉佩还给了她,这是她十岁时送我的,我俩一人一个。出自同一块籽料,我贴身带到现在。她看着玉佩,没有讲话。我走在大街上,小琴小画跟着我,一路无言。两旁院子不少种了树,此时阳光正好,花团锦簇。我郁气稍散,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嗯?」转头看向声音所在地,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吆喝「大!」「大!」我挑挑眉看着牌匾「如意赌坊」这时候,他旁边的小厮看到了我疯狂怼他胳膊。「啧,干嘛!小爷正开心呢!」说罢,漫不经心地向后看了一眼,我微笑看着他。……孙长帆一愣,踌躇了两下,上来一把拉住我就往赌场走。我:「干嘛???」他扭头「嘿嘿」一笑道:「法不责众~你也玩了我就不会被揍啦!」虽然赌场并没有禁止女子进,但我前生一直稳着温婉人设,没来过。「唔。」好像挺有意思的。我本来还有点拘谨,也不知道什么大小豹子的意思,就乱猜。猜中了几把,兴奋的脸都红了。真的挺有意思啊!!!过了一个时辰,拘谨是什么?没见过,我差点薅袖子冲台上去。孙长帆看着旁边女子粉嫩的小脸,兴高采烈地差点手舞足蹈,不由笑出了声。所幸这里本来就很吵,陈子衿压根没注意到,满眼都是筛盅。孙长帆哪有心情看筛盅,里面是几他听就能听出来。此时正盯着不自觉揪着自己袖子的手,纤细修长,指甲粉嫩嫩的。手的主人笑得眼睛亮晶晶,好像里面满是小星星。心里不禁感叹,还好,好哄,看起来不难过了~我第一次发现了孙长帆的好处!他太牛逼了!看都不看筛盅竟然能猜出来几是几!我抱着怀里赢来的500两,只觉得浑身轻松。「呵~出息,不重吗?」旁边的男人勾着嘴角,甩着小辫子看着我道。「不重!我凭本事挣来的!一点都不重!」孙长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显得酒窝更深。他揉揉我的头,我叽叽喳喳和他说今天赌坊一日游的感受。他买了根糖葫芦,我没有手,他就喂着我吃,时不时自己又吃一口。不知不觉就到了府里,多亏这么一闹,心里的郁气彻底散了。我在门外徘徊,想道谢,又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说我今天发现自己是个智障,又丢了个朋友,心情不好,幸好遇到你在赌坊?然后拉我去玩?啊~那你岂不得骄傲!他看我在这钴蛹,笑着点点我脑门温柔道:「快进去吧,不重嘛」我又徘徊了一下,想了想,快速说了句「今天谢谢你。」然后飞速跑回了府里,心跳的厉害啊啊啊啊——所以也没有看到他盯着我背影微微怔愣的样子。30.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晚上沐浴就看到胳膊上青紫痕迹,说来丢人,抱银子抱了一路搞得,明天肯定痛。「呼——」我长呼一口气,从浴桶出来,小书帮我擦干头发后,喝了点牛乳就穿着小肚兜,一条绸裤睡了。可能玩嗨了,沾枕头就睡着了。男人一来,就看到陈子衿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打着小呼噜。他笑了笑,盯着床上的女人。被子搭在肚子上,白嫩的肩露在外面,肚兜里面的景色,光是想想就…他闭闭眼,压下心里的欲火。「小妖精。」他暗骂一声,轻轻过去,把药膏抹在陈子衿胳膊上青紫的地方。指下柔嫩的触感让他眸色又深了不少。看着那扯着小呼噜,微微嘟起的粉嫩唇瓣,他忍了又忍,只将食指轻轻在上面点了一下。「唔。」陈子衿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男人笑着将被子给她盖好。反正还不到一个月了,马上就能吃到了——逛赌坊这事果不其然让我爹知道了,我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男人,获得了宝簪居最新的手镯。因为我爹觉得孙长帆把我带去赌坊,肯定会让我幼小的心灵被那乌烟瘴气的场合吓到,所以给我点安慰。我疯狂点头并称赞他的明察秋毫,卖了孙长帆,痛斥他把我拖去赌坊的险恶行径。于是,当他再次拜访的时候,被我爹拿藤条抽着跑了一府,笑得我眼泪都下来了。日子一天天过着,父亲请了放出宫的礼仪姑姑给我教导。我安静的绣盖头,大哥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因为他年少离家,常年征战,气质冷酷的和冰碴子一样,所以我和他并不亲近。虽然他很宠我。前生父亲在刑场的时候他正往回赶,我就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先把我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好像想摸摸我头,又怕我吓到,有些局促,我上去抱了抱他道:「哥哥,欢迎回家」他身子一僵,拍了拍我的头,感动地说我长大了。然后转脸凶神恶煞的和孙长帆干架去了。想着妹妹好不容易愿意和自己亲近就被拐走了,太他妈亏了!我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不禁再次感叹,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可以弥补所有遗憾。想着孙长帆被大哥追的满世界跑得滑稽样子,心中无限满足。完全不知道比武结果是大哥被红缨枪顶着脖子。哥哥回来之后和父亲在书房说话,我以为又是朝廷的事,结果没几天,就传来哥哥和临亲郡主婚约作废的消息。没过几天,就传来临亲郡主去庙里带发修行的消息,我猛地站起来想去找她,可突然又觉得,我为什么找她呢。小书小琴担心地看着我慢慢坐回原位,她们只知道我和临亲郡主闹掰,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都不开心,带发修行,有几个会回来?她为什么啊,是因为被退婚了才这样?说实话,我不恨她,不是因为我圣母,喜欢以德报怨,而是因为我清楚,就算没有她,我前生还是会变成那样。嫉妒早已把我腐蚀得面目全非了,我会不遗余力地去陷害周轩儿。但听到她去庙里,我也并不开心,她才17岁。我还是想要,我们都能有个好的结局……临亲走的这天,我没有去,我已经在床上待了整整十天,除了出恭,连吃饭都是在床上进行,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爹爹大哥也多少猜到原因,每天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之类的。离出嫁还有20天。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小书小棋强行给我沐浴洗漱了一波,换了衣服。我不明所以,蔫蔫的爬回床上。「我记得庄子上的猪就你这样,在窝里吃了睡睡了吃。」「?」听到这吊儿郎当的声音,我看过去,男人甩着小辫子,嘴角勾着倚在门边,小酒窝让人很想戳那么一下。「你来干嘛?成亲之前不能见面。」我瞥他一眼,继续躺尸。「那是成亲前三天不能见,这还早着呢。」我撇嘴,不予置评。「啊!」这鬼东西直接把我拦腰抱起来了,我吓得抱住他脖子一脸懵逼,小书小棋直接溜了。干,我要卖了她俩!他看着我受到惊吓的样子,发出低低的笑声,凑近道:「成亲以后,你下不了床的日子多着呢——」我立刻如临大敌,什么意思?成亲以后想家暴吗!敢碰我,我爹揍死你!想到这,我咬着牙恶狠狠道:「谁下不了床还不一定呢,哼」他一愣,笑得更开心道:「那我要好好期待一下了——」我:「???」这人脑子坏掉了吗?这天以后,我决定好好吃饭,加强锻炼,为成亲当天胖揍孙长帆一顿做准备。孙长帆就看着我绕着院子跑来跑去,时不时刺激我两句。一会儿说我慢一会儿说我腿短,气得我抓着他就是一顿揍。结果这货每次被打还一副贼开心的样子,小酒窝疯狂勾引我去戳,我也戳了,并很是担心他脑子是不是被我打坏了。有他插科打诨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莫名其妙就到了成亲的日子。这一天,我天还没亮就被揪了起来梳妆打扮,绞面还是痛的我龇牙咧嘴嗷嗷乱叫。宫中御赐的红色蜀锦用金线绣出大片并蒂莲,又用各色丝线上色,最后披一层淡红色海蛟纱,海蛟纱轻薄,还用极细的银线绣花,若隐若现,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么美的样子,镜中的人粉颊动人,眼神娇媚,说句倾城佳人都不为过。「哎呀——新娘子真是漂亮呢——」旁边帮我化妆的姑娘笑道。我捧着她的手道:「不,姐姐,是你化妆技术厉害!」现在我相信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女人40岁了!披上盖头,哥哥背着我上花轿,边背边小声道:「他要欺负你告诉我啊,大不了回家,哥哥养你啊之类之类。」我眼睛酸酸的,前生我没那么亲近哥哥,只觉得他太冷了。所以成亲当天,他也是沉默地背着我,没说一句话,不像现在,絮絮叨叨,颇有老爹的风范。我抱着他脖子道:「哥哥也赶紧娶个嫂嫂回来吧,真是的,就会说我」他笑了笑,我差点掀开盖头,我都没听你笑出声过!啊啊啊啊——上了花轿,一路唢呐齐鸣,孙长帆骑着马,时不时往下面扔着喜钱,下面百姓围绕哄抢,很是热闹。我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的欢笑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拜堂结束,宾客哄笑嬉闹,盖头被掀开,孙长帆一身喜服,平日扎得松散地头发终于整整齐齐地束起来,此时正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没发现,这货原来有这么帅吗?突然,视线不自觉偏移,谢安正看着我,眼中有一抹惊艳,转瞬即逝,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周轩儿站在他身边,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一副要感动哭的样子。额……我都没哭。突然,眼前一片红,盖头被放下了。只听一男声在我耳边轻轻咬牙切齿道:「当着小爷面儿还看别人,小样,你一会儿完蛋了!」我笑了笑,这货还会吃醋了?装得挺认真。回到房间,我掀开盖头,搞了一天没吃饭饿死了,刚准备偷吃袖子里的小糕点,就听到外面有人道:「哎——小侯爷,怎么这就溜,再喝啊!」孙长帆:「自己喝去吧,我娶个妻容易嘛滚滚滚。」我:「……」孙长帆一开门,就急忙跑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坐下掀开了我盖头。我:努力地咽下糕点孙长帆看着我无奈笑道:「来来,喝个交杯酒,别噎着了。」我凑过去喝,小琴小棋小书小画趁我喝酒全溜了,等我喝完抬头,就只剩我和孙长帆大眼对小眼了。「咦?她们怎么出去了,我还没吃饭呢。」孙长帆看着我因为喝酒红扑扑的脸,怀疑道:「相爷,咳咳,岳父!或嬷嬷,没有给你什么小本子吗?」我皱眉想了会儿,好像是给了,上一世的我不小心把茶水撒上面了,里面墨都糊了,隐约看得出来是两人缠在一起打架。我因为陷害周轩儿被发现,成亲当天压根没见着谢安,后来就更见不着,能一起吃个饭都不错了。这一世的和上一世封皮差不多,我就没看,因为我正好在看小说,之后就忘了看。听到他问,我莫名其妙道:「那个两个人打架的本本吗?我看完了,怎么了?」孙长帆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过了两秒,才摇着头笑了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我疑惑,成个亲还得学个武术才行?太难了吧!孙长帆抬头看着我,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光,声音哑道:「没关系,谁叫我耐心好,我可以慢慢教——」我皱着小脸不开心道:「还必须要学???不学行不行啊!」孙长帆直接跨坐在我身上,将我放倒在床上,摸着我的脸道:「必须要学」我有点热,不自觉地拉了拉衣领,却见对方表情更严肃了,眸光幽深,怪可怕的。孙长帆慢慢趴下来,离我脸只有一寸,手抓住了我的手道:「团团?」我脸瞬间变红。「你别这样叫!」我推了推他,这离得太近了,莫名其妙得好慌啊……「团团——」他声音更哑,然后,嗯?一双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我不自然地扭了扭。「哎?你脱我衣服干嘛???」「哎?你手往哪里放???」「哎哎哎呦!痛痛痛」-剩余内容流量加载中-「团团——起床了——」我听着耳边的声音,皱着眉翻了个身,又感觉到某只的手在我身上动来动去,不得不睁开眼抓住这只手,扁着嘴道:「不学了!学了一晚上了!痛死了!」我浑身酸痛,看着身上青紫的痕迹,感觉这压根不是什么武术,我被骗了,想回去问问爹或大哥,又觉得难以启齿。这怎么说,孙长帆这混蛋骗我练武结果把我咳咳咳。孙长帆这货已经越凑越近,在我耳边轻道:「我等了这么久,这才哪到哪啊——」我抓着这手开始挣扎,话说这货力气什么时候那么大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可以一拳一个他啊!最后,挣扎失败,又被抓着练了一回武,我太难了。看着摇摆的床幔,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可能是练武练死的,太难了。成亲这种事,原来是这样的。我在洞房花烛夜这一天感觉到了这份沉重,并且在和孙长帆同床共枕一个月后,决定去庙里躲几天。不,去庙里为了这平和的朝堂祈祷下天下苍生的性不对,幸福,顺便看看故人。(正在夺嫡的皇子们:我们头都抢秃了你和我说性福?)总而言之,我在孙长帆哀怨的表情中,愉快地收拾行囊,并带着小琴小棋小书小画一起跑到莲生寺了。莲生寺是大燕第一神寺,传说第一代住持无父无母,由后山莲池孕育而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性情温和刚直。百年之后,魂魄却没有去极乐世界,而是依旧在寺院中徘徊,帮助有缘人。若谁有幸看到,他会许一个愿望给这个人。传说大燕的创立者-燕文帝就是在当时还是小破庙的莲生庙里,遇见了第一代住持,许下拯救苍生的愿望,才变成了真龙天子。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这是个鬼故事。你想想,月黑风高,树影婆娑,你独自一人在深山中的破败小庙里休息,突然冒出一个不知名的魂魄,嘿嘿嘿地说可以完成你一个愿望。我就问你怕不怕,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原地变魂魄同类。经过两个时辰得颠簸,我终于到了,看着那高高的石梯,我腿颤了颤,等爬上去,人只剩半条命了。这滚下去估计死得不能再死了。一到门口,就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僧来接待,他看起来才十岁多,小小年纪就周身散发着祥和的感觉。把我领到客房门口后,他向我行了个礼,我回了个礼,并拍了拍他的头。小和尚:「……」我:「……」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母爱冲昏了爪子。于是掏出个小包,里面是我买来的蜜饯,还没吃。「这个你吃吗?」小和尚看着我手上的蜜饯,祥和的感觉渐渐散去,嘴角出现了莫名地晶莹。「谢谢施主,那,不好吧……」他盯着我的蜜饯口齿不清道。我眉毛跳跳,塞到他怀里道:「给你就拿着吧——」「那……小僧,先受下了!」他一把拿过去开心地跑了。我看着那背影,嘴角勾了勾。这小和尚叫听竹,前生我被关在庙里,就是他来给我送饭。其实庙里的人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就是我每天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把之前来给我送饭的人都被骂走了。看着他们被气走,我总有一种气死谢安的错觉,很是快乐。不过没想到后来给我配了个小屁孩,我就没什么兴趣了但又受不了被软禁在庙里的委屈,只好像个疯婆子似的躲在角落里哭。他见我总哭,不吃饭,就给了我一个蜜饯,和我说他之前父亲去世,也总哭,每次哭母亲就给他个蜜饯,吃了就不那么想父亲了。我想冷笑,觉得这么个小屁孩还来和我讲这些,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委屈?对不起,我之前见识短浅,真的就觉得我是世界最惨的人,也并不知道一小包蜜饯他得攒三个月才能买着吃。然后我就扔了那蜜饯,连带着他一起推出门外。可还是气不过,转头想骂他,却见他竟然把地上的蜜饯拍了拍,放到了嘴里。。。放到了嘴里!讲真,我当时虽然觉得我是世界第一惨,但……我真的没惨到吃个破蜜饯还要捡地上掉的。即使是被软禁,我也吃喝不愁。这一幕,真的给我这锦衣玉食的世界观造成了严重的冲击。后来,我第二天还给了他一大包蜜饯,他那小单眼皮简直都在快乐地颤抖,红着眼眶激动地看着我,然后就跑了。抱着给我送的饭。Shit。再后来,他成了我的被打压对象,负责瑟瑟发抖地带我去庙里到处逛,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穿锦衣。才知道我觉得寺庙这些故意装寒酸的衣服,其实并不差劲,对有些普通百姓来说都算不错的了。才知道寺庙里的米饭,是糙米,里面还混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咯嗓子的东西。才知道那个周轩儿天天说我铺张浪费,不懂百姓疾苦,是真的。才知道有些人连1两银子的药都吃不起,需要来寺庙求助。我那一年,看到了很多我过去二十年没看到也不知道的东西。可惜没有后来了,一出去我就直接被接到刑场,空手夺刀把自己搞死了。不然我可能会安静地和谢安和离,然后把替我顶罪的父亲换出来吧。虽然让我父亲死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他觉得灭了我父亲会让皇上认为他无心抢皇位。反正就挺复杂的。再加上他当时很讨厌我了,看着我都抑制不住厌恶。要不是因为某些不知名原因,他可能真把我「咔擦」了。庙里的生活总是那样朴实无华而枯燥,我终于还是偷偷地看了柯宁一眼。好吧对不起小听竹,你只是买一送一顺道看的。我是为了看看柯宁。老话常谈,我觉得我的心情很复杂,十几年的感情,她对我来讲已经不是朋友了,更像家人。我没有姐妹,所以我俩总会说悄悄话。她从小到大也什么都让着我,宠着我,像姐姐一样,我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趴在墙头,看着她一身素衣,跪在佛龛前念经,默默收回脑袋。因为我实在没法把从前那个妖娆风情的女人和里面那个无欲无求的女人对上号。我可能欠得慌,我希望我们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见,但我又有点想念她从前的样子。其实我虽然没那么聪明,但我也不是蠢货。孙长帆和我哥刚见过面,我哥就直接去退了婚,这里面什么门道都没有,打死我都不信。不过孙长帆怎么会知道,只能说他偷偷关注我很久了,包括我周边的人。虽然他天天装着个废物点心的狗样子,不过晚上他偷偷溜走办什么事,我也知道,只是不问而已。不然,老侯爷功高盖主,再加上个人中龙凤的小侯爷,皇上可能就坐不住了。谢家人都一个样,皇帝和我爹关系那么好,还不是一有疑心就顺水推舟,说杀就杀。下完旨还表现出一副悲从中来,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躺在软椅上,看着烛光发愣。那上一世,孙长帆站谢安那边,卷入朝堂,不会是因为我吧。如果真是因为我,那我没有被谢安杀掉的那个不知名原因,就是因为他吧。想到他那吊儿郎当一副无所畏惧的二世子模样,我又开心又为他难过。我上辈子一定让他很伤心吧。想到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这么爱他了。「喂喂,才3天不见就想我想哭了啊!」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愣,看着近在眼前急匆匆给我擦眼泪的男人,我忍不住抱住他道:「我好爱你啊——」怎么每次一需要你,你都在我身边。孙长帆听到告白一愣,脑子轰的一声,他一直以为,陈子衿嫁给他,只是因为将就而已。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吗?他手不自觉缩紧,抱住怀里的小人,用她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也是,前世今生」

和大叔在一起的最后怎么样了?

他比我大八岁,成熟理智又多金。我们最初在一起地,并不太光彩。做他恋人的那几年,他把我宠成了一个没演技没实力,全靠他捧的资源咖。然而在我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提了分手。离开他后,我只能从女N号开始磨炼,把丢掉的表演课一点一点捡回来。三年后,我和钟衡在试镜现场重逢,他的现任女友和我争同一个角色。他把我堵在化妆间:「角色让出来,你开个价吧。」我揪着他的领带,把口红擦在他衬衫领子上,娇娇地笑:「陪我睡一晚,我就让你的未婚妻心想事成。」(《情有独钟》成熟理智金主X假娇软真野性金丝雀)1刚认识钟衡的时候,我还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演员。虽然科班出身,但没钱没背景,向来是别人的背景板。导演好不容易安排给我的女四号,被一个昨晚进他房间的女演员拿走,而我只能演她的丫鬟。「阮甜,我说过,只要你肯来,这角色就是你的。」导演抽着烟,把灰白的烟圈吐在我脸上,笑得十分笃定。我不动声色避开他攀上我肩膀的手,勉强笑道:「导演,不好意思,可是我有男朋友了。」「谁?阮甜,你可别骗我……」他的手又不死心地伸过来,眼神越发露骨。情急之下,我随手指了旁边走廊路过的一个男人:「就是他!我男朋友!」男人步履一顿,抬眼向这边看过来。我这才发现这个我随手一指的路人,竟然有一双目光锋锐的眼睛,和一张轮廓深邃的脸。我小跑了两步,挽起他胳膊,冲导演笑:「吴导,这就是我男朋友。」「钟、钟总?」导演惊讶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愣了两秒,忽然想起来,我们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好像就姓钟。叫钟衡。男人身材高大,纵然我穿着高跟鞋,也要仰头看他。此刻他垂下眼,目光淡淡扫过我的脸,尔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导演。「你可以走了。」这是默认我的话了。导演脸色一白,客客气气地道了歉离开。他扯扯唇角:「人走了,放开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嘲讽,原本打算松开的手在空中一顿,反而更紧密地缠了上去。钟衡皱起眉头,我娇娇地笑:「钟总不如试一试,和我假戏真做呀?」其实我并没打算真的勾搭上钟衡,只是不喜欢他的语气,所以故意膈应一下他。但我没想到,当天晚上,钟衡的助理就送来了一张房卡。「顶楼的总统套房——甜甜,钟总看上你,你发达了呀!」原本对我爱答不理的经纪人眼睛一亮,热情地跟我科普起钟衡来。无非就是身价不菲,年轻英俊,圈内的金牌投资人,无数想一步登天的人趋之若鹜的对象。我捏着那张房卡站在门口时,脑中还在回想白日里见到钟衡的场景。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好像不染一丝人间烟火气。可倘若染上欲望的暗色……一定十分可口吧?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钟衡正坐在窗边,对着面前的电脑敲敲打打。他的发梢还在滴水,想来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可身上仍然端端正正穿着衬衫西裤,连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我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走过去,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钟总。」钟衡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我身上,然后那瞳孔中,一点点染上了情欲的颜色。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来之前,经纪人不知道从哪儿给我弄来一件吊带裙,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布料,穿在身上几乎什么都遮不住。上来的时候我还裹着件外套,进门后就随手丢在了地上。钟衡上下打量了我半晌,忽然扯着唇角笑起来:「你不是怎么也不肯向吴辉宁就范吗?怎么换了我,就主动上门了?」我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两步,十分做作地往钟衡怀里倒过去。我在赌。赌他一定会接住我。钟衡推开面前的笔记本,伸手一勾,就把我揽进了他怀里。这是个极度暧昧的姿势。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温热的指腹贴着我腰间的皮肤,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钟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阮小姐刚才的演技,可不怎么高明。」「我是故意的。」我笑得弯起眼睛,抬起身子,贴在他耳畔暧昧道:「我答应钟先生,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钟衡眼底的光芒暗了暗。然后他抱着我,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下来。那天晚上之后,全剧组都知道了,我是钟衡公开承认的女朋友。一直没能定下的女二号,被干脆利落地给了我,连试镜都不用。细论起来,钟衡几乎是个完美的情人。他单身,人帅钱多。虽然大我八岁,但常年健身,体力很好,人也体贴。最重要的是,钟衡能给我跑龙套十年也拿不到的顶级资源。和他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我就接到了两个一线代言。拍完上一部戏之后,下一步片子走了个试镜的过场,直接拿到了女一号的角色。而作为回报,我需要在所有公开场合扮演钟衡温柔可爱的小女朋友,以及在他需要我的时候……随叫随到。一开始是片场附近的酒店套房,时间久了,他干脆在市中心的顶级公寓买下一套大平层,让我搬了进去。只要平时晚上没事,几乎都会过来和我一起住。助理小杜跟我说,我是钟衡身边唯一的女人。这是一段完美的交易关系。如果,我没有动心的话。2发觉自己喜欢上钟衡,源于一件很小的事。那天晚上,助理打电话过来,说钟衡喝醉了,想见我,要我开车去接一下。钟衡喝醉后就没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扶着额头靠在副驾的椅背上,安静了半晌,忽然道:「阮甜。」「……钟先生。」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嗓音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的声音:「阮甜,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出门走得急,我只来得及把拖鞋换掉,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连头发都乱糟糟的。他似乎也没打算等我回答,抬手在我发顶揉了一把:「这样就很好。以后我喝醉的话,都让你来接我。」以后。我被这个词击中了。从大学到现在,我谈过很多场恋爱,但大都是各取所需,不过为了获得人生前十八年都没得到过的爱,连我自己都不敢认真交付真心。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混沌无状的未来中,竟然有了一个如此清晰的,想要容纳的对象。但我又清楚地知道。我和钟衡,没有以后。作为一个合格的情人,我问钟衡要钱要车要珠宝,但从来不过问他的私事,扮演着爱慕虚荣偏又娇软可人的金丝雀。他也很惯着我,不过分的要求都会满足,我甚至不需要磨炼演技,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角色和代言。就这样,钟衡用了三年,把我宠成了一个既没演技又没实力的资源咖。黑粉们骂我的时候时常会说:「阮甜那也叫科班出身?科班里学的是怎么伺候男人吧?」但很快,我就连这个「伺候男人」的机会也没有了。那天下午,钟衡有事没来探班,让司机直接来接我去酒店。到酒店的房间后,我很自觉地洗完澡,穿着薄如蝉翼的吊带裙走出来,看到的是床边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钟衡。他很平静地看着我:「阮甜,我们结束吧。」结束。他用的词连分手都不是。我缓缓把手背在身后,仔细打量钟衡。他的眼神很冷静,也很漠然,哪怕面对穿成这样的我,神情也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从前那个与我一同欲海浮沉的人,并不是他。我垂下眼睫,安静了片刻,重新看向他时,已经是惯用的完美微笑:「好啊,钟先生。」钟衡点一点头,望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他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了。也许是怕说得多了,我会纠缠不休吧。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站了很久,才慢慢把手拿到身前来。昨天新做的指甲,打磨得莹润,涂了很漂亮的珍珠白,还贴了亮片。原本是为两天后要出席的活动准备的,现在全都劈掉了,掌心留下了四个带血的指甲印。原来十指连心,是这么个疼法。名利场的消息是传得最快的。我和钟衡分手后,那些原本因为他向我滚滚而来的资源,以极快的速度蒸发。新戏的女主给了别人,谈好的代言不见踪影,就连两天后的活动,主办方也借口位置不够,取消了我的名额。短短半个月,我就从春风得意的一线资源咖,变成了曝光度为零,只能和新人争女N号的片场龙套。之前因为钟衡的缘故,哪怕我演技差,导演的态度依旧很好。但现在,随便哪一个镜头不满意,我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那些在过去美好温床中被遗忘的表演课,就在日复一日的磨炼中,被我一点一点捡了回来。与之一并涌上的,还有爱意消磨后,对钟衡的怨恨。他亲手把我捧到了高处,然后抽身离去,亲眼看着我摔下来。而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三年里,这个问题几乎成了我的心魔,让我在很多个深夜,辗转难眠地去猜去想,为什么?三年前,他究竟为什么突然离开?可是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彼时我已经靠自己一步步回到了当红一线,靠着实力和钟衡的新女友白采薇竞争同一个角色。种种迹象表明,导演更中意的是我。钟衡找上门来,把我堵在片场化妆间:「角色让出来,你开个价吧。」揪着他领带凑上去的那一刻,我心中浮现出的,只有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我也要丢掉他一次。3第二天醒来时,我躺在酒店的床上。钟衡就在我身边沉沉睡着。这三年几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那张脸哪怕睡着时,依旧深邃俊朗宛如雕塑。我跳下床,从扔了满地的衣服里找出手机,才发现微信已经炸了。经纪人静姐给我发来了一连串消息:「阮甜,你又和钟衡复合了?」「你们还直接去酒店了??」「你知道你和钟衡一起进酒店被拍到了吗?看到消息立刻回公司!」我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热搜还没炸,想来拍照的人没打算直接曝光,要的是钱。这样也好,我手里的筹码会更多。我支着酸软的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回过头,就对上一双目光沉静的眼睛。微微一怔,我顺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翘着赤裸的腿笑起来:「钟先生醒了?昨晚我很满意,看来分开这三年,你也没疏于锻炼。」「……阮甜。」我不以为意,点了支烟,笑道:「钟先生放心,我说话算话。那个角色是你小女朋友的了,我不要了。」我故意在「说话算话」四个字上咬了重音,果然看到钟衡眼底闪过一丝隐痛。从前他很喜欢对我说这四个字。我撒着娇问他要代言、要角色的时候,他总会俯身堵住我的嘴,再慢条斯理地脱掉我的裙子。然后在我意乱情迷时贴在我耳畔,轻声说:「甜甜,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可他骗了我,让我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以后。对上钟衡的目光,我笑得愈发放肆:「钟先生,你摆出这副神情干什么?当初我用我的身体跟你交换资源,我都不觉得羞耻;怎么今天你用你的身体帮你的女人交换资源,你就觉得羞耻了吗?」我故意把这段关系说得如此不堪,哪怕从前我投入了三年的真心。说完后我就紧盯着钟衡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到更多。可他黑沉沉的眸中一片冷静。我向来是猜不透他的情绪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泄气,用力把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再抬眼时,面前的钟衡沉默片刻,竟然说:「阮甜,我没有女朋友。」呵。我不信。哪怕还没有官宣恋情,但钟衡与圈内当红女星白采薇的亲密关系,不少人都看在眼里。我也不例外。我嗤笑一声,不再理会钟衡,套好裙子,摸出手机给庄寒发消息,让他来接我。庄寒来得很快,不到20分钟就开车到了楼下。我戴好口罩和帽子,钟衡追着我一路下去,等看清庄寒的脸时,步履一顿,停在原地。我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钟衡又扣住了我另一边手腕。「阮甜。」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能睡完就跑,你要对我负责。」我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钟先生,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自己的未婚妻解释吧。」钟衡指尖微微一颤,松了手。我上了庄寒的车,一路绝尘而去。车门一关上庄寒就问我:「你怎么又和钟衡搞到一起去了?」我垂下眼,细细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没什么,单纯睡了他一次而已。」庄寒是我的前男友。他和我一样,科班出身,却无背景,还在底层熬着跑龙套的时候,我提携了他一把。庄寒的经纪人和我当初那位一样,很有眼色地把庄寒打包送到了我房间。我盯着他身上那件半透明的白衬衫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来:「我不勉强别人。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然后,我就和庄寒在一起了。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他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体贴周到,人也好看,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对彼此动心。也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和钟衡的那三年过后,我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单纯地从一段关系中取暖,或者享受生理欲望。我去片场接庄寒,然后很平静地跟他提了分手。他听完,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应了一声。4我直接让庄寒把车开回了公司。一碰面,静姐就把一叠照片甩到我面前。一张张翻过去,大都是画质模糊不清的偷拍。只有一张,画面很清楚,是钟衡挽着我的胳膊,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走进了酒店。我抬头问静姐:「他要多少?」「两百万,带底片一起交。」「哦。」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手把照片撕了,「行,这事我们不用管,电子版直接给钟衡发过去,让他出钱处理。」他身边有白采薇,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照片流出去。哪怕钟衡再有钱,无缘无故掏200万出去,也还是会肉痛的吧?但不知道是我的判断哪里出了问题。当天晚上,我就在微博热搜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阮甜钟衡疑似破镜重圆」,后面还跟了个爆字。点进去,下面一水儿的九宫格,正中间就是那张最清楚的背影。我看着照片上的钟衡和自己,恍惚间几乎要生出某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来。我始终不知道,当初钟衡突然结束我们关系的原因是什么。其实一开始,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有了我和他会随时结束的心理准备。可他又是那么频繁和温情地跟我提起以后。就好像他也在他的未来里,容纳了一个我。这话题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夜,第二天才被各种杂七杂八的花边新闻压了下去。静姐到处联系公关,好不容易才把舆论压下去。我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又把那句「你为什么让他把消息放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没过几天,在新剧组的开机宴上,我竟然又看到了钟衡。导演十分客气地介绍:「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昨天刚给剧组追加了六百万投资的钟总。」我抬起头,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钟衡。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想起的却是那天晚上,他赤身躺在我身边,眼中被欲望的光填满的场景。好像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为数不多的失控,都是在床上。钟衡看着我,温和又从容地微笑:「阮小姐,你好。」演技真好。一桌子混迹名利场已久的人,哪怕都看过我和钟衡的热搜,在他这样的态度暗示下,也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没有半点失态。开机宴结束后,我让助理小林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往电梯里走。结果钟衡跟着我进了电梯。按完楼层,我转头看着他:「钟先生也住九楼?」「是。」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却在电梯门打开后忽然伸手,扣着他的手腕,一路拽进了我的房间。钟衡被我扣着肩膀按在墙上,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我没有插房卡,房间里一片漆黑。黑暗里,我找到钟衡的嘴唇,用力吻了上去。开机宴上我们都喝了点酒,呼吸缠绕间亦有酒气蔓延。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阮。」我被这个称呼刺痛了。从前那三年,钟衡只这么叫过我一次。那一次是我喝醉了,又正好接了个讲原生家庭关系的剧本,醉醺醺地跟他讲起我的过去。包括出轨的父亲,病态掌控我人生的母亲,和永远吃不饱饭的童年。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钟衡安静地听完,把我搂在怀里,贴着我的脸颊,轻轻叫了一声:「阿阮。」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对钟衡动了心吧。我后退一步,把房卡插好,按亮顶灯开关。骤然亮起的灯光里,我看到面前的钟衡。哪怕唇边还有我蹭上去的口红印,领带也被我拽得一片狼藉,可他的神情看上去,依旧如从前般镇定自若。反倒是我——我从他瞳孔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凌乱的碎发贴在额边,亮晶晶的眼影也被蹭花。因为情绪失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咬牙道:「不要这么叫我。」钟衡目光轻轻顿住。「阮甜。」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5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我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扯了扯唇角:「钟先生,如果你非要和我保持之前的关系,也不是不行,但总得拿出点新的筹码来——从前的那些,我现在都瞧不上了。」钟衡定定地看着我:「你要什么?」我弯着眼睛,笑得愈发灿烂:「我还没有高奢代言呢。」离开钟衡的这三年,我从一无所有的底层爬上来,有了票房口碑双丰收的代表作,也拿了两个含金量不低的奖项,算是在圈子里彻底站稳了脚步。但商业资源上,终究比不过背景雄厚的其他人。钟衡的动作很快,第二周就找人联系我,说他帮我联系到一个珠宝代言,晚上去见一面。等我出了片场,就看到钟衡开着车等在门口。我拉开车门,很干脆地坐了进去。「今天我们去谈的是非雨珠宝的合作。」钟衡一边开车一边说,「国内新兴的一线珠宝品牌,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换别的。」通宵拍夜戏熬得我眼睛通红,拆了个蒸汽眼罩挂上,懒洋洋道:「钟先生费心了。」「你喜欢就好。」热气铺上眼睛,舒服得我喟叹出声:「喜欢啊,我当然喜欢——能赚钱的东西,我都喜欢。」六年前,我刚和钟衡在一起的时候,他问我想要什么。那时我们刚从一场情欲的浪潮中退出,我支着下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钟先生,我想要很多很多代言,想要一番女主,我想爬到所有人都仰视的地方。」钟衡没有骂我痴心妄想,只是低笑两声,伸手摸了摸我汗湿的头发:「好,满足你。」现在想来,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在钟衡面前掩饰过我的欲望和野心。剧组杀青宴那天,钟衡也在。导演喝了点酒,醉醺醺地凑过来:「阮……阮甜,你这三年,演技可进步太多了。」当初钟衡和我了断后,静姐带着我求了一圈,唯一肯让我演个小龙套试戏的,就是这位严导。温水煮蛙,人在顺境中总是会习惯性怠惰。那三年接连不断的资源,让我把表演课学到的东西忘了个干净。磕磕绊绊地演到最后,旁人都眉头紧皱,但严导还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他说:「阮甜,你眼睛里有股狠劲,是我需要的。」回忆侵袭,我举起酒杯,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多谢严导抬举。」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钟衡身上,忽然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钟先生。」感谢钟衡?我甜甜地笑:「是呢。如果不是钟先生,想必我也不会有今天。」钟衡垂下眼,收回了目光。杀青宴结束,大家都喝得半醉不醒,干脆由助理接回了家。小林来接我的时候,钟衡就跟在我后面,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这……」我笑盈盈地说:「钟先生和我们一起回家。」车在市中心的公寓楼下停住,我与小林告别,拎着包摇摇晃晃往电梯走,结果门刚关上,腿一软倒进了钟衡怀里。他扣着我的腰轻轻一揽,让我整个人倚在他肩上。开了门挤进玄关后,我一把将钟衡压在墙上。他喝得不多,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气,领带还系得一丝不苟。我故意扯乱他的领带,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喉结。他喉结滚动两下,尔后一把抓住我蓄意作乱的手。「钟衡。」「我在。」「三年前,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和我分手?」我仰起脸看着他。许是醉意浸染,我终于没忍住,把这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钟衡不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目光里好像掺了碎冰,从我的血肉和脉络,一点一点扎了进去。我忽然意兴阑珊,松开他的领子,淡淡道:「算了,那不重要。」只是才退了一步就被钟衡抓住手腕,一个踉跄,又重新摔进了他怀里。因酒意而攀升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出来。那一瞬间,我脑中只剩下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绝佳的好机会。我把脸颊贴上去,低声道:「你想再试一次吗,钟先生?」气氛酝酿得正好。钟衡摘下被我扯乱的领带,取下眼镜,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将我按在窗边柔软的沙发上。玻璃外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映在我眼底。钟衡吻着我的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叫:「阮甜。」「阮甜。」他难得这样失控。我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他胸前,轻声道:「钟衡……别再离开我了。这三年,我好想你啊。」这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忐忑,仿佛酒意与欲望催化下,终于显露出的心事一角。但在钟衡看不见的地方,我眼中醉意褪去,只留一片冷凝,万分清醒。离开他的这三年,我早就把演技磨炼得足够出色。钟衡不知道。他只是手在我背后轻轻一顿,然后很用力地把我揽进了怀里。「我不会再走了。」这声音认真又严肃,仿佛一个庄重的承诺。三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曾在情动不已的时候,这样跟我许诺过。我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骗子。6我和钟衡就这样,恢复了从前的关系。他开始频繁地和我出入各种公开场合,也丝毫不惧记者的拍摄。之前那条破镜重圆的热搜又被翻出来,把我的热度炒了上去。这么多年,钟衡身边唯一公开过的女朋友就是我,这下消息出来,虽然骂我的人不少,但嗑cp的,同样不在少数。不久之后,我在一次活动现场,见到了白采薇。上次见面还是在试镜片场,我只远远地看过她一眼。这次隔得近,我才发觉她有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被聚光灯照得像是星星。她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你好,阮小姐。」钟衡就站在我身后,可她目光扫过,无波无澜,只微微点了下头算作打过招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愣了两秒,身后就传来钟衡的声音:「我说过,我没有女朋友。」我猛地转过身看着他:「那天你让我把角色让出来,又是怎么回事?」钟衡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一丝狼狈。他偏过头,低声道:「秦导来了,我带你去打个招呼。」我原本是该发脾气,或者借机刺他两句的。可他挽着我的胳膊一步步走向聚光灯下时,温热穿过布料贴在手臂上,我千疮百孔的心脏好像也在一点点被填平。我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有钟衡在场,我跟秦导相谈甚欢,并借机顺利敲定一档国民一线综艺的合作。录制那天,钟衡亲自开车送我。从前这种情况,他一般都是喊助理小杜送我过去的。我提着裙摆钻进车里,从小林手中接过流程台本,一目十行地往下看。钟衡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问我:「昨天我让小杜送过去的东西,你还喜欢吗?本来想亲自送过去的,但公司那边临时有个会议。」我顿了顿,抬起头来,神态自若地微笑:「喜欢啊。」其实小杜送来的那一堆礼物盒还被我丢在公寓里,拆都没拆开。之前钟衡也总是让小杜过来送东西,珠宝、车钥匙、包包……还有他想看我穿的,那些衣服。我每一次都会温柔有礼地谢过小杜,再特意把东西留到钟衡过来的时候,拆给他看,在他面前扮演欣喜又乖顺的小姑娘。钟衡眼神微微一黯,但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默默开车。但我没想到,节目组除我之外,竟然还请来了庄寒。目光相撞的第一眼钟衡就抿了抿唇,下意识扣住我手腕,扯着我靠在他身边。庄寒穿得花里胡哨,脑袋上扣了顶棒球帽,耳朵上还挂着亮晶晶的耳坠,满身的青春气息快要溢出来似的。他一见我就热情洋溢地挥手:「甜甜!」我看了看他,再望向身旁似乎很冷静的钟衡,忽然有些想笑。我跟庄寒是有合作过两部戏的,虽然那时他咖位不够,戏份很少,但我们的互动不算少,之前谈过的那一段,圈子里也有不少知情人。因此综艺录制期间,主持人有好几次想把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引。我微笑着不接话茬,庄寒则惯例插科打诨,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推回去。到最后,主持人只能半真半假地感慨:「不愧是合作过好几次的,二位的默契实在令人羡慕。」我拿手卡遮住脸,微微勾了下唇角,没有作声。录制结束,天已经黑了,外面气温骤降。等化妆师给我卸了妆,小林才发现,她没给我带外套。她迟疑地看着我:「不然……我去隔壁找庄先生他们借一件吧?」话音未落,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就落在了我臂弯上。钟衡微微垂下眼:「不用,穿我的吧。」我挑着唇角笑起来:「好啊。」钟衡有轻微洁癖,外套上除了淡淡的冷冽香气,连烟草味都没有——哪怕他常抽烟。我把那件外套披在身上,忽然记起来,这香味是银色山泉,我之前送给他的第一瓶香水。脱掉外套后,钟衡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衣,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衬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又习惯性站得笔直,越发显得身材高大挺拔。钟衡已经三十五岁了。可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以至于除去越发稳重冷静的性格,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我打量钟衡片刻,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走吧。」出门的时候,夜风微凉,我裹着钟衡的外套,低头穿过影棚外绿植丛生的长廊,在灯光一闪时骤然停下脚步,抬眼往角落看去。有人在偷拍。钟衡挽着我的手臂微微一紧:「我让小杜去处理。」我把手臂抽出来,伸了个懒腰,慵懒道:「不用,随他去吧。」我们到停车场的时候,庄寒已经提前走了。小林和静姐开保姆车走,我缩进钟衡的副驾,划着手机看庄寒发来的微信消息。「甜甜,我先走了。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我笑了笑,打字回他:「演技进步不少。」「什么啊,我是真心实意的好不好!」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了不少,直到钟衡忽然刹车,我才抬起目光。「到家了。」钟衡淡淡地说。回去后他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抱着笔记本进了书房。我洗了个澡,松松垮垮地挂了件浴袍出来,从冰箱里翻出一瓶龙舌兰,调了两杯酒,又丢进两颗冰球,然后去书房找钟衡。钟衡有很轻微的近视,但只有工作时才会戴上眼镜,气质愈发显得禁欲。我垮着浴袍靠在他身边,晃着酒杯看向电脑屏幕。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钟衡工作时是从来不避着我的。有时我也会好奇,他究竟是太信任我,还是根本就不觉得我能对他的公司造成任何影响。从前我沦陷在他编织的未来构想中,错觉是前者。但现在我很清楚,大概率是因为后者。杯中的冰球化了大半,钟衡还盯着屏幕上细细密密的数字看,像是要看出花儿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一点一点把手伸过去,暧昧地摸索着他的腕骨。钟衡却忽然抽回了手。我动作一顿。「钟衡,你在生气?」我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来,「总不会是因为庄寒吧?」7他抿了抿唇,不说话,只是眼底的光愈发深沉。我微微俯下身,一点点凑近钟衡的脸。这个动作让我身上的浴袍滑落,露出赤裸的肩头。距离过近,呼吸交缠,钟衡看了我片刻,忽然扣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其实他向来不多话。之前有一次在剧组,和我拍吻戏的男演员故意NG了好几次,在我嘴唇上蹭来蹭去地占便宜。我要躲开,他就跟导演嚷嚷:「阮甜老是躲,这戏怎么拍啊?」等摄影机关掉,他立刻又换了副嘴脸,不屑道:「你这张嘴不知道亲过多少男人,我还嫌脏呢。」我歪着脑袋看他:「那你蹭来蹭去,是很想和男人间接接个吻吗?」他抬手要打我,被正好来探班的钟衡一把抓住手腕。第二天,剧组就换了个男主角。现在想来,过去那三年,钟衡的确把我保护得很好。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我回过神来,对上钟衡近在咫尺的目光。在这样过近的距离下,他的眼神被情欲填充,不再掩饰其中暗藏的侵略性,像是宣誓主权的猛兽。「阿阮。」他抬手覆在我眼睛上,低声道,「专心一点,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谁?」我咬住嘴唇,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再睁开眼睛时,我仰头望去,钟衡身上的衬衫竟然还穿得端正,如果不是领带方才被我扯乱,看上去就像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看起来十分禁欲,又格外诱人。钟衡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睡吧。」他起身,去书房重新取了电脑过来。一片沉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的光莹莹亮起,还有偶尔敲动键盘的轻微声响。这一夜,我睡得格外熟。后面几天,静姐帮我接了个新剧本。一部大投资大制作的科幻片,我的角色,是一个被打了针剂所以疯狂又极端的女科学家。为了揣摩角色,我那几天干脆住在了片场附近,没有回家。正好钟衡也有事。据说有个小公司的创始人找到他,想谈一笔合同。原本钟衡是要拒绝的,可他那个向来受宠的侄子钟以年专程来求,钟衡也就应了,说先看看方案,再做决断。我的戏份不多,拍了几天就结束。杀青那天,钟衡有个饭局,让钟以年过来接我。那是个长得很高的男孩子,眉眼与钟衡有三分相似,只是更青春年少一些。他把车停在路边,去便利店买了些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眼尖地看到袋子里放着一盒冈本。我挑挑眉:「有女朋友了?」「不是……」钟以年支支吾吾了半天,避开我的目光,「……叔叔让我帮忙买的。」呵,竟然是钟衡。我嗤笑一声,把盒子取出来,顺手塞进钟以年口袋里:「你留着吧,我家多的是。」之前听钟衡说过,他侄子今年刚满21岁,还在上大学,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刚把东西放进他口袋里,他的脸就迅速红了起来。「还有,我要喝这个。」我从钟以年那拿走那瓶冰可乐,把热的红茶留给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开车吧。」钟以年也就真的不再作声,默默开车。我一边喝可乐,一边用余光打量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能透过他明澈的眼睛,窥见钟衡当年的模样。关于钟衡的事,六年前我就了解过一些。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却只靠自己创建了现如今的公司,又立足文娱圈进行投资。因为眼光奇准,不出三年,身价就翻了倍地往上涨。我遇到钟衡的那一年,已经是他锋芒毕露的时候。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他。车在酒店楼下停住,我忽然意兴阑珊:「算了,你上去吧,我不想去那种场合。我开你的车去兜两圈风,等下让钟衡的司机送你回去,好不好?」钟以年同意了。他离开后,我开车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和一个穿酒红色长裙的漂亮姑娘擦肩而过。车窗半开着,她身后那男人说话的声音飘进来:「妙妙,等会儿你先敬钟总两杯,然后再……」我的心情愈发沉郁,我干脆把车开到了附近一家酒吧,戴好口罩和帽子,听那里的大学生乐队扯着嗓子唱歌,老王乐队的《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我思绪不由微微恍惚。大学那会儿我也跟音乐系的几个同学玩过一段时间乐队,抱着吉他,拿起麦就能唱两句,甚至在校庆活动上,酣畅淋漓地表演过一次。那是我最肆意的一段青春时光,可惜后来进了这个圈子,只能学着寸寸收敛锋芒。酒喝到一半,胃部忽然涌上一股剧烈的疼痛。我捂着胃俯下身去,给小林打电话,让她把我送进了医院。检查做完,医生很快得出诊断结果,急性胃出血。在片场熬了三年,因为饮食经常不规律,我本来就有慢性胃病。这几天为了模拟出女科学家身在末世资源短缺的状态,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刚喝了冰可乐又喝了酒,病情就越发严重。医生建议我做溃疡修复手术,麻药扎进来,我很快就没了知觉。再睁开眼,已经在病房内挂水。目光微微一转,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神情严肃的钟衡。几乎是在我睁眼的同一时间,他就察觉到我醒了,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低声问:「还好吗?」我歪着脑袋看他,扯扯唇角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有事,没空联系我呢。」钟衡轻轻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全然的疑惑不解。冰凉的药水一滴滴落进血管,那股冷从手背蔓延到全身。我尽量让自己忽略心脏深处传来的刺痛,笑着问:「那个酒红裙子的姑娘,她敬的酒不好喝吗?」8其实,以钟衡的身份和地位,我早就想过,他身边可能不止我一个。从前是交易,是我在仰视他,我管不了,也就当不知道。本以为经过这人情冷暖的三年,我已经被锻炼得百毒不侵。可当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我发现自己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失落。钟衡愣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忽然伸手,抓住了我没扎针的另一边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阮甜,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他沉声道,「那是小年的心上人!如果不是因为小年,我根本不会去——你以为我是那种别人送个漂亮女孩过来,我就照单全收的人吗?」钟以年的……心上人?可是,为什么会被送到钟衡的酒局上?我一时没能捋清当中的关系,但知道是我误会了,抿了抿唇,轻声道歉:「对不起。」钟衡的神情一下就软了下来。他温热而干燥的手指一路往上,擦掉我额头的冷汗,轻声道:「你睡吧,我替你看着药。」「不用。」我拒绝道,「有小林在,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我让她回去了。」钟衡淡淡道,「一个人待着,或者我陪你,你自己选吧。」我咬着牙把脏话吞回去,恶狠狠道:「你想待在这儿就待吧。」他微微勾起唇角,俯身亲了亲我的鼻尖:「睡吧。」后面几天,我住院观察,钟衡也一直待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地跑,比小林还尽心。大概是人生病的时候会下意识心软又感性,看到这样的钟衡时,我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会照顾别人的人,我也不是,但那三年我待在他身边,还是渐渐学会了怎么做饭,怎么调酒,无比了解钟衡的口味和偏好,穿他喜欢的裙子。甚至能在睡得正熟却嗅到酒气时,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给他冲一杯解酒的蜂蜜水。但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被照顾的人成了我,而钟衡成了事无巨细照顾我的人。就连刚谈了恋爱的小林,也忍不住艳羡地偷偷跟我说:「阮甜姐,钟先生对您真的很好诶。」那时钟衡正跟着护士去药房拿我下午要输液的药,人不在,但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打扫得格外干净的病房,床头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玻璃盘里还放着切成片的香蕉和猕猴桃——那是我亲眼看着他问过医生我能吃什么水果后去外面买回来,又细心切好的。以至于我几乎要生出某种错觉,以为我和钟衡,不过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没有曾经的包养和交易,没有他许诺后又忽然终止的未来,没有被我刻意压在心底的隐秘心事。钟衡带着护士回来的时候,我还陷在回忆里,等回过神,就听见他让小林先离开。护士扎完针就走了,钟衡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我:「在想什么?」「在想……三年前。」我顿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把针孔青肿的手展在他眼前,「那天我做了很漂亮的指甲,本来是想给你看的,可惜一见面你就跟我说,『我们结束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但钟衡还是愣在原地,眼中闪过几分罕见的失措和狼狈。这是我第二次在钟衡面前提到那天的事,或许从心底深处,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当时忽然结束我们关系的原因。但自始至终,钟衡都没有回答过我。气氛微微凝滞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庄寒拎着果篮,抱着花走进来。钟衡的眼神一下就冷了,庄寒就跟没看到似的,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又满脸愧疚地跟我道歉:「对不起甜甜,你手术那天我还在云南拍戏,今早刚坐飞机赶回来的。你还好吗?」他目光扫过我手背发青的针孔,眼神里多了几分难过:「疼吗?」「还好。」认识时间久了,我已经习惯庄寒这种不加掩饰的热情。但显然钟衡是不习惯的。他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似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去抽根烟。」庄寒露出得逞的笑容。钟衡走后,他才跟我说起自己这些天的际遇。大概就是一位名导看中了他,邀请他去试镜,一部大制作的双男主之一。我只给庄寒搭了座桥,后面如何攀登,他全靠自己。我真心实意地夸他:「你比我当初强。」庄寒眼神一闪,神情忽然微微黯淡下来:「别这么说……我觉得如果你当时遇到的是另一个为你搭桥铺路的人,而不是那个钟衡,你会做得比我更出色。」我笑了笑,没说话。庄寒只待了不到半小时,就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公司。他离开后,又过了很久,钟衡才走进来。他紧抿着嘴唇,神情看起来并不愉快。9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出院那天,钟衡开车送我回家,却在半路接到一个电话。他皱着眉头听了片刻,然后淡淡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我转头望着他:「公司有事吗?」钟衡微微点头。「那你过去吧,把我放在路边就行,我打电话叫小林来接我。」「不用。」钟衡还是开车把我送到了楼下才折返,我盯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内,这才拎着东西摇摇晃晃地上楼。刚到家,静姐就打来了电话,说我母校外宣部的部长联系到她,希望能请我回学校做个演讲,激励这一届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我听得有些好笑:「他们怎么会想到请我?」静姐沉默了一下:「毕竟你现在是一线了,影后压身,又有不少代表作,算得上实力演员了。他们要请你回去,也没什么奇怪的。」是吗?我还记得当初我跟着钟衡那段时间,骂我最凶的也是这群学弟学妹。那会儿我上某综艺的热搜出来后,被点赞到最高的一条热评赫然写着:「野鸡就别装影视学院的学生了,我们不认!」下午静姐过来接我,开车回了学校。大礼堂的灯光照下来,面前簇拥的花束被照得格外好看。而我站在那里,讲不被虚荣迷了眼,讲实力和演技的重要性,全场掌声雷动。结束后我跟静姐笑道:「我还以为会有哪个勇敢的学生冲上来骂我,『你也配说这种话』——」静姐平静道:「快毕业的学生大多已经接触过圈子了,他们知道谁惹不起。」从大礼堂出来,我们又去了趟院长办公室。他客气地笑着跟我追忆了一会儿往昔,又拿出当年我在学校时留下的相册。我眼尖地看到几张,是我们上专业课,还有我之前在校庆上唱歌时的照片。客观来说,我长着一张娇美得有些甜腻的脸,但当时眉眼间的桀骜不驯,冲淡了那种甜,反而显得更加肆意和从容。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我,是回不去的青春时光。我看得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笑着问院长能不能把照片给我。他答应下来,又感慨般说道:「其实这是后来洗出来的照片了。当初最先放在相册里的几张,被一个想跟您合作的品牌负责人拿走了。」我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抬眼看过去:「什么时候的事?」院长努力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差不多三年前。那位先生,好像是姓……钟吧?」我一时愣住。钟衡?他之前还来过我学校,要走了我的照片?他想干什么?心头疑惑万千,我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抽走了照片,又很配合地跟院长录了一段鼓励校友的视频,这才起身告辞。回家的时候,我发现钟衡的车竟然停在楼下,过去敲了敲车窗。结果钟衡下车的时候,手里竟然拎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我希望能搬来和你一起住。」钟衡凝视着我的眼睛,「像之前这种长期胃病导致的胃出血情况,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我沉默片刻,眯着眼睛笑道:「好啊。」钟衡就这样搬进了我家。三年前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只会偶尔过来住两天。那时我曾经很委婉地问过他,要不要住在一起,这样我照顾他会更方便一些。情欲的浪潮刚刚褪去,钟衡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阮甜,你是聪明人,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这是警告了。我心尖发颤,但仍然乖巧地垂下眼,软软地应声:「好的,钟先生。」那时候的我多卑微,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后,钟衡会主动拎着行李箱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要和我同居。搬进来的第二天,钟衡就把我冰箱里各式各样的酒整理打包,丢进了储物间,又带着我去了趟超市,用各种新鲜食材塞满了冰箱。和钟衡一起逛超市,这是我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可它真真切切地发生后,我只觉得难过。为曾经的阮甜难过。我故意从货架上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丢进购物车,钟衡也没有生气,只是从容不迫地推着车,把东西一件一件归回原位。等他推着只剩一瓶牛奶的空车朝我走回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无趣极了。只要我不在剧组,回家就是钟衡下厨。我惊讶于分别的这三年,钟衡竟然学会了厨艺。他却神态自若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招呼我过去吃。菜色很简单,但也的确是我喜欢的。曾经我趴在他肩头,醉醺醺地讲母亲过去是如何病态地操控我的人生——因为「有营养」,不喜欢的胡萝卜要吃满满一碗;因为「要节制」,所以我最喜欢的鸡翅只能吃两只。「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以后成为大明星,赚很多很多钱,买吃都吃不完的鸡翅。」在看到盘子里金黄的烤翅时,过去的回忆忽然滚滚袭来。我捏紧筷子,在桌边坐了下来。钟衡的厨艺很好,是那种与他身份不符的、令我惊诧的好。我咽下一口小米粥,笑道:「分别这三年,钟先生倒是变得更贤惠了。」他完全不介意我用这个词形容他,神态自若地把最后一块鸡翅放在我面前的小碟里:「喜欢就多吃点。」我忽然就有些泄气。其实我能察觉到,从我住院那天开始,和钟衡之间的关系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初我是带着不甘和怨恨接近他,想让他像当初的我一样,心动沦陷后再被丢下一回。可钟衡不动声色,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和理智,一点一点,又把我拖进了回忆的漩涡里。他好像总有这样的本领。10吃过饭,钟衡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等洗好后又拿出来一一擦干,放进消毒柜里。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始终有条不紊,甚至优雅得像在处理什么公司决策。我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就回了卧室,把前段时间从学校里拿回来的照片翻出来,挑了张我最喜欢的装进相框,放在了书架上。那是大三校庆典礼上的我,扎双马尾,穿JK制服,抱着电吉他站在舞台上,妆容并不精致,可看上去无所畏惧。我盯着那张照片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钟衡走进来。目光扫过去,他步履顿住。我说不清那一瞬间,从钟衡眼中涌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走过来,从书架上拿起相框端详了片刻,然后说:「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我惊异于钟衡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勾着唇角道:「钟先生,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20,现在已经27了。」说完我才想起钟衡比我大8岁,35岁对男人来说也是个小的年纪了。可他似乎毫不介意,只是点头,淡淡道:「水果切好放在桌子上了,温一会儿再吃。」钟衡在这住了两个月,我被迫养成了十分健康的生活习惯,也没有再喝过酒。静姐甚至专程提起这事,说能有个人管管我也是好的。晚上钟衡去洗澡,我坐在床边看剧本,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十分温柔的女声:「钟先生您好,我是伏月。」我没说话。那女声又接着道:「明天下午您有空吗?我想请您吃个饭。」我玩味道:「钟先生现在在洗澡,可能不太有空。不然我等下让他给你打过去?」那姑娘显然没想到是我接的电话,有些惊慌地说了句抱歉,飞快地挂了电话。我嗤笑一声,转过身,就看到穿着睡衣的钟衡真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片刻后,他说:「我需要澄清。」我挑眉:「没事,你说吧,我听你狡辩。」他揉了揉眉心,眼神里带了几分无奈:「这是小年惹的麻烦。他那个女朋友有个哥哥,这是他未婚妻,得陇望蜀,想攀高枝。小年让我应付一下,帮他收集点证据。」钟衡的侄子钟以年一向受他宠爱,这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事情的渊源竟然如此……幼稚。想到那天那个酒红裙子的姑娘,我问:「钟以年的女朋友叫妙妙?」「姜妙。」原来是这样。我把手机递过去:「反正你洗完澡了,要不要打过去?人家姑娘还在等呢。」「我只是帮小年收集证据,不会真的和她去吃饭。」我似笑非笑:「嗯,钟先生真是个守男德的好男人。」「阮甜。」钟衡低低地叫了声我的名字,语气里暗含警告。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起身往浴室走去:「我去洗澡。」后面几天钟衡一直很忙,我问过一次,听他说在处理收购姜妙那位哥哥公司的事情,忽然就对那姑娘起了好奇心。而我也真的很快见到了她本人。那天节目录了一个通宵,到第二天早上才结束。我还留着节目组造型师扎的双马尾,想到钟衡那天的话,一时兴起,干脆让小林把车开到他公司,然后在地下停车场给他打电话:「钟先生,可以下来接一下我吗?」钟衡来得很快,看到我时还有一瞬间的愣怔。我跳下车,挽住他胳膊,娇娇地笑:「我们上去吧。」钟衡的办公室在19楼,面积不小,又铺着厚厚的地毯。我把门关上,转头看着他:「隔音好吗?」「很好。」钟衡话音未落,我就揪着他的领带吻了上去。淡淡的酒气蔓延,钟衡在我唇上含糊不清地问:「你又喝酒了?」「节目录制需要,喝了一点……」我轻声呢喃,学着他的口吻,「钟衡,这种时候要专心一点。」他动作一顿,微微离开了一点,然后捉着我的下巴,更用力地吻了上来。一直到办公室的电话响起,这个绵长而湿润的吻才被迫中止。「钟总,广告部门的姜经理提了离职。」钟衡动作一顿:「让她来跟我谈。」我轻轻喘着气地整理好裙子,转头问钟衡:「茶水间有咖啡吗?」「有。」钟衡轻轻皱了下眉,「别空腹喝咖啡了,对胃不好。我让小杜带你下楼吃个早饭,然后直接送你回去。」我出门的时候,正好与姜妙擦肩而过。她看上去与两个月前孤注一掷的死气截然不同,眼睛里已经有了萌发的生机。11晚上回家,静姐通知我,国内最有分量的「野草」奖项组发来了入围通知。去年我出演一番女主的一部片子,被提名了影后。与我一起入围的还有四名女演员,除去廖婷之外,都是资历已深的前辈。我与廖婷积怨已久。当初一同参加试镜的几部电影,她都没能从我手中抢走角色,因此向来看不惯我。静姐打来电话,说组委会那边有人跟她说,我最后获奖的机会是最大的。我轻笑一声:「那可未必。」廖婷背后的金主叫梁金洛,是个导二代,靠着父亲辉煌的履历作威作福了十多年,却连一部称得上佳作的片子都没拍出来。当初钟衡离开我之后,他曾经找上门来,被我拒绝后还放话要封杀我。后来不知怎么的,我没有被封杀,他又转移目标,看上了廖婷。果然,入围消息出来的第二天,网上就曝出了我和钟衡的关系。这一次配图更多,除去之前的酒店之外,还有不少之后偷拍的照片。之前静姐好不容易摆平的舆论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说的不是「破镜重圆」。而是我被钟衡抛弃后心有不甘,死缠烂打,好不容易又勾搭上了他,插足了他和白采薇的恋情,还攀着他的关系入围了野草的影后。有人剪了我做资源咖那三年演技最烂的三分钟镜头,带上话题发微博:「人工智能也配入围野草影后吗?」其实这些都在我预料之内。真正击溃我的,是后来曝光的一小段视频。那应该是钟衡和我分手前不久。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我照例开车去接他,因为钟衡说不舒服,就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窗让他透气。他靠着椅背,揉着眉心闭上眼睛,我终于转过头,目光中渐渐显露出卑微又小心翼翼的爱慕。而钟衡甚至没有看我一眼。那是我那三年,在朝夕相处中最隐秘不可说的心事。一瞬间,我好像又变回了钟衡刚离开我那天,那个一无所有的阮甜。那天晚上,钟衡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阳台抽完了一整包烟,然后给他发消息:「钟衡,我们结束吧。」曾经我想象过很多次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场景,一定要像钟衡当初那样,干脆果断,说完就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可在这样狼狈的舆论浪潮中发出来,更像是一场迫不及待的逃离。或者说认输。钟衡并没有回我消息,我却在第二天颁奖典礼的贵宾席上看到了他。「第四十七届野草奖最佳女主角——《风中沙砾》阮甜。」一直到主持人念出我的名字,我都没有缓过神来。野草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也是最有分量的奖项,除去实力外,向来也很注重演员的风评。这几天,关于我的舆论来势汹汹,哪怕静姐再努力,还是没能完全压下四起的流言,以至于我早就在心中默认,自己和这届影后没什么关系。聚光灯打过来,我站起身,目光下意识落在钟衡身上。他一贯冷静又淡然的眼神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里面竟然泛出丝丝缕缕水波般的温柔。颁奖、获奖感言、典礼结束……钟衡第一时间走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我的手。我垂下眼问道:「我获奖这件事,和你有关吗?」「有一点吧。但我只是让他们按照原先的结果来,不要被舆论影响就够了。所以阮甜,这就是你靠实力拿到的影后,是你应得的。」他低声说,「等下有记者发布会,我们一起去。」钟衡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哪怕再熟悉他的人,也时常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那三年,我一直在很小心地揣摩他的心思,生怕他哪一天就腻了倦了我。可竟然是这样的钟衡,牵着我的手在聚光灯下,向镜头一一澄清热搜上纷扰的舆论。「从一开始,我和阮甜就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中间分开的三年,是在闹矛盾。至于我和白小姐,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这一点,白小姐刚才也已经说明了。」「演技方面,过去的阮甜的确有所欠缺,但野草奖的组委会一向公平公开,相信也是阮甜在后来作品中的演技打动了他们,才会有之前的提名和今天的获奖。我并不觉得她配不上——」我从钟衡手中接过话筒,环视四周。「这个奖,我就是拿得堂堂正正。如果谁对结果有异议,大可以跟组委会的人提出。还有,论演技就是论演技,总把私生活拿出来说事,未免也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太没自信了点。」不等记者再追问,我牵着钟衡的手就往出走,一直到坐进车里,我才发现我的手心全是冷汗。「阿阮。」钟衡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进耳中,我猛地转过头瞪着他:「我发给你的消息,你没收到吗?」「收到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我不认可。」「钟衡,这由不得你。」我冷冷地说,「现在是我单方面通知你,我们结束了。还有之前那段时间,我说我舍不得你,希望你不要离开,都是——」「都是在演戏,对不对?」钟衡忽然接话,我猝不及防下被他打断,后面原本气势汹汹的话,一下子就吞了回去。他叹息了一声:「阿阮,我早就知道,可我愿意陪着你演。」宛如巨大的雷鸣声在脑中响起,我望着钟衡,思维一时凝滞。钟衡却没说话,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然后从书页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了我手里。我低头看去,正是校庆典礼上,我抱着电吉他的那张。「你问过我两次,当初为什么要突然提分手。」钟衡说,「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嗤笑一声,没说话。「在提分手的三个月前,我去了一趟你的学校,看到了你当初的照片——不管是表演课上的你,还是弹电吉他的你,都和那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阮甜判若两人。见过了你发光的样子,我不想再让你一直沉溺在我营造的牢笼里。」「结束这段关系,是因为想看着你重新站起来,离开我,靠自己越走越好。你原本就有这个实力。」「后来,再遇见你,我想和你重新开始,以平等的方式。」我被这段话击中了。事实上,我并非没有察觉到。在钟衡给我打造的温室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各种商务和影视资源,以至于原本的天赋和学过的表演课,也被一点一点抛诸脑后。如果钟衡不说结束,我大概率会在这样的惬意中不断沦陷,直到最后毫无价值地被丢掉。这是钟衡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出这样情感充沛的一段话。对他自己来说,应该也是很罕见的事。我深吸一口气:「钟衡,可是离开你之后,我靠自己也过得很好,完全没必要和你重新开始——」话音未落,我忽然被拥进一个散发着冷冽香气的怀抱。「好。」钟衡沉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要演戏,我就陪着你演;你要离开我,我把全部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你可以随时推开我。」我的手指停在钟衡肩膀上颤了颤,却始终没有再动。原本我是该恶狠狠推开他,然后再骄傲地宣布游戏结束,去开始我崭新的人生。可是此刻,在钟衡怀里,在熟悉的车里,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无数过去零星的片段。当初我刚跟钟衡在一起不久,他带着我出席一场酒会,跟别人介绍我的时候,我以为他会说我是他的女伴,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不太好听的名头。也不是没有先例,对面那个挺着肚子的王总就堂而皇之地说:「这是我干妹妹小徐。」引起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声。可是钟衡说:「这是我的女朋友,阮甜。」或许在那一刻,或者更早之前,我就不可避免地沦陷在那双冷静又深沉的眼睛里。最后,我还是把脸埋在钟衡肩头,低声说:「这是最后一次。」……回去的路上,钟衡坦白告诉我,他和白采薇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当初把我堵在化妆间,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出气的机会。或者说,让我们从头来过的契机。那天晚上回家,我在微博正式官宣恋情,配图是那天录完综艺出来时,狗仔偷拍到的一张照片。漆黑的夜色里,我披着钟衡的外套,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提着裙摆。而他正侧过脸,垂眼看着我,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掩住其中纷乱的情绪。配文只有四个字:「久别重逢。」钟衡在下面评论:「认识一下,我是钟衡。」粉丝们发了一连串问号,表示没看懂。只有我最清楚。那代表着崭新的、平等的开始。番外(钟衡篇)1在遇到阮甜之前的三十年,我从未对爱情有过什么幻想。我的人生好像天生缺乏对情感和欲望的渴求,在同龄人忙着谈恋爱的时候,我在为如何创立公司而伤透脑筋。等公司真的建好了,又开始忙第一笔合同、第一次扩建,第一次跨行业投资。身边的人哪怕不谈恋爱,至少也有暂时相伴的对象。但我觉得无关紧要。所谓的爱和情欲,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哪怕和阮甜在一起后,一开始我仍然这么想。认识阮甜完全是意外——那天我去新投资的剧组,正巧在片场旁的酒店遇见她,在和导演吴辉宁纠缠。那是个完全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但电影拍得还不错,再加上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事不新鲜,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我。所以我看了几眼就准备离开。也是在那一刻,她慌乱的眼神忽然投过来,然后遥遥指着我:「就是他!我男朋友!」我隔着走廊过亮的灯光和她对视,那看似温驯的眼神下面掩盖的,是乖戾和桀骜。然后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惊慌失措。——就算我不在场,她也有别的办法脱身。带着生平第一次的兴味,我让小杜送去了房卡。阮甜也真的没让我失望。她穿着一件半透明的裙子过来,又用一种拙劣得过于明显的姿势摔在我怀里。交锋的第一时间我就明白了,她也在赌,而我是她挑中的猎物。我把阮甜留在了身边。给她资源,让她留在我身边,这本来应该是一笔再正常不过的交易。只是那时候我还没察觉到,当我第一次带她出席酒会,因为旁人嘲弄的目光就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时,一切已经产生了偏差。实际上,阮甜算不上一个特别听话乖巧的情人,但就是莫名十分合我心意。我派小杜送去的东西,她会当场拆开,拍照发给我,再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表达感谢。甚至我怀着几分恶趣味让小杜送去的裙子,她也会真的穿上,然后在我晚上推门进去的时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暧昧地望着我,眼角的泪痣折射水光。我人生中所有情欲的来源,好像都是阮甜。但也仅止于情欲。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那天晚上喝醉后,我忽然很想见她。小杜打完电话后,她很快就赶过来,呼吸微微急促,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也是乱的——这并不是合格的金丝雀应该有的模样,但我恰恰就是在那一秒,听到自己内心陷落的声音。再后来,开车路过珠宝店的时候,我竟然会想,阮甜的手指很细很白,戴那枚结婚戒指应该会很好看。我不止想和她这一刻朝夕相处。我还想和她一起去未来。2和阮甜分开——我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做出这个决定。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阮甜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也同样清楚,阮甜是个空有资源,毫无演技的花瓶。但本不该是这样。我找时间去了趟阮甜的学校,在学院院长那里拿到了她大学时的照片,忽然就明白了初见时,她眼底的乖戾和肆意究竟源自哪里。她曾经肆无忌惮地发过光,的确有那样的资本。可我亲手给她打造了一座精致的牢笼,让她在一切资源唾手可得的温床上日渐沉沦,眼看着她一天天黯淡下去。我从院长那里拿走了那张照片。后面三个月,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因为阮甜而情绪失控。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是时候结束了。但我错了。离开阮甜后,我并没有恢复从前的冷静和全然理智,反而更加想念她。我跟那些导演和投资人一一打过招呼,让她好好磨练演技,把快要丢失的天赋和表演课捡回来,但不要故意为难她。阮甜也做得很好,她本来就是那种越是逆境越能发光的人。我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得优秀,用了三年时间就站在一个旁人不能及的位置,原本觉得,就这样看着她也挺好的。直到小杜告诉我,她和那个叫庄寒的小男孩在一起了。我这才发现,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不能容忍她与别人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亲密接触。从前说服自己的一切借口,都在看到她和那个小男孩接吻的照片时顷刻崩塌。我想和阮甜从头来过。这一次,以平等的姿态。3一切都计划得很好。我故意放消息出去,让阮甜误以为我和白采薇有什么关系,然后再让她把角色让出来。其实岑静早就给她物色好了剧本,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那个角色。我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由着她扯着领带问我,用发甜的嗓音威胁我:「陪我一晚,我就让你的未婚妻心想事成。」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在熟悉的触感贴上嘴唇的一瞬间,我心底的欲望已经咆哮着翻滚上来。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阮甜住院那几天,庄寒来医院看过她。离开的时候他把我堵在楼梯间,恶狠狠地望着我:「如果我遇见阮甜比你更早,还有你什么事啊?」我很冷静地看着他,一针见血:「但我就是比你出现得早。」那是个演技很出色的小男孩,扮演朋友的角色演到连阮甜都信了。但大概是出于情敌的天生敏锐,我还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他对阮甜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那一瞬间,我忽然无比庆幸。庆幸我遇见阮甜更早。庆幸她还愿意跟我演这一场戏。庆幸我从二十岁的运筹帷幄一直到今天,终于有了足够多的筹码,能在这个混乱的圈子里护她周全。那个从颁奖典礼出来的晚上,她和我一起坐在车里。灯光昏暗暧昧。而她没有推开我。我在那一刻,才算彻底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