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误杀

误杀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平日里连毛巾都拧不动的闺蜜刚哭着打电话,说她失手杀了一个孕妇,还说自己不想活了。我火速为她安排好逃离方案,预备去接她时,却发现我踏入了她设下的陷阱。1我看到了一具尸体。在一栋很是高档的别墅里,螺旋状的楼梯末端。身着粉色大衣的女人匍匐在地上,身体怪异地扭曲着,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只被折断脖颈的雏鸟。我认识这个女人。也认识杀了这个女人的凶手。「许蔓……,我该怎么办?」一个穿着华丽真丝睡衣的女人蹲坐在楼梯上方,她眼里都是泪,全身不自控地颤抖着。就在刚刚,她把别人推下楼梯,然后给我打了电话。她叫乔薇薇,是我最好的朋友。而被她杀掉的女人叫古小莲,是她丈夫周睿出轨的情妇。见我半天没做声,乔薇薇先抖着腿从楼梯上走下来。在经过古小莲的时候,她紧紧咬着下唇,然后像跳下悬崖一般,迈开步子从尸体身上跳了过来。为了接她,我被连带着向后退了两步,视线也自然从尸体身上移开。乔薇薇的手臂攀在我肩上。她很轻,手臂的力量也很小,平日里连块毛巾也拧不动。她也很胆小,很善良,到了有点懦弱愚蠢的程度。周睿外面有人的事,她之前便早有察觉,但她也只敢私下和我不断诉苦,却连一点和周睿摊牌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杀人。「早上我起来后正准备吃早饭,她就来了……她找我摊牌,让我跟周睿离婚。」乔薇薇说话的声音像是还没睁眼的幼猫,颤巍巍地对我讲述她杀人的过程。「本来我很害怕的,她用各种语言刺激我,还要拉我去医院,打掉我肚里的孩子。我想回房间去拿手机,找你来救我,她却拽着我不让我走……」「她说……是我害死了两个孩子,周睿怎么可能要我?说他早就不想跟我这个杀人凶手过了!」薇薇呓语般断断续续地说着,脸上却突然露出狠厉的表情。「我听见孩子的事情,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推了一把,她就摔了下去……」2三年前夭折的那对龙凤胎,是乔薇薇三十年来的人生里最深的痛。古小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这件事来刺激她。当初那两个孩子坠亡之后,乔薇薇一病不起,也差点跟着去了。是周睿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陪她走出来……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升起一股不明的不悦情绪。乔薇薇正在此时摇了摇我的胳膊,她十分可怜地抬眼望着我,无声的询问着我的建议。她真的很没用。自小到大,薇薇遇到任何事,都会找我商量。她的柔弱感性,我的强悍理智,就如同天生的互补,也成为了我们友谊最坚实的基础。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场误杀。这还真是……,意外啊。就在几天前,她告诉我,她又怀上了周睿的孩子。那眉梢雀跃的喜悦还在眼前,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杀人犯。「许蔓,你说我是不是……只有去……自首?」乔薇薇脸上的泪水涟然而下,旋即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是,我要把孩子生在监狱里?还有周睿,周睿还会原谅我吗?许蔓,我不能失去周睿……」这个该死的恋爱脑的女人,此时此刻还在惦记周睿那个渣男。但这确实很乔薇薇,生在花团锦簇里,长大的过程中没遭过罪也没努过力,全部的生命都为了爱情而燃烧。而现在,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生命的爱情,却已将她逼入绝境了。「不行。你不能去坐牢。」我敛声道。「过失杀人虽然判不了死刑,刑期也不会短。你现在刚怀孕,医生也说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做母亲的机会。监狱生活你怎么可能受得了?你的精神会崩溃的……」乔薇薇抬头,目光木讷地向前延伸,痴痴问道:「那……现在我还能怎么办呢?她……我好害怕,许蔓你救救我啊……」「周睿知道她来你们家吗?」乔薇薇顿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她从周睿那里知道了我们家门禁的密码,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她说到一半,又勉强扯出一点笑:「周睿应该不会纵容她这么对我。」无药可救的恋爱脑。我烦躁地按了下眉心,「那周睿人呢?」「他今早给我做好早饭后就去深圳出差了。」她说着,视线移向了不远处。我也跟着一起看过去,在我们身后的餐桌上放着一碗燕窝,晶莹剔透、似乎还冒着一缕热气。我忽然纠结起来,这碗燕窝要不要让她喝完。乔薇薇没有注意到我的沉默,而是继续说道,「就算回来了也需要隔离,算下来最少得半个月。」我脑中飞速盘算着所有的可能性。乔薇薇又锲而不舍地问道,「我该怎么办啊?许蔓……」我用力闭了下眼睛,然后视线从燕窝上面离开。脑中那些纠缠的思绪也一并被我抛开,现在,我要处理的是那具尸体。「你用古小莲的手机,给她的家人和周睿发两条信息,就说出去散散心,暂时不联系了。」乔薇薇回头看了下尸体,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走过去蹲下身,从尸体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和刚刚怕得要死的样子大相径庭。乔薇薇这时才注意到我的观察,她苦笑了一下,脸上都是委屈,「闯了这么大的祸,我总不能什么都等你做。」比起以前娇滴滴的样子,倒是争气了很多。我也很满意她有这样的觉悟,正好也减少了我的指纹被发现的可能。趁她发消息的功夫,我用指甲尖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地暖和空调。适值隆冬,气温逼近零下十几度。关掉地暖和空调后,尸体在短时间内不会腐烂发臭,这能赢得不少的时间。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之后,我看到乔薇薇随手把手机又塞回了尸体的大衣口袋里。我拉起乔薇薇,问她,「你还记得,每年雪季我们去徒步滑雪的那座山吧?半山腰有个护林队以前修建的木屋,你到那里去等我。」「那你呢?」她下意识紧紧抓住我的衣袖。「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乔薇薇更不乐意了,「啊?可是……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很容易就查到古小莲死在了我家。我……跑得掉吗?躲起来又能躲多久……」「薇薇。」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了,你也说过,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不是吗?」乔薇薇似笑非笑,「那是之前……可是现在,我……我没有机会了吧——」「你有。」我飞快地说道,「从小到大,我说能做到的事,从来没让你失望过,是不是?」乔薇薇继续哭道,「可是——现在是疫情期间,离开……谈何容易?」「没有可是。」我尤为坚定,「下周我本来就要到欧洲参加一个招商会,我会在邀请函上加上你的名字,然后帮你申请加急签证——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离开的。」「等到了欧洲,换个身份,你,一定要开始新的生活,忘掉这里的一切——」乔薇薇怔怔地看着我,她眼里的最后一颗泪落下,然后她擦净眼角,点了点头,上楼收拾东西去了。在她进卧室之前,我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向我。「抓紧时间,收好东西就出门。千万不要跟周睿再联系了——」我的心因为紧张而缩紧,「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这样的男人,他——不值得。」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屋。我也不再逗留,马上便从别墅离开。临出门的时候,我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古小莲。她还是保持着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姿势。手脚摆出扭曲的姿态,头部也向里偏着。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她的脸。3离开别墅后,我抄了一条监控坏掉的小道离开。这条小道因为很少人经过,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就连乔薇薇都没有走过。是一个十分安全且隐秘的地方。我接到乔薇薇电话赶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过来的。所以即使最后这场意外被发现,我仍旧可以安全脱身。我神色如常地赶回公司,只当方才的突然消失是自己在园区内散了个心。午饭过后,乔薇薇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抵达了山里的木屋。「下了好大的雪,有齐膝那么厚,我根本上不来——如果不是你每年坚持拉着我爬山,教我在雪中攀登。许蔓,有你真好……我只有你了。」话说一半,乔薇薇又要哭出来。我不禁心烦,只能简短地安慰了她几句,千叮万嘱她就待在山里哪也别去,我安排好了就会通知她,然后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我接到了周睿的电话,「蔓蔓,我联系不到薇薇了,你说她是不是——」他说话很快很急,音调也很高,情绪似乎很激动。我在他要说下一句话之前打断了他,「薇薇她没事!」「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妊娠反应不舒服,可能在睡觉。」话筒那边沉默着。我又继续补充道,「我看她胃口也不好,你做的燕窝都吃不下。」那边发出一声长且轻的叹息,半晌后才低声说道,「薇薇这人,就是娇气。」「她娇气不也是你宠得好?」周睿听了这话,自觉无趣,草草再敷衍了我几句挂断了电话。其实我这话并不是为了呛周睿,我是真心觉得乔薇薇命好。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乔薇薇的人生,可以说是每个女人都羡慕的人生。含着金汤匙出生,长相气质出类拔萃,性格又平易近人。高中时她主动与我这个乡下女孩结好,即使被人背后指点也不曾与我疏远。大学还未毕业,她又和出身平平、家室一般的周睿了订婚。这场婚姻,直接让周睿少奋斗了起码二十年,但他也把薇薇捧在手心,真的是如公主般当半个女儿养着。婚后不久乔薇薇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和一般的步入婚姻殿堂就成为母亲的人不同,她不需要喂奶换尿布,不需要为了养育孩子成为一个黄脸婆。高价请来的月嫂和保姆,让她依旧可以做她的公主。每天需要做的也就是睡到中午起来,然后不管不顾地把在公司搬砖的我拉出去陪她喝下午茶,到最高级的商场买买买。这样足以让人嫉妒到发疯的日子,一直到她父母先后病逝也没有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周睿,在她的世界里始终构筑起那张完美又妥贴的大网,为她的完美人生托底。直到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一切才彻底改变。4那天乔薇薇睡到中午都迟迟不起身,又打发两个保姆一个去给她买最爱吃的甜点,一个去取她定制的衣服。慵懒惯了的乔薇薇在保姆出门后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等周睿回来把她叫醒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窗户大开。而悲剧已经发生了——两个孩子在她熟睡的时候从二十七楼的窗户摔了下去,等发现时已经气息全无。这场悲剧彻底摧毁了她的生活和精神,但却没有摧毁周睿对她的感情。「如果没有周睿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努力,我应该早就死了——我差点就死了。这样的他,应该不会离开我吧?对不对?」隐隐察觉到周睿在外面有人后,乔薇薇像一个祥林嫂一般在我耳边反复地说。「也许——也许他只是为了逃避吧。失去儿女的痛苦,普通人,实难承受——」我能做的,也只有形式上的安慰和躲避。乔薇薇仍旧不懈地想获取我的认同,她不停追捕我的眼神,想要我说出更多安慰她的话。但我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甚至难以继续忍受她的视线。只能每次都勉强找个别的话题岔开,或者自己借口离开。我与乔薇薇不同。我的生活普通至极,出生于贫穷的乡下,从小就知道没有人会纵容我、偏袒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通过一点一点的努力我才获得了现在还算可以的点滴成就。这样的我,又要怎么去共情乔薇薇那样幸运又不幸运到极点的人生?我努力让思绪集中到解决眼下的困局之中,却很快被乔薇薇的电话打断。「我不是说了,尽量减少联系吗?我担心万一尸体被发现——」「许蔓!他死了——他死了——」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谁?谁死了。」「周睿——」乔薇薇的声音凄厉又心碎,「许蔓对不起,我……还是跟周睿联系了。我想问问他,肯不肯跟我一起走——」这个愚蠢的女人。我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他答应了,他说会带我一起走——还要带我离开这里。对不起啊许蔓,山里好冷,雪好大,风也好大,我太害怕了。大路积雪被封了所以他把车停在了后山的小道上,我们步行去取车的途中,他失足从山上,掉下去了。」「他死了。」和古小莲的死比起来,周睿的死显得更突然,也更轻易。我也一时脑袋空白,没想到周睿竟然先我之前去找了乔薇薇。我努力理解着现状,薇薇的声音更加微弱下去。「许蔓——我害死了我的两个孩子,我杀了古小莲,现在又害死了周睿,我还害了你,要为我背上包庇罪。我这么罪孽深重的人,实在不该,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这绝望的声音让我心中一沉,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在古小莲这件事里,你曾为我做的事情。这样我也解脱了,我们一家四口也就团圆了——对不起啊许蔓,我知道我没用,我软弱,我做不到你那么独立又勇敢地生活。」「之前我和周睿都买了巨额的意外险,受益人是对方。在周睿来之前,我已经签好文件把受益人改成你了,同时录制了视频证明修改合同的真实性。我死之后,你来木屋取走,把现场布置成意外去世的样子,然后报警吧。」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乔薇薇的声音如此冷静,细小却坚决,「自杀的话是没有办法获得赔付的,只有麻烦你跑这一趟了。」「对不起,到最后也要麻烦你。」这是乔薇薇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只听见一声微弱地惊叫,几秒后传来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手机里只有风和雪粒拍打的声音,低沉又哀怨。5第二天清晨,我到达了木屋。房间里有乔薇薇存在的痕迹,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所说的东西。「乔薇薇——你这个蠢女人。」我看着文件上她新鲜的字迹,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座山从大学时代起我多次和她一起来过,每条小径都很熟悉。周睿出事的地方我大致能猜到,她所说的需要我「布置」的现场,估计也在那里。我立即出发,去完成她生前交待的事情。不出一个小时便来到山顶附近的观景台,向下望去,能看见一个被薄雪覆盖的拱起的人形,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周睿。我站在原地,远远地多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趣,继续寻找乔薇薇所说的地方。乔薇薇选择坠崖,想必落在了更深的山林之中。我绕到稍微平坦的下坡处,摸索着向下爬去。意外失足自然会有挣扎的痕迹,而跳崖自杀会显得干净直接。我要做的,就是找到她的尸体,布置成意外坠亡的样子。我把手机背包等重物放在了观景台上,下行了一段距离后隐隐看见了林中的乔薇薇——看见了她那件我熟悉的户外滑雪服。终于这一切就要结束了——顷刻之间只觉得脚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钻心的疼痛拖拽着我,让我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小腿已经被雪下的一个坚硬的东西钳住,我低头看清,那是一个捕兽夹。「你来得很早啊,许蔓。」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高处我下来的地方飘来。我艰难抬头,只见观景台上乔薇薇迎风站着,面白如纸。「薇薇……你?」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明白了什么。可惜,似乎已经太晚了。「你刚才看到了周睿的尸体吧?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连自己的孩子都肯杀。你却连过去瞻仰遗容都没有,真是无情无义啊。」「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试着挣扎,更多的鲜血从捕兽夹攫住的地方流出,眼前一阵发黑,却还想问个明白。「是啊,我是怎么发现的呢?」乔薇薇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冷静又讥讽的表情。「我最爱的男人有了外遇,那个人还是我最好的闺蜜,他们还打算合伙杀了我,弄死了我的孩子。这样的秘密,一个智商不及你们任何一个人一半的我,居然能够识破,说实话,我也很意外呢。」「三年前两个孩子坠亡,我当场是只想跟着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越过窗户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样东西——下面的窗台上有我女儿的半片断甲——那是我前天晚上给她做的,我不会做家务,也只能帮她打扮打扮。」「两个孩子虽然是保姆带大的,但是一直都听话。我女儿那么胆小,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怎么会无缘无故爬上窗台打开窗户跳下去?而且还带着弟弟一起?那片断甲,说明她曾经也用力地扒在窗台上,力气大到指甲都折断了。从那一刻起,我就怀疑周睿了——他当时拉着我不让我往下跳,但我回头一看,他竟一滴眼泪也没有。」6当时的乔薇薇悲痛欲绝,对周睿的怀疑却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警察来调查时她也一直哭诉着自己的责任,几度试图寻死,这起轰动一时的坠亡事件,很快以意外事件定性而结束调查。毕竟,谁会怀疑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会是亲手杀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凶手?而我从头到尾,看上去和这起悲剧,更是没有半点关系。「后来我悲痛过度,再加上怀疑周睿惊惧交加,一病不起,只剩半口气了。你猜我怎么活过来的?」脑海中一道白光一闪而逝——扭曲的古小莲的尸体,楼梯拐角瑟缩的乔薇薇,还有她身后那碗冒着热气的燕窝。「若不是他一直给我下药,我也不会浑浑噩噩,让他有机会在我睡觉的时候,炮制这出杀害亲生儿女的意外——他本意应该是在那之后继续把我弄死,差一点他就得逞了,差一点。」「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一为继承我家的全部财产,二也是为了你,想抱得美人归。你们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周睿确实很爱我,我也还算爱他,虽然没有超过我对自己的爱。因此当我得知他死了,也没有那样痛彻心扉。两个都一无所有又一直努力想向上攀爬的人,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我觉得也并不稀奇。周睿虽然善于伪装,急功近利,跟乔薇薇结婚也全是图谋财产。但他本人能力只算中上,也并不是心狠手辣大奸大恶的人。是我一直挑唆刺激,告诉他乔薇薇肯定不会离婚。即使离婚,按照她父母生前为乔薇薇布局好的婚前协议,他也分不到多少碎银子。若不是如此,他也绝不会动了杀人的心思。周睿曾经非常抗拒杀掉亲生骨肉的行为,一直问我,「这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我不爱乔薇薇,我可以为了你解决她。可我的亲生孩子,你叫我怎么下得去手啊?」「如果他们存在着,乔薇薇即使死了,她的财产有三分之二都归他们,乔家那帮亲戚又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你能落下多少啊?」「更何况我父母那么传统,你带着两个孩子,他们也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只有解决掉两个孩子,我们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我承认我是魔鬼,步步紧逼的冷血筹谋,才造成了今日所有的悲剧。但面对乔薇薇,我又忍了多久。这个女人,明明她只是一个废物,没有主见,遇到芝麻大点事情就会变成嘤嘤怪。但偏偏就是被众星捧月,身边人处处迁就。从高中到现在,我吞下她多少无理又难缠的要求,还要被别人指桑骂槐说攀高枝。凭什么?我比她更独立、更努力、更果断,比她更值得所有好的一切。但凭什么好处全让她占了?所以我才会如此扭曲,就连有时候我也分不请。我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了夺得她的财产,还是只是为了追求自己心里所谓的平衡感。不过当我看到现在眼前这样的乔薇薇时,心里却奇异地产生了一种得到满足的愉悦。她看似柔弱,人畜无害,却已经布下复仇的杀局。看啊,她的心竟然也是如此狠毒,与我相比也不遑多让嘛。我自诩聪明,如此精妙的布局竟是没有看出来一分半毫。「你怎么知道,我才是那个外遇?」乔薇薇似乎是咯咯一笑,「你回忆一下,你是为什么来的今天?」我恍然大悟。7眼见只剩半口气的乔薇薇又意外地活了过来,周睿牺牲了一双儿女却既没有成功离婚又没有得到财产,我和周睿都变得焦躁了起来。杀子之后,杀妻计划也势在必行。害死两个孩子的悲痛没有让乔薇薇死去,那就必须要寻找新的办法。周睿哄着乔薇薇买了巨额意外保险。而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异样,给自己也买了一份。这样一来,乔薇薇一旦撒手西去,周睿还能获得额外的天价赔付。而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如何让看起来早该死了却一直没死的乔薇薇,尽快死去?地下情的煎熬与背负着两条人命的惶恐罪恶剧烈地折磨着周睿,其实也折磨着我。毫无疑问,只有乔薇薇死了,一切才能告一段落。自杀是不能获得赔付的,杀害被保险人,也会被剥夺受益人的资格。因此,让乔薇薇死于一场意外或他杀,同时又要能让自己完美脱罪,变成了我们成功的唯一途径。最终我们挑中了一心上位又粗浅无知的古小莲。在知道了乔薇薇再次怀孕的消息后,一直等着转正的古小莲坐不住了。周睿稍加暗示,她就打上门去,准备找柔弱不能自理的乔薇薇宣战。而在昨天早上,周睿在燕窝里下了致命的毒药,然后贴心地给古小莲泄露了家里的密码。等古小莲闯进门去,理论上应该已经死了的乔薇薇再加上早就准备好的古小莲网购账户里的毒药购买记录,等身份和动机查实成立,她就成为无懈可击的凶手。而我和周睿,都能置身事外。8「你的计划很完美,怪只怪周睿太爱你——他居然同时买了两份意外保险,另一份的受益人是你本人。这是不是可歌可泣?这个行为,暴露了你们的关系,让我知道了后面真正的另一个凶手是谁。」我这才明了。心中又不禁埋怨周睿自作多情,竟把我也拖下了水。不过他既然已经死了,那我再多埋怨也无处宣泄。「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们要杀你的计划。你也并没有怀孕——」乔薇薇噗嗤一声。「周睿这样的人,我死也不会再怀上他的孩子。」我瞬间理解了她的想法。那个在我印象中,懦弱、愚蠢、成事不足的乔薇薇,骗过了我和周睿两个聪明人。她谎称怀孕,以此来逼我和周睿加快下手。知道我们不会亲自动手,等着古小莲送上门去。也算准了下毒不成功的话,我会把她骗到这里,再找机会杀掉她。得知古小莲被乔薇薇误杀的那一刻,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孕妇即使杀人也不可能判死刑,只要她还活着,周睿依旧很难顺利地获得财产。这样一来就前功尽弃了。因此,乔薇薇还是必须死。周睿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他乔薇薇没有吃燕窝,他就知道计划出了问题。事已至此绝无回头的可能,接到乔薇薇的电话之后,他只有硬着头皮打算亲自动手,让乔薇薇悄无声息地死在山里。才能在解决掉家里的古小莲的尸体同时,完成我们新的计划——失手杀人的乔薇薇畏罪潜逃到深山里,却不小心失足坠落山崖死亡。而他和我都想不到的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乔薇薇,在他动手的之前,将他反杀。而埋在我去寻找她尸体必经之路上的捕兽夹,是她为我准备的归宿。她更是算无遗漏,以修改意外保险的受益人来诱惑我,一步步亲自走到了这个死亡的陷阱。「你既然当时就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不向警察说出实情,让法律制裁周睿,却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你们这么高明,我不确定警察真的能找到定罪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即使案发,大概率作为共犯的你也有办法不判死刑,而我要的,是你们都下地狱——」乔薇薇凛然一笑,「你之所以欺我至此,如蚂蚁般玩弄我,随意地就要定我的生死,索我孩子的命,除了你们本身就是魔鬼,另一方面无非是觉得我软弱无用。「我就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告诉你们,把一个人逼到绝境,再无用的人也能反击,成为另外一个全新的我——复仇,也是我作为母亲必须要亲自完成的使命。」剧烈的失血加上失温,我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这一生,就这样要快走到尽头。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愤恨道,「周睿和我的死,你都有办法伪装成与自己无关。可是古小莲被杀,你绝对脱不了干系。就算是活着,你这辈子也会成为阶下囚……失去自由和身份,对你这样的人而言,比死更可怕。」「哦,忘了告诉你,我在古小莲的面前把周睿亲手做的燕窝倒进鱼缸,她看到那些鱼的下场,就理解了我后面给她讲的故事。她欣然接受了帮我演一场戏——而且演得很好。」在「好闺蜜」的面目下隐藏着这样一个冷血残忍的我,其实已经把虚假的角色扮演得很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属咎由自取,也算我「技不如人」,我居然有一种愿赌服输的释然。「现在,你和周睿,就要成为背着我这个『妻子』出来偷情,然后一个不幸失足,一个被捕兽夹绊住活活流血冻死的悲剧主角了。而我嘛……古小莲还能做我最好的时间证人。」乔薇薇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在世界急剧缩小仅剩的那一条缝隙里,只看到雪又落了下来。簌簌而下,掩盖了白茫茫的一切。(全文完)作者:夏之虞汐备案号:YXX1MaKvNOioMXk19U69y0杀死哥哥​​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百里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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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杀死哥哥

杀死哥哥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我是被哥哥从雪地里捡回家的。妈妈死了,爸爸在我七岁那年消失。是哥哥早早辍了学,起早贪黑带大了我。后来他打断了我的腿,趴在我耳边轻声说:「长兄如父,小念以后就叫我爸爸好不好?」01哥哥打了盆热水,半跪在我身前,替我脱掉鞋袜。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却有层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干粗活留下的。指尖划过足底的时候,我的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下。他突然停下来。我自小下半身瘫痪,这本是不该发生的。哥哥缓缓抬起头,月光流淌在他的脸上,苍白幽密。「小念,你的腿好了?」他语气依旧柔和,脸上却看不到情绪。「没有啊,怎么了哥哥?」我眨眨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脚趾的动作。哥哥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突然间,他的手猛地下沉,带着我的脚落进水里。水刚从暖瓶里倒出来,腾腾的冒着热气。我的脚很快烫得通红。「哥哥,你怎么怪怪的……」我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他仍是不说话,目光带着探寻,像只盯住猎物的兽。「对不起,白天太累,忘记兑冷水了。」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熟悉的笑容,连忙捧起我的脚,轻轻吹气。「可能是太希望你的腿能好起来吧,所以看错了。」哥哥重新低下头,柔软的唇落在我的脚背,轻轻抿着上面的水珠,嘴里轻哼:「痛痛坏,痛痛快走开……」这是他与我从小便开始的游戏,我照旧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洗完脚,他将我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床上。替我换上睡衣。我已经十二岁了,潜意识中开始感到羞耻,扭过头去。「哥哥,我想学着自己穿衣服。」我红着脸说。他的手顿了顿,轻笑了声:「等小念再长大些吧。」他的手指像是带着电,泛着灼热的温度,划过我的皮肤时激起无数鸡皮疙瘩,痒痒的。换完衣服,他端来一杯水,和十几粒花花绿绿的药片。「小念,吃药了。」「我等会儿自己吃嘛。」我脸上泛出苦涩,从小到大,最痛苦的事就是每天吃这些药了。但哥哥的脸上透着不容拒绝的神情,虽然平日他什么事都依我,但在吃药这件事上,无论我怎么撒娇都没有用。我苦着脸一粒粒吃下药片,哥哥的手落在我的小腿上,开始缓缓移动,按摩。我努力抑制着双腿的颤抖。「哥哥,我困了。」我灌进最后一口水,装作被呛到的样子,掩盖身体的颤抖。他抚着我的背,让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晚安小念。」「晚安哥哥。」他俯身,落下晚安吻,关了灯,走出房间。我听见哥哥的脚步声走进他自己的房间,房门关闭。夜色深沉,屋内一片寂静,我在黑暗中睁着眼,心中默默地数着数,一直念到 1000 的时候,才终于敢蜷起身子,轻轻摸了摸被烫伤的脚。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我缓缓坐起身,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外。我将身体横出床边,打开塑料袋,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捅向喉咙,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呕吐。我压抑着喉咙,尽量不发出声音,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系好袋子,重新藏进抽屉里,我从床褥下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打开。第一页只写着一行潦草的字。【不要吃药!】这个本子是一周前我无意中翻到的,字迹潦草,分辨不出是谁的的字迹。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本子是写给谁的。可不知为何,从那天起,每晚吃了药后,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夜深人静时,终于开始了催吐。而我从小瘫痪的下半身,竟然也随之开始逐渐有了知觉。我没有告诉哥哥。因为那些药是他买的,他说只有乖乖吃药,我的那些病才可能好起来。瘫痪,哮喘,糖尿病,瘢痕体质,心律失常等等等等。我漱完嘴,慢慢从床上起身,赤着脚站在地上。我已经可以站起来了,虽然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但这已经足够让我兴奋。我扶着墙走出房间,绕着小小的客厅来回踱着步子,感受着地面的粗糙,在寂静的深夜中享受着独属于我的快乐。走到窗户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猫叫。我打开窗子,一只黄色的橘猫蹲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我。「咪咪。」我伸出根手指,它也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它的舌头上有细密的倒刺,比哥哥的要粗糙许多,但并没有那种电流般的感觉。「你饿了吗?」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我去给你拿好吃的,等我哦!」我转过身向厨房走去,腿脚的使用愈发熟练,我甚至不用扶着墙了。经过哥哥房门的时候,我顿了顿,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寂静无声。我这才放心的走进厨房,就着月光,在柜台上的剩菜里找出几颗肉粒,放在手心。那只橘猫好聪明,在外面跟着,转到了厨房的窗外,眼巴巴地看着我。「咪咪,吃肉肉啦。」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将手里的肉粒放在它的面前。橘猫嗅了嗅,张开嘴,却又猛地一颤。它整个身子骤然弓起,浑身炸毛,瞳孔变成一道竖线,抬着脑袋死死地盯着我的身后。黑暗中,我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道温热的呼吸。橘猫凄厉的「喵」了一声,转身逃进了黑暗中。一股冷意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我正想回身,一个清脆的「咔嚓」声响起。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的摔向地面,头磕在了窗沿上。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我只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漆黑铁锤。02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哥哥坐在床边,满脸关切地看着我。「小念,你怎么样了?」右腿膝盖上一阵阵刺骨的疼痛,我抬眼看去,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卧室乱的不成样子,像被人翻过一遍。我呼吸一紧,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床头柜的抽屉。空空荡荡,装着我呕吐物的袋子已经不见了。「昨晚家里进了贼,好像是从客厅的窗户翻进来的,我听见厨房里有动静,跑出来就看见个人抱着你要往外跑。」哥哥脸上留有后怕,「我准备一会就去镇上报警,小念你除了膝盖,还有别的地方伤着没?」我摇摇头,努力地从他脸上寻找说谎的痕迹。但很可惜,除了担心与关切,我没能找到别的神色。「我得去工作了。」哥哥摸了摸我的头,「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我点点头,哥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外面传来大门上锁的声音,紧接着是猪圈里的一阵骚动,那是哥哥临走前喂猪的动静。我翻开被褥,好在,那个本子还在。第二页还有一行字迹。【他在猪圈里,喂的真的是猪吗?】我突然想到,哥哥从不让我靠近猪圈。他说那里太脏了,我抵抗力差,容易生病。但我经常半夜被猪圈里的动静吵醒,甚至,还有铁链的声响。猪圈里到底有什么?03整个上午我都被锁在了家里,我试过从窗子翻出去,但是膝盖的剧痛让我抬不起腿。好在那只橘猫又来了,我打开窗让它进来,和他玩了一整个上午。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因为抵抗力差,出门一点花粉尘土都可能让我产生过敏,所以也没上过学,更没有什么朋友。橘猫的到来,实在是给我孤独的生活添了很多乐趣。就连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发现。「那东西很脏的。」哥哥站在门前,眼睛死死盯着我腿上的猫。我吃了一惊,转过头,就看着哥哥向我走过来,伸手要赶。橘猫又弓起身子,冲着他哈气。「哥哥,我,我和它玩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事的!」我连忙安抚橘猫,冲着哥哥解释,「它很乖的!」哥哥缩回了手,眯着眼看了橘猫很久,才转过脸问我:「你很喜欢它?」我点头。哥哥「嗯」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中仿佛透着几分失望。哥哥怎么会和一只橘猫置气呢。我自嘲地笑笑。04和橘猫玩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哥哥在桶里放好水,抱我去洗澡。橘猫很亲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对哥哥总是抱有敌意的样子。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是哥哥替我洗澡,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橘猫坐在一边,歪着脑袋看我们,眼睛瞪得极大,倒有几分人类诧异的模样。哥哥的手停了下来。「看什么?」他用水瓢向橘猫泼了热水,赶出去,关上门。橘猫开始在外面挠门。「小念,这猫丢了吧,好不好?」哥哥用热水打湿我的头发。「为什么啊?」我问。「因为,这个家有我们两个不就足够了么?」「可是哥哥工作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啊,有咪咪陪我会很开心。」哥哥的手很轻柔,我闭上眼,将头靠在桶边,有些困意。「小念想要朋友吗?」哥哥问。我呓语般地嗯了一声。「那想要爸爸吗?」「什么意思……」我有些不适。「长兄如父,小念以后就叫我爸爸好不好?」哥哥的嘴凑在我的耳边,他口中的热气要比水汽更灼热。我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长久的静默中,哥哥突然轻声笑起来:「开个玩笑。」后面的整个洗澡过程就这么在沉默中度过了。洗完澡,哥哥替我穿好衣服,抱着我到床上。他将热水和药片喂我吃下,吻了我,起身离开。「哥哥,可以把门关一下吗?」他走到门边的时候,我突然说。「一个人睡觉害怕吗?」哥哥突然回过头,眼睛亮了亮,「哥哥陪你睡好不好?」「一个人睡害怕的话,我可以半个人睡,这样害怕的就是哥哥了。」我开了个玩笑,哥哥也笑起来。「没关系啦,有咪咪陪我就好了。」橘猫跳上了我的床,由着我抱在怀里。哥哥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关掉灯,他的脸沉入阴影中。「晚安。」「晚安,哥哥。」他还是没有关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本想再次数数到 1000,然后起来催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好像出奇的困,数到两百多的时候,我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05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条湿嗒嗒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我的脚。我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嘟囔:「咪咪别闹。」「喵」橘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午夜的冷气丝丝地顺着脚趾上黏腻的唾液向全身蔓延。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脚?黑暗中一片寂静,我不知道那个东西躲在哪里。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我的周身游移,我四肢僵硬,鬼压床一般无法动弹。那个东西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缓缓爬进了被子里。冰冷,滑腻,像一条蛇般爬上了我的身体,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也可以当小念的猫啊……」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体终于恢复了主动权,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按向床头的开关。灯光亮起,房间内空无一人。我一把掀开被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是梦魇吗?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拿起床头的水杯,颤抖的手一个没握稳,杯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的滚进了床底。「咪咪……」我带着哭腔低低的喊了一声。橘猫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想要下床去客厅看看,可就在脚趾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床底又发出一声诡异的动静。杯子骨碌碌的滚了出来。我迅速缩回了脚,将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团。那东西藏在床底!「喵。」床底传来橘猫的叫声。冷汗随着身体的松弛瞬间遍布全身,我软软地倒了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咪咪,你吓死我了!」我将上半身探出床沿,一边招呼它,一边趴着向床底看去。猛地对上了哥哥的脸。他的脸上长出了细密的黄色茸毛,双眼瞪得极大极圆,瞳孔成了一条幽绿的竖线。「喵」他的嘴一开一合,发出凄厉诡异的猫叫声。06我从枕头上惊醒。房间仍旧漆黑,寂静一片。我打开台灯,怀里的橘猫不知跑哪里去了。我敲了敲床板,底下毫无声息。终于鼓足了勇气,朝床底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果然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咪咪?」我轻轻唤了声,却没有回应。窗外漆黑一片,我有些担心,找了个手电筒,走到窗边。「咪咪?」我将手电的光照向窗外————正对上哥哥的脸,他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一双瞪圆了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你在找它吗?」他抬起手,橘猫的身体血迹斑斑,软软地垂了下去。07「小念,它好像是跑进了猪圈,被猪踩到了……」我坐在床上,泪如雨下地哭着,哥哥在一旁轻声安慰。「我听见猪圈的动静,过去看到它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几乎痉挛,哥哥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小念,要不,我去给你买只猫陪你好不好?」我摇了摇头。这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但它就如同妈妈,爸爸一样,只要和我扯上关系,就注定躲不开死亡。「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脑中不禁想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我的样子,「我不想一个人……」「我永远不会离开小念的,哥哥保证。」哥哥将我搂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柔软。这一刻,我只想着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哥哥已经去工作了。床头柜上留了字条,说煮了鸡汤,在灶台上热着。我哭了一夜,早已经饥肠辘辘,盛了碗汤,尝了一口。没有鸡汤的鲜味,味道有些怪,我很肯定之前从没有喝到过这种味道。捞了块肉,肉质紧巴,是因为炖了太久吗?我又在锅里捞了捞,捞出一段像是鸡脖子的细长骨肉。但似乎相较之于鸡脖子又太过于细了些。而且从上到下越来越细,倒更像是一条……尾巴?我猛的一阵反胃,弓着身子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直吐到嘴里冒出酸水。我一把盖住炖锅,再也不敢看上一眼,捂着嘴冲进了厕所。不可能的,一定是我想多了。我吐得胃里空空荡荡,昏昏沉沉地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刹那间,我又想到了昨晚,哥哥贴在窗边,手里拿着橘猫尸体的样子。一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哥哥昨晚似乎看到了我下床走动的样子。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次。难道他早就知道了我腿恢复知觉的事了?我不由得联想起前一晚在厨房的事情。整个上午我就那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我身体本来就弱,又吐了一通,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肚子早就饿得快要痉挛起来。我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坐回轮椅上,推开窗,正巧看见村里面馆家的女儿林璐。「林姐姐!」我朝她喊了声,她听见后,慢悠悠地晃到了我窗前。「啥事儿?」她脸上涂着浓重的妆,探着脑袋朝我家里瞅了几眼,「你哥在家么?」「他工作去了。那个,可以麻烦您送碗面过来么?」林璐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瞥了眼我身下的轮椅,不耐烦地说:「几两?」「一两就行。」「十二块啊,还有跑路费五块。」这个价格明显贵了些,但我也不好意思说破,只得点了点头。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晃晃悠悠地端着碗面回来了,递给我,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找我搭话:「你哥啥时候回来呀?」碗里的面条没几根,青菜也看不见,更别提肉了,但我也不敢说什么,将就着吃了。「我也不知道,可能快了吧。」「哎,你哥多少岁了呀?有对象没有?」我哥瘦瘦高高,长得也好,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算得上出类拔萃,像林璐这样没嫁人的女孩挺多都惦记着他。只是哥哥平日沉默寡言,工作完基本就在家里陪我,与她们没啥交集。我一边应付着林姐喋喋不休的查户口,一边吃面,没几分钟就连汤带面地吃完了。林璐瞥了眼干干净净的碗底,嗤笑了声:「残废一个,还挺能吃,我看你哥那皮相,要不是有你这么个拖油瓶,早就成家了吧?」这话实在有些伤人,我低着头,眼睛有些发热,但她说得确实有道理,我没法反驳。我将碗还给她,从抽屉里拿出十七块钱,沉默着递给她。林璐仔仔细细的数了遍钱,见我不答话,又撇了撇嘴,拖长调子:「这钱,不对啊?」「一两面十二,跑路费五块,不就是……」「你不是让我带二两面么!」她猛地拔高了嗓门,打断我的话。「我明明……」「你个小残废,想吃霸王餐是不是!」她明显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声音一句大过一句。「吃了二两的面就付一两的钱,依仗自己是个残废就想在你姑奶奶头上薅羊毛是不是啊!」「姑奶奶今天就告诉你了,没门!」我被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虽然心里知道她就是看我软弱可欺,但还是准备去拿钱息事宁人。可就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哥哥出现在她的身后。哥哥怀里抱着个包,脸上却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扭曲的如同昨晚贴在玻璃上的那张脸。林璐皱了皱眉,顺着我的目光回过头,看见了哥哥。哥哥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换上了笑脸,柔柔和和地道了声好。「小林,有什么事吗?」「啊,姜哥哥啊,没啥事儿没啥事儿。」林璐原本支棱起来的脸瞬间垮下去,露出个令人生厌的媚笑,「小念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儿想贪小便宜,我这儿正跟她说道理呢。」「贪小便宜?小念不是这样的人啊。」哥哥不急也不恼,仍是笑眯眯地替我解释。「害,姜哥哥我跟你说,现在的这些小孩儿心思多着呢,你是肯定不知道……」「要不,来我家喝杯茶,我们细说细说?」哥哥接过林璐手里的碗,指尖似乎不经意的滑过她的手。林璐忙不迭地应了。08「家里挺整洁哎,姜哥哥你这一个人带着个妹妹,过的也挺不容易吧。」林璐一进屋子,就像个主人似的四处巡视了起来,经过厨房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地上的呕吐痕迹。「啧啧啧,小念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怎么就不能让你哥哥省点心呢?」「他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养你,你还把这家糟蹋成这样。」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拿了拖把,打扫起了厨房。「姜哥哥,你这家里我看就是缺了点啥,嗯,缺个女人,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着成个家?」哥哥端了茶水,放在桌上,仍是笑眯眯地应着:「主要是没碰到合适的。」林璐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放下拖把,扭着腰肢凑到哥哥身边,开始喋喋不休。「哥哥,我跟你说哦,这找老婆啊,就得找个能顾家的,体贴人的,就比如说像我这样的……还有小念,身体不好在家里呆着也不舒服,不如找个什么疗养院,那儿……」「林璐,还是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哥哥递过去杯茶,打断了她的话。「啊……那事儿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璐被噎了下,摆摆手,做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就是这小念,明明吃了二两的面,却只想给一两的钱。」「其实也没多少钱,我也不计较这个,就是这孩子吧,不能从小就撒谎啊是不是,这小时偷针,长大了那还不得偷人?」她自顾自地唠叨,却没注意到哥哥脸上的笑容逐渐暗了下去。「小念,你吃了几两?」哥哥问我。我突然有些不安,只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小声回道:「一两……」「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林璐见我垂着头不敢说话,顿时来了气焰。「哥哥,要不把钱给她吧……」我不想让哥哥因为我的这点小事烦恼。「算了算了,我也不稀罕这点钱。」林璐摆了摆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哥哥突然抬起头,脸上又露出笑眯眯地神情,眼睛弯成很好看的月牙形。看的林璐脸都有些泛红。「害,没事儿没事儿,她还小,我也不跟她计较……」「欺负小念,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哥哥站起身,凑近了林璐。林璐愣了愣,才意识到哥哥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干嘛?小孩儿不学好吃霸王餐,你还要护犊子咋地?」「这事儿总得弄清楚。」哥哥依旧笑眯眯的。「怎么弄清楚?」林璐嗤笑一声,「要不你给她肚子划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几两面?」哥哥挡在我的面前,我心里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挺着脑袋向她吼:「那你来划啊!」哥哥却并没有应,只是眯着眼向着林璐问:「要是只有一两面,你去死好不好?」林璐顿时脸上一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她泼辣惯了,嘴上却不肯服输。「那,那要是有二两面呢!」「那……」哥哥才说了一个字,右手从口袋里伸出,带着一道冷光划过林璐的脖子。「那你就更得去死了。」一股热气腾腾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了我的脸上。林璐向后踉跄了几步,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似的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妹妹如果真的做了错事,当然要哥哥帮忙掩埋了。」哥哥缓缓蹲下,看着林璐的嘴唇一闭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条掉在岸上濒死的鱼。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就像是快要蹦出来似的,先是死死盯着哥哥的脸,又缓缓下移,向我瞥来。哥哥伸出食指与拇指,捏住那颗眼球,轻轻向外一拔。我隐约听见了「啵」的一声,像是夏天汽水瓶盖打开的声音。哥哥捏着那颗眼球,走到了我的面前。「以后再有人冤枉你,可别剖开肚子让他瞧了。」「不如挖了他的眼,吞下去。」「让他自己去看个明白。」脸上的血腥臭滚烫,我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看着那颗逐渐向我嘴巴逼近的眼球,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晕了过去。09再醒来时,又已经是黑夜了。哥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无摸着我的脸。「哥哥,你……」我瞬间想起白天的一切,惊恐地看向客厅。那里缺少了很多东西,地面水渍泛着光,显然被清扫了一遍。「不去想那些了。」哥哥的手指有些粗糙,但抚摸在脸上的触感却很轻柔,莫名的让我安定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都会保护你的。」说完,他眼中又露出开心的神情,嘴角噙笑,努了努嘴示意我的怀里。我才意识到怀里一片柔软。是那只橘猫。「它怎么……」我惊喜地叫出声,伸手揉在它的身上。橘猫却静静的不动,身体微微凹了下去。「轻点哦。」哥哥从我的怀里取出橘猫,放在了床头。它的眼中失去了神采,仍旧一动不动。一股淡淡的臭味开始在房间弥漫。咪咪变成了标本。「你瞧,它现在是不是可爱多了。」哥哥笑着摸了摸橘猫的毛发。「死掉的东西最好了,它不会说话,不会提要求,更不会离开你。」哥哥的眼中没有了最先看见橘猫时的厌恶,此时满眼柔情。「它会永远的陪着我们了,小念。」哥哥的声音中透着炽热。我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凉意。10哥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夜色沉沉,床头的橘猫静静地看着我。哥哥今晚没有再让我吃药,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和看橘猫标本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会不会将我也变成一个标本?永远的陪着他……这个想法的恐惧让我愈发的睡不着了。我又想起本子上的那句话。【他在猪圈里,喂地真的是猪吗?】未知的恐惧让我无法再假装平静下去,我翻起身,拿起手电筒,悄悄打开了窗户。膝盖的伤没那么疼了,我爬出窗户,夜晚的冷气让我打了个寒战。我不自觉的看向哥哥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但我难以自制的想象着窗子背后,哥哥的脸正贴着玻璃冷冷的看着我。我深吸口气,将恐惧甩在身后,朝着猪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推开猪圈的门,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便扑面而来,刺激的我一阵干呕。猪群被我引发的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仿佛在这里面隐藏着无数的人。我用衣袖捂住鼻子,强忍着恶心走了进去。手电的光成了黑暗中我唯一寄托的存在,照着地面,我缓缓向内走去。猪群被铁栅栏横隔在两边,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通行。随着我的逐渐深入,猪群不知为何似乎变得躁动起来,开始伸出鼻子,凑向我的衣摆拼命嗅着什么。到了最后,甚至有的猪开始张开嘴,猛地咬向我,撕扯起我的衣服。他们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不像是猪,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我很快发现了他们反常的原因。手电的光落在了食槽上。一截断手已经被啃噬的不成样子,露着森森白骨,混杂着饲料静静地由猪嘴时不时咬上一口。再往后,大腿,躯干,一一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最后是林璐那颗几乎已经不能辨别出原貌的头颅。猪圈的恶臭混杂着血腥味,让我恶心的几乎就想立刻逃离。但我看见了墙角一处的存在。那里被铁栅栏单独隔了出来,没有猪的区域。地面上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锁着一把上了绣的大锁。可那把锁其实形同虚设。因为那块木板实在被虫蛀腐蚀的太过了,像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只用脚轻轻一踩,便支离破碎成了渣。随着木板破碎,我听见下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铁链响动。下面,到底锁着什么东西?黑洞洞的地窖入口像一张噬人的嘴。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它告诉我一定要下去看看。11我顺着一节台阶走了下去。地窖里的空气混浊而潮湿,气味比猪圈里的还要难闻。地面积了一层稀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啪嗒啪嗒」地黏腻声响。我的脚突然踢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骨碌碌滚出好远。手电的光照过去,是一颗几乎腐败成白骨的头骨。我大脑一阵眩晕,稀薄的空气与恐惧搅拌,我几乎就要倒下去。但我还是撑住了墙,让自己尽可能的恢复意识。这座猪圈,不止林璐一个人的尸体。「哗啦」又是一声轻微的铁链响动。我将手电的光转向那边。一团黑影缩在墙角,不知是死是活。「喂……」我轻轻唤了声,它没有动静。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查看那个东西了。就在我准备转身逃离的时候,我看见了墙壁上一行暗红色的文字。像条血蛇似的在墙上爬行。10 9 8 7 6 5 4 3 2 1 2005 12 11……每一个数字的后面,都画着六个小小的正字。是有人用血记录着日期。是铁链锁住的那个东西写的吗?那串数字长的吓人,冥冥中却又仿佛隐藏着什么。我不自觉的跟着数字向前看去。数字一直延续到 1998 年。七年前,这个时间让我感到很熟悉。那年我七岁。数字定格在了 10 上。1998 年 10 月。那是爸爸失踪的时间。但 10 的后面,却还有一行细小的文字,我俯着身子,将眼睛凑近了看过去。【抓住你了】铁链响动。我光顾着看墙壁上的数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引诱着走到了墙角。那个东西就卧在我的脚下。我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那个东西死死地搂在了怀里。一张嘴角流着污浊口水的脸紧紧贴在我的眼前。它张开嘴,牙齿脱落了大半,露出黑色的牙床,半根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舌头在里面蠕动。恶臭扑鼻。我紧紧地闭上眼,等待着它咬在我的脸上。可我只听到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睁开眼,那张嘴只是紧紧地贴着我,不停重复着几个简单的口型。看了很久,我才分辨出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在,你,身,后】一阵微风从我身后传来,袭向我的脑袋。那个人抱着我,猛地转身,将我护在怀里。他的头上传来一声闷响,随后缓缓倒了下去。露出后面拿着铁锤的哥哥。那张满是污浊的脸摔在地上的泥浆中,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是爸爸。12「小念,为什么不能乖乖的听话呢。」哥哥垂着眼,白净的脸上沾了几滴鲜红的血珠,露出失望的神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爸爸……」我蜷缩在墙角,眼泪滚落。哥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前,缓缓蹲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忘记了吗?因为他对小念不好啊。」就在此时,我突然关闭了手电。地窖重新归于黑暗。我抄起手边一根腿骨,狠狠砸向了了哥哥的头部。黑暗中传来一声吃痛的呻吟,我迅速爬起身,狂奔向台阶,跑出了地窖。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我不知道身后哥哥是否追了上来,只是拼了命的向猪圈外逃去。时间已经到黎明了,天边泛起一道靛蓝的光。或许只跑了一分钟吧,我的双腿就已经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我的体力太差了,不可能逃出哥哥的追捕的。我冲向一扇门前,拼命地敲打。开门的是个男人,我在村子里见过他,是个死了老婆多年的农户,大家都叫他张叔。「救救我!」屋内温暖的灯光让我获得了一丝安全感,我哭着向他求救。张叔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我满身的污秽后,还是让我进了屋内。「不要告诉我哥我在这儿!」我朝着他哭喊,「快报警!」张叔仍旧是满脸的茫然,他朝着我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当成了小孩的疯言疯语。「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换上吧?」张叔看了眼我凌乱的衣服,露出了大块大块雪白的皮肤,有些担心。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张叔,我家小念跑你这儿来了吗?」是哥哥的声音。他的声音清澈,彬彬有礼,光是听着就让人报以极大的好感与信任。「小念跟我闹脾气呢,大半夜离家出走,药都没有吃,我怕她出事……」我看见了张叔责怪的神情。溺水般的绝望涌进全身。我看着张叔走向了门,也就不再去管他,转身冲进了卧室。身后是张叔开门的声音。我拿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向了窗户,然后爬上窗台。就在跳出去的瞬间,我看见了桌上的手机。我犹豫了。13外面传来张叔和哥哥的交谈声。然后是一声闷响,肉体的倒地声,求饶声。再接着又是几声闷响,彻底没了动静。哥哥的脚步声走进了卧室。「小念。」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我藏在一个老式木箱里,手里紧紧握着已经拨通 110 的手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哥哥的脚步声走到了窗边,踩到了碎玻璃上,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小念在哪儿呢?」哥哥轻声哼起了熟悉的曲子,那是他小时候哄我睡觉时会唱的。我听见他爬上窗台的声音。房间里很快回归寂静。手机已经被我关闭了音量,但那头还没有挂断电话,应该已经察觉到我这里出现了危险吧?我仍旧不敢发出声音,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数到 1000 的时候,我才终于敢伸出手,缓缓将木箱的盖子推开一条小缝。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贴在缝边,眼珠子缓缓下移。看向了我。「原来藏在这里呀?」哥哥说。我尖叫一声,箱盖再次落了回去。紧接着,我听见了木箱上锁的声音。「果然小念还是最喜欢和哥哥玩捉迷藏了。」「可惜每次都会被哥哥找到。」哥哥又哼起了歌谣,紧接着是木箱被拖动的晃动。手机的光闪了闪,电量耗尽,彻底熄灭下去。我在箱里拼命地拍打挣扎。哥哥在箱外愉快的哼着歌。14木箱被推上了小车,晃晃悠悠地沿着回家的路线行进。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是火焰燃起的声音,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哥哥似乎在我们的家里放了火。小车又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很快,我听见鹭鸶的叫声,湖水拍打在岸边。木箱被抬了起来,又落在了什么上面,左右摇摆。船桨滑动水面,水声哗哗,清晨湖面薄雾顺着缝隙钻进箱子里,很快打湿了我的衣服,凉意沁人。小船停了下来,哥哥打开箱盖,将我抱了出来。天边已经浮现出鱼肚白,一点日出的红色开始蔓延。「小念,你知道哥哥有多爱你吗?」哥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快不能呼吸了。「想吃掉……」「想毁掉……」「想彻彻底底地独占……」哥哥每说一句,搂着我的力气就加大一分。「想把你藏起来,藏在无人知晓的地窖,只有我能抚摸独享……」「又想把你装进琥珀,戴在胸前招摇撞市,让全世界都知晓你是我的……」哥哥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灼热的温度在我身体里烫出一个洞。「可我不能……」哥哥突然松开了手。「对不起,小念……对不起……」此时的哥哥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阴沉,像个茫然无措地孩子,伏在我的肩头嚎啕大哭。「小念,我该怎么办……你要离开我了吗……我该怎么办……」我轻轻拍着哥哥的背,眼泪也落了下来:「不会的,小念不会离开哥哥的,小念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哥哥抬起了头,他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哥哥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然后将汽油倒在了我的头上。我呆呆地看着他又将剩下的淋在了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只打火机。「小念,永远地陪着哥哥……」我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打火机落下的瞬间,转身跳进了水里。余光中的最后一眼,是天边灿烂炽烈的云层。以及如同夏花般燃烧的哥哥。「对不起,哥哥……」火热明媚与冰冷阴沉的分界线中,我缓缓沉向了黑暗的湖底。15周警官听完了我的供述,沉默许久。「哥哥他……」我躺在病床上,问了半句,看见周警官的神情,便已经知晓了答案。「姜念,今天的问述就先到这里吧,基本和我们调查的情况没什么出入。」周警官站起身,合上资料:「你好好养病,之后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会再来问你。」我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周警官走到门边,脚步顿了顿,又折身返回病床边,看着我手臂的纱布,和苍白的脸。那天跳进水里的时候,火焰还是席卷到了我的手臂,造成了大面积的烧伤。我身体抵抗力差,溺水受寒,感染加上各种并发症几乎要了我半条命,抢救了三天,能活下来几乎都算得上是个奇迹。「姜念……」「可以的话,就叫我小念吧。」我说,「从小到大都是听哥哥这么叫我,突然被叫全名,还有些不习惯。」周警官沉默了下。「那,小念,如果后面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他的眼中露出怜惜的神情,写下号码放在床头。「毕竟你现在……一个人了,我作为你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也应该负责关于你的照看。」他说完,脸上有些忸怩,向我点点头,转身离开。16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吧,我从重症病房转进了普通病房,只是身体还是很弱,从头到脚都疼得厉害。主治医生也知晓了我的情况,看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怜惜,见我平日沉默寡言的,便特意给我分配了一间单人病房。几个护士姐姐也把我当做了妹妹,下了班,围在我身边照看一番,留下很多零食水果,直到周警官走进病房,才一边叮咛嘱咐一通,一边离开了病房。「结案了。」他放下果篮,对我说,「小念,想知道具体案情么?」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时刻意放轻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我再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过往。我摇了摇头。他「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资料,递给我。「这是对你哥哥做的精神评估。」他坐在床边,语气轻柔,「后面的流程就不需要你参与了,安心养病就好。」我看着纸上哥哥的照片,旁边精神疾病一栏中,写着几个大大的字眼。【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大概就是表现为护理人对被护理人的一种病态照料。」「通常都是父母对孩子吧,会故意虚构子女患有病症,甚至投毒恶意造成子女患病或者残疾。」「以此获得绝对的控制权,并且在照顾保护子女的过程中产生某种精神快感。」「你之前的情况……应该就是姜白焰造成的。」我没有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小念……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他笨拙地安慰着我。我抠着手指,浑身颤抖,努力掩藏着我的情绪。那张精神评估报告单被我折了一角,盖住【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前三个字。【孟乔森综合症】患者喜欢伪装生病或是受伤,以此获得他人的关注和同情,甚至于控制他人。他们面对吃药,打针,甚至是手术会表现出喜悦的情绪。患者多为孩子。17 真相我出生起就没有了妈妈,是哥哥将我从雪地里捡回了家。爸爸酗酒成性,与我们唯一的交流,语言用的是皮带。是温柔的哥哥照顾着我长大的。我并不会感到不幸,因为我有哥哥,全世界最爱我的哥哥。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那样对他,他却还是要照顾醉倒在路边的爸爸。爸爸偷走了哥哥对我的爱。所以在七岁那年,哥哥出去打工的时候,我跑到了爸爸的房间。我脱下他的裤子,然后在自己的身上掐出很多很多的淤青,躺在床角,哭泣着等待哥哥回家。那晚之后,我问哥哥,爸爸去哪里了。哥哥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念再也不会被欺负了。我知道,哥哥从此只属于我一个人了。但这还不够,哥哥待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所以我开始不停的发烧,感冒,过敏,呼吸困难。每次看到哥哥焦急的将我抱在怀里,狂奔在冬日的雪地中时,我都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很快的,我发现又有人想要偷走哥哥给我的爱了。那是个女人,穿着身白色的裙子,在某个夏天牵着哥哥的手回到家,笑盈盈地跟我问好。我也对她甜甜的笑。但我心里却恶心的想要吐在她脸上。那晚她没有回家,住在了哥哥的房间。凭什么她能抢走哥哥!我换上睡裙,推着轮椅冲进了哥哥的房间。哥哥慌乱地从她身上爬下来,她用被子遮掩住身体,脸上窘迫的样子好笑极了。我说,哥哥,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那晚我睡在他们中间,紧紧的抱着哥哥的手臂,装作做了噩梦趁机踢了她好几脚。要是她识相点离开多好啊。可她还是留了下来,真不要脸。她还说我已经长大了,要教我自己洗澡。恶心。但我还是甜甜的笑,说谢谢姐姐。然后在她将我抱进浴桶里的时候,掏出藏在毛巾里的剪刀狠狠扎进了手臂里。我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地往外淌着,很快染红了整桶水。她尖叫一声,就来夺我的剪刀。我松开手,任由她抢过去,然后一把抱住她的手腕,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所以哥哥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握着染血的剪刀,以及我手臂上的伤口。哥哥的眼睛红了,他或许是想起那个晚上了吧?他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女人。女人的头撞在砖角,软软的瘫了下去。她现在的样子可爱多了。不会说话,不会提要求,更不会抢走哥哥的爱。我又重新睡在了哥哥身边,我抱着他,看着他熟睡的脸,想:等我长大了,我来做哥哥的女人。第二天,我看见哥哥将女人的尸体丢进了猪圈。这是个封闭的小山村,很多女人会无声无息的跟着野男人离开,去往大城市。所以女人的消失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再后来啊,哥哥捡了一只瘦瘦的流浪猫。第二天,我给哥哥看了手臂上的抓痕,然后开始呕吐,说我过敏了。哥哥把它丢进了滚沸的开水中。村里的林璐时常来给我免费送面吃,悄悄打探哥哥的情况。后来我吃掉了她的眼球。还有那个张叔,非拉着哥哥说他有个远方侄女,要给哥哥做媒。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恶心的人?所以我又让哥哥看见他赤裸着出现在了我的房间。真好,哥哥的眼神逐渐变了,他好像眼里只看得见我了。哥哥变成了我要的形状。但我没想到爸爸还活着。哥哥欺骗了我。18那么他是否还骗过我别的事情?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是不是还活着?哥哥每天出去,就是和她幽会的吧?他们会做什么?我一想到哥哥在她的身上用力的时候,我就恶心的吐酸水。哥哥是骗子。但我想原谅他。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19我对哥哥说,我们一起去死吧。死掉就好了,没有欺骗,没有怀疑,再也不会分离。那样就真的能永远在一起了。小船在湖心荡漾。哥哥将汽油倒在我们身上。我们的气味都变得一样了。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想象着我和哥哥都变成灰,纠缠在一起,飘在天上落进水里,不分你我。但就在打火机落下去的瞬间,哥哥将我推进了水里。火焰中的哥哥,像一朵燃烧的夏花。但他的眼睛里,却只剩下麻木。以及爱憎纠缠分辨不清的茫然。哥哥他原来什么都知道。20「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我。」周警官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身要走。我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能紧紧的包裹住我的小手。让我想起了哥哥。我抬着脸,泫然欲泣。「你……可以当我的哥哥吗」备案号:YXX13KaDNKNse6mdKpSNBlM​​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百里岁岁…

47. 缅北生死逃离

缅北生死逃离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缅北,一个人间地狱。如果有所谓的朋友说,在那边赚到钱了,让你一起过去发财,奉劝大家一定不要相信。我用我的亲身经历来告诉你,你一旦到了缅北,你的生命很可能就不属于你了。11 年前,我投资口罩,生意失败,负债累累,没有事情可做。每天脑子里很乱,想得都是怎么翻身,做过短视频,跑过代驾,送过外卖,这些都只能暂时缓解我目前的困境。想要摆脱债务,很难。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邻近春节,我回到老家,有天晚上几个要好的朋友约着去喝酒,碰到认识了十几年的高中同学阿斌。当时我们有四年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当年也是做生意失败,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所有人都没有他的消息。一年前我还隐约听说,他在国外做买卖,好像挺挣钱,家里盖了房,又给父母在城里买房,只是我和他断了联系,知道得并不确切。实际上上学的时候我和他关系非常铁,整天一块玩。春节,又是老友重逢,我们俩都非常开心,一直喝到了半夜。他问我最近混怎么样,我苦笑摇头,他拍拍我肩膀说,没事,男人总要经历失败,我相信你能再站起来,我们又接着喝,边喝边聊。他说在缅甸和朋友合伙开物流公司,年利润能做到千万。我非常羡慕。就这样,我们又留了联系方式,在春节几天里,我和他整天喝酒烧烤,我们又找回高中时候的情谊。有一次我们喝得都差不多,他拍着胸脯说:「阿辉,兄弟看到你现在这样很难受,这样吧,你跟我到缅甸去,保证两年内让你还清所有债务,从此翻身,怎么样。」我很惊讶,我那时候还欠着差不多三百万,他两年就能让我赚到这么多吗?我说考虑考虑,要出国,我还没有做好这个打算。他也不再多说,只不过他和我来往更频繁,每次都是开着上百万的大奔来接我,玩的时候所有开销都是他出,出手也很大方。春节已经过完,他说他也差不多要回去缅甸,那边生意还要照看,说到这,他又提起,让我过去缅甸帮他,我是他兄弟,他信任我。这时候我已经相信他在那边挣到了钱。过两天他就回到了缅甸,我和家里人说了这事,我爸妈听说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觉得不至于骗我,而且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能骗我什么?有了父母支持,我也就没有了顾虑。于是我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我想到那边去跟他一起干,他非常开心地说,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一起发财,然后他让我等两天,还有几个朋友的亲戚也要过去,让我跟着他们一起走。两天后我接到一个叫肥仔的电话,让我到汽车站等他,我过去的时候,还有十个人跟我一样,都是要去缅北发展。我们所有人一起坐上他们的车开到了云南,准备从云南边境偷渡过去。在车上大家聊得很开心,肥仔和另外几人给大家说在那边怎么怎么享受,让我们都很向往。他也解释说办签证很麻烦,而且我们都不符合签证条件,所以只能从云南边境偷渡过去,他们都是这么过去。我对这些也不懂,出于对阿斌的信任,就没有多想。我们十几人从云南边境翻山过去,一进入边境,肥仔和其他四个人就把我们所有证件和手机都收了起来,说统一管理。云南边境都是深山老林,路非常难走。刚越过边境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就有了一点点后悔,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留在国内根本没有出路,还不如赌一赌。路上实在很苦,我们走了三个小时之后,有一个男的,年纪有点小,可能二十岁那样,他脚都磨出了水泡,就跟废仔说他不想去了,想要回家。没想到那肥仔态度立即转变,揪着他的衣领说:「现在谁都别想回去,老老实实地赶路。」这一幕把我和其他人都吓愣住了。来的时候对我们明明态度很好,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变了。而他们另外四人也都眼神不善地看着我们。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非常的不好。那小男孩估计也吓到,眼睛都红了,就这样我们又走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到缅甸,大家坐下来休息,那男孩战战兢兢跟在后面,趁着肥仔几人没注意时候,直接往回逃跑。肥仔几人见状,眼神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后,其中两人追了过去。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居然每人身上都带着砍刀。很快那男孩就被他们抓了回来。肥仔啐了一口痰,一刀就朝着男孩肚子捅了过去。我双眼都直了,双腿发抖,他们怎么会杀人。和我一同来的那几人也同样吓傻了,尖叫起来。「都他妈给我闭嘴。」「谁要是还想跑,这就是下场。」肥仔指着不断抽搐的男孩狠狠对我们说。我能看到那男孩眼中的绝望和巨大恐惧。我整个人都蒙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敢杀人。男孩身体在流血,他想要求救,肥仔意示另外两人,那两人直接把那男孩身体给丢在一个坑里,至今我还能梦到那男孩绝望和无助的眼神。经过了八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到了缅北,他们的车已经在边境等着我们,我们十人一路上都很茫然,坐着大巴车又经过两个小时的路程才到一个基地。我通过车窗往外看,那基地门口和围墙上全都是拿着枪的守卫,戒备很森严。我的心沉到谷底,我知道阿斌他骗了我,他做得根本不是什么物流生意。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我们被送到基地。肥仔他们离开了,几个带着枪的缅甸人接手了我们,前后押着我们朝一栋楼去,说是我们的宿舍,上二楼,一条长长的走道,有点像学生宿舍楼。我好奇地观望,被后面的武装人员呵斥不要乱看。突然一声惨叫从其中一个房间内传出,我们都被吓到,我用眼角的余光瞟到,那间房里有一个人光着身体被绑在床架上,另一个人拿着鞭子不断地抽他。拿鞭子的人下手非常狠,我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狼窝。2我想联系阿斌,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他会出卖我,把我弄到这么一个地方,到底是因为什么?第一天,我们被分散安排到各个宿舍中,一个宿舍住 10 个人,上下床,非常拥挤。我们简单休息了一下,就被人叫到一个会议室,除了我们一起来的十人,还有另外二十多人,看面孔,基本上都是华人。我们几十个人坐在下面,一人发了一个笔记本。讲台上走上来一人,很高很瘦,头发梳梳理的很整齐,他自称是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姓陈。我很好奇他到底要给我们讲什么。他先是给我们介绍说这里是永隆公司,只要我们好好在公司里干,一个月挣两三万不是问题。原本来这里的人就都是想要挣钱,所以当他说一个月能挣两三万时候,我看到一些人还是心动了。但我不同,我不相信他们全服武装的能干什么正经生意,肯定是犯法的,所以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逃离这里。随后姓陈的开始正式给我们授课,教我们如何设立人设,说白了就是把自己打造成什么样的人,第二怎么取得别人的信任……我听了半天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杀猪盘。这家公司原来就是一群骗子公司,通过打造各种人设,取得别人的信任,从而诱骗对方进行投资之类。后面我可以给你们好好讲讲,他们都是怎么一步一步的把你们套入到他们的陷阱之中。但现在还是先说我逃跑的事。第一天,给我们足足讲了有三个小时的课,还让我们必须做笔记,如果发现谁没有做笔记,后果很严重,我也写了满满的 10 张纸。可以这么说,这些骗子对人性的研究相当透彻。第二天,我们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里,有几十个位置,每个位置上都配备一台电脑和一台手机,我们私人手机已经全部被收走。我被分到了三组,我们的任务是每月必须完成 20 万以上的业绩,达不到业绩的话会有惩罚,这时候我想到了第一天那个被鞭子打的男子。我坐在我的位置上,四周都是拿着枪的守卫在看着我们,谁要是敢利用手机联系外面,被抓到那就是一顿毒打。他们会选择一些没有多少人关注的帅哥的抖壹号,把上面的视频下载下来,然后让我们上传,再利用软件定位到国内某个城市,把我们打造成一个单身帅哥,和女人撩闲。我本来就做生意,口才不错,很快就和两名女子建立了第一步的信任。一天很快过去,我看着手机上的两个名单愣愣出神。「你叫王生辉是吗,不错。」这时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就是我们的主管。主管对我很满意。随后他让我们三十多人全部站在一起,说道:「谁没有加到信任的猪仔。」猪仔就是那些等着被骗的人。一天下来,有十个人没有取得猪仔的信任,主管见到这么多人没有,脸色马上就变了。「你们几个全部站出来。」他声音严肃,冷冷地看着他们。随后,他身后一人拿出一根皮鞭,在那十个没有完成任务的人身上狠狠抽打了十鞭。哭喊声在整个办公室内回荡,我们其余人没有一人敢出声,我的手心在冒汗,这群人太狠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没有人一开始就愿意当一个诈骗犯,他们下狠手就是为了震慑我们,第二天,果然很多人开始很纠结,可是一想到没有完成每天的目标是要被打,不少人都开始克服自己的良心。我的想法是先获取这些诈骗人的信任,等他们放松警惕,我再想办法报警。我昨天获取信任的两名女主,其中一位是一个女博士,她真的很单纯,通过两次聊天,她对我的防备已经很小,旁边的主管一直在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下一步的陷阱。杀猪盘是这样的,第一步是打造人设,要经常聊天,给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送一些小礼物和零食,取得她的信任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要进行第二步——诱惑。具体来说让对方登录我们诈骗网站,告诉她我在这里投资,她会看到我投资的回报率非常高。当天我得到了主管的夸奖,说我杀猪的速度很快,很聪明。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那位女博士对我已经没有防范。而在集中营里,每天都有人无法完成任务,其中一个人连续三天没有完成任务,那主管居然直接叫人拿出一把锤子,一锤就把他五根手指给砸烂。我看着这群没有人性的人,内心非常愤怒,可没有办法。那位女博士已经陷入到我的陷阱,我非常的自责,因为接下来就要到杀猪的环节。「王生辉,怎么,心软了?」看着我久久没有动作,那主管笑眯眯地从我身后走来,看着他的脸,我心中没来由地害怕。这里的人是没有人性的,看着好好跟你说话,下一秒可能就拿锤子敲碎你的手指。「没有,我在想怎么让她开始给我们投资。」我按住心中的愧疚,开始让女博士自己也充钱进来,她很信任我,第一次就在网站上充了 20 万。大会上,主管拖着那副金丝眼镜,让我站到台上,对我进行了表彰和鼓励。「看到没有,王生辉这一单 20 万,他可以拿到三万的提成。」我知道,这是他们鼓励其他人的话术而已,我一分钱都没有见到。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两天,这两天内,有人被脱了裤子鞭打,被电棒电得惨叫,还有砸手指的,甚至有人被关到了水牢里。我目睹这一切心中的恐惧不断生长,对这群人渣的没人性有了深刻的认知。就算你一直有业绩,只要一天没有完成任务,你一样要受到惩罚。目前只有我还没有被惩罚,但完成了业绩,我的心里反而更难受。女博士已经投了近 40 万,我实在不忍心再让她受骗,于是我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让她感觉自己受骗。看着她把我拉黑,我这才松了口气。可也是这一次心软,让我受到了有史以来最重的惩罚。当天,我汇报手中这个博士猪仔已经有了警惕,把我给拉黑了。没想到两个带着枪的守卫直接架着我扔到讲台上,那主管双眼阴翳,一巴掌狠狠删在了我脸上。我恐惧得不知所措,难道他知道我是故意让女博士发觉被骗?果然,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翻给我看:「王生辉,你他妈找死?明明可以再把这个猪仔杀下去,你居然敢自己露出破绽。」我这才知道,我们的电脑上和手机都被他们实时监控着。亏我以前还是学的通讯专业,这一点都没有想到。我当场被电棒电得浑身青紫,接着又被关进水牢。我是真的害怕,我怕再也回不来家,再也见不到我爸妈,恐惧笼罩了我,但也正是这一刻,我做出一个决定,我一定要把这个团伙给端了,把阿斌那王八蛋揪出来送进监狱。两天的时间,我被他们绑在一个木桩上,泡在水里,只有一个头露出来。我身上爬着蚂蟥,饿了就喝桶里浑浊的水,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折磨。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被他们捞了出来。3我被丢在宿舍,主管给了我一些吃的。他低头看着我:「我看你是个人才,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下次还不识好歹,我直接剁了你的手,再把你的器官一个一个给拆了,你信不信。」他说话的神情我至今都记得,仿佛我是一只蚂蚁,而他在随口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我要混入他们当中,当上管理层,我才有机会逃跑或者铲除他们。于是我说:「主管,我再也不敢了,我从现在开始一定好好工作,争取当这个月的销冠。」他这才点点头走开。接下来,我忘记了怜悯心,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把业绩做得很好,这个公司的老板都知道了我,要见我。而我等待的,也正是这个机会,「王生辉,好好表现。」主管拍着我的肩膀,带我走进老板的办公室。办公室坐着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三个高大的保镖,每个人都带着枪。我以为这里的老板最起码也是一个中年或者老者,没想到他很年轻,最多 28 岁,双眼很有神,穿着一件白色西装,他看到我之后,起身来到茶桌边上:「来,坐。」我紧张地坐在他对面。「听说你业绩做的很好,脑子灵活,我们公司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他笑着说。我只能说「都是陈主管带得好。」把功劳推给陈主管。果然陈主管听到我的话,看向我态度好了很多。「哈哈,果然是聪明人。」「陈主管,这人好好带,给他一个组长的职位。」陈主管也笑道:「我会的,老板。」就这样,我算是打入了管理的初级位置。当了组长,陈主管对我放松了很多,把公司的一些事情也会说给我听,教我怎么管人,他安排了五个人给我。这时候,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半月。这天老板杨陆把我们管理层叫到办公室,他眉头紧锁说道:「公司的网络太不稳定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这个问题我早就知道,缅甸这边很落后,网络非常不发达,像我们现在这个基地,是他们自己花了几十万找人弄的网,但还是时常会出毛病。这是个技术问题,在场的陈主管和其他 4 个组长都低头。杨陆也知道问我们没用,不过依然骂道:「都是些废物。」这时候,我知道又是一个获取信任的机会。于是,我说道:「老板,我试试看吧,我以前学的就是通讯技术,对这些网络东西很熟悉,想要让网络更稳定,只需要一些小手段就可以。」杨陆听到我的话,果然高兴起来:「好,小王,把这件事做好,你就是公司的功臣,我不会亏待你。」我明显感觉到陈主管开始对我有点不满,可能是因为我出了风头,那就显得他无能。出了办公室,陈主管低声在我耳边冷笑道:「小王呀,有时候这人呐,还是要学会低调一点。」但我没管,很快,我就把网络变得稳定了,杨陆对我很满意。在办公室内,杨陆非常开心,「小王,你非常有本事,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真心在我这里干,不会让你失望。」说完,他打了一个响指,他身边的保镖出去,没多久一个女孩子被带进来,她看到这么多人在,眼神恐慌。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小王,这个女孩子刚从内地过来,先让你试试,明天就要送到其他地方去上班。」我大惊,完全没有想到他们除了杀猪盘,竟然还做这种皮肉生意。「老板,还是算了,我……」我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眼神中一些不容拒绝的东西,我心中咯噔一下。我猜,这个女孩,恐怕不是我的奖励,而是投名状。女孩子惊恐地后退,却被保镖抓住,拎着头发甩到我面前,疼得她惊叫起来。我硬着头皮说,「这么多人,我不太习惯。」杨陆等人哈哈哈大笑。「阿武,带他们去隔壁房间。」我和那女孩被他们拉到隔壁一间小房。但我侧耳细听,那两个保镖把门关上后,根本离开的脚步声。他们在外面听着。我对女孩做了一个嘘的声音,她猛点头捂着嘴,我还能看到她没有干的眼泪。我低声在她耳边说:「你要反抗和尖叫,我就做做样子,否则我们都会死。」她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很快,尖叫加上哭声从房间内响起。十分钟后,我打开门,拉着拉链不好意思从两名保镖身边走过。那个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这里可能还有更多我还不知道的秘密,就像这个女孩,我不知道她从哪来,也不知道她会被这伙人送到哪里,但估计不会是一个好地方。可惜我现在只能努力保住自己,没有能救下她。「小王,走,我再带你去感受一下,这个地方的魅力。」「什么魅力。」他呵呵笑道:「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感觉,这就是缅甸的魅力。」我跟着他们来到后山,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基地外。当我看到现场的时候,我才知道杨陆他们这些人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疯子。4几具尸体被他们拉到后山,两具尸体上胸膛破开,心脏没了,还有一具两只眼睛被挖掉。我只觉得胸口发闷,胃里在翻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而周围人则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见到我满脸惊恐,他们居然很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就像魔鬼一样。「把人带过来。」杨陆大喝一声,随即两个带枪的手下拖着一名男子,丢在杨陆面前。男子身上都是伤,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很镇定。杨陆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那人脸色顿时一变,但还是一声不吭。这人是谁?「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告诉我东西藏在哪,还有没有卧底。否则你就像这几具尸体一样,连个全尸都没有,烂在深山老林。」我转头看过去,那几具尸体就被随意挖个深坑,草草埋了。回到基地,我想起刚才杨陆的话,猜测这人是一个警察卧底,很可能还有其他卧底在这个基地内。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弄垮他们的机会。我必须要想办法和这个卧底合作。那人被绑在一个地下室房间内,外面有一个杨陆的手下在守着。「虎哥,这人谁呀,老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干了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吗。」我装作不经意问虎哥,这些天跟他们混的也有点熟,说话随意了一点。「小子,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我只能告诉你,这人是警察卧底,我们老大最恨的就是卧底。」我表示不乱问了,才离开,这证实了我的猜测。警方都有卧底进来,这也说明杨陆背后可能有更大的生意,我再想到今天那三具尸体,两个胸膛都被刨开,心脏没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还贩卖人体器官。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可能落得跟今天那三人一样的下场。我迫切地想要和那个卧底接触。很快机会就来了。这一天早上,基地外面突然有枪声响起。杨陆立即带着手下赶出去。我透过窗户看到一群武装人员,开着卡车,拿着枪朝基地里面射。枪声震耳欲聋,杨陆带着手下拿着武器和那些人互射。我趁所有人都在关注外面的情况,偷偷溜到地下室。地下室内还有一个铁笼,那人就关在铁笼里,双手被捆绑住。我一进去,一股刺鼻的恶臭味让我差点吐出,地面有很多干枯的血迹,看来这里没少囚禁人。我跑进去,他一看到我,眼神立马戒备。我赶紧先递给他一块铁片,然后才说:「我知道你是警察,我也想逃出这个基地,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那人很戒备,接过我的铁片,没有回答我,而是说道:「我今天在后山见到你在杨陆身边,也是他的人,我怎么相信你。」「我是被骗来的,你要是有联络外面的方法,我可以替你传递消息,你让你的人查我的底细,就知道。」这时候,我听到外面的枪声小了很多,而且有脚步声传来,我吓一跳,没想到外面这么快就结束。我立即朝外面跑,可是晚了。迎面撞上杨陆的手下虎哥,他一看到我,眼中大怒,一巴掌拍过来,把我的嘴巴都打出血。5我看到一旁冷笑的陈主管,就知道是这家伙告密。我走的时候很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留意到。「你来这里干什么。」阿虎问我。我只能找借口,「虎哥,外面有枪声,我太害怕了,所以跑下来躲避。」「虎哥,他撒谎,我明明看到他鬼鬼祟祟跑下来。」陈主管嘴角翘起。我知道这家伙妒忌杨陆对我的态度,一直想找机会给我小鞋穿。「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搞什么鬼。」阿虎推着我走进地下室。「你去,搜一下那卧底,看有没有藏什么东西。」我心中一紧,双手不自觉的捏紧。那手下打开锁,走进去,在那人身上搜。此时,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自己都掐进我的肉里。「虎哥,没有发现。」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哼,带你去见老大。」很快我就被带到杨陆的办公室,这时候,外面的枪声已经停,杨陆带着手下,个个拿着枪走进来,身上都是煞气。他那双可怕的眼盯着我:「你去地下室做什么。」我强装镇定:「老板,我当时太害怕了,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才躲到地下室去。」「老板,他撒谎,我一直盯着他,他并不是慌乱之下躲进地下室,而是趁乱偷溜进去。」陈主管立马反驳我,我看到他阴冷的双眼,就是要整死我。不管我是不是故意躲进地下室,凭杨陆的多疑,我就没有好果子吃。果然,杨陆听到陈主管的话,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力度非常大,顿时,我肚子翻江倒海,疼的我眼泪都出来。「王八蛋,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去接触刘英,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我在急速转动脑筋,思考对策。「老板,我真的是不小心躲下去,没有任何目的。」「我看你是想救他吧,说,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我被杨陆捏着脖子,呼吸不上来,我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对他们来说杀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可我不甘心。我从牙缝里拼命挤出一句话,「老板,我可以帮你套取他的信息,到时候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把他也丢到地下室去。」「你只有两天时间,要是挖不出信息,我会把你身上的器官一件一件拿去卖,让你亲眼看着我挖出你的心脏。」之后我就被他们丢在地下室和那个卧底刘英关在一起。刘英见到我被打成这样,有点意外,不过还是防备着我。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在这个刘英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我赶紧跟他交了底,从生意失败,被阿斌骗来缅甸,再到培训和杀猪盘,以及我取得信任的手段,和一步步成为管理层,谋划出逃的计划,一点不落全都说了。「要是能把这群王八蛋一锅端了更好。」我吐出一口血水狠狠说道。「我跟杨陆说可以从你这里套出信息,他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只给我两天时间。」「你有没有办法。」我明明白白地问他。他思考了一会,才说:「我有一个计划,我会告诉你一个地点,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前提条件是放我们离开。」「之后呢?」「总之,你听我的,保证能让你活着。」5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二天,我找杨陆,把刘英的原话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就吩咐手下阿飞带我前往那个地址。「我可以放了你们,但如果你们要是敢耍我,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那是在佤邦的一间出租屋。杨陆很小心,一共派了十个人跟着我,全副武装戒备,怕有埋伏。我按着刘英的交代,在出租屋的地砖下面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铁盒子,放着一个 U 盘。我不知道刘英还有没有别的计划,我感觉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我。这个东西拿回去,我总感觉杨陆不会轻易就放了我。「小子,恭喜你,找到这个 U 盘,你可以多活一阵,老大说要是没货,当场就崩了你。」阿飞拍着我肩膀笑说。我嗯啊应和着,冷汗直流。回到基地,我和刘英被绑着双手跪在杨陆面前,他把 U 盘插进电脑,不紧不慢地查看着。「老板,我们能走了吗?」我紧张的问。「阿飞,送他们出去。」「是,老大。」我以为他真的信守承诺,可没想到,他根本没想过让我和刘英活着离开。阿飞和两个手下直接开车带着我们来到后山。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完了。「飞哥,我们这是去哪。」我不甘心地问。「一会你就知道,你放心,我们也算认识,我会让你死的痛快点。」听到他的话我心凉了半截,可刘英脸色很平静,我只能祈求他有后手。「把他们带下去,把坑挖好。」那两名随从立马拿着铁锹开始挖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流,眼睛都充满血。阿飞拿着枪在旁边看着手下挖土,这时,刘英突然睁开绳索,手中捏着铁片直接扎进阿飞的脖子。那动脉里的血喷得有两米高,他瞪大双眼看着我们俩,缓缓倒了下去。刘英拉着我就跑。那两个手下听到动静,从坑里爬出来,才发现出了变故,拿着枪追赶我们。「刘英,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计划。」「先跑了再说。」「砰!」身后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往山里跑。」刘英拖着我扎入深山。可这附近就是基地,枪声一响,杨陆他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我们两个人绝对逃不掉。「刘英,你不是告诉我你们有支援吗。」「有,只要我们坚持住,支援马上就会到。」听到有支援,我心中有了希望,身体的潜能让我发挥到极致。「你到底拿了他们什么东西,让杨陆这么紧张。」「是他背后的金主和一些客户资料,他们不只是做电信诈骗,还有人体器官买卖,贩毒、拐卖女子送到金三角卖淫等等,无恶不作。」「这份资料可以瓦解他们整个组织。」我越听越心惊,怪不得杨陆这么紧张。我们拼命的跑,很快冲到了后山山顶,眼看胜利在望,却突然发现后山竟然有两米多高的铁丝网栅栏围着。而后面枪声越来越近,我开始绝望。很快,杨陆带着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从远处走来,身后还有陈主管,带着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知道,这回肯定玩完。6我再次和刘英一起被押跪在地上,杨陆低下头,盯着我们俩,目光里是赤裸的杀意。他把 U 盘砸在刘英的脸上。「U 盘里什么都没有,还把我这里的电脑弄的全是病毒。「现在又杀了阿飞。「我说过,你们要是敢玩我,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阿虎,先给我把这两个王八蛋的双手给我砍下来。」「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这只是一种保命手段而已。「放我们离开,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还告诉你病毒怎么清理,否则你就算换了电脑也一样中毒。」刘英淡淡说道。「不可能,我不会再信你了。」「动手。」「慢着,那你让他一个人离开,他走了之后,我把东西给你,把病毒清理干净。」我看着刘英毫无畏惧的眼神,我真的佩服他的胆识。杨陆妥协了,让人把我送下去,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刘英,他笑着看向我点头,我内心五味杂瓶。两个人带着我下楼,可刚到基地门口,我就听到一声巨响,震的我耳朵嗡嗡的响。接着又是很密集的枪声。基地内所有武装人员,都跑到围墙上。我猜想肯定是上回攻打这里的那群军阀。在缅北这里利益涉及很广,军阀之间为了争夺资源干仗很正常。那两个押着我的人,此刻也顾不上我了,都拿着枪前去迎敌。我想到一个计划,直接跑到配电房。我要把基地大门打开,让他们狗咬狗,这样才有机会救刘英。配电房内,很多开关,我也不知道那个是大门的,就把十几个开关全部打下来。一时间,整个基地乱了,大门缓缓打开。我趁机偷偷跑回二楼。杨陆已经带人出去,刘英被他们捆绑住,只留一个手下看着。我看到旁边有一个铁棍,趁着对方不被,一棍子从那人头上敲下去,他应声倒地,生死不明。看到我回来,刘英惊讶,他没想到我还敢回来。别说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我把他绳子解开。「现在他们军阀混战,我们赶紧走。」「等一下,杨陆的保险柜还有一些资料,我必须要拿走。」「再耽误下去,一会杨陆回来我们谁都走不了。」「再等等,我们的人就会到,帮我把保险柜撬开。」没办法,我只能帮他,这样动作快一点。经过十几分钟,那个保险柜终于被我们给打开。刘英从里面拿出一叠资料,仔细查看包好。我们立即就要离开办公室,没想到我们和慌张逃回的杨陆撞了个正着。他一见到敞着门的保险柜,愤怒地举起手枪,向刘英打去。砰的一声,还好刘英躲的快,我看到他肩膀上流血,子弹只是从他肩上擦过。杨陆还要再开枪,我抱着头躲开,不成想他的枪没子弹了。我们俩见状,扑身上去。我一个没打过架的人,内心极为紧张,动作也没有那么快。还没上去就被杨陆一脚给踢飞,我身上本来就有伤,这一脚下去,我疼的直不起腰,趴在地上喘气。杨陆在这混这么多年,多少练过一些拳脚。刘英是部队出来,也不弱,两人打了起来。我内心焦急,就怕杨陆手下再回来,到时候我们必死无疑。打了好一会,杨陆不慎被刘英一拳给打在鼻子上,踉跄后退。结果却被他捡到我那根铁棍,一棍子把刘英打到,他身上也有不小的伤,这一棍子下去,刘英再也起不来。我苦笑,这回真玩完。「你们两个,去死吧。」杨陆也疯狂了,已经不管什么 U 盘,一棍子就准备敲碎刘英的脑袋。突然「砰」一声枪响,我看到杨陆脑门上一个血洞。他双眼瞪大,倒下。随后一群缅甸军方的人走进来。有几个没有穿军服的人急忙抢救刘英,我知道这应该就是刘英口中的救援。我紧绷的神经这一刻也松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和刘英一样,躺在医院。我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从他口中我才知道,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相信我说的话,以为是杨陆利用我来套他的话,让我带杨陆的人过去取 U…

48. 雪下泥

雪下泥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我在仓库中发现了一张自己高中毕业时的大合照。照片内的角落里,有一个矮小阴沉的男生,和我如今高大英俊的丈夫长相十分相似。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丈夫曾是高中同学……1我和温星群的结婚照不见了。我翻箱倒柜,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那本相册。家里也没遭过贼,再说了,就算是贼,也不至于放着贵重物品不偷,只偷一本相册吧。温星群帮我一起找,也是一头雾水。最后温星群搂着我哄我说,掉了就掉了,大不了再陪我去拍一套。我闷闷不乐,但不忘催温星群去上班。他现在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可得要好好表现才能应付我那个完美主义者的老爸。温星群揉着我的头向我保证,绝对会好好讨岳父大人的欢心。我被温星群哄得高兴了,就把结婚照的事抛在脑后。下午我出门倒垃圾,却在垃圾房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封面十分熟悉的册子——我的结婚相册怎么会在这里?!我赶紧过去拾起来,却惊讶地发现,相册中所有我的脸,都被用刀子划烂了。我吓了一跳,手一抖,相册掉在了地上。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相册中弹了出来,那并不是结婚照,看着倒像是一张毕业照。我将那张照片捡了起来,竟然是我的高中毕业照!这太奇怪了,我根本没有高中毕业照的!当年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参加毕业照的拍摄,我的头像是被 PS 上去的。我嫌丑,班长齐玉川联系我好几次要把照片给我,我都懒得去拿,久而久之,这事就被我抛之脑后。现在,一张不属于我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结婚相册里呢?我把照片翻到背面,全班 42 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我又一一对应着去认人,数到 41 个时,就数不下去了。原来照片上少了一个人。是谁呢?我努力回想了下,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大概那人是以前班上的小透明吧,这种永远不会被人记住的透明人,哪个班级都有的。我又看向照片,最后一排最左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踩在板凳上的矮小男生吸引走了我的注意力。他的脸被头发遮去了大半,而这半张青涩的脸却给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我看着看着,全身血液忽然急剧倒流!这……这人怎么长得和温星群这么像?!这不可能!我和温星群明明是在职场上认识的,我对英俊的温星群一见倾心,温星群随即对我展开追求。这整个过程里,他从没提到过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哆哆嗦嗦地又将照片翻到背面,想去看看这个和温星群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叫什么名字。祁冰……祁冰?!我猛然想起他是谁了,祁冰,是那个曾经暗恋我,但却被全班乃至全校嘲笑的……怪人。我不知道你们的班上有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他总是坐在无人问津的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周围总是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这让你觉得,他总是脏脏的,但却从来没有耐心分清楚究竟是他脏,还是其实是垃圾桶的味道太过熏人。老师将他定义成是差生,班上没人愿意接近他,他从没有朋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全班的……公敌。不,说公敌不太合适,应该是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笑话的对象。祁冰就是这样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我看到这张照片,我根本不会想起来,因为我实在是不愿回想起这个人。我是完全不同于祁冰的那种人。我爸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我的校服文具永远是班上最昂贵漂亮的,我的成绩自然也是班上最好的。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都喜欢我。直到有一天,我在桌肚里发现一封情书。我收到的情书一直不少,但那封却很特别。我记得,那封情书的字体清隽而刚劲,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写的字都要好看。情书的内容也不是歪歪扭扭的肉麻话,而是一首席慕蓉的诗,《融雪的时刻》。我觉得特别浪漫极了,心中忽然腾起无比的期待,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给我写情书的人。他一定是个剑眉星目,又满腹诗书才华的人。说不定,他就是我暗恋很久的高三校草学长萧钦……可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齐玉川说:「这信纸怎么这么眼熟啊?我昨天好像看到祁冰偷偷摸摸写什么东西,就用的这款信纸。」班上一下子炸开了锅,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我靠,祁冰暗恋苏雪,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那小子平常一句话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真有种,还他妈敢写情书,你说他半夜会不会想着苏雪那什么啊……」议论声到了最后,通通转换成了窃笑声。我站在原地,只觉得越来越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像有一只大鼻涕虫正顺着血液在我的四肢百骸里苟且攀爬,流下处处恶心的黏液。这时,祁冰走进班中。嬉笑声变成了哄堂大笑,似乎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惊讶地抬起头,半张脸始终盖在长长的头发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看着我,只看着我。我脑子一热,几步冲到祁冰面前,厉声质问道:「这是你写给我的?」我的心里,一个声音急切地默念着:不要,不要是你,不要承认……祁冰看着我手中的信纸,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暧昧的哄笑声瞬间炸开了锅,这一次不仅是男同学,连女同学们也对我指指点点,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我胡乱将信纸撕碎,通通扔到他的脸上。我尖叫道:「离我远一点!你好恶心!我讨厌你!」祁冰也许是还没有发育,也许是营养不良,他比我要矮一个头。当我把撕碎的信纸扔到他脸上时,他的头更低了,连背也微微地弓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渺小卑微,也更加惹人厌恶。我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我回到我的座位——第二排——坐好,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埋起脸呜呜哭泣起来。同学们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来到我身边。我最好的朋友刘婧和其她女同学一起安慰我。齐玉川带头说要替我出头,好好教训一下癞蛤蟆祁冰。上课铃响了,老师及时来到,祁冰幸免于一场拳脚,却没逃过老师的责骂。老师看到他脚边的纸屑,想也不想地认为那是祁冰干的「好事」,勒令祁冰收拾干净。可祁冰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我不敢回头,生怕祁冰或者其他人说点什么,把我也卷进去……这场风波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劳动委员主动站起来,帮祁冰一起收拾了。那次之后,祁冰不知好歹的事情不知怎么在学校里不胫而走,一开始齐玉川带着班上的人欺负他,久而久之,其他班甚至高年级的学生也将他当成一个笑话。而我,刻意屏蔽有关祁冰的一切,再也不想想起这个人。后来,我们升上高三,快到高考时,我出了意外,没能和其他同学一起毕业。我觉得挺痛苦的,所有有关过去的人,都被我有意地忘掉了……属于过去记忆终于在我脑海中拼凑完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将我包围。难道,温星群就是祁冰?他隐姓埋名,追求我,和我结婚,究竟是因为他爱我,还是要……伺机报复我?!2我试图从和温星群认识至今的所有记忆中找出端倪。事实上,是我对温星群先动的心。一开始,我和温星群其实是不同公司的竞争对手。作为品类相同的供货商,我们需要争取同一个甲方的合同。甲方组织了一场酒局,把我们都叫了过去。那意味不言而喻,只要我和我的女同事「懂事」,这份合同会顺理成章是我们的。这一直都是职场中的灰色地带,我早已经学会如何在这种场合中保护自己,可同事却是初入职场的新人,在各种骚话和推杯换盏中手足无措,不断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我的心情很复杂,为她解围并不是难事,可是解围之后呢?下一次这种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吗?如果下次和她一起出来的人不是我,那她又要怎么办?我在心里为自己的无动于衷找了许多借口,直到我听见坐在我对面的温星群用冷淡却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她说她不愿意再喝了。」温星群的声音十分清冽,像山涧清泉沁人心脾,驱散了包厢内恶臭的烟酒味。我忍不住看向温星群,他非常干净精神,头发洗得干干净净,不像甲方头顶仿佛堆了几百年的油。白衬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能看出他的身材一丝赘肉都没有。不可否认,我对温星群的印象很好。可随即我就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他怎么敢在这种场合说让甲方不爽的话?难道他不要业绩了吗?难道他不怕得罪甲方影响到自己吗?果不其然,喝高了的甲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温星群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假正经,还说以后休想再合作。温星群的同事忙着赔不是,温星群却一脸清冷高傲,完全没将那脑满肥肠的老男人放在眼里,利落地甩手走人。酒席散了后,我成功拿到了合同,和眼眶早就红了的女同事一起离开。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淡淡安慰了她几句,至于她听没听进去,我也控制不了。刚走出 KTV,我一眼就看见在路边靠着电线杆抽烟的温星群。他只穿了衬衫,袖子挽到手腕上,西装别在公文包的背带上,斜斜地挂在腰间。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凌厉而清隽的面容添上了一层柔光。我不知怎的就脸红心跳,借着月色才藏起自己脸上的绯红。见我们出来,温星群立刻掐灭了烟,朝我们走来。风带起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一点儿也不臭,反而还沁着些蓝莓果香。我想起刚才在 KTV 中那个被他放在桌上的烟盒,紫红色的,英文名里隐约有个 lucky。温星群看着我,轻柔地问道:「你们没事吧?」我赶紧摇摇头,又有点后悔头摇得太快,太过无坚不摧,怎么给他关心我的借口。温星群说,怕甲方为难我们,所以在门口等了一下。现在确认我们没事,他也能放心走了。我和同事都有点舍不得他走,竟双双出声挽留他。我有点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爽感,可也不好说什么。在我们一唱一和的暗示下,温星群决定分别送我们回家。我那后辈大约是将温星群当成了踩着七色祥云翩翩而至的大英雄,满怀期许地看着他,双眸含春,脸颊泛红。我看着她那副模样,没来由地觉得刺眼。但我猛然想起,若真是英雄救美的话本,她似乎才是女主角,而我只是个事不关己的路人甲。这个认知让我更加不爽。但老天爷显然比较眷顾我,因为家住的方向,温星群最后送的人是我。和后辈分别之时,我能看出她眼中的依依不舍,恨不得和温星群压着马路走到天光乍破。可温星群只是温声让她早些休息,语气客气疏离,没有半分黏糊拉扯的情意。等被温星群轻声问因为什么笑成这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根本没办法控制内心深处的欣喜若狂。这是我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失态,我羞窘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到我刚才在 KTV 里的表现,我担心温星群会认为我是那种冷漠自私的人,我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其实刚才,我没第一时间阻止是想要、想要锻炼一下她……如果情况更严重的话,我会出声的。」温星群笑笑,道:「我知道。」我感到惊喜,「你知道?」温星群又笑笑,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我疑惑,温星群又补充道:「我们以前见过,可能你没有印象了。」那时我还没有把他和祁冰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我们是在某次展会中见到,我给温星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来,那晚的英雄救美,也许都是温星群有意谋划,他并不是为了替我的女同事出头,而是为了接近我。那夜之后,温星群顺理成章对我展开了追求,越和他接触,我就越发现他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孩,英俊、正义、勇敢,还有无微不至的温柔体贴。父亲虽然对温星群毫无背景的家世很不满意,始终认为我能再找个更优秀的丈夫。但父亲拗不过我的坚持,同意了我和他交往,但条件是温星群得去他的公司工作,接受他的培养。为了和我在一起,温星群同意了。他毫无怨言地做了上门女婿,丢掉了别的男人眼中最重要的尊严。回想和温星群之间的种种,我们几乎没有吵过架,他永远对我百依百顺,我们之间只有甜蜜和幸福,从来没有半分不愉快。而温星群,永远和我刚认识他时一样干净、英俊、阳光,他怎么可能会是祁冰呢?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我身后传来开门声。我不敢回头,不敢看此刻温星群的表情。直到温星群急匆匆跑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静静地端详着温星群,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心不像是假的。可就在这时,我清楚地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腥味。那味道让我无比害怕作呕。「啊!」我抱着头尖叫起来,我拼命推开温星群的手,大叫道:「离我远一点!你好恶心!我讨厌你!」温星群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并没有松开我,还是紧紧抓着我,不断问我怎么了。挣扎中,我听到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从温星群手中滑下,口子开了,大闸蟹和波士顿龙虾从袋子里爬了出来,弄脏了我精心挑选的地毯,腥味更盛。我看着地上的海鲜,终于冷静了下来,原来,腥味是这个。温星群无奈地看着我,也来不及说什么,赶紧找来个盆子,把虾蟹捡了进去,又扯了好些纸巾,擦地毯上的水渍。「你不是最喜欢这条地毯的吗?唉,我明天送去干洗吧。」温星群软绵绵地抱怨道。我低头看他的发旋,只觉得更加恍惚,他好像还是我的温星群,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犹豫了一下,把毕业照递到他面前。温星群拿着毕业照站了起来,一脸的困惑不解:「这什么?」我观察着他的表情,温星群的表情就和平常一样,他完全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我困惑起来,难道,一切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指着祁冰问他:「你告诉我,这是谁。」温星群皱着眉头凑上前看,脱口而出:「祁冰吗?」我心头一跳,厉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温星群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失笑:「这后面不是写着他名字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温星群神色自然,我心中的疑窦慢慢打消,很快茫然起来,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我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道:「你不觉得,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吗?」「是吗?」温星群又认真分辨了一会儿,笑道:「这男孩的骨相一看就长不高,我可是 1 米 88 哎,你觉得他再发育能长成我这样吗?」温星群说着,又凑上来看照片,他看到被 P 上去的我时哈哈大笑,问:「这不会是你毕业照吧?怎么这么搞笑,你被 P 上去的?」温星群这么一取笑,我的心里没来由地轻松了不少。我再对比一下照片,发现其实祁冰和温星群并没有那么像。也许,是我最近神经太衰弱了吧?才会有这种错觉。温星群看我不说话,凑上前,坏笑着低声问我:「你这么紧张,他不会是你初恋吧?」「才不是!」我大声反驳道:「他是我们班上最恶心的人,我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说完我突然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我忙抬眼去看温星群,他像是丝毫没觉得我话里恶意太多。他只是勾起嘴角,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没有就没有呗,你激动个啥,我去给你煮海鲜吃。」厨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很快整个家中都弥漫着熟悉又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温星群在厨房里动作麻利地忙来忙去,我们家一直都是他下厨,他的手艺很好,每次都能喂饱我的五脏庙。温星群看我杵在厨房门口,以为我是来讨食的,往我嘴里炫了好大一口的虾肉。「好吃吧?」见我餍足点头,温星群又笑了,道:「去外面等着,这儿油烟大。」我看着他的背影,却挪不动道了。我从背后抱住他,紧紧抱住。温星群被我骚扰得轻笑,我干脆关了炉上的火。温星群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揉揉我的头,低声说:「先吃饭吧,好不好?」我窝在他的怀里,脸羞得通红,却觉得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如果我的爱人不是温星群,那我该怎么办啊。我勾着温星群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温星群停顿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3本来按照计划,我和温星群是不打算要孩子的。我高三那年在上学的路上出过一场车祸,一辆公交车侧翻,差不多全车人都死了。我因为抢救及时,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之一。但我因此在床上躺了几年,身体也不太好。父亲心疼我,希望我不要怀孕,担心我的身体肯定负担不了。所以,当我和温星群去娘家告诉他们我准备备孕这件事情后,父亲沉着脸,把温星群叫进书房。隔着房门,我听见从里面传来的训斥声。父亲骂了挺重的话,但温星群一言不发。我听不下去了,冲进书房把温星群护在身后,让我爸不许骂他!我爸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从小到大,他都不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后来还是我妈来打圆场,我爸还是很伤心,说女儿长大了一点不向着爹妈,弄得我很是内疚。我只好安慰父亲,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可以成为一个母亲了。最后,我给爸妈报了个高价旅行团,请他们去旅游,这才算把这场风波平息了。我订旅行社的时候,还特意问温星群,要不要给他妈也报一个,温星群淡淡地说不用。我悻悻地,没能通过这次讨好到婆婆。温星群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是被婆婆带大的。婆婆不太喜欢我,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当然,她也没有苛待刻薄过我,毕竟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算多。我和温星群结婚时,婆婆并没有出席。温星群说因为她腿脚不便,再加上山长水远,来一趟也不方便。后来,我也买过补品,和温星群一起去看她,婆婆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有时候,我怀疑婆婆看我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仇视。那日,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和婆婆好好拉近一下关系,还主动提出了要去她那个又穷又脏的家里住一晚。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欢迎的态度。我忍着不爽,在温星群出去买菜的时候想帮她做家务,当我拿着抹布擦到她家那个老旧的木柜子时。她正好走进来看到,她突然尖利地叫了一声,我被狠狠吓了一跳。但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而是大步走上前,黑着脸从我手里夺走了抹布。那时她的表情尤为的恐怖,我不禁怕得眯起眼,生怕婆婆动手打我。但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最后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让我出去坐着了。等休息下来后,我才越想越气,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便哭哭啼啼地找了温星群,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等到晚上的时候,婆婆主动端了碗粥送到我面前,嘴里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下那个柜子是她年轻时的嫁妆,对她很重要,所以才有些紧张过度。婆婆她不善言辞,但也正是这种不加装饰的话语,更让人容易信服。我想着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便也顺台阶而下,原谅了她。回去的路上,温星群向我解释道,是因为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才给婆婆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知道该用哪种态度来面对我。他说得诚心诚意,回来后也连着哄了我好几天。后面我也识趣地没再去打扰婆婆,只让温星群做了我们的传话筒,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很快,我父母登上了飞机去度假。父亲心系工作,登机之前还不断对温星群耳提面命。我远远地看着温星群沉稳干练的模样,心中骄傲得不得了。没过几天,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她去家里拿个快递,应该是朋友给她寄的高级水果。温星群在家磨蹭了一会儿才开车带我出门,我们到达父母家时已经晚上了。等我把那些高级水果收好塞进冰箱,已经 12 点多了。温星群担心晚上开车回去不安全,说不如在这儿住一晚。我白了他一眼,开玩笑道:「我看你今天这么磨蹭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你也想住爸妈家对不对?」温星群摸着后脑勺讪讪地笑了笑,就像被我拆穿了一样。不过我也乐得这样,娘家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比我自己家还全。自从和温星群结婚之后,我睡觉一直都很踏实。但这次却意外的浅眠了,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走廊走来走去,也有一些关门开门的嘎吱声。我拍了拍旁边,却发现本该躺着温星群的位置空无一人。我心中不禁更加害怕,因为不知道外面的声音是谁发出的,我也不敢大声喊他的名字。思虑片刻,我鼓足勇气从床上下来,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就着夜色,我慢腾腾地往门口的方向移动,却被掉落在地的一件衣服绊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手机摔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外面走廊里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接着便向我所在的房间走来,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刚开始还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出声,但马上就情不自禁地哭叫了出来。接着,房门被推开。屋内的灯也被打开。我吓得用胳膊紧紧护住自己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地大声尖叫了起来。来人马上将我抱紧了怀里,我条件反射般地不断胡乱拍打着眼前的人,直到我听到对面的声音。「老婆!老婆!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是温星群的声音!我慢慢停止挣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在我面前的人果然是温星群。我又委屈又害怕,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骂人,呜哇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搂住了温星群的脖子。「吓死我了,你干嘛呀!」温星群搂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说:「你也吓死我了老婆,这么害怕怎么不知道喊我过来呢?」被温星群抱着,我很快冷静下来,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松开。温星群拿我没办法,只好抱着我又躺回柔软的床里。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拼命汲取着他身上让我安心的味道。温星群关掉了床头灯。再次陷入黑暗时,我不知怎的竟不敢睁开眼睛,只能把温星群抱得更紧。睡意完全吞噬我的前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温星群大晚上出去做什么了?但还没等我张口,我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和温星群一起离开父母家时,我注意到父亲书房的门虚掩着,我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父亲的书房里藏着很多公司机密,他向来小心谨慎,不会忘记关书房门的。我问温星群,是不是进过父亲书房?温星群很快承认了,不过他说是父亲提前给的他钥匙,让他进去拿文件的。我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不安。温星群看出我心不在焉,竟然一打方向盘,带我去了商场。「不是回家吗?」我惊讶地问道。温星群笑道:「老婆闷闷不乐,一定是我做得不对,我们约会去。」我被他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我特意拉着温星群去母婴店逛,我看着那些小婴儿可爱的衣服,心都要化了,不仅期待起我和温星群未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不过什么样都好,我相信我的孩子会像我一样,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回家之后,我还是恋恋不舍地絮叨着想要个孩子的事情。直到入夜,温星群将热好的牛奶放到我手里,催促着我赶紧喝完睡觉。我又和他抱怨,就是因为昨晚在娘家没喝上牛奶,才导致晚上浅眠的。他又细声细气地和我道歉,发誓以后绝对会记得夜夜给我热牛奶喝,我这才嬉笑着原谅了他。但遗憾的是,我和温星群的备孕不太成功,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让我十分郁闷。我找刘婧陪我去医院看了好几次,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最后都是只能开一大堆药回家。温星群看我每天瓶瓶罐罐的喝中药,心疼得不得了,劝我别喝了。我不听。他没办法,只好天天变着花儿地给我煮好吃的。结果因为总是在家,又被父亲责骂没有事业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家长里短。父亲的公司最近好像财务上出了点问题,他每天都焦头烂额。我问妈妈,妈妈不让我操心,我又问温星群,温星群也是和妈妈一样的话。事实上,就算温星群此刻跟我说什么公司机密我大概率也听不懂。和温星群结婚以后我就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做全职太太,与社会已经脱节了一段时间。甚至和之前的老朋友、老同学都甚少联系。唯一关系好的,就只剩下从小玩到大的刘婧。她最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一会儿满面含春一会儿愁眉苦脸,就像恋爱了一样,但我问她她也不肯说,每次都是打岔绕过去。有次她着急了,突然和我提起齐玉川坐牢的事情,说是那时候和他玩的好的那一批闹腾的男生都进去了。齐玉川和那几个同学本来合伙做生意,本来做得挺红火的,可听说前段时间让人给举报了。他们来回奔走疏通了好久,还是没能躲过牢狱之灾。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就在上半年三月份。我跟着刘婧的话语回忆着,突然想起温星群好像那个时候也特别忙,总是早出晚归的。一直到了月底,他才闲下来,而且连着一个星期心情都特别好。我又和刘婧确认了一下,齐玉川他们坐牢的时间,正是三月份月底。我心中突然再次升起一个不好的联想,但一无所知的刘婧却又笑着提起了别的话题。之后,我一直都过得很纠结,一方面怀疑温星群,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疑心是对他的不尊重。为此我不由得开始观察他,或者说是偷看?总之我趁着每一个温星群忙碌的时候,都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有天晚上,他说要去给我热牛奶,我嘴上说好躺那儿不动,等他进了厨房后我又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角偷看他。然后我看到,他竟然把一包白色的粉色倒进了牛奶里!我当下又惊又怒,冲上去问他要说法,但他却一点不心虚,当着我的面舔了一口剩下的白色粉末。接着他又给我看残余的碎末,在灯下泛着闪闪的的光。原来是白砂糖。我闹了个大乌龙,对温星群愧疚更甚,也逐渐打消了对他的怀疑。直到某一天,闲来没事,我在家中整理收纳,在清理到温星群的书柜时,我从一份文件夹里发现了一张医院的手术单。而等我看清手术单上的内容,我浑身的血液急速倒退!这是一张温星群的结扎手术单。时间是我们认识之后,结婚之前。温星群骗了我,他根本没打算和我生孩子!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一个大胆而又无比顺理成章的念头在我心中浮现:温星群就是祁冰。他所做的一切,还是要报复我。4为了证明我的猜想,我决定带温星群参加我的同学聚会。可我又很快犹豫起来,如果温星群真是祁冰,那岂不是会被同学们发现我嫁给了一个当年任他们玩笑嘲讽的人?如果这样的话,恐怕就连我都会成为被议论的对象。但不弄清楚他是谁,我根本无法面对未来的生活!当我试探问温星群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同学聚会时,他没有半分犹豫地答应了。他的爽快让我迷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的?但是反复纠结像两只大手拉扯着我,让我更加痛苦。同学聚会这天,温星群开车带我和刘婧一起去。刘婧不知道怎么了,看起来心不在焉。我问她怎么了,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脸,说昨晚没睡好,然后在后座补起眠来。到了酒店,包间只有内寥寥无几的同学们,想来正是因为齐玉川他们坐牢不在,才少了一大批人。在场的几个同学都不算以前班里特别能闹腾的。我故意把温星群介绍给他们认识,他们无一例外都夸温星群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我仔细端详着他们的表情,他们没有任何异常,似乎温星群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故意提到祁冰,然后观察着在场众人的反应。令我失望的是,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显然已经忘了这个人。我又偷眼看着温星群,他也毫无反应,吃着菜,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可刘婧的反应很不对劲,她看着我一脸的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和我说。我借口上厕所,朝她打了个眼色。刘婧正要陪我一起去,温星群却先她一步搂住了我的肩膀。「还是我陪你去吧。」温星群温柔地说道。同学们都夸温星群是二十四孝好老公,我却没来由的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温星群送我进洗手间后,就在门口等我。我当然没有尿意,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假装洗了个手就走了出来。温星群正靠着墙玩手机,看我出来,又是微微一笑,伸手过来要牵我。我很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背着我结扎,又到底是不是祁冰?但是,就算我问了又如何,温星群给我的答案,我真的可以承受吗?上完洗手间回来,刘婧却好像已经没话对我说了,她正忙着回微信,看起来手忙脚乱的,脸上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慌张。吃完饭,我们一群人走出酒店,刘婧一直很紧张地左顾右盼,似乎生怕被人发现。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对着刘婧就是一巴掌。温星群赶紧把我护在身后,免得误伤到我,我紧紧抓着温星群的衣服,看那妇人指着刘婧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勾引人家老公。刘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在妇人如天女散花般撒出来的偷情照中崩溃,她抱着头惨叫。我惊呆了,怎么也不相信我的闺蜜会是第三者。来自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和不怀好意的议论很快传进了我的耳朵,那些刺耳的声音让我不由得紧张窒息起来,仿佛正在被他们讨论的人是我。「别怕别怕。」温星群搂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往,温星群的身上总有种安静温柔、坚定不移的力量。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受到安心。但现在,我却忽然觉得在他旁边,反而让我更加恐惧。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身边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倒霉起来。我很难再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刘婧在听到温星群的声音后,好像被刺激到了,她疯了似的冲到温星群面前,死死地瞪着他,质问道:「是不是你!」温星群一脸无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刘婧尖叫:「是不是你告诉她我在哪儿的?是不是你让她来的!」温星群冷静地说道:「刘婧,你冷静一点,难道是我让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吗?难道是我让你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的吗?我不过是无意中撞见你和别人的丈夫共进晚餐,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就连对苏雪,我都没说。欺骗你朋友信任和感情的人,是你自己。」刘婧看着温星群,又看着我,她的表情越来越绝望。那个妇人又要过来厮打她,同学们看不下去了,上前帮忙拉架。我们就像一场笑话,被过路的人围观。温星群在兵荒马乱中牵起我的手,道:「走,我们回家。」我实在很难忽略他语气中的愉悦与满意,而那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我甩开他的手,退到远离他的地方,说:「你就是祁冰。」这一次,温星群没有否认。他安静了一会儿,对着我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他哀求道:「我们回家说,可以吗?」我一怔,发现自己对着这样低声下气的温星群,很难说不。我还是和温星群回了家,和惊疑未定一起的,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感。我发现,我在害怕他的同时,也无比怨恨他。而所有的怨恨,都是因为我爱他。「温星群,」对,我还是愿意称呼他是温星群,我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温星群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他说:「这是我唯一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方式。」温星群说,哪怕外界再怎么对他嘲笑戏弄,他也一直喜欢着我。高三毕业后,他考上一所大专,凭借着踏实肯吃苦,很快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他希望未来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所以改了名字,也剪掉了过长的头发,和过往的一切告别。但唯一没有告别的,就是对我的思念。温星群说,他从来没有怪过我那时对他的冷淡。他知道,谁在那个情况下,都有可能被影响判断,也有可能成为恶意的帮凶。而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带着对我的喜欢,默默在心里思念着我。后来会和我重逢,完全是一场意外,对他而言,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温星群其实有考虑过要和我坦白,但是又怕告诉我了会吓到我。所以,温星群想,只要他加倍努力对我好,他就能把眼前的幸福生活守住。我看着温星群,他其实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再也不是那个沉默又卑微的矮小男孩。相反,他高大,健壮,有着聪明的头脑和很不错的前途,怎么看都是一个社会精英。如果不是那张照片,我相信人们很难将他和过去联系在一起。而他的确是个好丈夫,他待我很好,对我无比用心,我也的确很爱温星群这个人。温星群看着我,说:「我爱你,所以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如果你想离婚,我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我净身出户。你不想见到我,我会永远都不打扰你……」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话。温星群很听话地闭了嘴,将主导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结扎了?」温星群意外于我的发现,他苦笑了一下,说:「认识你之后,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你怀孕,给你增加负担。我更舍不得让你受苦,所以选择去做了手术。那天,你说想怀孕,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想让你承受一丁点的风险。」我看着温星群赤诚的双眼,不可否认的是,我愿意相信他的话。我又问:「结婚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拿着毕业照问你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温星群沉默了半晌,才告诉我,原来结婚照上我的脸是被他妈妈划花的。他妈妈忽然起意要看我们的结婚照,温星群就送了去,谁知拿回来就发现我的脸都被划花了。温星群怕我知道生气,一直藏着没敢告诉我。后来见我找相册找得有点魔怔了,怕真被我找到,就干脆丢了。只是没想到,是被我发现了,以及,他妈妈竟然背着他把高中毕业照偷偷塞了进去。温星群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就想办法遮掩过去。我却明白了过来,温星群的妈妈之所以会这么做,大概是怨念我小时候欺负了她的儿子,觉得我不配和温星群在一起。而这,应该也是她对我一直冷淡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温星群夹在我们中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他默默承受着一切,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还是把自己心里的怀疑问出,「你有给我的牛奶里下过药吗?」温星群坦言说里面是有一点助眠的成分,只是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身体不好,夜夜睡不好。他实在担心才托医生开了些对不损害健康的药品。又怕我抗拒,才想出了掺进牛奶中的下策。我仔细回忆了下,确实除了睡得更好之外,我再没有别的生理反常。便也将这事翻篇。我又问:「刘婧今晚的反应很不对,她想要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了阻止她,找来了那女人是吗?」温星群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我猜得不错,但有一点,其实刘婧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挟他要了一大笔钱。我无比震惊,失声问道:「她找你要钱?!」温星群点了点头。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的好闺蜜竟然会选择为了钱向我隐瞒。温星群又说,「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刘婧和有妇之夫交往的事,我劝她不要这么做,可她不听。」刘婧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她向来自傲,做了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温星群说,他感觉到今晚刘婧想告诉我真相,但又怕她乱说,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阻止她。温星群见我没说话,起身准备离开。我一惊,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质问道:「你要去哪儿?」温星群嗫嚅道:「我……我怕你不想见到我……」我心里很乱,一方面,我看着温星群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很是心酸,毕竟他是我深爱的人。可另一方面,我总觉得在温星群的故事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黑暗。而这巨大的黑暗,随时都能将我吞没。「你让我想想。」我低声说。温星群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声好。5如果放在故事里,这应该是个很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个年少时毫不起眼,被人肆意欺辱的男孩儿,因为带着对一个女孩的爱,努力成了更好的自己。他从没放下过对那女孩的深情,并默默为那女孩儿付出着一切。可一旦照进现实,很难不说这个故事中藏着许多危险的部分。不论我怎么美化温星群的动机,他接近我的行为,很难不说是处心积虑。直觉告诉我,温星群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而一旦真相揭开,恐怕是谁也挽回不了的山崩地裂。温星群十分得体地拉开了和我的距离,在不让我感到尴尬的同时,还小心周到地照顾着我。比如,他特意挑我已经睡下的时间回来,又在我醒来前出门,每天早出晚归,却不忘给我准备好早饭。周末,他会先问我要做什么,只要感受到我有一点的抗拒,他就会礼貌地出门,将空间留给我。却在回来时,不忘给我带一个小蛋糕。是我最爱的蛋糕。他什么都记得。温星群的温柔在时时刻刻攻占着我的心房,让我无法在和他之间做出决断。最终,我决定要将心头的疑虑都弄清楚,再面对我的婚姻。我找到刘婧,几日不见,她如今十分憔悴,和之前判若两人。我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否要在此时问她温星群的事。可刘婧猜出了我的意图,她冷笑一声,干脆骂我自私。被刘婧这么指摘,我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回嘴,说你都是小三了,凭什么这么说我?!刘婧彻底被我激怒了,她反唇相讥,说我是天底下最虚伪自私的人。她说,「你以为当年拒绝温星群是受我们的影响?不,是你自己虚荣,你根本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温星群,最后却将过错推到我们头上,说我们才是恶人,而你清清白白;你的那个女同事,你明知她初出职场,不懂得应对那些肮脏的潜规则,可你却冷眼旁观,根本没有出手相助之意,你甚至在心里埋怨她给你添了麻烦;包括我,你口口声声说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那晚我被人追着骂,被人扇巴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她骂的,不知怎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小声说道:「那种情况,我能做什么?明明、明明是你不对……」刘婧冷笑一声,继续说;「苏雪,你从小就是公主,享受着父母的宠爱,所以在你心中,你永远是最圣洁的。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是朋友吗?不,不过是我条件还不错,又不够你好,足以成为被你认可的跟班陪衬而已。」说着,她又冷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问我:「你现在来问我温星群的事,是你在心里舍不得他,放不下他,又接受不了他吧?可你以为温星群真的爱你吗?不,你只是他复仇的工具。他通过接近你来报复我,报复齐玉川!」我失声尖叫:「你胡说!」「我胡说?他前几天才当面和我摊牌的。」刘婧森森地笑了起来:「你以为齐玉川是怎么坐的牢?那老太婆又是怎么找到的我?这一切都是温星群干的!」我大声道:「明明是你被他收买,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刘婧大笑起来,「对,我是收了他的钱,因为我想看看你倒霉的样子!苏雪,我就是讨厌你这个样子!总是高高在上,凡事理所当然,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我告诉你,温星群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江妮!」我猛地怔住,江妮,江妮是谁?刘婧看着我,得意地笑了起来,她说:「你一定不记得江妮是谁,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把低到尘埃里的人记在心里呢?江妮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那个没有出现在毕业照上的劳动委员。」我一惊,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形象,那似乎是个矮小瘦弱的女孩,皮肤黑黑的,坐在第一排,但也没什么朋友。我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样子,但倒是能想起她作为劳动委员扫地时的身影。忽然,我灵光一闪,在祁冰的故事里,那个陪他一起收拾地上纸屑的劳动委员,难道就是江妮?我回到家时,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温星群在打电话的声音。「嗯,她没有察觉,就这几天了……放心吧,你多注意休息……」他的声音很低很柔,是哪怕在他表现出来最爱我的时候,我都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温星群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有些惊讶,我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皱眉和防备。我想,这应该是他真正的样子。「吃饭了吗?」温星群问。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祁冰,对不起。」温星群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垂下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起,我小的时候自私又懦弱,却连承认自己是个什么人都不敢。我不懂得如何珍惜一个人的心,我不该把你的真心踩在脚下。更不该,没有对你伸出援手。」在听到我对他迟来的歉意后,温星群终于褪去了一直以来的伪装。他平静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深情。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和偏执浸染着他的双眼,那是将所有人隔绝在外的疏离。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我问:「齐玉川他们坐牢,和你有关吗?」温星群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的确犯了法,我只不过是搜集了证据,交给警察。」我又问:「那天,也是你通知那个妇人来的。」温星群:「从刘婧选择为钱出卖肉体和感情的时候,她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那我呢?」我问,「你想对我做的报复是什么?不要再骗我了,你向当年所有霸凌过你的人们报了仇。那你原本打算给我安排的结局,是什么?」温星群安静了一会儿,说道:「苏雪,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那个时候你拒绝了我,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当时没有再纠缠你,事后更不会报复你。你只是不喜欢我,你没做错。」他顿了顿,道:「对不起。」我又哭又笑,尖声嘶吼着:「你没报复我?!那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是什么?每天你搂着我说爱我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在觉得恶心,还是骂我是个蠢货?你不要再跟我道歉了,不要再增加我的负罪感了!」温星群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你喜欢的人是江妮,对吗?」我绝望地问。温星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软,我捕捉到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说:「我们离婚吧。祝你们幸福。」温星群闻言,说不清楚是怎么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6我不愿再和温星群待在同一屋檐下,收拾行李先搬回父母家。回到父母家我才发现,父亲的公司陷入危机,原来是他贿赂被举报了。现在贪官落马,自然也波及了父亲。父亲一瞬间苍老了,两鬓染上白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一直像神祇一样保护我的男人,也会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没告诉他们我准备和温星群离婚的事。晚上,我准备了百合粥,想端去给父亲,却听到他在打电话。父亲说:「所有机密文件我都锁在书房里,不可能会外泄!去查!一定要把内鬼给我查出来!」我一怔,脑中浮现那夜从书房走出来的温星群。我无法呼吸,温星群骗我!他依旧在报复我,否则不会对父亲做这些事!我绝对不可以让他伤害我的父亲,我要阻止他,告诉他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我回到家,发现温星群并不在家,打他电话也没人接。我思考了一下,决定去婆婆那儿,打探温星群的消息。婆婆的家在贫民区,这里道路阴暗逼仄,九曲回肠。我原先问过温星群,怎么不把婆婆接出来住,温星群淡淡地说,那儿是老房子,有很多记忆,她舍不得走。后来经历过闹矛盾那件事后,我便也没怎么来过,温星群也没强迫我。我想,婆婆现在一定知道温星群在哪儿。再不济,说不定她会知道江妮在哪儿。如果温星群那么喜欢江妮,我可以去求江妮,让她帮我一起劝温星群收手!婆婆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或者说,锁坏了,根本关不上。我悄悄走进婆婆家,看到坐在狭窄小床上的佝偻干瘦的老妇人,她因我的到来而意外,灰败而毫无光彩的双眼如幽潭一样深深地注视着我,让我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还没说话,目光先被木柜子上的一张相片吸引去注意力。我从没见过这张相片,大概是在我来的时候被锁进了柜子里。难道这就是上次婆婆因为我擦柜子,而对我发怒的原因吗?照片里年长的女人,应该是我婆婆年轻的时候,她怀里搂着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儿。女孩儿瘦瘦的,有着健康的肤色,和十分和善的笑容。我只觉得那女孩儿长得分外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对了,是在那辆公交车上!这个结论让我如堕冰窖。那段时间,为了能和校草学长一起上学,我特意不让家里的司机送,和其他学生一起挤公交。可我没想到,原来早高峰时间,车上的人很多。我被人群挤成肉饼,而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是那些混杂着汗臭味的肢体接触。就在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有人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我一惊,低下头却看见一双晶亮的眸子。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觉得她眼熟,好像是班上的同学,可又想不起她的名字。那女孩儿对我说:「苏雪,你坐我的位置吧。」我赶紧道了声谢,坐下的时候,我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她则代替我,成为沙丁鱼罐头中的一条小鱼,瘦小的身躯被挤得东倒西歪。我有些不忍,想把座位让回给她,她却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我又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尴尬地发现,我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像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她又是一笑,说:「你不记得我很正常,班上没几个人记得我的名字。我叫……」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我整个人重重撞上前面座位的靠背,但也因此让我得以在慌乱间死死抓住前座位的把手。可公交车一个甩尾,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很多站着的人直接被甩了出去。其中,就包括了我刚刚才知道名字的她。我的头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撕开,剧烈地疼痛起来。我想起来了,就在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我其实有听到她说。「我叫江妮。」如今,我看着婆婆,满脸的不可置信。已经跃然于我脑海中的江妮的模样,和婆婆的重合在了一起,她们长得很像,她们是母女。婆婆慢慢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向我走了过来。「是你害死了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婆婆幽幽地说道。这时,我才发现婆婆的手中拿着一把刀。我害怕得浑身发抖,两条腿像被钉在地里似的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拦下了挥刀要向我砍来的婆婆!我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温星群!「不要这样!」温星群大声说道,「我说过,让我解决!」婆婆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你要怎么解决,妮妮已经死了,你做再多她都不可能活过来!」「你杀了她,她就能活过来吗?!我们要的是让当年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自己去做犯法的事!」在温星群的声音下,婆婆渐渐卸了力气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我看着温星群,温星群也看着我。我张了张嘴,苍白无力地说道:「我没有抢她的座位,是她主动把座位让给我的。」温星群神色一黯,走过来说,「我送你回家。」温星群带我离开逼仄的小巷,他要去拿车,我出声制止他,提议走一走,说清楚所有的事,温星群沉默了一下,说了声好。温星群告诉我,他和江妮是在被我撕碎情书后熟悉起来的。江妮虽然是劳动委员,却根本使唤不了班上的人做事。所以,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江妮不是没有反抗过,但结果是被齐玉川、刘婧他们欺负。他们甚至不知从哪儿挖到了江妮的妈妈是个杀人犯在坐牢的消息,以此取笑嘲弄江妮,对她和她妈妈进行更深的辱骂。江妮不堪其扰,更不想妈妈因为自己而被无端谩骂,于是选择了沉默接受。江妮说:「是我爸爸总是打我妈和我,她为了保护我才把他刺死的,她不是故意的。」而表达对温星群的友善,是江妮在巨大压力下做出的勇敢选择。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她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惜,对温星群百般照顾。当时的温星群,不,是祁冰,还沉浸在被我伤害的痛苦中,但江妮一直在陪伴他,开导他,她慢慢让祁冰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孤独,他也可以得到关心。可很快,二人就被齐玉川和刘婧他们发现,这更加剧了他们的嘲笑和伤害,而他们施与的一次次折磨却让祁冰和江妮越走越近,虽然还算不上是两情相悦,但足以互生好感。他们约好要一起努力考大学,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一起迎接新的人生。一切,原本应该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发展的,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祁冰说:「车祸是意外,你也是受害者。我相信是她把座位让给你的,这是她会做的事情。」我忽然感到无地自容。因为那场车祸,我错过了那年的高考,在家休养了一年才复读。老师和同学为了体现对我的关怀,还特意送来了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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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的毕业照,我却嫌丑及不愿面对自己遭逢巨变,一直拒收那张毕业照。而江妮,她甚至,到死都没有出现在那张毕业照上。她被彻底忽略了。我低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报复我爸爸?他的机密资料是你那晚从书房里拿走的吧?」祁冰说,因为如果不是我父亲,也许江妮还有得救。大巴翻车时,其实江妮还没有断气。但是,大批伤者被送往医院,医院负荷过重,根本来不及抢救,血库也很快告急。我的父亲很快赶到医院,找到当时已经昏迷的我,他缠着医生大闹,要求他们救我,可那时,江妮明明排在我的前面,她的伤比我更重,比我更需要抢救。但因为没有江妮的亲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而我父亲又一直各种施压,最终医生选择先救我,并因为救我用完了血库里仅剩的血。而江妮,就这样死在了漫长的等待中。我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能无力地辩解,我爸想要救她的女儿……祁冰很冷静,他说是啊,父亲爱女之心,人人都能理解,可是江妮,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我答不上来。祁冰顿了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眼睛滑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带着哭声问:「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难搞的背景,也没有会保护他们的父母,祁冰和江妮成了可以被任意凌辱肆虐的对象。尽管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不,他们甚至什么都没有做过。而当我明白这一切后,我忽然意识到,温星群是根本不可能爱我的。因为在他对我抱有好感的时候,我回馈给他的是嫌恶和难堪。而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站在他那一边过。陪他一起捡起那封被撕碎的情书和自尊的人,是江妮。江妮死后,祁冰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办法忘记她,也没办法忘记他们的承诺。他只能带着对江妮的思念继续生活。后来,江妮的母亲出狱,祁冰去接她,这时他已经有了点经济基础,他承诺会负担她的余生。但江妮的母亲始终没有走出心爱的女儿死亡的痛苦,她想要报仇。祁冰再三犹豫之下,答应了她。在祁冰的计划里,他最后要报复的对象就是我的父亲。而要达到这一点,他只能接近我,利用我。他改了名字,取了温这个姓,因为这是江妮最喜欢的他温暖的样子,又用我会喜欢的样子接近我,慢慢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在我发现他身份后,他先后两次否认,装出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都只是因为计划未成功,他还需要在我身边。我看着祁冰,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怕,可悲又可怜。但我又想起那个生命在十八岁戛然而止的女孩儿,我发现,我说不出苛责的话。那首当年祁冰写给我的诗里,席慕蓉是这样说的——当她沉睡时他正走在融雪的小镇上渴念着旧日的星群并且在冰块互相撞击的河流前轻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在南国的夜里一切是如常的沉寂除了几瓣疲倦的花瓣因风落在她的窗前我想,祁冰之所以为自己取名星群,是因为他每天都活在渴念里,他希望能过穿过下雪的小镇,去唤醒那个沉睡不醒的女孩。尾声父亲的公司破产了,他散尽家财,勉强算是保住了自己。家里的房子车子都没了,我将父母接来我家,我想好了,之后我会去找工作,我这么大一个人,要养活父母,不成问题。我和祁冰离婚了,他什么都没有要,把一切都留给了我。我没有推辞,我想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他的本意。就像他选择在回来报复前进行结扎,就是不想再造成更多的不幸。父亲得知祁冰要和我离婚后,对他破口大骂,骂他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我冷静地告诉了祁冰这么做的理由,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我的过去。父亲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可我看见他红了双眼。祁冰带着江妮的妈妈,准备离开我们所在的城市,去温暖的南方,开始他们的生活。听说,他们走之前为江妮移了墓,带走了她的骨灰。这些都只是听说,因为我实在不想再看到祁冰了。他的举动让我愤怒,只要一想起他的浓情蜜意都是伪装,我就觉得恶心。可同时,我心中也有无法言喻的歉疚和痛楚。有些情感既然无法抵消,那就干脆谁都不要再提。我们没再见过面。当年翻车的公路,围栏早就修好,车流和人流来来往往,如果没人提起,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十几年前,这儿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烈的车祸。人们总是生活在眼前的平静和幸福里,不愿去想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痛苦。可一些伤痕与罪恶,却是永不能消磨的。就像被皑皑白雪覆盖,失去了原本面貌的土地一样。雪终有融化的一天,而雪下,是最原始自然的泥。我去当年翻车的地方,为江妮献上一束白花。(全文完)作者:庐东好事备案号:YXX13weGlNGiwmeA4lSB4p2​​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百里岁岁 等

49. 淤污

淤污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高考完推开门,迎接我的是满脸血迹的母亲,手上是一把还滴着血的水果刀……1我叫白晔,今年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没想到的是,刚推开家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满脸血迹的母亲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手上是一把还滴着血的水果刀。「小晔,我……你,你回来了。」母亲慌张地把满是血迹的手背到身后。说没有冲击力是假的,我花了三秒钟消化了现状,回过头确认打开家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别的什么人路过我家门口后,迅速甩上房门并落了锁。走过玄关,就是倒在血泊里的父亲。我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个三口之家,本来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我的父亲是一个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赌瘾又大,手气却臭得要死,欠了一屁股债,为解燃眉之急借了高利贷,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父亲赌得没钱了就会找母亲要钱,起初母亲还能拿出些钱,但这毕竟是个无底洞,结果自然是山穷水尽了。父亲要不到钱,就会殴打母亲,用他散落在家里的空酒瓶子,一下一下地往母亲那张原本明妍的脸上砸去,仿佛是泄愤似的。偏偏每次母亲被打个半死时,又总能拿出一两千块钱。「臭婊子,早拿出来不就行了,非要等到被打到半死才肯松口,白白打得我手疼。」现在他死了,却还是给我们留下一堆的麻烦。我垂着眼看向地板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早已经断气了的男人,双唇紧抿,早就烂在骨子里的惧意作祟,我的双手不可遏止地颤动。真是奇怪,哪怕他死了,我都感觉不到解脱的欣快。「小晔,我不是有意的,是他,他先要打我的……」母亲脸上的泪珠像断了线似了,眼睛里满是慌乱,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我把书包小心地放到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母亲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她安抚哭泣的我那样安慰她,顺便悄悄地取下了她手里的水果刀。「妈妈,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我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妈妈,我不让会让你有事的。」「但是,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我尽可能地把声音放轻放缓,生怕刺激到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情绪。母亲停止了哭泣,勉强是讲清了原委。大约在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和一个叔叔生活在一起。今天忽然回来,是想趁我高考结束带我去她那住一段时间。想着父亲也不会挑在这个点回家,也就放心地没让叔叔跟着。没想到的是,刚打开门,沙发上就坐着面色阴沉的父亲,手里是一个空啤酒瓶。「怎么,儿子大了,能赚钱了,就想从我手里抢是不是?」说着,就一酒瓶子砸向了母亲的脑袋。母亲一下被打扑在了茶几旁,头晕眼花,眼看就要再挨一下,顾不得太多,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闭上眼就是一刀刺去。献血喷涌而出,父亲并没有倒下,母亲怕他会夺过自己的刀。于是刺了一刀又一刀。温热的鲜血铺洒在她紧闭的眼睫与唇角,像是描摹罪恶的玫瑰花。「妈妈,我会帮你的,我会想办法的。」「现在你必须记住,接下来这几天,你去哪儿干什么,都得听我的。」我捧着母亲的脑袋,直视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眼神一暗。「你先跟着我一起念三遍,他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母亲呆呆地嗫嚅着,我亲了亲她干净的发顶。「妈妈,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这里交给我。」……警察来得远比我想象中的快。也许再亲近的人都终有一日会离你远去,但你的债主一定对追着你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父亲的债主找不到他人,但找到了其中一个不是放高利贷的债主,互相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由那位「好心」的债主牵头,报了案。虽说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母亲还是在听到「警察」的那一刻瑟缩了一下,紧紧攥着我的手。「放轻松,妈妈。我会应付的。你先去房间里睡一觉,不要出来。相信我,会好的。」两位警官很年轻,我看了他们的警官证,一位叫刘宁,一位叫许嘉。我知道他们为了何事而来,但我还是装作拘谨的模样,目光从他们身上轻点后又迅速移开。「警察……叔叔们好,请问……」姓刘的那位警官没憋住,笑了出来:「叔叔?我们应该还没那么老吧哈哈哈哈哈。」我从善如流。「哥哥们好,你们是来……?」一旁的许警官看上去严肃很多。「你是白晔吗。」我点点头。「认识白桦林吗?」「他是我爸。」不等警官们出声,我先一步身体前倾,直视着他们的眼睛,佯装焦急道:「怎么了,他又被人打了?伤到哪了,严重吗?我早说过的,让他不要赌不要赌。」许警官扫了我一眼,低头在手里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些什么。一旁的刘警官插话道:「弟弟,你先别着急,你爸没受伤。」我狐疑地后退一步,与他们拉开距离,问道:「哥哥们要不进屋里来?」刘警官换上了拖鞋,四处逛了逛:「弟弟,收拾得挺干净啊,现在很少有男生像你这么勤快的了。」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刚高考完,闲着也是闲着。」「啧啧,我高考那会,刚交完卷扔了书包就跑外头野去了,哎呦你干嘛——」苏嘉狠狠捅了刘宁一肘子,刘宁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额,如果我爸没事的话……」「我们三天前接到报案,你父亲失踪了。」我错愕地看向苏嘉:「失,失踪了?」苏嘉显然对我的表现感到怀疑,问道:「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他平常应该是和你住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垂着脑袋,目光在两个脚尖游离:「我……我不知道。我爸爱赌,总不着家,我以为,他在……赌场。我不知道……」忽然,我猛地把头仰起,直直看向两位警官:「那你们找到他了吗?他没事吧。」两位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是刘警官开的口:「还没找到。」我又垂下了脑袋,嘴里嘟哝着:「我早说过的,就是不听……」又聊了些基本的问题,两位警官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期间还让我打开了卧室的门。「我妈妈在睡觉,她有点神经衰弱,我们轻一点儿可以吗?」刘警官连连点头。直到把他们送走,我才终于卸了一口气。可我知道,这只个开端。2第四天,夕阳烧了半边天。我又迎来了两位警官,一位是刘宁,还有一位……「杨平,刑警支队的。」中年警官自我介绍道,一双鹰隼似的锐利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是要把我穿透。我不动声色地往刘宁的方向挪了挪,低低地喊了句「哥」。刘宁却没有回应我。「今天上午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心里猛地一沉。「目前怀疑有极大可能性是你的父亲白桦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愕然地看向杨平,失声道:「怎么会呢!?」……在警局,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看上去很憔悴,目下青黑,发丝凌乱,看上去比她杀了父亲那天还要糟糕。大概是被恐惧折磨得不能好好睡觉吧。「妈!」我跑过去,轻轻抱着她。「警察说找到父亲的尸体了,真的吗?」母亲摇摇头,没说话,双眼红肿。直到看到「父亲」,我才明白母亲的意思。他的脸被划花,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双手被齐手腕处斩断,身上布满各式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右脚脚掌只剩下半截,应该是旧伤。全身上下仅有左腿是完整的。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我红着眼眶,看向杨警官。「我认不出。但我爸的右脚确实只有半掌。」「我们目前也只是怀疑,所以找你来也是希望你配合我们验一下 DNA,顺便做个笔录。」我连忙点头。审讯室的氛围格外压抑,尤其是头顶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手边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只好来回搅着手指。「姓名,年龄,职业。」「白晔,十八岁,今年刚参加完高考。」「你父亲失踪了四天,为什么你不报案?」「我……」杨队那双锋利得过分的眼睛像是一把刀亘在我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滚动,我艰难地开口。「我爸赌博,仇家很多,为了躲债,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我以为他只是躲债,就……没多想。」杨队地脸色缓和了一些,想必来找我之前,已经审问过我父亲的那些债主了。「你父亲的右脚脚掌是怎么回事?」「也是欠债,叫人砍的。」「你母亲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我摇摇头:「我高一的时候,她受不了我爸,搬出去了。」「她一个人住吗?」我又摇头。「说清楚,不是还是不知道?」杨队忽然抬高嗓门,吓得我一抖。「不,不是。她和一个叔叔住在一起。」「你认识吗?」「见过几面,但是不熟。」「6月9号那天,你都去了什么地方?」「9号……高考后吗?我去同学家了。」「哪个同学,有联系方式吗?」「有的,我找找,手机通讯录里有……这个。」一旁的小刘年纪轻,咋舌道:「老年机啊……」杨队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求证一下。」「一整天都在同学家?」我点点头。「高考前约好的,对完高考答案就去打游戏了,忘了时间,想起来就已经晚了。那天晚上也住在同学家。」这时小刘冲杨队点了点头,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审讯室的门冷不丁地被扣响,刺耳得很,我不自觉地就捏紧了拳头,本能地反感这样尖锐的声音。「队长,样本和死者 DNA 亲权率 100%,和你说声。」杨队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眼睛,答道:「知道了。」我低着脑袋,手搅得愈发紧。「是确定是我父亲了吗?」「嗯,一般来说不会有错。」我捂住脸,声音带上哭腔。「我早说过的,不要赌不要赌,他就是不听我的。」「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今天敢砍他的脚,明天就敢要他的命。」「那些人?」「我爸的债主。他们都是些放高利贷的,怎么会是好惹的。」「高利贷?」我藏在手后的嘴角提了提,那群债主们果然隐瞒了这件事,倒也没那么蠢。隐去笑意,我含着泪,哽咽道:「杨警官,虽说是我爸欠债在先,可是,可是这也罪不至死啊。他们甚至,甚至……砍了我爸的手,还把他打成那样。」我再没忍住,落下泪来。「你放心,我们会查明真相的。小刘,你陪陪他。」我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没事,不用麻烦小刘警官了,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没事的。」说完,又抹了抹眼泪。刘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哭吧,不丢脸。」我放声大哭。也许,是哭我自己。……「喝点热水。」「谢谢。」我接过刘宁递过来的纸杯,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客气什么,人民警察服务人民嘛。」「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这么哲学。」「不是……」看着我泛红的耳根,刘宁笑道:「脸皮这么薄啊,弟弟。」我的头更低了。「高考考得怎么样?」「还行。」「还行是怎么样。」「至少有六百七吧……」「六百七!读书很好嘛,弟弟。」我不敢看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刘宁没好气地往我肩上捶了一下,我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了这是?」一米八大高个这么娇弱?「没事,只是有点旧伤,扯到了。」看着他不相信的目光,我不自在地往前走。「哥,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走出警局,灼热的日光刺得我生疼。警察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债主们没有问题,尽管如此,因为放高利贷,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知道,明天,我还会来到这里。和我的母亲一起。3一旦那些警察发现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没有问题后,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我和妈妈。「妈妈,今天你一定要按照我告诉你的那样做,一定一定不能失误。否则……」母亲闭上眼点点头,原本乌黑的鬓发竟然夹杂了几缕银丝。我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低头轻轻道:「我们就都完了。」母亲闭上眼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两天她过得提心吊胆。十点,门铃响了。妈妈开的门。除了杨队和刘宁,还有一个新鲜面孔,提了一个白色的大箱。我拘谨地向他们问了声好。杨队的眼神在我和母亲之间逡巡。「妈,我们要不要……给警官们倒杯水?」母亲显然魂不守舍,如梦方醒一般去了厨房。「不好意思,我妈她……还有点不太能接受。」杨队却好像不太相信,盯着母亲纤瘦的背影。提箱的警官在客厅角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小袋黄色晶体。鲁米诺!我连忙道:「警官,他……」「没事,他就随便转转,别放在心上。」我强迫自己把头转回来,苍白地微笑着。「请问……是我爸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暂时还没有,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再和你们了解一些情况。」「哦哦好的,我一定配合。」「别这么紧张,我们不是来训话的。」刘宁忍俊不禁。我盯着搭在双膝上的手,又红了耳尖。「你父亲还喝酒吗?」杨队指着客厅里零散的空酒瓶,问道。「喝的,赌输了就喝。我想,空酒瓶还能卖点钱,就一直没扔。」「很持家嘛……」刘宁刚说完就被杨队瞪了一眼。另一位警官已经配好了试剂,转身进了厕所。我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略略松了一口气,回头恰好看到杨队凌厉的目光。冷汗瞬间淌了下来!幸好母亲端着茶走了过来,打断了杨队。我捧着热茶,稳了稳神。「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来了!「我父亲他……脾气不太好。喝多了,就会打我和我妈。」我缓缓地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陈年旧伤。刀划的线性伤口、啤酒瓶砸得大面瘀伤、烟头烫的小圆形伤口还有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零散的小弯月形伤口……刘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还有很多。」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刘宁适时给出了反应,用手指着我的肩膀。「所以,你肩膀上的伤……」我故作低落地垂下头,一声不吭。被刘宁这么一打断,杨队不满地皱着眉:「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报警?」回忆起了当初可怖的场景,我双肩发颤。「报过警的……被我爸知道了,他把我锁在衣柜里,三天没给我饭吃。」「我爸说,要是我再敢报警,就打断我的腿,再拿条锁链把我拴在家里。」泪水夺眶而出。「我想去学校。我一定要去学校的。」「我没有办法……」母亲依偎着我,她的体温偏低,我不自觉地一僵,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我妈身上也有。」我把目光转向刘宁,苦笑一声。「哥,我说过我妈有神经衰弱,也是因为我爸。」「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让她感到害怕,晚上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我爸又什么时候喝多了扯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扯下来。」「后来,他债越欠越多,追债的整日堵在我家门口。他就不怎么回家里了。」我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嘴。四处转的那警察已经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鲁米诺试剂,往客厅的地板上喷去!我直愣愣地盯着他,已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杨队皱着眉,咳了一声。我猛一回神,借额前过长的碎发隐去了慌乱的神色。「常规检查,就是一会要你自己再打扫一遍了。」刘宁打破了这忽然变得尴尬的气氛。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所以,当时你们告诉我我爸失踪的时候,我那么震惊。」「他对我们……确实不太好,可他毕竟是我爸。」我满脸凄哀地看向杨队。「好,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的母亲。」「妈。」母亲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和白桦林……」母亲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没事的妈妈,他们是警察,你是安全的。」母亲这才稍微镇定一些,却还是不敢看人,只是锁在我的怀里发着抖。「对不起啊警官,我妈平常已经不这样了得,昨天去警局……大概又吓到她了。」「她以前也会这样?」「会的,以前她还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这样。」杨队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她和叔叔一起住之后,听说,已经不太会这样了。」「听说?」「听叔叔说的,他说,妈妈不太敢回来。」母亲在我怀里动了一下,我轻声问道:「妈妈,你可以吗?」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叫周行,他对我很好。」「他会给我上药,会在我害怕的时候安慰我。」「我不敢回来,又担心小晔,他就会替我回来看看……」「他看过白桦林打小晔的样子。」「有好几次,都是他送小晔去医院的。」我附和点头。「周行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我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迟疑了很久。「叔叔他,好像不太喜欢我爸爸。」那位痕迹侦查员也终于检查完毕,回到杨队的身边,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关上房门后,我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实的微笑。4叔叔是个偏执占有到病态的人。从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小晔,这是周叔叔。」母亲拉着我的手,热情地介绍。周行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很绅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力道却几乎能将我的手捏折,我愕然地看向他,却在他的目光里读到了一种只有在毒蛇身上才能见到的阴毒与轻蔑。我的危机处理系统分明地告诉我:他想要我死。这种感觉一直到母亲的手松开我才结束。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嫌弃我这个拖油瓶,不希望我妈再和我有过多的牵扯。但似乎也并不是这样。他不喜欢母亲外出,即便是出门,也会给她都上厚重宽实的兜帽。他会用那种怨毒的眼神凝视所有和母亲接触的人。他在母亲的所有电子设备上都装上了定位设备。偶然又一次,我发现母亲的首饰上竟然还有微型的摄像头。甚至于母亲和他住在一起后,来看我的次数寥寥可数,他却总是一脸不耐烦地出现。周行,并不是一个好人,他是母亲走出龙潭后踏进的虎穴。尽管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活菩萨,助我母亲苦海脱身。不过,我也得感谢幸好他不是个好人。他深爱我的母亲。他痛恨所有接触,更不要说是伤害了母亲的人。出于这两点,他会为了我母亲做任何事情。……6 月 8 日下午 5 点,母亲杀了父亲。5 点半,我模仿父亲惯用的打人手法,用客厅里的酒瓶子在母亲身上砸出了大小不一的瘀伤。6 点,我让母亲拨通了叔叔的电话,只是哭,什么都没说。三十秒后,挂断了电话。7 点,叔叔到了,我谨慎地为他开了门,一见到他就红了眼眶。他不可能对母亲的惨状无动于衷。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几乎让我窒息。「到底怎么回事。」我装作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不……不知道,我刚回到家……」母亲适时喊了一声「疼」,叔叔立刻松开了我。在看到母亲头上身上的伤后,叔叔赤红着眼瞪着我父亲的尸体,像是要把他吞了似的。「明天,带你妈出去,和别人待在一起。」我讷讷地答道:「好。」我知道他会把父亲的尸体处理好,但这还不够。只要警察怀疑到我和母亲身上,就一定会来检查这间屋子。即便他能完全擦拭掉血迹,也绝对不可能抹除掉这里是案发现场的事实,只要用鲁米诺试剂一测,一切都无处遁形。所以说,还得感谢,叔叔并不是个好人。这还得从母亲和叔叔的相识说起。曾经,我家也勉强算是个殷实的家庭,买下了这栋楼里的 302 和 402 两套房子。自从父亲嗜赌以后,家里入不敷出,母亲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把 302 卖掉。买主正是叔叔。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像他那样的人本来也根本不会看上这样的破公寓。他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在我们签下的协议里,他买下的是 302,但他实际想要的是 402。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一直到后来他和母亲好上之后,我才明白真正的原因。他把母亲关在了 402 里。他确实爱我的母亲,但他最爱的是战战兢兢的母亲。他痴迷于母亲那如受惊的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眶、晶莹的泪珠,脆弱苍白的样子才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相比于看到千帆过尽的释然,他更希望拥入那颤抖的细瘦身躯,吻去摇摇欲坠的泪珠,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一样。他把维持着 402 的所有原有的布置,再把母亲放在哪里。透过房间里的监控,欣赏她的痛苦与挣扎,品味她的悲鸣与褪色。在这个随时会出现父亲的走廊里,母亲只能被永远地困在她最熟悉的噩梦里。未知永远比疼痛更加可怖。她永远不知道深夜里逆光而来的男人究竟是救她于水火的菩萨还是要来鞭笞杖笞她的阎罗。这极大地取悦了叔叔。也极大地便利了如今的我。因为除了那些会上门的债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家是在 402,但实际上我和父亲一直都住在 302 里。6 月 8…

44. 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郊区出现了一具无名白骨,身份确认为十年前失踪的叶斐。我敢笃定,凶手一定在今晚参加同学会的这几个人之中。果然,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底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也不例外。而今晚过后,这些秘密都将像她的尸骸一样,统统浮现出来。1郊区后山上,挖出了一具女性白骨,死亡超过十年。警方根据失踪人口排查,最终锁定死者身份,我的大学同学,叶斐。她失踪的那天,我也在场。所以,当这个新闻出现,我就通过海外号码给江彦发了一封匿名的威胁短信,并告诉他我知道他这辈子最肮脏的秘密。因此我收到江彦的邮件时,并不意外。等江彦联系我,这就是我的目的。幸好我没等太久,仅仅一天后,他的邮件如约而至。邮件里,他约我到大学城江边的一家咖啡馆见面,说要叙叙旧。我很清楚他想要谈什么,自从十年前散去,我们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但是,叶斐的尸骨被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十年前,江彦组建了一个悬疑小说社团,初创成员是他和叶斐,后来,杜宇翔和程天岭加入,我是程天岭介绍加入的。平时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悬疑小说,从埃勒里到阿加莎,因为志趣相投,大家的关系也日渐密切。叶斐是我们社团的小管家,除了打理社团的日常事务,她还热衷于解密悬疑小说里的烧脑谜团。好几次,我见她独自在教室里看小说到深夜,旁边放着 A4 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线条。后来,学校文学院举办小说大赛,江彦提议我们社团也参加,但几次开会讨论,我们都没有什么灵感。也不知道江彦从哪里打听到,郊区后山原先有一所中学,传闻一个女生晚自习后被一个醉酒的男生拖进了厕所。学校顾及名誉,劝女生私了,男生的家长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几番劝说,但女生还是坚持要报警。两方轮流施压,女生终于崩溃了,将男生捅死后,纵身一跃跳下教学楼,结束了生命。之后,学校被查封。自此,学校闹鬼的传闻频出,有人夜里路过学校附近,听见了女孩的哭声。因此,江彦认为,我们可以去废弃学校待一晚,就当露营,说不定就有灵感了。那时男生们年轻气盛,谁都不愿意认怂,纷纷赞成,还说会保护叶斐。反倒是叶斐,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兴致高昂的脸蛋上红扑扑的,一副勇闯鬼门关的模样。就这样,我们走进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而叶斐永远没有走出来。我有预感,这次会面会出事,因为叶斐的事像一把刀一样悬在我的头顶。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卷土重来,当年在现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但我必须赴约,因为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这件事,必须做个了结。自从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我在省会城市找了份工作,杜宇翔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江彦出国留学,半年前才回来,只有程天岭留在了本地。我相信他们都收到了江彦的邮件,我也有把握,江彦一定会说服他们来参加这次的聚会。叶斐失踪后,我们都接受了警方的询问。在公安局门口,我们匆匆告别,心照不宣地不再见面。但我知道,江彦一直在找寻叶斐的下落,从来没有放弃过。叶斐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两人从五岁起相识,叶斐的父亲去世早,他家很照顾叶斐,大概他已经把叶斐当成了妹妹。这么多年,他在等一个结局,不,是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局。今天,终于尘埃落定。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告别过去,是时候做个了断了。2老天爷好像知道今天的见面不是老友叙旧,而是「掘墓」,主动回到那个罪恶的夜晚,所以天气异常的阴沉,刮着冷冽的风。因为修路的缘故,出租车只能停在大学城的门口。下车后,我步行前往那家咖啡馆。路边的店铺基本已经关闭,居民楼也几乎人去楼空。江彦说的咖啡馆在大学城的改建区,名叫临江馆,建造于一片人工湖上,通过一座石桥可以到达。远远望去,像一个钉子户。一片萧条的背后,临江馆孤零零地矗立在人工湖上,隐隐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衣。店门口停着一辆共享单车,已经有人到了。推门进去,杜宇翔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望着窗外,缓缓吸烟。当年在学校,杜宇翔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因为出手阔绰,撩得不少女孩心花怒放。他的家世背景很硬,除了江彦,对其他人都是趾高气昂。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我说:「好久不见。」他转过头,胡子没刮干净,头发也只是简单打理了一下,恹恹的模样跟身上的昂贵西装格格不入。十年未见,他那股潇洒不羁的气质似乎减弱了几分。「你来了。」他说着,掐灭了烟头,「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我嘛,就是个写网文的,不像你,继承了家里的产业,已经当老板了。」我确实没什么存在感,没有江彦的能力,没有杜宇翔的家世,可能只有程天岭跟我差不多,平平无奇,丢在人群里就消失了。杜宇翔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对,这不早就定好的事,没什么悬念。」说完,他转头望向窗外,盯着一只快速掠过的飞鸟。「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没结婚呢?」程天岭还没来,我只能继续找话题。「你消息可真灵通。」他笑笑,「没有遇到合适的呗。」我猜,是没有遇到像叶斐那样合适的。当年,绯闻缠身的杜公子忽然抛弃身边的莺莺燕燕,转而一门心思地追求叶斐,惹得周遭妹子们又酸又眼红。我本以为他就图个新鲜,没想到会穷追不舍。叶斐开始不怎么搭理他,但杜公子少见地很有耐心,请吃请喝送礼物写情诗,穷尽各种追女孩的手段。这些花样本不奏效,但在我们去废楼探险的前些日子,叶斐对杜宇翔的态度突然有了转变,开始主动靠近他。时至今日,我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见杜宇翔不说话,气氛有些僵硬,我环顾了下四周,说没看见江彦,杜宇翔回答说在厨房忙呢,说要准备下午茶。我笑了两声,说:「没想到他会买下这家店,大学城开始改建了,这儿都没人来,不知道他图什么。」「搞不清楚咋想的。」杜宇翔随口附和道,又点了一支烟。3「都到了呀。」江彦端着一盘子咖啡和糕点走了过来。我一边起身帮忙分发和切蛋糕,一边说:「天岭还没到呢。」「他给我发过消息了,说车胎爆了,晚点到。」江彦立刻回答。我心里一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如今的江彦,身姿更加挺拔,眉宇间傲气逼人。想当年,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是学生会主席,校领导的得力助手。「都尝尝,这可是我自己现磨的咖啡,不是速溶的,蛋糕嘛,我就不会做了,不过买的也是『永心』的糕点,你们不会失望的。」江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糕点从托盘上端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中间。听到『永心』两个字,我心里一动,这是叶斐最爱吃的糕点。品着咖啡,吃着本市最有名的糕点,气氛似乎轻松了些。江彦擦了擦手,郑重其事的模样,「今天我召集你们来的原因,我在邮件里已经说过了。」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脸上来回扫,「阿斐,终于找到了。」「节哀吧。」杜宇翔说完,迅速抿了口咖啡。江彦继续说:「不过呢,今天不是追思会,大家放松,我就想跟你们聊聊天。」机会来了,我说:「聊什么?阿斐吗?」他突然看向我,眼里有股寒意,面上云淡风轻,「还是凌愿懂我,没错,我想聊聊阿斐,准确来说,聊聊那个夜晚。」杜宇翔一听,立马起身说:「我来,是看在阿斐的面子上,如果不是追思阿斐,那我就先走了,关于那个夜晚,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有几分诧异,杜宇翔向来对江彦比较客气,或许是因为提到阿斐吧。「你不愿意去回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江彦细嚼慢咽地吃着蛋糕。「江彦,你以为你是谁?审判者吗?我不想说,我就一个字也不会说。」说完,杜宇翔径直走向大门,一拉门把手,居然纹丝不动,他又猛地拉了两下,门似乎锁住了。「江彦!你想干什么!开门!」杜宇翔气急败坏。「没什么,我们好好聊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彦依旧气定神闲。「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们其中一个杀了阿斐吧?」杜宇翔说。江彦终于放下了叉子,定定看着杜宇翔,「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说,我们来聊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杜宇翔抄起身边的一把椅子,正要去砸大门,突然身形晃动,直接跪在了地上。「我劝你,好好聊天。」江彦走过去,扶起杜宇翔,将他安顿回原先的座位。我心下了然,说:「你在咖啡里下了药吧,今天,如果我们不说,看来是出不去了。」江彦微笑着点点头,「还是凌愿拎得清,我还真没看出来,凌愿你这么懂得审时度势。」「底层人民,摸爬滚打惯了。」我笑笑。「行了,咱们好好聊聊吧。十年了,我总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阿斐还活着。但是,她还是走了,她是在那个夜晚走的,而凶手,就在你们中间。」江彦说。4「从谁开始呢?」江彦看看我,又看看杜宇翔。「真的不等天岭吗?」我问道。江彦没理会我,最后目光停留在杜宇翔脸上,「你来吧。」杜宇翔狠狠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出了那晚他的行动轨迹。以下是杜宇翔的自述。那晚,几人分散后,我从西边的楼梯上到二楼,由于担心阿斐害怕,我就跟上了阿斐。阿斐说,她不信鬼神,觉得这里的传闻肯定是有人捣鬼,如果把破解过程写成小说参赛,说不定能拿奖。我们先在二楼查看了一遍,只有空教室,我们在其中一间教室坐了会儿。突然,教室外有人影闪过。我跑出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个人影在楼梯拐角消失。阿斐也跟了出来。就在那时,我们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我们循着声音,走到了二楼女生厕所门口,哭声就停止了。我们走进厕所,什么也没有。阿斐想了一会儿,觉得是刚刚消失的那个人影在搞鬼。她让我去一楼查看,她去三楼查看。阿斐向来胆大,喜欢探索这些扑朔迷离的事,我也就没在意,按她说的,下楼查看。我去楼下转了一圈,碰见凌愿坐在东边的楼梯口抽烟。我问他看见有人下来没,他说没有。于是我就上到三楼去找阿斐,但没见到阿斐,之后我碰见了程天岭。当时他的脸色很差,说让我陪他去天台抽烟。到了天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父母希望他放弃读研,回老家帮忙打理店面。我知道他家在镇子上开了个面馆,这家面馆是从他爷爷那里继承过来的,一家人都靠面馆的收入生活。这几年,他父母身体不行了,所以希望他回去接管面馆。但天岭很想读研,想留在大城市,不愿意回老家,所以,他很苦恼。聊了一阵,程天岭说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就先下楼去了。到了三楼,还是不见阿斐,我就等了一会儿,直到江彦通过对讲机召集我们。5听完叙述,江彦提出了疑问:「找不到阿斐,为什么不用对讲机?」杜宇翔别过脸去,不情不愿地回答:「我不想你们知道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阿斐。」这倒符合杜宇翔的性格,虽然平时对阿斐很殷勤,但姿态依然是高傲的,给阿斐送礼时总不忘加上一句「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扔掉,我不要退回来的东西」。江彦说:「看来你有一大把独处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杜宇翔冷哼一声,「你断定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还有什么好说的。」「记住,现在是我说了算。」江彦面无表情,转向我,「到你了,刚刚杜宇翔说遇见过你,是不是真的?」我点点头,「没错,我来说说我看到的吧。」以下是我对那晚的回忆。我对探险游戏兴致不大,所以先在一楼草草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楼梯那里抽烟。之后我碰见了杜宇翔,他问我看见有人下来没,我说没看见。抽完烟,我上到二楼查看,遇见了江彦,他刚刚从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出来。他说他听见了女生的哭声,我们就一起去厕所里又查看了一遍,没发现异常。江彦说要去楼下看看,先走了。我在二楼瞎转了一会儿,就继续往楼上走。经过三楼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话,觉得没必要去查看,所以继续往上走。走到四楼的时候,我也听见厕所传来女生的哭声,我去查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刚好我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在厕所里解决了。完事后,我觉得无聊,随便走进一间教室打盹儿,直到江彦通过对讲机呼叫我们集合。6听完我的话,江彦点了下头,「我确实碰见了你,但你的行踪未免太简单,你的独处时间甚至比杜宇翔更久。不过你跟阿斐一向比较疏远,除非你私下里对阿斐有非分之想。」我耸了耸肩,「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确实没有其他证人。」江彦揉了揉脖子,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你们明显都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们不说,咱们可以同归于尽。」他的语气如此平淡,我更加确信,如果今天没有推出凶手,注意,是「推出」凶手,我们一个都走不掉。至于真凶是谁,真相如何,不重要。江彦只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凶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推他一把好了,我说:「程天岭还没来,你是笃定他不是凶手吗?杜宇翔所说的事不需要程天岭来佐证吗?」杜宇翔转头看了我一眼,有惊讶、恼怒,也有迷惑不解。不急,这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江彦说:「程天岭那边我自会解决,你们现在自身难保,如果不能说服我,你们俩今天都出不去。」「我虽然是个透明人,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转向杜宇翔,「阿斐说去三楼查看,后来你也去了三楼,你说没有遇见阿斐,可我在经过三楼时,听见一男一女在说话,你怎么解释?」杜宇翔愣了下,凶狠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吞吞吐吐说:「我……也有可能是程天岭,我在三楼遇见了他。」我用手撑住头,歪着头看他,「如果说话的是程天岭和阿斐,你到了三楼就应该看到了,但你之前说,你到了三楼,没看见阿斐,然后碰见了程天岭,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那是……可能……他们已经聊完了,阿斐已经走了。」杜宇翔双手紧握在一起,眼神飘向别处,脸部的肌肉线条因紧绷而显得十分生硬。「你撒谎。」我掷地有声,「你在一楼遇见我之后直接去了三楼,而我在二楼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去的三楼。如果阿斐已经走了,我经过三楼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听见一男一女聊天。」江彦的目光随即锁定在杜宇翔身上,「凌愿说得有道理,我那时在一楼,程天岭是你后来遇见的,所以凌愿听见的说话声,只可能是你和阿斐。」杜宇翔的脸霎时一片惨白。7「凌愿!你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处境一样,你诬陷我是凶手,然后自己逃脱是吧?」杜宇翔涨红了脸,「你这条趋炎附势的狗,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我咬了咬牙,淡定地说:「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你解释清楚,你跟阿斐说了什么,之后阿斐去了哪里?」杜宇翔垂下头,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这跟阿斐的失踪没关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都听到了女生的哭声,但什么也没发现。」江彦突然插话:「你别想转移话题,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说。」我暗自笑了下,恐怕这事儿跟江彦有关。杜宇翔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江彦:「在你眼里,阿斐是个怎样的人?」「你什么意思?」江彦的眼神从冷酷变得炽热起来,似有一团火焰。杜宇翔说:「阿斐,她威胁我。」杜宇翔告诉我们,探险的那栋楼正是他的高中学校,而他就是事件的男主角,跟传闻不同的是,他当年只是被刺伤,并没有死,不过女生是真的跳楼了。后来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他听到传闻,跳楼的女生似乎留下了被侵犯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交给警方,就被校方和他家人逼死了。仅仅是传闻,他也就没在意,直到江彦说要去探险。他怕传闻是真的,所以提前去了废楼,但是一无所获。探险那晚,他回到三楼,见到了阿斐。阿斐告诉他,自己发现他提前来了废楼,所以去做了调查,发现他就是跳楼事件的男主角。阿斐还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会为他保守秘密,但条件是,他必须带她出国。他很震惊,因为他跟阿斐只发生过一次关系,而且是戴了套的。他向阿斐提出质疑,但阿斐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如果不满足她的条件,她就会把他的过往捅出去。正当他们发生争吵,他听见有人来了三楼,他怕阿斐说出去,匆匆跑过去拦住那人,发现是程天岭,他编了个借口,带着程天岭上了天台。两人聊了会儿,程天岭说肚子有点饿,先下楼了。至于阿斐去了哪里,他说不知道。8我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一些往事涌上心头,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问杜宇翔:「我们都知道,阿斐对你没兴趣,怎么会同你发生关系?」杜宇翔看了看江彦,又扭过头去,十分难为情的样子。「杜宇翔,说话!」江彦的眼神愈发凌厉,原本沉稳的语调也有了一丝震颤。杜宇翔双手抱住头,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我不知道,那晚……那晚,我在学校门口遇见阿斐,她很难受的样子。当时下着小雨,她没打伞。我走过去抱住她,她也没有拒绝。」之后,杜宇翔说,他将阿斐带到了酒店洗澡换衣服。洗完澡出来,阿斐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说话,他就坐在对面陪着她。忽然,阿斐扬起脸,看着他,问他:「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吧?」他当然说会,然后阿斐抱住了他,之后两人就发生了关系。「怎么可能!阿斐怎么可能跟你发生关系,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江彦的眼里爬上了红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杜宇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杜宇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更加憔悴,神情却松弛下来,「你说得对,她不喜欢我,她好像有一个秘密情人,还有一个日记本,不让我看。江彦,你真的了解阿斐吗?」江彦的拳头重重地砸向桌板,低声怒吼:「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其中一个人在偷偷跟阿斐来往,我一直觉得阿斐不喜欢你,所以排除了你。」杜宇翔惨淡一笑,看向我,「那么,这个秘密情人,不是凌愿就是程天岭。」江彦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他对我说:「程天岭曾经在教室外偷窥阿斐,被我发现,当时你还极力维护他,这个秘密情人,不会是程天岭吧?」很好,快到时候了,我深呼吸一下,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9「最初,阿斐在图书馆捡到了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一个人的心事,那个人慌慌张张来寻日记本,他怕被其他人知道他的心事,阿斐说会为他保守秘密,怕他不相信,阿斐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心事,从此以后,他们开始交换日记。」江彦不屑一顾,「哼,这倒是程天岭干得出来的事,平时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是个怂包。」「慢慢地,他对阿斐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但他觉得不能简单说那是爱情,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为此痴狂,不能自已。」「然后呢?程天岭发现阿斐怀孕了,所以无法忍受,杀了她?」「他察觉到阿斐的不开心,终于,他在日记里看到了阿斐的秘密,他很生气,但他依然愿意守护阿斐,当个影子,默默地保护她。」江彦皱起眉头,「说了半天,你认为程天岭不是凶手?」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一直是那种习惯压抑自己的人,他怕别人讨厌他,所以努力做个好好先生。」江彦眉头紧锁,沉思了很久。我看着他,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天岭的嫌疑最大?」江彦愣了下,突然变了脸色,一副心事被人看穿的恼羞成怒的模样,他压抑着情绪说:「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你向来喜欢管着阿斐,那晚呢?你在做什么?」他抬头看我,露出轻蔑的笑容,「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我?」我不慌不忙,继续说:「还记得我在二楼遇见你了吗,你刚好从厕所出来,还有杜宇翔说,他们听见了哭声,还看见可疑人影,那个人影就是你吧?」「是又怎样,我渲染下气氛而已。」江彦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猜,你是这样打算的,莫名其妙的哭声会让阿斐的秘密情人现身保护阿斐,所以当晚你没有出现在阿斐身边,而是在暗处观察。但是你被杜宇翔和阿斐发现了,所以暂时躲开了,后来你回到二楼,碰见了我,其实你在找阿斐。」江彦冷哼一声,「猜对了又怎样,我就想看看哪个混蛋在骚扰阿斐。」我满意地笑了,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这样,阿斐是如何失踪的,你应该最清楚吧?」直到这时,江彦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我的模样。10几秒的沉默之后,江彦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件充满谜题的文物,他说:「我跟丢了,一直没有碰见她,就是这样。」他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令我热血沸腾,我必须深呼吸,来平静胸膛里如鼓点般的心跳。我扬起下巴,尽量以俯视的角度看他,「不,你碰见了程天岭。」他的语气略显急促,「这些年他跟你还有联系?当年你们关系不错,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我降低语速,犹如品茶一般,喝得太急就品不到茶的韵味儿了,我说:「天岭的确跟我说过,他在五楼碰见了你,当时你问他看见阿斐没有,他说没有,然后他劝你不要过于干涉阿斐的生活,毕竟你跟她也只是朋友关系,只不过长辈之间的关系很好而已,你们发生了争吵。」「然后呢?」江彦的神情轻微波动,他已经不如先前淡定,但声音依然低沉而平稳,「这跟阿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别急,马上就要说到了。你们争吵的时候,阿斐出现了,你带着阿斐走了。天岭本来要走,但始终觉得你跟阿斐的关系很奇怪,你的管教方式严厉得近乎变态。」江彦身体前倾,看我的眼神更加狠戾,「照你这么说,你怀疑是我,杀死了阿斐?」许久没说话的杜宇翔,突然撑起身体,对江彦说:「那晚我们集合后,发现阿斐没有出现,你说大家一起去找,不要走散了。我们搜遍了大楼,都没有找到阿斐,你说阿斐可能回家了,让大家先回去。第二天,你说阿斐一夜未归,所以报了警。」我愈加兴奋,拍了拍手,看着江彦说:「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杀了阿斐,藏起来,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你提议大家一起行动,等到大家都散去,你再去掩埋尸体。」江彦的眼神开始躲闪,说:「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召集你们?为了自投罗网?」「也许,你想找个替罪羊呗。」我说,「很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江彦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沉默了一阵,他说:「是你的计划失败了。」11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彦,看来这出好戏还没到高潮部分,我问他:「在来这里之前,天岭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以下是程天岭讲述的内容。我看着江彦生拉硬扯地拽走了叶斐,总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本来已经下楼的我又折返回去。我听见某间教室传来说话声,于是我偷偷溜进了隔壁的教室。那间教室的墙面有些破损,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我从洞里窥探,看见江彦和叶斐在说话,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江彦说:「阿斐,你不能出国,你留在这里,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的事。」叶斐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做你的提线木偶,不想生活在笼子里。我爸过世早,你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是彦哥,你不是我哥哥,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放过我吧。」江彦有些激动,「不是那样的,阿斐,你知道,我那是……那是爱你的,所以才会想要保护你,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而已。」叶斐沉默了一下,「彦哥,你研究项目的资格是怎么来的,我很清楚。」江彦很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你不用管,总之,以后请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叶斐说。江彦突然抓住了叶斐的胳膊,「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要威胁我?」叶斐用力甩开他,喊道:「你再这样,我现在就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话音刚落,叶斐就被江彦捂住嘴,随之按倒在地。我当时想冲过去阻止,但在那一刻,我脑海里的另一个小人忽然跳出来,跟我说,这是个机会,你抓住江彦的把柄,说不定有一天能派上大用。我迟疑了,我不敢再看,我知道叶斐一定在挣扎,我听见江彦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像在说:「为什么……你跟他们在一起,也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没有人能得到你……」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安静了,我才敢窥探过去。那时叶斐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江彦坐在一边喘气。唯一一次的机会,我不能错过,我拿起手机,拍下了那个画面。之后,江彦把叶斐藏在讲台下的柜子里,再召集大家集合。12「很精彩。」江彦学着我的模样,拍了拍手,「程天岭这个人证在哪里呢?他拍的照片又在哪里呢?」我说:「阿斐的新闻一出,天岭觉得机会来了,这个时候敲诈你,再合适不过,所以他以照片相要挟,谁知你心狠手辣,杀了他。」江彦阴恻恻地看着我,「那照片呢?你拿出来看看。」这出戏终于快到高潮了,我通体舒畅,每个毛孔都在愉快地呼吸,我说:「你这么淡定,是因为你拿走了他的手机,销毁了照片,对吗?」江彦摊开双手,「这么说,你根本没有照片,你这是诬陷,因为凶手是你和程天岭。至于你说的邮件,那是你们自导自演。」我也不慌,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而我马上就要知道他的底牌了。我继续跟他周旋,「可是你也没有证据,我们各执一词,何况我有邮件为证,你有什么?」「你听过幸存者偏差吗?」他的嘴角含笑,看看我,又看看杜宇翔。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讲故事。你想杀了我?再嫁祸给我?」他摇了摇头,「杜宇翔还在这儿呢,怎么嫁祸?」随即,杜宇翔露出惊恐的神色,但已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他挣扎了两下,什么也做不了。江彦继续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能开口,如果你留下了日记本之类的东西,里面关于犯案的细节都非常精确,你觉得,结果如何?」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全盘计划,先了解我们到底知道多少,再揪出一个最可疑的替罪羊,制造替罪羊想要灭口反被杀的假象,自己伪装成幸存者即可。江彦戴上手套,从厨房拎出一个白色的塑料桶,顿时,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扑面而来。他拧开盖子,一脚踢到,慢慢地说,像在讲故事:「十年前,程天岭偷偷与阿斐交往,后来阿斐怀孕,孩子不是他的,程天岭因爱生恨,伙同好兄弟凌愿杀了阿斐,埋尸荒野。十年后,阿斐的尸骨重见天日,凌愿怕事情败露,先杀了程天岭,再召集昔日好友聚会,打算集体灭口。大火中,我和凌愿扭打在一起,他受伤了,只有我逃出来了。」「江彦。」我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你真的糊涂了。」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死人,随即拿出打火机。「江彦,你不觉得奇怪么,杜宇翔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而我一直在跟你聊天。」他愣了大约一秒钟,眼里的惊恐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下一秒,他重重摔倒在地。13我伸展了一下胳膊,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说:「江彦,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连我喝没喝咖啡都不知道。」我没有真正喝下江彦准备的咖啡,只是装作喝了两口,含在嘴里,趁吃蛋糕时假装擦嘴又吐出来,没人注意到我。江彦头部受到重击,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他努力支撑起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程天岭。「为了防备你,我和天岭早就来勘察过了,天岭一直躲在杂物间。现在,你不用开口,听我说就好了。」说这话时,我特意凑过去,我想看清楚江彦表情的每一丝细微波动,宛如微风撩动湖面,美不胜收。「知道为什么我跟天岭一直关系不错吗?因为我俩很像,都是底层的透明人,但都不甘于隐形,我们想要被别人看见,所以我们必须胆大心细。像我们这样的人,去跟你做交易,会不留退路吗?」我告诉了江彦真实的情况。我看见阿斐新闻的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天岭的电话。他已经奄奄一息,如果我再慢十几分钟找到他,恐怕他已经孤独地死在悬崖下。他目睹了你杀害阿斐,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他留了个心眼,故意把交易地点选在他自己非常熟悉的南野山。他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但十年前他见死不救,违背良心换来了你的把柄,现在是最佳时机了。他认为,阿斐的尸骨被发现,警察势必调查,这个时候是你最容易就范的时候。夜里,你如约而至,可他还是赌输了,你的心狠手辣已经变本加厉。你趁他不备,刺伤了他,要不是他对你有所戒备,大概已经直接被你刺死。他故意跑向那处悬崖,因为他知道悬崖下有一处狭窄的平台,只要能跳上去,他就能保住命,还能让你确信,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没命。当然,为了让你掉以轻心,他故意弄掉了手机被你捡到,里面有你犯罪的证据,他还带着另一部手机,照片也早已拷贝过去。虽然他成功跳到了平台上,但因为被你刺伤,摔在平台上后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快天亮了,这才打电话向我求救。我救回他后,他告诉了我那晚发生的事,他很自责,他没有去救阿斐,所以这些年来,也很少跟我联系。我能理解他,真的,那种拼命想要被人看见,被人认真对待的心意。他太普通了,尽管已经足够努力,仍然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不像你,不像杜宇翔,自出生起,便拥有了夺目的光辉,即使蒙尘,也依然熠熠生辉。14江彦没有反驳我,因为我的叙述,应该非常符合那晚他和天岭之间发生的事。天岭摔下悬崖后,江彦大概确信他活不了,但江彦是个容不得一丝纰漏的人。既然那晚程天岭看见了他行凶的过程,那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还有没有像程天岭这样的不定时炸弹?他不确定,他一定寝食难安,于是以缅怀阿斐的名义,策划了这一次的老友聚会。「江彦,无话可说了吧,该结束了。」我说。我原以为,当我说出这句谢幕词的时候,我应该无比快乐。从我知道真相起,我一直在等,等着把天生骄傲的江彦踩在脚下,等着在昔日好友面前揭开他犯罪者的面目。看着他压抑愤怒、惊恐、绝望的模样,还在努力维持他高傲的姿态,我忽然觉得,好像所有人都一样,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凌愿……」我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是杜宇翔在喊我,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们。」杜宇翔和程天岭的瞳孔里,都有我的样子,非常高大,略微带点扭曲,可是很美,特别美。我感到前所未来的快乐,比踩死江彦还要开心。「阿愿,接下来怎么办,报警吗?」程天岭问我。我站起来,环视四周,空气里弥漫着尘埃的味道。「十年了,天岭,你甘心吗?」我说。「什么?」程天岭没有理解我在问什么。「你突破良知,换来了江彦的把柄,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你甘心吗?」程天岭叹了口气,摇摇头,「算死过一次了,我认命。」「可是我不认命。」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操控不了江彦的,不如交给警察吧。」他说。「天岭,你知道被人看见是什么感觉吗?」我突然问他,他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阿愿,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问我。兑现约定的时候终于到了,我鼻子一酸,落下眼泪。15第一次见到江彦,是在迎新大会上,江彦代表新生发言。他那么从容,举手投足间,全是骄傲和自信。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一定会被别人看见的,我想。抱着和我相同想法的还有程天岭,他迅速做出行动,为江彦筹建悬疑小说社团鞍前马后。社团成立后,他如愿加入,我央求他带我一起,这件事毕竟不太容易。那时社团刚成立,江彦无意招揽很多社员,他挑选社员的标准是出众,同时还要仰慕他。于是,杜宇翔这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加入了。而我呢,什么都不是。程天岭因为甘当「狗腿子」,所以留了下来。为了加入社团,我给江彦打了一学期的开水和饭,再加上程天岭的游说,我也终于留在了社团。我以为,这样,我很快就能被别人看见。但事实并不如此,我和程天岭,无论在社团还是在各自班级中,依然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在我快要气馁的时候,我遇见了阿斐。那天,我在图书馆学习,突然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说是宿舍电器着火,让我赶紧回去。我匆忙收拾书本,不小心遗漏了日记本。我走出图书馆才发现,赶忙回去找。日记本里记录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如果被别人发现,我的人生就完了。当我匆匆赶回去时,我看见阿斐正拿着日记本在翻看。我顿时涨红了脸,一把夺走日记本,正想跑掉,阿斐叫住了我。她说:「对不起,我只是在找主人的名字,好归还,我不是想偷看你的日记。」我没有说话,想立刻走掉,但她又开口了:「你好像很不安,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一件心事,这样就扯平了。」她拿起笔,很认真地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了几行字。写完后,她双手捧着日记本,郑重地归还给我,「请不要担忧,你的秘密会很安全的。」说完,她朝我眨了眨眼。我顿时感到心跳加快,「咚咚」敲击着胸腔。我接过日记本,一口气跑出了图书馆。那天晚些时候,我翻看日记本最后一页,看见她写着:「我活得很不开心,我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朋友,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他是我爸爸好友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像哥哥一样保护我,但他好像陷入了这个角色不能自拔。有时候,我觉得,他会杀了我。」过了几个月,我在社团见到了阿斐,江彦介绍说,阿斐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宛若妹妹。但阿斐没有认出我,因为之前我留着比较长的头发,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而现在,我已经换成了清爽利落的短发。有一天社团开会,我偷偷写了张字条塞进阿斐的包里。上面写着:我是图书馆掉落日记本的那个人,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不要管我怎么找到你的,周五晚八点,在体育馆后面最靠近石桥的那个花坛里,有一只土色的木盒,里面是我的日记本,打开看看吧。我很忐忑,不知道阿斐会不会去,也许早就忘了我吧,毕竟我是个透明人。又或许,她觉得我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避之不及。周五晚十点多,我一个偷偷摸摸跑到花坛边,紧张到无法呼吸。但令我惊喜的是,日记本不在了,躺在盒子里的是阿斐给我的字条:当然记得呀,长发怪,哈哈,开玩笑的,你周三晚上来这里取日记本吧,如果你同意,以后每周五晚,我来读你的日记,每周三晚,你来读我的日记。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阿斐,她看见我了,真真实实地看见我了。无关长相,无关家世,我的文字就是我的灵魂,她看见了我的灵魂,并且,她愿意让我看见她的灵魂。而后短暂的岁月里,她敞开心扉,着她几乎一切的心事,同时也守护着我最大的秘密。16「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我重复着这句话,「在我完成这个约定之前,江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俯下身,看着灰头土脸的江彦,他虽然受了伤,但依然努力直起腰来。我看不得他这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他应该像一摊烂泥,我对他说:「阿斐怀的孩子,是你的。」他愣了大概几秒的时间,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其他两人一定也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继续说:「我就是阿斐的影子,那个和她交换日记的人,我知道她的所有秘密。」阿斐在日记里写道:那晚妈妈加班,让我去彦哥那里住,彦哥的父母有事还没回来,他醉醺醺地闯进我的房间,他说他很爱我,让我不要离开他,我很害怕,我想要跑出去,但被他压在了床上……事后,他昏睡过去。我知道,他每次宿醉后都会断片,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以为只要我不说,这事就会永远埋在地下。但是,我怀孕了。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我一辈子都没法逃离他。我该怎么办呢……我想到了一个计划,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长发怪,我不希望你担心我,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个计划是什么。等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我一定重获自由,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今天,我终于知道阿斐的计划是什么了,她主动与杜宇翔发生关系,然后告诉杜宇翔,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让杜宇翔带她离开。虽然没有看到她写日记的样子,但我能想象出,她圆圆的脸蛋上一定洋溢着坚韧的神色。我不在乎阿斐怀了谁的孩子,我只要她开心地活着,但江彦毁了这一切。当众揭露江彦的罪行也许不足以击垮他那样的杀人犯,但阿斐怀了他孩子这件事,一定能撕碎他,我要让他知道,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果不其然,刚刚还怒目相视的江彦,眼里只剩一片荒芜的深灰,仿佛随时都会被深渊吞没。17「阿愿,都结束了吧。」程天岭担忧地看着我,「我去报警。」「等等。」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程天岭,「我理解你当年的选择,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可是,那个人是阿斐。」我走向他,凝视他的双眼,我看见了慌张和迟疑,不能再等了,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刀,以最快的速度刺向他的腹部。他没来得及躲闪,捂住伤口,连连后退。我没给他机会,走上前去,再给了他几刀,但留了他一丝气息。「阿斐到死,也不知道日记里的那个影子是我,这一切,都要怪你们。」我冷冷地说。我看着坐在地上的江彦,满身灰尘混合是鲜红的血液,甚是好看,我说:「谢谢你,组织了这一次的聚会,让我有机会,亲手了结这一切。」江彦头也没抬,纹丝不动,仿佛早已死去。我看了一眼杜宇翔,他面如死灰,这一刻,他一定也看见了我的灵魂,明白了我的决心,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我们去见阿斐吧,我要去完成那个约定了。」我微笑着看着他们。阿斐好像就站在他们中间,双手叉腰,一如当年娇小可爱又倔强的模样。「阿斐,是我,凌愿,那个写日记的人。」我在心里对她说。她笑了,揉了揉齐肩的短发,「哈哈,长发怪,原来是你……」我也笑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18黑色的临江馆像一块焦炭矗立在人工湖上。周围人声嘈杂,穿橙色制服的消防队员正在整理收队。三三两两的警察各自忙碌着,从黑色的临江馆里抬出的焦尸蒙着白布,一字排开,由法医负责检验。「队长,死者的身份都确认了。」一位年轻的刑警向队长汇报,「三名男性,分别是江彦、杜宇翔、程天岭,还有一名……」刑警队长眉头一皱,面露不悦,「支支吾吾的干啥?」小刑警挠了挠头,说:「一名双性人,凌愿。」(全文完)作者:蜗牛塘备案号:YXX1yvBYMnGh2arGK4Srpwz猫耳酒​​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百里岁岁 等

45. 猫耳酒

猫耳酒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一起结伴旅行,我的好友彭宇却死在了酒店房间。而根据警方调查发现,如果那晚我不是临时起意和彭宇换了房间,那我,已经死了三遍……1张琛颓然坐在一张方桌后,身上三天未换的衬衫已经起了皱褶,青黑的眼袋和下巴密密麻麻的胡茬尽显疲态。他茫然地看着这间没有窗户的审讯室,回想起从前,他踏入这种地方的身份与角色是全然不同的。那些疲惫且濒临崩溃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客户。随着审讯室门打开,一个黑黑壮壮的警察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些的同志。「张律师,不怕实话跟你说,就现在我们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对你很不利。如果你还是有所隐瞒的话,谁也帮不了你……」说话的是中原市刑侦一队的副队长,刘伟文,他坐在张琛的正对面,神情严肃,声音低沉,那双眼睛亮得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直达真相。张琛熟悉刑警的所有讯问方式,他也看得出,刘队长此刻并不是在唬自己,而是真诚地提醒。张琛苦笑了一下,他的思绪飘回到三天前的早晨,那场荒唐旅行的结尾。那时,张琛与妻子,以及自己的弟弟,妹妹,四人沉默地站在客栈门口。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忙碌的警察和医生正从二楼抬下彭宇的尸体。其实救护车已经没有必要了,彭宇苍白僵硬的脸已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他后脑勺上那道经过处理的伤口也早已停止了渗血,也停止了愈合。张琛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很差,但妻子和弟妹三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不安。后来警察告知张琛,彭宇的死亡十分蹊跷。后脑的伤口并不致命,房间内有炭盆,但尸体体内一氧化碳含量不高,且双手有挣扎痕迹,最奇怪的是彭宇的前臂以及臀部位置有多个针孔。找到这些针孔,法医们可费了不少精力,但彭宇究竟直接死于什么原因,却难以定论,技术科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挑战性的尸体了。而最终警察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张琛一家。彭宇是张琛大学时代便认识的好兄弟,这趟出行,也是张琛邀请,他才跟着来到了中原市城郊白马镇兰谷乡,准备一起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个周末。被带回警局后,张琛面对审问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死的人原本应该是我,在停电前,我和彭宇换了房间……」尽管客栈内客人很少,最后的嫌疑人只剩张琛一家四口,但刘伟文很快便意识到了案件的复杂。这个家庭,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张琛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复述那两日的经过了,但以刘伟文多年办案的直觉,认为他还是隐瞒了些什么……2这次家庭出游,是张琛组织的。那天傍晚,他坐在一间城市角落的小吃店里,身旁放着一个棕褐色的公文包,还有一份从医院拿出来的 CT 影像片子。神色落寞的他正盯着一碗鸭血粉丝汤,却迟迟不动筷子。热气腾腾的灶台后,将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的老板娘身段苗条,面容清秀。但她素面朝天,衣着也并不讲究,看上去有些苍白憔悴。油锅蒸腾的热气让她额上沁出一层汗,在灯光下微微发亮。老板娘将一碟油炸鱿鱼须放在张琛面前,并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不吃凉了。」张琛侧头看了一眼老板娘,极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取出手机。他将自己的妻子,妹妹和弟弟拉到一个群组里,然后发出了一条信息。发完信息的他将手机反过来放在桌上,这才从筷子筒里拿起一双筷子,吃了起来。第三天便是周六,张琛和彭宇各开了一辆车,带上张琛的妻子与弟妹,向城郊白马镇兰谷乡开去。妻子、妹妹坐在张琛的车上,而弟弟跟了彭宇的车。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出行过,车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沉默无趣。过了许久,后座的妹妹才开口。「哥,这种时候我们还来这些乡下地方干什么,不管怎么说,还是该到医院去。」妹妹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和不解。「医院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和你们聚聚,疗养院已经联系好,周一我就会搬进去。」张琛声音冷静,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妻子邱萍在胸前交叉着双臂,头朝窗外,没有说话,但窗外的景色再美,也入不了她的眼,邱萍如今心乱如麻。丈夫前天对他们宣布了一个消息,他生病了,肿瘤晚期,医生建议姑息治疗,张琛的生命进入了大概 4-6 个月的倒计时。张琛拒绝了医生的入院建议,找了一家专门收治临终病人的疗养院。里面能够提供完备的临终照顾与关怀,所有治疗手段都不以延长生命为主,而以降低疼痛不适,提高最后时间内的生活质量为主。张琛作为律师,接触过许多人许多家庭,也了解人这一辈子,若是走到了最后,能够少受罪才是福分。他没有孩子,他对妻子弟妹说希望他们可以和自己好好度一个周末,顺便交代好后事。而彭宇,作为张琛最好的朋友,也被邀请一同前往。这样寒碜的城郊游并不是张琛本意,但没有人同意长途旅行,他们没有时间去停下自己的生活做这样的旅行,也不想冒风险照顾一个旅途中可能会倒下的病人。3「老板娘叫阿青,是我朋友。」张琛一边拿后尾厢的行李袋,一边对所有人说。邱萍看了一眼这位微笑站在一旁的女人,身材苗条,五官清秀,一抹红唇娇艳欲滴,清亮的双眼浸过水一般灵动。丈夫是律师,虽然认识的人多,但由于性格沉闷无趣,总是带着较真的职业病,从不会讨人欢心,所以她没有担心过张琛会和其他女人有什么。弟弟张斌看一眼老板娘,心中暗叹这穷乡僻壤,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懒懒地拖着自己的箱子进了客栈门,门上镶着一块木色招牌,写着「兰芝客栈」四个字。彭宇热情地上去打招呼,连连夸赞这里山清水秀,客栈也装修得十分清幽古朴。老板娘笑笑,「这不是我装修的,我也是刚接手不久。」张琛走过去,看面前女子的目光中含着笑意,「阿青本来是开小吃店的,接手以前舅舅打理的客栈后也不是常来这边,这两天人手不够了,才关了店过来帮忙。」「哦,阿青姑娘真能干……」彭宇笑嘻嘻地说着些不咸不淡的恭维话,说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是个个都那么冷漠,真一点出游的气氛都没有,他感到很不自在。阿青给张琛五人安排了五个房间,全在三楼。最靠近 T 字型走廊路口的是张琛和彭宇房间,张斌则住在哥哥旁边,邱萍与张琛妹妹的房间在走廊另一端相邻。阿青似乎对张琛与自己妻子不住一个房间一点都不好奇,非常利落地就给所有人派发了房卡。收拾停当后,大家都下楼吃午饭,午饭的地方被安排在客栈一楼,面对着草木葱茏的前院。天朗气清,初秋的风偶尔吹落树上的叶片,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因为环境让人感到舒适,饭桌上的气氛也比来时轻松愉快些。张琛的妹妹张韵在房间里换了衣服,也补了妆,整个人明艳漂亮了许多,她笑着问:「哥,下午咱们干什么去?」「这里有个兰水湖很漂亮,鱼也肥,去钓鱼挺好。」张韵撇了撇嘴,「没意思。」彭宇听说钓鱼,倒是很积极,「我跟你去,咱哥俩上次一起钓鱼,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张琛知道妻子邱萍不会感兴趣,便把目光投向弟弟。弟弟正专心夹着菜,回过神来看到哥哥望着自己,立马回绝了。「我不去。」说完继续旁若无人地吃饭,一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正当一家人又再次陷入沉默,阿青走了过来。她身着青灰色旗袍,乌黑的发髻上装饰着一枚小小的玉兰发卡,妆容清丽脱俗,配合客栈的环境,仿佛是从别的时空走过来的女子一般,看得人难以移开目光。张琛礼貌地邀请她一起吃,阿青拒绝了,「我吃过了,若是照顾不周,多多包涵啊……」阿青的这副模样,与小吃店灶台后那位烟火气息十足的女子,判若两人,张琛不是第一次见她打扮反差如此大,所以并不惊讶。其他人更是没见过老板娘素面朝天,所以都以为阿青从来都这样妖娆动人。就连彭宇和张斌都停下了筷子,眼里满是欣赏。邱萍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轻轻咳嗽两声,将在场男士的神思拉了回来。张琛明白阿青过来是想尽主人之谊,便主动把家人给她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妻子邱萍,开了家花店,你也爱花,可以多交流交流;那两个年轻人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张斌,张韵,我弟还在国外念书,这是放假回国几天;妹妹已经工作了。「还有这位是我铁哥们,彭宇,一个人在中原市做生意,是个老板……「阿青以前是我的客户,这家客栈曾被她舅舅霸占着,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是我走法律渠道帮她拿回来的。」邱萍听了,一双杏眼打量着阿青,笑着说:「这么年轻没看出来有孩子了呢。」阿青也微微一笑,「不是,张律师说的孤儿寡母是指我和我妈。也是多谢张律师帮忙了,大家在这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们下午准备去钓鱼。」张琛说。「是啊,现在鱼儿正肥呢,我给你们安排船,湖心的鱼才大。」「多谢了。」张琛回答。寒暄过后,阿青就离开了,那背影纤细,踏着高跟鞋的身姿婀娜。几位男士目送她消失在挂满紫藤的走廊里……4小舟穿过半人高的芦苇丛,缓缓开到了开阔处,彭宇看着绿蒙蒙的一片兰水湖,顿觉心旷神怡。张琛停稳了小船,已经开始给鱼竿装线上饵,彭宇笑呵呵地也鼓捣起了自己的竿。「想不到老琛你还会开船。」「很简单的,渔民在普通渔船上加装的小马达,控制好船尾的舵就行。」彭宇沉默了一会儿,将话题转回到饭后他们还在谈的事上:「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事,叔和姨知道了没?」「不知道,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退休后,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又要操心。说实话,既然没治了,何必让老人家跟着多受几天罪?」「也是,不过,那后面的事,你也处理得太草率了些吧。你看,我是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觉得……」张琛站起身,一挥手,把渔线远远地甩入了水中,然后便打断了彭宇的话。「阿宇,刚才在茶室里跟你说的那些话,我晚饭就会跟他们提。所以我也不是想问你意见,只是希望你作为我的好朋友,可以支持我。」彭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扶了扶帽子,嘴里的话尴尬地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出来。「唉,老琛,我知道你跟邱萍感情已经淡了,但好歹夫妻一场,你也知道她那花店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没了你,她一个女人可怎么办。「还有你弟妹啊,你弟还念书呢,学费生活费一直都是你给的,突然说没就没,真靠他自己勤工俭学吗……」「他们,该靠自己了。」张琛望着湖面,脸跟湖水一般平静。彭宇看着自己好友的侧脸,有一半埋在了帽檐的阴影下,只见那紧抿的嘴角,挂着落寞与坚决。他不再说什么了,从保温箱里拿出两瓶酒,递给了张琛一瓶。「老板娘给的,说叫什么猫耳酒,我尝了一口,好喝,所以给你带了。」「我酒量差。」「嗐!人生得意须尽欢!喝它,待会儿这船哥给你开回去……」说着,彭宇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后回头看了看自己带在身边的帆布包,神色不自觉地沉了沉。张琛不紧不慢地也拿起了酒,跟彭宇碰了碰瓶子,小口嘬饮起来。过了不多久,彭宇的醉意越来越明显,他已经把自己的鱼竿扔下,手里抓着酒瓶子,坐在船中间有些许摇头晃脑了。张琛此时已经钓上两条大鱼,也够一家人吃一顿的。他收了竿子,目光在彭宇带来的帆布包上停住了。随后,他将那包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脚边,目光又转回了远方的湖面。粼粼波光间,天地好像只剩了这条船。张琛的眉宇愁结,仿佛在回味或思索着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情。他身后的彭宇是在生意场上喝惯了酒的,但此刻,他的眼神有些放空,似笑非笑的脸上神色诡谲,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张琛叹了口气,坐到船尾,开动了渔船,往湖岸驶去……5邱萍坐在院子里,一整个下午都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乡下地方的小鸡小狗追逐打闹,她并不想去哪里,去哪都觉得累。丈夫将不久于人世,邱萍对此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两人从大学时代便在一起了,也曾经恩爱有加,但十二年过去,这乏善可陈的婚姻,渐渐消磨掉了最后一丝爱情。邱萍没有孩子,这不是她的问题,是张琛生不出孩子。相爱的时候,邱萍并不在意,但如今年纪渐长,她越来越绝望。邱萍绝望的其实不是没有孩子,她生性不羁,只想活在当下。但张琛给不了她想要的当下,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精神世界的空虚,在吞噬着邱萍的活力。可她又离不开张琛,是丈夫给了她物质世界的丰裕……就在邱萍沉思间,客栈的竹制院门一下被推开了,彭宇被张琛和阿青架着匆匆走了进来。他半闭着眼,微微垂下脑袋,后脑有一道伤口,血顺着脖子流到了背上,把 T 恤染了一片。邱萍急忙走上去,「怎么了?」张琛抬眼看了她一下,「喝醉了,船开着,他站起来头就给岸上伸出的树枝撞了。」邱萍盯着彭宇的脸,他丝毫反应都没有,只是轻声呻吟着,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撞得不轻。他任由张琛和阿青把自己扶进了客栈,带回房间。阿青找来了兰谷乡卫生所的医生,给彭宇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医生说伤口问题不大,就是最好明天回城里找个医院再详细查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比较好。邱萍建议马上回程,但他们五人午饭都喝了酒,而彭宇的情况确实也并不是很紧急,如今晚上 6 点多了,大家认为明天一早再回程也不迟。晚饭时间,餐桌上少了彭宇,他还在房间里休息,阿青说等他醒了会给他把饭食送到房间里去。一整个下午,张斌都没有出房间,他哈欠连天,一脸尚未睡醒的模样。妹妹倒是把附近逛了逛,觉得兰谷乡还挺美的。饭桌上,她一直在跟自己男朋友传语音简讯,语气娇嗔,把在场的人都听得起鸡皮疙瘩。就在大家都自顾自吃饭玩手机的时候,张琛说话了。「有件事我要跟大家宣布一下。」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心中都有了预感,预感接下来的话与他们息息相关。张琛看上去很疲倦,眼神有些迷离,右手不自觉地转动着手里的水杯,过了很久才开口。「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也不必太早说,让他们多过几天宽心日子吧。「至于我名下的房产和存款,除了留下自己未来在疗养院要用的部分,其他将委托朋友刘律师做好处置,全数转给松山养老院,保障爸妈后半生的日子。「还有几份保险,原本受益人是你们三个,平均分配受益权,但明天我就会安排刘律师陪我去改了。「我身后的所有财产,只会用于爸妈的养老,而且不会直接交给二老,所以你们呢,也别想变着法子从他们那拿了……」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是张韵,她瞪大了眼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琛并不回答,只是拿起了手中的杯子,缓缓喝了几口水。邱萍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中没有惊讶,但那种失望和怨恨,却是不加掩饰的。「哐啷」一声,一只玻璃杯碎在了地面,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只见张斌「噌」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看向自己哥哥的眼神似乎也不太对焦。「那我的学费呢?你可跟咱爸妈保证过,承担我学费的。」大家都看得出,张斌喝了酒,他喝的正是客栈里无限量为各位房客供应的猫耳酒,这种酒是阿青亲自酿的,用的是从外婆那一辈就传下来的秘方。这种酒无论是在她开的小吃店里,还是在客栈里,都很受欢迎,而她也从来不卖,只送。张斌喝这么多,倒不是真的爱不释口,他是想着明早上少了彭宇这个司机,总有人要顶替。而他只想窝在后座玩他的游戏机,便故意多喝几口酒,好有借口不用开车。如今,大家只当他醉了,所以说起话来毫无顾忌。既然已经有人撕破脸,邱萍也不客气,她反问张琛:「我也不怕当着你弟妹的面说,多年夫妻,你也没给我留个一儿半女,如今你倒是走得痛快,丝毫不念旧情。「我是你的合法妻子,你这个大律师不会不知道我本来就对这些财产有继承权处置权吧,这不是你操作一下就能改变的!」张琛看着自己妻子和弟弟,身体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极度的愤怒,加上极度的悲伤,会让人喘不过气,此刻张琛就是如此。他捂着胸口,脸上是痛苦的表情。在场的人都以为他的身体撑不住了,立刻不敢再出声。「邱萍,说到多年夫妻,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真跟我谈法律?你干的事情,恐怕不只是没有继承权那么简单吧。」张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邱萍原本还一脸忿忿不平,此刻她有些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怨愤地回应,「你到底想说什么?!」张琛也不再理她,转而指着自己的弟弟。「你能出国读书,是爸妈求我帮你安排的,但是你都在国外干了些什么?抽大麻,逃课,走马灯似的换女友,打老师……你就实话说,你能毕业吗?」张斌从未见过自己这个从没高声说过话的哥哥情绪如此激烈。他气得满脸通红,眼中的怒火化作点燃的利箭,直直往自己飞来。张斌倒没有被吓退,他一把推倒了椅子,脚步有些虚浮,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席了,只留给张琛一句话,便消失在走廊转角。「你没资格管我!」这场不愉快的晚饭没能继续下去,张琛决定的事,得罪了所有家人。大家都离开后,偌大的长方形饭桌上,只剩了张琛坐在一端,面对着满桌残羹剩菜。他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寒冷和孤独,自己的生或死,这世上好像没有人在意。阿青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眼中带着怜悯。6刘伟文每一次见邱萍,这个女人都是一副慵懒又冷漠的模样,只要谈下来,就会发现这是她一贯的态度。邱萍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身材曼妙,皮肤白皙,一双唇嘴角下勾。当她盯着你的时候,恍惚就像看见了上世纪的港星般,美艳之余个性十足。「什么时候能放我走?」邱萍问得最多的是这个问题,每次刘伟文都告诉她,只要她讲实话,能证明自己没有参与命案,很快就可以走。「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吗?」刘伟文挑挑眉毛,「你说你一整个晚上并没有进过丈夫或者彭宇的房间,这件事无法证实。「停电后张韵在走廊见到你走进杂物间,而在她看到你之前,你可是有充分的时间进入彭宇房间的。」邱萍双手交缠在胸前,声音有些泄气。「不怕跟你说,我不可能杀彭宇,我和他之间有那层关系……」「哪层关系?」刘伟文盯着邱萍的眼睛。「我爱他。」「张琛知道吗?」「他知道。」邱萍停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刘伟文,「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叫上彭宇,故意在钓鱼时弄伤他,故意换的房间!」「你的意思是你丈夫杀了彭宇?」「我不知道,但不是很有可能吗?他有动机,而且既然已经活不长了,也不用顾忌什么。」邱萍的话里已经带了恨意,她没有注意到刘伟文锐利的目光正盯在自己的脸上。「那你认为张琛是怎么杀死彭宇的?」邱萍渐渐放松了身体,她侧头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这该你们调查。」刘伟文没有和她继续深谈下去,邱萍离开后,他让同事将张琛带了过来。听说妻子指控自己,张琛苦笑了一下,随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有跟她说彭宇身上发现了针孔吗?」刘伟文语气严厉了许多,「现在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我知道那些针孔是怎么来的。」张琛并没有被吓住,毕竟他也当过几年刑辩律师。刘伟文身边正在记录口供的高浩停下笔,抬头看着张琛。法医现在对针孔的事情确实还没有结论,他们检测过患者血液和体液,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我在家里见过大量胰岛素注射剂,我和邱萍都没有糖尿病,所以很可能是用来对付我的。」「可现在死的是彭宇。」「因为彭宇的房间床比较小,而且有书桌,为了他后脑有伤可以趴着睡得舒适些,而且我需要桌子处理一些文件,所以就和他换了房间。「到晚上他的状态不太好,神智有些不清醒,而且当晚大概 12 点以后停电了……」「你对彭宇的状态倒是很了解。」「在 11 点前,我确实多次进过彭宇房间,照看他。但我不会杀人,因为如果我想惩罚邱萍和彭宇,有更好的方式,我手里有他们的犯罪证据。「他们通过邱萍的花店,骗取大量顾客的会员费,拿去做风险投资,如今已经亏空。这种行为犯了经济诈骗罪,涉及金额上百万,我想他们不好过的话,轻而易举。」刘伟文皱了皱眉头,「可邱萍的花店不是规模不大,连自己都养不活吗?有几百万会员费?」「所以是性质恶劣的诈骗罪,他们做了一个假网站,冒充另一个知名的线上花店品牌,只用了一些店里的花,低价寄给顾客当甜头,引诱了大量顾客充会员卡。」刘伟文往后靠了靠,他没想过这刑事案件里还夹着一件经济犯罪案。张琛作为律师,不可能胡说八道,而且他告诉刘伟文,可以马上叫人到家里取他收集整理好的证据报告。「我早有打算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这其中确实有私心,但绝对正义。」张琛冷静地说。张琛的眼睛望着虚空,他没有邱萍那种张牙舞爪的恨意,而是平静得可怕。7第二日一早,刘伟文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刑事科学技术室的王主任站在那等着自己了。「我们有了一些发现。」说着,王主任递上了几张报告纸。刘伟文接过后翻了翻,越看他的神色越严肃,抬起头时,刘伟文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彭宇的左手指甲缝里有张斌的血肉组织?」「对,通常造成这种情况的是死者死亡前有过挣扎,与凶手进行过对抗,导致指甲挖进对方皮肤,留下痕迹。」「彭宇是被张斌杀死的?」「从尸体情况看,有窒息表现,头部伤口也有二次挤压伤,而且现场床上有一个带血迹的枕头,痕迹与彭宇后脑伤口一致……「可以推测,张斌曾经用枕头将趴着的彭宇往下按,导致他窒息挣扎,指甲划了自己。」刘伟文放下报告,沉吟半晌,脑海中又把案情给捋了捋。随后问王主任:「彭宇身上的针孔是不是真的被注射了胰岛素?」「你告诉我们这个方向后,已经立即切取针孔附近组织送去化验,结果这两天就出来。依我看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过量胰岛素制剂可以溶解在血液中,正常很难检测。」刘伟文离开办公室,便吩咐高浩安排审问张斌。张斌作为嫌疑人之一,因为精神状态不正常,昨天并没有对他进行审问。此刻的张斌木然坐在明亮的审讯室,眼神呆滞,唇色青白。他的神智已经从酒精和大麻带来的欣快迷幻中脱落,仿佛整个人被扔在了无垠旷野中,迷茫无措。在兰谷乡里的事情,像潮水般缓慢涌上心头。他记得那个夜晚特别黑暗,没有灯光也没有月亮,只有烟雾弥漫的冰凉房间,姐姐尖厉的哭腔,窗台外冷飕飕的风,以及那个挣扎的男人。当晚从饭桌离席的张斌,马上回到了房间,他拿出了从国外带回的大麻烟,迫不及待享用起来。晚餐猫耳酒带来的醉意与大麻烟进入身体后的舒爽结合,让张斌愉悦得颤抖。时间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悬停,空间变得无限广阔,思绪变得异常清晰。张斌想起了国外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起了漂亮的异国女友。也想到了哥哥张琛修改了保险受益人后,自己将一无所有。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能让原本的好生活突然被摔在地上,零落一地。正在此时,一阵吵闹声从隔壁传来,是姐姐正在哥哥的房间里哭闹。对张斌来说,现在的听觉比平时还要敏锐几分,自然把一切都清晰地听了进去。张韵这个丫头在哥哥介绍的朋友公司里做文员,迟到早退,犯错摸鱼,让张琛尴尬不说,还尽把心思花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男友身上。她认识的男朋友,十个有九个宣称自己是搞艺术的,不是歌手,就是拍电影的,却都有同一个特征,穷且傲,傲且渣。此时姐姐就在向哥哥张琛闹,她说张琛的安排是违背爸妈的意思,也是置兄妹情份于不顾。「……当初跟在爸妈身边的是我和弟弟,咱们过的都是奔波日子,而你就和奶奶在老家安安稳稳的。要不是以前的生活那么苦,又要帮衬爸妈又要照顾弟弟,我至于读不成书吗?爸妈给了你条件,你有出息了,倒这样对我们……」张韵一边哭一边说。张琛的声音要低许多,但是也仍旧能传到张斌耳朵里。「兄妹情?我们有几年的兄妹情?」张琛苦笑,从小他就被扔在穷乡僻壤和奶奶相依为命,他曾经多么羡慕弟妹两人可以跟着父母,在城里上学。若不是奶奶七十几岁了还在田间地头劳作,坚持供张琛读书,他是绝不可能有今天的。如今自己这把年纪了,奶奶也早已过世。他不想追究父母当年为何偏心,反而兢兢业业地孝顺着二老,利用自己的经济能力和社会关系关照着弟妹,对家人好得外人无话可说。只可惜,好像没有人珍惜他的付出,都视作了理所应当。妹妹还在哭哭啼啼,让张琛心烦,他很想将她赶出去,但是他做不出来。他一直在扮演一位好儿子,好大哥,好丈夫,事业有成,生活美满。这个漂亮的妹妹,紧要的事情总拎不清,小聪明却很多,她知道张琛的弱点,完美主义,责任感过重。然而,张琛今日的作为,她有些看不透,所以张韵认为这只是哥哥的一时冲动,闹一闹就能够改变。张斌一边听,一边在自己的房间里露出嘲讽的笑容。他看不起自己的肤浅姐姐,也看不起张琛这样憋屈的人生。纵然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全是仰仗着这位古板无趣的哥哥支持……8「当晚你姐张韵和张琛吵架的时候,就停电了?」「不,她后来进了我的房间,想跟我商量怎样改变大哥的想法,那时候才停的电。」「她一吵完架就去找你了?」「客栈老板娘给每间房送了一壶猫耳酒,打断了他们吵架,我姐才从大哥房里出来。」「那么你们一起聊了什么?」「没有什么,她看到我房里都是烟,就开始骂我……」刘伟文发现张斌异常坦诚,甚至很快便承认了停电后,自己通过两个房间相连的窗台,爬入了张琛房间想要杀死自己大哥的事实。「他睡觉会吃安眠药,所以会睡得很沉。大概是酒精和大麻的作用,我不感觉自己在杀人……但是我真没发现,床上的人是彭宇。」「张韵知道你要这么做吗?」「不知道,她骂完我没用就走了。」刘伟文觉得张斌和张琛最像两兄弟的地方,就是那种面对着警察时的平静。张斌虽然是个贪图享乐的小年轻,但此时却也不慌不乱,非常坦然。刘伟文曾以为张琛的冷静只是因为他的职业,如今看来,这可能更多是因为他的性格,张斌同样也有这种性格。「但是,我可以百分百肯定,彭宇不是我用枕头闷死的。他虽然趴着,但手一直在挣扎,把我手臂抓了几道血痕。后来老板娘突然进来了,我吓了一跳就松了手。」「老板娘为什么会进来?」「不知道,房里很黑,突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有房卡又穿着长裙,应该是那个阿青。」「后来呢?」「她大概也被吓住了,转身就走,我愣了一会儿,追出去时她已经不见了。但我在走廊撞见了姐和嫂子,她们说停电了出来拿手电筒……」「当时几点?」「我怎么会知道,那天晚上,像一场梦。」「你认为床上的人是你哥,但他是趴着睡的,后脑有包扎过的伤口,你完全不觉得异常吗?」「不,房里很黑,我不在乎他怎么睡,我只想着如果我哥明天没法去改保险受益人就好了……」「为什么承认?」「因为我没杀人,我当时精神状态也不正常,说实话对自己比较好吧。」张斌非常平静地回答。刘伟文认为张斌的话没有漏洞,态度也非常坦诚,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谋杀未遂,张斌的牢饭是吃定了。此时,刘伟文联系邱萍和张韵曾经对自己描述过的经过,突然察觉一处异常。根据邱萍的口供,停电后,她走出走廊时看见过两个女人的身影,分别在走廊两端,她认为是阿青和张韵。随后邱萍进入杂物间,张韵也跟了过去,随后她们竟然一起遇见了老板娘阿青,阿青告诉她们店里没有蜡烛,于是带她们去领手电筒……这个时间点如此贴近,而且阿青在目睹张斌杀人后怎么会仍旧淡定地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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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走廊另一端的杂物间,遇上邱萍她们?张韵曾经提过,自己回房后因为感到又冷又饿,曾经到厨房去,遇到阿青,两人还聊了一会儿。刘伟文感到,在客栈停电后,这家人的活动也太频繁了些,他们交代的东西里到底有多少真话,又有多少隐瞒?刘伟文感觉自己有必要再到兰谷乡走一趟了。9上次进入兰芝客栈的小院的时候,刘伟文只想着判断环境,寻找线索,整个刑侦小队的人一股脑涌上三楼,把小小的客房几乎查了个底朝天。如今再来,他才感觉到这个小院小楼,清雅朴素,不失格调,立在这山林里,别有意趣。阿青坐在一楼大门旁的柜台后面,今日她穿的不是旗袍,而是复古的波点长裙,再加一件灰色针织外套,一头长发微卷,顺着肩膀披散在胸前。阿青今天妆容清淡,面色有几分苍白,她看见刘伟文,并不惊讶,缓缓起身沏茶迎接。「打扰了,那天问过你的问题,我们还想进一步了解一些细节。」「好的。」刘伟文和高浩坐了下来,客栈有些冷清,似乎没什么客人。阿青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开口道:「这店我想顶出去给别人做了,只可惜出了这事,怕是难有人愿意接手。」刘伟文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怎样安慰。他看着阿青恬淡温婉的样子,想着这样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下一刻,他赶紧把自己的心神拉了回来,开始问正事。「我们想再详细了解,停电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进过彭宇所在的房间?」「停电后我去了电房查看,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没有太在意。随后我就打算一层层去通知客人,那晚上除了张琛他们外还住了两家而已,所以很快就上到三楼。「恰好看见有人在走廊上跑动,跟过去发现是邱小姐和张韵小姐,她们说进杂物间是找蜡烛……」阿青所说的基本和邱萍、张韵的描述一致,那张斌在彭宇房间里见到的女人是谁?张斌说这种谎言完全没有必要,一下子便会被戳穿的,刘伟文百思不得其解。「那后来,张韵到厨房碰见你,你们说了些什么?」「我和张琛是不错的朋友,对他家情况也有些了解,我在劝张韵多理解她的哥哥。」「张韵什么态度?」「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没认真听我说话。」「你们店里的炭盆一般都放在哪里?」「杂物间,盆和炭都是在那。」阿青皱着眉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张韵跟我说过她觉得有些冷,问我有没有电暖炉,我说没有,只有小炭炉。当时厨房里也放着一个,我让她去暖暖。」「你上次没说这事。」「虽然彭宇房里有个炭盆,但我觉得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联系,不能说因为张韵见过厨房里的炭炉,就怀疑房间里那个和她有关吧。所以我也就没提。」「有没有关是我们来判断的,你就应该配合把事情说得有多详细就多详细。」刘伟文不自觉间就把话说得严厉了起来。阿青也不恼,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刘伟文和阿青再三确认,她并没有进过彭宇房间。而能从外面进彭宇房间的房卡,一共有四张,一张在彭宇自己包里,包一直在房间。一张是阿青给张琛的,因为她知道两人要换房,也知道张琛负责照看受伤的彭宇。还有两张,是店里的万能房卡,阿青说有一张摆在柜台上的确实不见了。当时她以为是自己乱放了,但这两天她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仍没找到。「我也考虑过通知警察这件事,不过现在你们亲自来了,我也就不用纠结了。」刘伟文沉默地看着阿青,她正将青绿色的茶水倒入杯中,坦然自若得让人丝毫不怀疑房卡的事情真是她所说的那样。「按张斌和邱萍他们的口供,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你,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张斌说了谎。」刘伟文仿佛不经意般总结道。阿青斟茶的手停了停,眼睛从面前的茶具上移开。「也许他没有说谎。」阿青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安,她继续说。「那个女人确实不是我,但有可能是张琛。」刘伟文和高浩一时间没听明白,瞪大了眼愣住了。「张琛有异装癖,这事只有我知道……」刘伟文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于是阿青尽量言简意赅地将她如何知道张琛有异装癖的过程说了说。她认识张琛的时候还在城市角落里开着一家简陋的小食店维持生计,那时阿青的母亲病重,医疗费每天如流水一般。张琛原本只是一个普通食客,后来来得多了,两人熟悉起来,张琛同情阿青,甚至以低廉的律师费帮阿青拿回了这家客栈。阿青的母亲终究走了,她和张琛的情谊却越来越深厚。张琛对阿青无比信任,甚至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异装癖。张琛在人前是精英律师,好丈夫好儿子,做事循规蹈矩,对人恭谨周全,对客户也是竭尽全力,他是无人不夸赞的好人。但有些优秀的人,内心的消耗与压抑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他付出那么多,却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理解与爱。反而他任性又自私的妻子和妹妹,还有许多他所见识过的女人,在他眼里却是自由快乐的。好几年前,他便喜欢上了在无人时,尤其是深夜里,打扮成女人,释放着那份已经扭曲的压力。阿青知道这件事后,选择了理解。所以,对张琛而言,阿青才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刘伟文又一次被这新情况弄得唏嘘不已。回去后他再问了问当初翻查这家人行李的同事,得知张琛的行李箱里真的有一条红色裙子,当时以为是他妻子的没太留意。不过再次察看,就能发现这条裙子码数很大,肯定不属于邱萍的。10刘伟文再一次步入审讯室时,面色凝重,他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见到桌子后面的张琛,也不客气,直接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用力一放。张琛并没有被刘伟文的气势吓住,这是他在拘留所里的第三天,除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张琛的眼神始终冷静。「张律师,现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对你十分不利……」刘伟文有些恼怒,这几日,除了发现张琛有异装癖,也有了其它的进展。科学技术室的法医们从彭宇身上针孔附近的组织中,找到了大量未被吸收的胰岛素残留,确定了彭宇主要死于过量注射胰岛素的事实。刑侦队的同事也在张琛的车后座底下发现了多支空的胰岛素注射剂针筒。最关键的是送到痕迹科做指纹比对时,发现其中一支上留有张琛的指纹。不仅如此,刘伟文还从医院获得了一份病历报告。此刻刘伟文扔在桌面的,正是这份报告。「你根本没有得癌症,为什么要说谎?」张琛嘴角动了动,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夹,一言不发。刘伟文双手撑着桌面,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面前的人刺穿。「张律师,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劝你最好对我们不要再有任何隐瞒。」张琛摇摇头,「没有隐瞒了,但那指纹很可能是在家里看见这些胰岛素注射剂时留下的,我拿起来摸过。针筒大概也是邱萍趁我不注意藏进车里的。」「张律师,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关于欺瞒家人病情,明知妻子可能对你有杀心,却把他们聚集起来度假这个行为?」「刘警官,你体会过在亲密关系里的绝望吗?「我只是想挣扎一下,想和这些本该是最关心我的家人朋友一起过一个特别的周末。或许他们会因为我快离开这个世界了,变得不一样。」「可是你失望了。」张琛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事实是如今你的嫌疑很大,这种情况在法庭上对你十分不利……」刘伟文正色道。「你们有完整的证据链证明我杀人了吗?」张琛不耐烦地打断了刘伟文。「你们没本事找到真正的凶手,却一个劲地在这怀疑一个原本的受害者。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你们这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刘伟文没想到张琛突然一改他这两日的顺从和配合,发起脾气来。「我受够这个混账的世界了。」「注意说话用词!」刘伟文严厉道。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张琛说得没错,他们查了这么多天,还是缺乏实质性的关键证据。离开审讯室,刘伟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疲乏。彭宇这个案子,牵涉的人不多,但作案过程复杂,证据很多,却没一个能直接指认出杀人凶手的。既然证据链很难补充完整,那也许就得换一个思路了,一个萦绕心头多日的想法,此刻在刘伟文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了起来。11刘伟文再见邱萍和张韵的时候,告诉她们,那张失踪的万能房卡找到了,上面有她们的指纹。而且彭宇身上的胰岛素注射剂也已经查明了是导致他死亡的主因。邱萍听过后,还算淡定,但是那一刻她有些紧张,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以及喉咙的吞咽动作都被刘伟文看在眼里。邱萍仍然坚持自己的证词,她除了在停电后出去找过蜡烛,见过小姑子和阿青外,没干过什么。到了张韵这边,情况就不一样了,听完刘伟文的话,这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在局里蹲了两天,张韵的心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突然哭了,那双曾经无比无辜的大眼睛此刻充盈着委屈又恐惧的泪水。「我可没杀人,是嫂子,我见到她中午饭后跟彭宇在后院交接了一个帆布包……还有,晚上我看着她从我哥房间里出来的,可是她不让我说……」刘伟文没想到这么折腾了一圈,最后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最关键的突破点,就在那房卡,和这个心理脆弱的小姑娘身上。刘伟文继续凶巴巴地问:「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恐怕你是帮凶吧?」张韵哭得更凶了,「不,我只是按他们吩咐,用房卡开门,放了个炭盆进去。」「他们?」「我弟也知道,他从我哥房里出来,撞见我和嫂子,我们就,就合计了一会儿。」刘伟文听到这,大致捋清了情况。他马上再把邱萍送到审讯室,准备做最后一次审问。邱萍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不安,她用愤怒来掩饰慌张,责问刘伟文为什么要隔两个小时就提审她一次,是不是想用折磨当事人的办法逼供。邱萍说她要告刘伟文去。刘伟文不慌不忙,开门见山,「你的小姑子改口供了。」邱萍一下子没了言语,她几乎有些迟疑地坚持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意思是她什么都招了,你在停电后,进入丈夫房间,把床上的彭宇误认为张琛,给他注射了过量胰岛素。「这事被张韵张斌撞见,幸好他们也心术不正,于是你们三人合计布置了一个烧炭自杀的场景……」邱萍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比张韵坚强多少。这几日,她没有一个晚上能入睡,除了看守所环境差,最主要还是心中的恐惧与疑惑。有些事,她怎么也想不通。「杀人的是张琛!」邱萍的眼泪终于从那双已经布满血丝的眼中流了下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我收到了彭宇的信息,是他说钓鱼时已经给张琛注射了一管胰岛素,张琛晚上睡觉又会吃安眠药,所以他肯定会昏睡过去。「但就怕这量不够,彭宇让我放心大胆地去把剩下的胰岛素也打进去。谁知床上的人会是彭宇自己?这一定是张琛设计的!」刘伟文也吃了一惊,他们没有发现彭宇手机有发过信息,很有可能是被删除了。「彭宇能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做?」「他说他受伤了头疼,站不起来……」刘伟文看着梨花带雨的邱萍,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无论张琛有没有设计什么,人都是邱萍杀死的,她就是杀人凶手。回到办公室,高浩连连感叹,刘伟文这一招厉害,连日来的侦查,都捅不破那一层真相的纸,审讯室里的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刘伟文摇摇头,没有这几日侦查来的信息,他也不可能利用心理战术,让嫌疑人招供。其实他们根本没找到房卡,说找到了而且上面有指纹,都是骗邱萍和张韵的。如果她们是无辜的,自然不会害怕,反之则会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邱萍的反应确实差点骗了刘伟文。但后来张韵交代,房卡她塞客栈后院一个砖头缝里了。刘伟文找人去取,上面果然有指纹,而且只有张韵的,联想胰岛素注射剂上也只有张琛的指纹,可知道邱萍作案时有戴手套之类的东西,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这也是她并不如张韵慌张的原因。可她再稳,也架不住猪队友的揭发。这下,案情经过连贯了,张琛将妻子弟妹以及彭宇聚集在客栈,谎称自己病重,并安排了后事。彭宇是最先知道这个安排的,当天下午钓鱼时就带上了酒和胰岛素注射剂,想动手,谁知自己受伤回来。张琛知道妻子和彭宇的打算,将计就计,用彭宇手机给妻子发短信,让她偷房卡,并和彭宇换房间。晚上,客栈停电,邱萍摸黑按计划行事,将彭宇误认为张琛注射了过量胰岛素。不久后饮酒吸毒过量的张斌与张韵争吵后,通过窗台进入哥哥房间,差点将彭宇当做张琛用枕头压死,结果被打扮成女人的张琛撞见。早些时间,张韵离开张斌房间查看停电原因,看到邱萍从大哥房中出来。邱萍当时看到走廊两端的两个女人的身影,其实一个是张韵,一个是扮成女人的张琛,后张琛进入自己原本的房间查看情况,谁知见到弟弟杀人。而张韵则追着邱萍进入杂物间。邱萍见掩饰不过去,两人决定合作。此时阿青来了,带她们去拿手电筒。拿完手电筒的邱萍张韵回三楼又碰到了惊魂未定的张斌,他们三人目标一致,只要张琛活不过今晚,他们就能得到遗产。于是三人合作,并且让还什么都没干过的张韵去伪造烧炭自杀现场。因此张韵才到厨房去,遇见阿青,并且了解了炭块放在哪里。最后张韵拿着邱萍给的房卡,做了最后一步。可是她太慌张,炭点得不透,炭盆没燃烧多久就灭了,根本达不到致死的程度。最后,晚上开始就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彭宇,由于体内胰岛素过量,急性低血糖症,导致心跳停止……12两个月后,一个寻常的傍晚,刘伟文从局里下班,他没有开车,而是打网约车到了望江路的一排旧房子前。下车后,刘伟文钻进了一条窄巷子里,顺着一股香气来到了一家小吃店。张琛穿着休闲装,正坐在店里头,他看到刘伟文,点点头,算打了招呼。一旁的半开放灶台后,阿青正在忙碌着,半透明的粉丝正在热腾腾的汤里头翻滚。「这店里只卖鸭血粉丝和炸鱿鱼须,但很好吃。」张琛介绍道。「不只吧,老板娘,给我来份鸭血粉丝汤,还要一壶猫耳酒。」刘伟文边说边坐到了张琛对面。阿青笑着,先给上了一壶酒,清亮的猫耳酒落在白瓷杯里,香气四溢。「你可别给我加料啊,我明天还得上班。」刘伟文看着酒说。阿青愣了愣,随即恢复笑容,不去接话。关于猫耳酒这样的细节,中原市公安局里,除了刘伟文,是没有谁还能注意到的。他发现这酒,在彭宇的案子里反复出现,几乎每个人都在那两日里喝了不少。虽说案情在司法层面已经水落石出,但刘伟文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通透。他特意问阿青要了些猫耳酒,也拿当初彭宇装在瓶子里带去钓鱼的那些去做了成分分析。酿猫耳酒用的蘑菇,微毒,在酒精作用下,毒性几乎没有了,但却有一定的神经抑制作用,会让人更容易产生醉感,而且放松心理约束,为所欲为。而彭宇瓶子里的酒,似乎还多了些东西,更是加强了这种效果。刘伟文也听过云南有些毒蘑菇吃了致幻,但他干成分分析的老同学告诉他,这蘑菇没有毒到那种程度。只能说,这酒对彭宇案里的作案人员,有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让他们更顺利地放出了心中的魔鬼。刘伟文回想起阿青独特的气质,突然觉得,这酿得出猫耳酒的女子,并不简单。他今日来,只是想听一个完整的故事。张琛的妻子和弟妹,此刻都已经被判入狱。而他虽然没有重病,但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很快就要安排手术。对于刘伟文,张琛其实是感激的,他也愿意满足这个老刑警的好奇心。毕竟,如果人心中没有魔鬼,谁也无法将它们引诱出来。张琛认识阿青,最初是别人介绍的。那位朋友带他来小吃店,神秘兮兮地点了一壶猫耳酒,随后告诉张琛,这可不是一间普通的小吃店,店主还会提供特殊服务。张琛当下就明白了,他看着面色苍白,眼神疲惫的阿青,心中没有欲望,只有同情。后来,他又来吃了好几次鸭血粉丝汤,但都没有点过免费的猫耳酒,也没有要过什么特殊服务。渐渐地,他了解了阿青,这个女孩靠着小吃店根本无法维持母亲高昂的医疗费。在亲人的生命面前,她顾不上别的,也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来这里的男食客,很多都不是来吃鸭血粉丝汤的,他们要的是其它。在与这些男人的情色交易中,阿青赚得比卖鸭血粉丝汤多多了。直到有一天,张琛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店里,他眼睛发红,对阿青说:「我的妻子想我死……」那晚,张琛进了阿青在小店楼上的房间,阿青化了美艳的妆容,穿上凸显曲线玲珑的长裙,缓缓靠近张琛。这一次,她是真心想安慰这个落寞的男人。可是张琛最想要的竟然不是阿青的身体,而是像阿青那样,打扮成一个美丽的女人。阿青从惊讶到理解,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于是她帮他细心装扮,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模样。张琛站在镜子前,露出了由衷的微笑。这是他们的秘密,也是他们的默契。这两个表面上天差地别,可实际上都行走在边缘的人,惺惺相惜。至于后来兰谷乡的度假,确实是张琛与阿青安排的,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阿青说,只要给张琛的家人机会,他们一定会杀了他。张琛不愿意相信,他们打了一个赌,最终,阿青赢了,赢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那日钓鱼,张琛知道彭宇想灌醉自己,然后在无人的湖中心注射胰岛素,算上发作时间,自己大概率可以在晚上产生不适,随后死去。但彭宇不知道自己喝的猫耳酒有多「烈」,醉的人是他。张琛在彭宇醉后,反而在他手臂上打了一针胰岛素,同时将船开往树枝密集的湖岸,撞破了彭宇的头。这样的彭宇不至于死,可也没有力气折腾了。阿青帮着张琛与彭宇换房间,用彭宇的手机发出信息,还制造了停电,为的就是让邱萍动手,好抓个现行。然而时间还是没有把握好,出于报复与发泄的心理,张琛想用女人的模样,与邱萍相见,却没想到当时在自己房里行凶的是弟弟张斌……后来张琛知道,若床上的人不是彭宇而是自己,那么他可能已经死了三遍了。小吃店里,张琛一边喝着酒,一边将除了给彭宇注射过一支胰岛素以外的事,都告诉了刘伟文。他苦笑着问:「这算不算引诱,教唆他人谋杀呢?」刘伟文沉默,他知道自己就算想较真,到了法庭上,张琛也可以不认。刘伟文叹了口气,缓缓喝了一口猫耳酒,酒的甜味冲入喉舌,一阵舒心与放松从心底蔓向四肢百骸。恍惚间,人生如幻梦,幻梦又化作了岁月流年的况味,融在了这烟火气十足的小吃店里。他知道,这案子,是结束了。(完)作者:夏小祈备案号:YXX1O2AdkkYck2xlYnubPn8无判​​评论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百里岁岁 等

46. 无判

无判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田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话说完,林浩的瞳孔放大,胸部的起伏从剧烈到平静,整个人逐渐没了气息。1「你说,人在死之前会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吗?」「会。」「你怎么这么确定?」「我感觉我现在就要死了。」「那你还能这么清醒地跟我对话?——不愧是做医生的。」「医者难自医,这只不过是人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我从来没想过你能这么平静,尤其是在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之后。」林浩苦笑一声,说道:「其实从你死的那天开始,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每次半夜惊醒的时候,都感觉你就站在床边看着我。」「那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不害怕吗?」林浩摇了摇头,说道:「不怕,我现在反而踏实了。」「没想到作恶多端的林浩,面对死亡会这么坦然。」林浩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这哪是坦然……硬要说心里有什么感觉,应该是不甘吧!」「你心里不甘?当年我躺在你胯下痛苦求饶的时候,你心里甘不甘?」林浩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自顾自地说道:「我今年 35 岁,是宿州医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在宿州胸科医院心胸外科做了 5 年的主刀医生,平均每天 8 台手术,救了 12000 多人。难道这样还不能弥补我年少无知的时候犯的那么一点点错吗?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田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话说完,林浩的瞳孔放大,胸部的起伏从剧烈到平静,整个人逐渐没了气息。跟林浩对话的女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睁着眼、张着嘴、手腕脚踝流着血的尸体,将一张塑料材质的孙悟空面具戴在了林浩的脸上。「你当年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死吧!」2女人在尸体上撒了两袋一斤装的绵白糖,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穿着鞋套和防护服,带着所有垃圾走出了这间位于宿州北山山坳里的废弃厂房。一直徒步到山顶,才脱下身上的所有铅块和护具,将这些东西和脚上穿的大三号的皮鞋放进背包后,换上了一双轻便合脚的运动鞋,每一步都踩在矮小的灌木上,快步离开了北山。老鼠们窸窸窣窣地前来,肆意啃食着林浩的身体,而那张孙悟空的面具就像当年看着死去的田雨一样看着死去的林浩,不过一个向外看,一个朝里看而已。2005 年 10 月 22 日下午 5 点 30 分,民风淳朴的宿州市北山镇木材厂废弃厂房中发现一具无名男尸。经宿州市公安局刑警队及法医科联合现场勘验,确认死者为非自然死亡。死亡时间约为 10 月 21 日下午 5 点左右;尸体被老鼠、野狗等野生动物啃食。刑警队队长田良及法医林舒在案发现场外发现可疑脚印,一直延伸至北山山顶推测为犯罪嫌疑人脚印,进一步计算后得犯罪嫌疑人体型瘦高,身高约在 178 厘米,体重约为 60 千克。「我总觉得这个数据和现场勘验的证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田良揉搓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法医科做的现场勘验不会有问题,」林舒说道,「你要是有什么怀疑,等尸检报告出来之后再提吧!」说完,林舒收拾好工具和便先行离开了,留下了不知所措的田良。「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田良不解地问道。「队长,林老师这么个对工作一丝不苟,从来不允许自己出错的人,肯定不能这样当面说法医科的现场勘验有问题啊!」刑警小张拍了拍田良的后背说道。「我也没说证据有问题啊!」田良连连喊冤。「但是刚才你说的话在我们听来就是这个意思。」小张说完,一旁的几位刑警同事也连连点头。「算了算了,先说案子,」田良说道,「小张、小李跟我走,去北山再看一遍脚印。」3三人来到北山,盯着地上清晰可见的脚印来回看,一直从山脚走到了山顶。小张和小李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田良跟着脚印一直走,直到脚印消失在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前。灌木丛看上去也是被踩踏过的,脚印在这里消失也说明犯罪嫌疑人是从这里下山的。「你们来看看这片灌木丛,」田良蹲在地上说道,「看没看出什么问题?」小张和小李左看右看了一分钟,小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林老师推犯罪嫌疑人的身高约为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二十斤,跟小张差不多。但这个灌木丛被踩过的地方有点儿过于完整了,只有几根小木枝子被踩下去。」「你是说林老师估计的身高体重有问题?」小张不可置信地问道,「林老师的师父可是法医界的泰斗级人物李好,作为李好泰斗最得意的门生,他们这一脉法医看脚印就能估计出犯罪嫌疑人的身高体重。我可没听说他们谁出过错。」田良皱了皱眉头,说:「我们都很尊重林老师,但我们不能犯经验主义的错误。你不是跟林老师估计出来的犯罪嫌疑人身高体重基本一致吗?现场取证环节结束了,你从山脚下走上来一遍,再从这个地方顺着灌木丛往山下走。试试看。」小张和小李对视一眼,连忙下山,开始从山脚下往山顶走,走到山顶后脚踩过灌木丛继续往下走去。「可以了,可以了,你先站在那儿不要动。」小李说道。「你看小张走过的地方,灌木丛被踩得狠一些,木枝折断地也更多一些。」田良分析道,「犯罪嫌疑人既然留下了脚印,说明这个人并不是个什么小心谨慎的人,按照这个方向来说,灌木丛被破坏得应该比被小张走过的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剩下的话也不用田良再说了,小张和小李都明白田良的意思,这次,应该是林舒出现错误了。「不可能。」众人回到队里之后,田良特意去找了林舒,然而林舒在听到田良的分析之后,只给了这三个字。「林老师,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田良连忙安抚道,「你看,这是我和小张、小李在实地实验之后拍的对比图。」接过田良手里的照片,林舒仔细端详起来,又结合现场勘验的照片仔细分辨,摇了摇头,疑惑道:「不应该啊!难不成犯罪嫌疑人会轻功?」 4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舒一句话点醒了上一秒还在疑惑之中的田良:「林老师,你说如果这个人本来就体重很轻呢?」「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算错,法医学是一门精准科学。」林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我没说您算错,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在伪装身高体重?」田良反问道。「这……」听了田良的话,林舒又仔细把证据照片全部看了一遍,摘下眼镜,一边用眼镜布擦拭着有些磨损的镜片一边说道,「理论上是存在这种可能的,比如犯罪嫌疑人穿了跟实际脚掌大小不一样的鞋,再比如犯罪嫌疑人身上有负重。如果是这样的话,脚印本身会中间低四周高,不像正常人的脚印,就没办法推断出犯罪嫌疑人的准确身高体重了。」田良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还是林舒先打破了尴尬:「这次是我的问题,不会再有下次了。」田良微笑地看着林舒,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行,那林老师先忙着,我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过来。」说完,田良便向着法医科办公室门外走去,走出门之前,又被林舒叫住了。「小田,」林舒说道,「如果真的像你想的那样,这次的犯罪嫌疑人肯定是非常棘手啊!」田良明白,这是一向「生人勿进」的林老师在主动示好,于是,连忙说:「没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罪嫌疑人总会露出马脚的。」5 小时后,尸检报告被交到了田良手上。尸检表明,死者为男性,33…

41. 自救

自救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我看见从小将我养大的姐夫杀人了。他用领带勒死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撕碎她的衣服,用砍刀把尸体剁成碎块。此刻,我藏在他对面楼的阳台上,看着他把碎块用保鲜膜包好,依次放进冰箱的冷冻室。昏黄的灯光下,姐夫犹如地狱里的恶魔,高大的身影好像笼罩着猩红的血雾。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撞翻了旁边的花草架,一根铁棍戳到我的后背,让我下意识发出惨叫。姐夫猛地转过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直勾勾盯着我藏身的阳台。幸好天刚刚擦黑,纵然有灯光,他也只能看清位置。他迅速关上冰箱,直接冲出厨房。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01 高中同学林婉出国旅游,我不想受姐姐和姐夫的管束,就借口去隔壁市看朋友,想躲在林婉家住几天,刚好这几天姐姐也出差。林婉爸妈给她新租的房子,就在姐夫家的对面。姐夫家住在 6 楼,林婉住在 8 楼,站在林婉主卧的阳台上,可以清楚看见姐夫和姐姐的卧室、以及他们的洗手间和厨房。这是个旧小区,没有电梯,如果我现在逃出去,很可能跟姐夫迎面撞上。如果我躲在屋里不出去,姐夫只需要去物业问一下,就能知道这是林婉租的房子。我不能连累林婉。慌乱之下,我躲在楼顶匿名报了警。但我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说姐夫杀了人,只是说姐夫家有人中毒晕倒在厨房,请求他们赶紧去救人。0215 分钟后,我看见警车和救护车开进小区,直奔姐夫家楼下。等警察和医生们上了楼,我才装作忘记拿东西也回了家。只是一想到每天进出的厨房已经变成了凶案现场,我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钥匙几次都对不准锁眼,最后门从里面打开了。我的心脏猛地加快,诧异的抬头望去。开门的人,竟然是姐夫。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警察,两人正微笑着交谈,120 的医生和护士站在客厅中间,脸色不太好。场面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不是警察突然上门发现凶案现场的样子。我有点懵,愣在门边,竟然忘记进去。「你不是中午就出发去隔壁市看望朋友,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姐夫隽秀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低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漆黑如墨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疑惑。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极富磁性,像是金石碰撞时发出的悦耳声响,扣人心弦。不愧是教音乐的老师。看着这张让我从小无比依恋和崇拜的脸,心底顿时升起浓浓的恐惧。我从小父母早亡,姐姐比我大 15 岁,是姐姐跟姐夫将我养大,供我读书,给了我一个家。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这个英俊温柔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犯。「想等朋友一起,就把车票改签了,刚准备去车站,才发现忘记拿东西。」我咬紧牙关,压下心里的惊恐和慌乱,勉强稳着声音开口回答。姐夫叹口气,带着些许宠溺的语气说:「你呀,总是丢三落四的,赶紧去找找,一会我送你去车站。」我点了点头,乖巧的进门,直奔我的房间。刚关上门,我就瘫倒在地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湿透。我发现事情不对劲。03从我看见姐夫杀人碎尸后报警,到警察上门,中间不过隔了 15 分钟,这期间我一直在对面楼顶盯着家里的厨房。但我没有看见姐夫清理厨房和冰箱。按理说,我声称有人在厨房中毒,警察和医生上门后,就算发现没有人中毒,也会检查下厨房里的食物,以确保万无一失。难道,警察和医生被姐夫的花言巧语骗欺,并没有检查厨房?那地上的血迹呢?一个完整的人被砍成碎块,难道一丝血腥味也没有留下?左思右想,我怎么都想不通。昏暗的房间里,我怔怔回想着那个女孩的遇害过程,瑟瑟发抖。同时,我又有些庆幸。幸好我是匿名报的警,而且没有提到杀人碎尸,否则警察上了门,非但一无所获,说不定还会暴露我自己。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进门时,没有对警察和医生的到来产生任何疑问,这岂不是就是在告诉姐夫,我知道他们会出现?想到姐夫刚才看我的眼神,心底咯噔一跳。愣了两秒钟,我迅速起身,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身份证拿在手里,随后打开房门走出去。警察还站在门口跟姐夫交谈。我尽可能自然地走进客厅,伸头看了眼警察,边倒水喝,边随口问姐夫:「我们家出什么事了吗?」姐夫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警察开口解释:「有人匿名报警,声称 602 的业主在厨房中毒倒地,急需救治。」我做出一脸的吃惊,担忧地看向姐夫:「你身体不舒服吗?」「我没事,是有人恶作剧的。」姐夫温柔地冲我笑笑,他永远都是这样端方有礼,从来都不会发脾气。「报警的人有毛病吧?」我只能佯装生气的撇嘴,心说幸好我是利用网络拨号,否则恐怕就要露馅。警察的脸上也很无奈,「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按规定接到报警,不管真假,我们都会当作真的来处理。」「我理解。」姐夫善解人意的微笑,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他明亮如星的眼睛望着我,顿时让我生出一种裸奔的错觉,好像在他面前我无所遁形。好在他只是看了几秒就移开视线,随后对警察说:「我记得报假警是犯法的,如果你们有空,还是应该查查这个人,否则指不定还有下次。」警察一口应下来。我紧张得直冒汗,猛地喝光杯子里的水,然后拿着空杯走进厨房。这里是凶案现场,我不信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04厨房的灶头上放着一个高压锅,里面炖着猪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地面上雪白如纸,一点污迹也没有。我打开冰箱,冷冻室堆满排骨和鸡,我姐姐喜欢吃焖排骨,但我喜欢吃烤鸡。没有碎尸块,也没有血迹。我惊愕地站在厨房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姐夫勒死那个女孩,到碎尸分装,我目睹了整个凶案过程。被发现后,我当即跑出屋子,直奔楼顶报警,这中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相信,姐夫在短短一分钟内,绝不可能做到完美的清理现场。那么,碎尸块去了哪儿?我蹲在地上,拼命用鼻子去嗅。 从小我的嗅觉就很敏锐,我不相信一点血腥味也没有。嗅到冰箱下面的时候,我终于有了发现。在厨柜的死角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肉,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肉还是软的。我用纸巾小心翼翼把碎肉包起来塞进小包。光凭这块碎肉,是没有办法指控姐夫杀人碎尸的。他敢让警察进门,还站在门口交谈这么久,大概是笃定警察不会有任何发现。如果此时跑出去揭发他,我想象不到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冒险,因为现在想想,姐夫杀人碎尸的手法娴熟,像是经验丰富。他是个惯犯。05「你愣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夫站在厨房门口,目不转晴地盯着我。我佯装着肚子饿,从高压锅里拈了块猪蹄塞进嘴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撒娇:「姐夫,我有点饿了,又不好出门打扰你们说话。」姐夫的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最终笑了,他从消毒柜里摸出碗筷,准备给我挟点猪蹄。可惜此时不是吃肉的时候,因为我不想变成冰箱里的肉。于是,我拒绝了姐夫,转身走出厨房。医生和护士已经离开,但那个年轻的小警察竟然还在,他站在客厅到顶的壁柜前,仰头看着柜子里的各种奖杯和荣誉证书。这些全是属于姐夫的。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侧头望着我,眼神略显怪异。这让我心里不停打鼓。一般出警完毕,警察不是应该马上就离开吗?难道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我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止不住地在心底祈祷:求你一定要发现,求你一定要发现。那一瞬间,我甚至在犹豫要不要给这个警察一点暗示。也许是我的眼神太热切,这个警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停地摸着鼻子,眼神躲闪,压根不敢再看我。「乐乐,忘记给你介绍,这是我表弟谭靖。」姐夫走出来介绍。表弟?我仿佛被雷击般呆住,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了下去,看着他身上的警服,我浑身冷汗。姐夫的表弟竟然是警察,而他自己却是个杀人犯。06谭靖是姐夫小姨的儿子,今年才 25 岁,刚从公安大学毕业,在我们这片辖区当片警。谭靖似乎对我不陌生,点头冲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干净爽朗,让人心生好感。尤其是他身上的警服,让我莫名感受到了安全感。可惜,他是姐夫的表弟。「听说你要带学生去上海参加第六届歌手大赛,网上吵得沸沸扬扬,我看这些女粉丝多是冲着你去的,都把你炒上了热搜。」谭靖看着姐夫,唇边带着几丝戏谑,看得出来他跟姐夫的关系很好。姐夫白了他一眼,几分无奈:「那些小女孩不懂事,无非就是图个热闹,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热闹?」「没办法,你去年翻唱的那几首歌太火,我们所的女民警全部拿来设置成了来电铃声,我又没办法堵住耳朵。」谭靖笑嘻嘻嘻地打趣。姐夫出身良好,父母从事运输和地产行业,身家过亿,他本人也很出色,曾是某市的中考和高考状元,喜欢唱歌,毕业于国内知名的音乐学院。微博上有很多他的粉丝,大家都崇拜地叫他清神,他经常带着学生出现在各种舞台上,俊朗帅气的颜值让他格外耀眼,向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我站在旁边,出神地望着姐夫,我想不通,像他这般出类拔萃的人,为什么要去杀人?寒暄完毕,谭靖提出要回派出所。我心里微动,连忙提出来想蹭他的车,姐夫大概也急于把我支走,于是叮嘱谭靖把我捎出去,帮我打个车去火车站。坐上警车后,我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姐姐是个公益组织的负责人,三天前带队去了边远山区,山里的信号差,断断续续的,我只听见她还有半个月才能回家。我必须在半个月内,让姐夫绳之以法,以免他将毒手落在我姐姐身上。谭靖将我带到派出所门口,替我打了辆车。临走前,我主动提出添加他的微信,表示等我回来请他吃饭。他安静地看着我,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我总觉得谭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好像对我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熟稔。但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奇怪。 如果他是姐夫的表弟,为什么我对他毫无印象?想到姐夫,我心底又浮起浓浓的恐惧和悔恨。07我坐出租车直接去了市公安局。门卫直接把我拦下,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进去。我只得从小包里摸出那块碎肉,对门卫说:「我想知道这块肉是不是人肉组织?」门卫的脸色刹时就变了。很快,我被带进市局,见到了刑侦一队的大队长郭蒿,他很年轻,看上去不超过 30 岁。碎肉被送去法医科检验。 郭队长随手指了一个警察去核实我的身份信息,他则跟另一个女警察陪我坐在接待室,询问这块碎肉的来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刚刚高中毕业,还有一个月就要进入大学。面对一桩突如其来的凶杀案,凶手还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姐夫,我只有寻求警察帮助这一个选项。于是,我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郭队长神情凝重,当他听到派出所的民警上门时,现场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我知道,他也不相信短短 15 分钟内,姐夫能把现场清理完毕,更不相信民警会如此大意。因为谭靖是姐夫的表弟,他没有马上打电话去派出所向谭靖了解情况,只是等着法医科的检验结果。这期间,我被要求反反复复讲述跟姐夫相处的点滴。今天临出门前,姐夫还给我塞了 2000 块钱,让我多玩几天,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跟姐姐没有孩子,在他眼里,我就等于是他的孩子。其实,姐夫对我是很好的,姐姐出生时家里很穷,出生后就被送给别人抚养。我小时候没有见过姐姐,直到 6 岁时家里失了火,父母双双葬身火海,姐姐才被迫接过我的监护权。那时,她刚刚 21…

42. 到不了的车站

到不了的车站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我被困在幽灵地铁,却在逃出生天的前一刻收到神秘警告:不要下车!1地铁里太吵了。我被女人凄惨的求救声吵醒。头有点痛,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二十多岁,黄头发,很时尚。黑色西装上衣配黑色短裙,下面穿一双高度到小腿肚的小皮靴。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用力拽她,她抱紧扶手不松手,叫的像杀猪。男人把她的上衣扯坏了,隐约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衣。旁边的人早已远远散开,生怕争执波及到自己。我在心里默念「少管闲事多放屁」。低头开始刷手机。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弹窗,没看清内容,手指肌肉记忆已经把消息划了上去。广播恰好响起:「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跃阳门到了,车门即将打开,请不要倚靠车门……」「跃阳门?」我蹭的一下弹了起来。坐过站了!我应该在跃阳门的上一站,也就是大庆沿下车!2我赶紧冲出车门。还好只坐过了一站,只要去对面坐回来就好了。好安静啊,我没来过这一站,身边没有人等车。嘿嘿,太好了,这次铁定有座。我刚在车厢门前站定,就听见远处传来列车的呼啸声。真好,车这么快就来了。这是一辆空车,空调开的很大。可能是只有我一人的原因,冷风像是春蚕的丝一样把我层层围住。冷飕飕的,我嘟囔着拽了拽衬衣,挪到边上靠着栏杆,困意卷袭而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广播惊醒:「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明园站到了……」「卧槽,又坐过了?」我腾地一下起身。不是吧?!我回忆着刚才语音播报的内容。我不敢相信自己又坐过了,但是确实一点也没听到大庆沿的到站播报啊。我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一站。3我赶紧下车,又来到对面列车等候线处。绝了,坐过站两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睡着了。我攥紧手机。很快,列车到站,我上车。车上人不多,我没仔细看,就随意找到一个三连空的位置,坐到中间谁也不挨着。我正刷着手机,突然听到『吧嗒』一声,紧跟着就是一阵训斥声。「你有病吧干嘛摸我,发情去找狗!」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二十多岁,黄头发,很时尚。黑色西装上衣配黑色短裙,下面穿一双高度到小腿肚的小皮靴。好熟悉的穿搭。坐她旁边的男人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删了她一巴掌:「污蔑谁呢!」我无心去看别人家的事,撇了一眼就迅速低头看向手机。没一会儿,又听见女人尖锐的嗓音响起。「救命啊!打人了!撕衣服了!」「闭嘴!你踏马闭嘴!闭嘴!」旁边的人生怕争执波及到自己,连忙散开了。「啪!」一杆遮阳伞滚到我脚下。也不知道那女的还手没。如果还手了,那这件事会被判定为互殴把?我盯着遮阳伞正想要不要捡起来,突然播报声响起:「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跃阳门到了,车门即……」什么情况?又坐过站了?我没睡啊!大庆沿站哪去了?4顾不上什么遮阳伞,我拿起手机弹跳起来,没空理会手机上刚刚出现的弹窗消息。我大步迈到车门前,车还没停稳,但是透过车门玻璃,我能看见外面的环境。好熟悉……这不是我刚到的那站吗?刚才中间车没停啊!怎么回事?只听说过鬼打墙,这鬼还能进地铁里不成?太费解了,我闭眼又睁眼,定睛看了又看。没错!我真的回去了!我使劲的挠了挠头:这到底是怎么了?车门打开,我脚步犹豫的下车。列车在我身后呼啸离去,我一人站在候车区中间,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四周安静得让我心里发毛。我控制着自己不往牛鬼蛇神上面想。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对面返程的车来了。我……还上车吗?犹豫了几秒后我拿定主意,憋着一口气。上!我就不信了,这一次我要一直盯着车门,我就看看,这车,到站到底停不停!5我恶狠狠的走进车厢,表情狰狞。车上还是没有人,我没有坐下,也没有玩手机,像个斗鸡似的站在门前。我死死盯住门顶上的路线图。小红点在跃阳门站标上闪烁着,随着列车开动,红光一跳一跳的。怎么还不到?盯的我眼睛干涩有点疼,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手肘也有点酸痛。当语音播报声响起时,小红点在明园站标上亮起,我不禁瞳孔放大,感觉耳边环绕的提醒声不再优雅亲和,更像是礼貌的冰冷的嘲笑声。「这、这、这,这不可能!」我激动地结巴起来,列车怎么会不停呢?我亲眼看见红点隔过了中间的站名。车门缓缓开启,像是张开的大嘴巴,边缘闪烁着银光,好像在等着我走出车门,走进它的口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对面的车进站了,我模糊看见,对面的车里有人,正朝我周边空荡的车厢看。我来回搓了搓了手臂,安抚下刚才立起来的汗毛。这太诡异了,还是去人多的地方比较好。6我第三次从明园驶向大庆沿。上车之后,我在车门旁边站定,死死盯着门上的路线图。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我身边,在我身旁站定,也对着门。他穿着红色的夹克,头上是翻边黑帽,戴着口罩看不到脸。我把目光收回在路线图上。「往里面站站,别离门太近。」沉闷的嗓音响起,我被轻拽的后退了一些。他侧身拉我,我看见他另一只胳膊上的袖套,带着列车标识。是列车安全员。想到刚才发生的诡异的事情,我正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他已经收回手,往侧面走了一步,靠着墙边低垂着眼睛。总感觉他不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还是算了。我再试试吧。列车速度越来越快,我又站在边上,头上的出风口和车厢的连接处,咔咔嚓嚓和呼呼的声音掺杂着,像被放大的噪音一样,堵住了我的耳朵。我听不见车厢里其他的声音,只是隐约听见口袋中叮的一声。风好大啊……我一手摁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手扶着墙,闪动的小红点在我眼睛里跳跃着。当红色像是交接棒一样,灭掉再越过中间站,传给第三棒时,我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直了。「没停!真的没停!」我拔高的声音引的列车员侧目。我赶紧问他:「刚才是不是少一站?你也看见了对吧?」我太激动了,手中的力气随着问话增大。他用了些力气将胳膊从我手中挣开,眼神中透着不解和警惕:「这位乘客,请你冷静一些。」「不是,我没别的意思,你看。」我赶紧退后一些,伸手在路线上比划着:「刚才我上车的时候,你还拉我了一下,你有印象吧,我上车的时候在明园站,现在车停在了这。」我指着跃阳门站。「中间中间的,中间的大庆沿呢?!为什么没停车啊!」我使劲的敲着中间的站名,我给他解释,我也需要一个解释:「我要在这一站下车!我要在大庆沿下车!」我的声音愈来愈响。他是工作人员,他有义务对我负责。他先是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随后安抚道:「不要影响其他人,我们可以先下车。」……他不相信我。他觉得我是精神病。7为什么?刚刚车明明略过了大庆沿。我只是想在大庆沿下车!他握着呼叫机的手越来越紧,同时示意我跟他一起下车。我怒视着他,沉默的抵抗。他拿出了警棍,双眸严肃,警棍轻敲着车壁。就在此时,车厢里忽然一阵骚动。随后,女人的惊叫响彻云霄。「放手!放手!」是那个穿短裙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没了,男人拽着他的头发,将她从我和安全员中间拽出了车厢。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我对安全员说:「我没有喝酒,神志也很清醒,我只是想问为什么在大庆沿站不停车?」我俩下了车,为了避免他把我直接押走,我还是要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没有这一站,我们列车的路线没有任何问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终于愿意跟我交谈,而不是僵着脸盯着我。可他说的话根本说服不了我,他话音未落,我继续发问:「那为什么你们上面要有写这一站?有就要停啊!」「你从明园站上的车,我看见你了,现在我们从跃阳门下车,你一共乘坐 1 站。我这样说,你是否明白?」他一字一字的回复。不论怎么解释,我得到的都是这个回答。一番争论,我已经口干舌燥,他还是抵死没有变动。我靠着墙蹲在地上,抱住头,我想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如果我现在坐回去,是不是还是这一站?我不想在这里再来一次了。或许……我可以出去!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立马站起来,可能起的太猛,脑袋嗡的一声,耳鸣声中我听到他说:「你可能记错了,你再想一下吧。」8我缓了一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列车员已经不见踪影。不管他,我看着前方的电梯,只要上去,出去,就好了。我到扶梯前,等不及电梯缓慢运行直接小跑上去,跟着地标的提,当走到尽头,是下去的楼梯。不作他想,快步的走下楼梯。这……我愣在原地……在我面前的不是出站口,甚至没有检票区和服务台。见了鬼了!这是等候区,地面两侧的黄色安全线,黑压压的隧道提醒我又回到了原地。不是的,不可能,怎么又回来了呢?!我从最后一节楼梯下来,不断地来回看两侧的隧道,就是列车隧道,没了。是我走错了吗?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快速的往前跑,跑向另一头。无路可走了!我弯着腰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低头大口的喘气,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滴。面前是电梯,刚才上行的电梯。我不死心,又一个来回之后,我瘫坐在楼梯上,上衣像是水洗过似的。我被困在了车站里!9这时,口袋里的手突然机震动了一下,对呀!我可以报警!我可以求助!划掉屏幕上的弹窗,我拨出了 110……一阵嘟声过后,手机里传来犹如救世之音的询问。我欣喜若狂,忙不迭的回应:「您好,我被困在地铁站了,我在跃阳门站,我出不……」高涨的情绪随着我没说完的话都落进了肚子里,周遭的环境又变的安静下来,我的手莫名变得无力,带着手机垂了下来。只剩手机里还一直重复着:「您好,这里是 110 报警服务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您好,这里是 110 报警服务台,请问……」只要我还想着我没说完的话,我的手就无法举起来!怎么会这样?我对着手机大吼:「能听到吗?我被困在地铁站了!我出不去!」回答我的,是一直重复的同一句话。「您好,这里是 110 报警服务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我挂断,重拨,挂断,重拨。没有用!对方还是只能重复同一句话!我又连忙拨打别的电话,有救助电话,有朋友电话,无一例外,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被设定了程序,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接通后的第一句。我听见有两趟列车过去了,我还躺在原地。有没有可能是做梦?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如果是绑架之类的犯罪事件,不可能只是让我在这。可能需要某种契机,需要找到一些线索?汗湿过后,衣服慢慢的干了一些,我贴着冰凉的地板开始回想身边的细节。「啊烦!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啊!」我懊恼的敲了敲脑袋。但如果需要闯关或者任务的话,也要去人多的地方吧?在这躺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我起身往列车边走去,等下趟车来了,上车去看看,注意观察,一会把线索记到手机上。10车来了,车上没有人。我在手机上记下:回程的车上总是空无一人。下车,径直走到对面。这是第四次,我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一站。不知道之前坐的几号车厢,我随便站在最近的门前等着。上车之后,我记下:有 7 个乘客,五组人。一,抱着孩子的女人,女人在玩手机,孩子在怀里睡着。二,女人隔开一位有一个老年人,正在打瞌睡。三,玩手机的青年男人。四,车厢的另一个门,角落里坐着一个农民工,有空的位置,他却要坐着地上,抱着膝盖低着头。五,穿黑色西装和短裙的年轻女人,旁边是扭打她的那个男人。但此刻他们都规规矩矩的坐着,女人的衣服也好好的穿在身上,似乎彼此之间没有爆发任何矛盾。我正抱着手机发呆,突然听见有孩子奶声奶气的问:「妈妈,我的亮晶晶糖呢?」妈妈正要拿糖,忽然被一声怒斥惊得把糖罐子滚到了地上。「你有病吧干嘛摸我,发情去找狗!」坐她旁边的男人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删了她一巴掌:「污蔑谁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演在我眼前。周围的人怕被波及,都散开了。只有我愣在原地。「糖……糖……」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叫着。糖罐子滚到了一个老奶奶脚下。老奶奶慢慢的将手包放到座位上,蹲下为女孩捡糖果,手机从包里划掉到地上。女人和男人还在扭打,但大家对此置若罔闻。奶奶捡起手机,按了按,没亮。她问小女孩儿的妈妈:「姑娘你给看看,这咋不亮了?摔一下应该也没事吧。」「你手机摔了又不是我给你摔得,谁让你帮忙了?」「姑娘,没事没事,我也没想让你赔,我自己不小心不小心,不赖别人的。」奶奶将手机揣回手包里,使劲的往里面放了放。女人开始训斥孩子,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奶奶从包里掏出一颗果冻,问孩子。「孩子,我这还有果冻,别哭了孩子。」小女孩看着奶奶,片刻后伸手,稚嫩的小手刚刚接触到奶奶,还没拿稳果冻,女人便一巴掌拍了过来,打在了女孩的手背上。「别人给你你就要啊,给你毒药你也要是吗?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果冻咕噜咕噜的往前滚,撞上了一杆遮阳伞。短裙女人和西装男人不知何时扭打在了一起。我顺着遮阳伞的位置抬眼看。那里,是我的座位,现在没有人。如果我坐在那,遮阳伞就会停在我脚边。这个车站是重复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重复的……我的心里翻腾着无数的念头,喉咙发紧,嗓子里仿佛着了火,但是身上却又散发着冷意,仿佛置身冰窖。熟悉的播报声响起,我看着缓缓开启的车门,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在等着我验证。我迈开沉重的双腿,走下车,看着不远处对面的列车。我想,不用返程了。11身后的列车呼啸而过,我转过身,等车。这些人里一定有什么需要我去找的,不然为什么总是这几人?当列车驶来,我第五次走了进去。没错,和猜想的一样,还是这几人。和之前一样,年轻男女重复争执,我坐回了最初的位置。眼看着她们争吵,喧哗,到站,我看了一眼脚边的阳伞,下了车。第六次。也许是需要解决车里的事情?帮助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就想随便做点什么。所以我站在年轻女人身边,当男人伸手的时候,我咳了一声。男人抬头瞪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年轻女人茫然的看着我。我没有回话,只是面色僵硬的苦笑了一下。我退回一边,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变化……小女孩的糖要掉了,我提前接住了它。她朝我扬起毛茸茸的脑袋,奶声奶气的说谢谢。真可爱,唇角还有小梨涡。奶奶睡醒了,戴上眼镜拿出手机,我想,她的手机还会掉吗?我换了位置,站在奶奶身边。「啪!」是手机摔在地面的声音。奶奶的手机并没有掉,是对面。「你干什么!有病啊!」愤怒生气的声音,我看向对面,看位置是那个短裙女人,但声音却是男性的。坐在边上的农民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拿起短裙女人的手机摔到了地上。短裙女人一动不动的坐着,手里依然拿着手机。她的身上忽然凭空穿出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男人伸手推搡着农民工,嘴里叫骂着。农民工一言不发的回到原来的角落坐下,我以为男人会追上去打他,没想到他只是捡起手机,骂骂咧咧的坐了回去,一边检查手机一边嘟囔着什么。他的身体穿过短裙女人,完全重叠在一起,然后消失不见了!我两忙把这件事记录在手机上:一,母女无恙二,短裙女人和眼镜男人中,至少一个不是人三,手机……门上路标的小红点亮起,我突然想,如果不下车,我一直在车上,车会开去哪里呢?12门开了,我没有动,我发现整个车厢的人都没动,没人要下车。我看着窗外,黑乎乎的隧道,前方好像有亮光?还不等我看清楚,列车离光线越来越近,强烈的光使我无法睁开眼睛,头也开始剧烈的痛起来。身上像被光线灼伤一般,火热的疼身体像是要裂开一样,我不禁呼出声来。可除了我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听到身边有人出声。等我在睁开眼睛,还在列车里,想起刚才的痛感,我检查了一遍自己没有任何伤口。我抬头看,小红点在明园站跳跃着。他妈的!我忍不住咬着后槽牙骂出声来,又来!第七次了。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次,但是刚才的想法明显行不通,不能一直坐车,太他妈疼了!或许是我刚才一意孤行的缘故,虽然没有伤口,但总觉得四肢越来越重。这一次我还在短裙女人身边站着,等男人伸手,我就咳嗽。然后我等女孩睡醒,帮她接住糖罐子。我麻木的走到奶奶身边,她戴上眼镜开始看手机。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变动,就像是闯关游戏一样,我想,应该推动下一个剧情了。我将余光转向农民工,他和这个短裙女人绝对有问题,我时不时的扫视着对面的短裙女人。她的位置上的确有两个人,当他们重合的时候,我只能看到短裙女人,但当眼镜男人抬头时,我能看见他的无框眼镜。眼镜男人的视线一直似有似无的看着对面的母女。农民工一直垂着眼睑,他偶尔会快速抬头,也在看那对母女,但是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顺着他的角度,我预估着他应该是在看小女孩儿的脚下。脚下有什么呢?一个口香糖纸,团成一小团,就在小女孩的鞋边。我还在想的时候,农民工突然起身,和之前一样,摔手机。眼镜男人也和之前一样,没有过多追究。手机落地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文字,好像是在看直播?男人捡起手机,我看见屏幕里闪过的一抹浅蓝色。是什么?没看清楚。但好像有点印象……年轻妈妈好像被农民工的举动吓到,把小孩子抱得更紧了一点,随意地对着坐回角落的农民工投以鄙夷的眼神。随着年轻妈妈的抬腿,浅蓝色的裙摆跟着摆动。我猛然想起来,刚才眼镜男人的手机屏幕中闪过的那一抹浅蓝色。是裙子!那口香糖里应该是微摄像!他在直播!也许,这个就是我的变数!我直接走到年轻妈妈面前,在疑惑的眼神里捡起口香糖,轻捏,糖纸里面是硬的。我回到眼镜男人的面前,无声的看着他。他抬头平静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放进口袋,扭头装睡。因为和短裙女人的身体重合,他们看上去像一个有两只脑袋的双性人。我故意让手机掉在他们脚下,然后弯腰去捡。手机穿过了短裙女人的靴子,但我能碰到她的鞋。怎么会这样?我将口香糖包裹的摄像头扔在地上,狠狠的碾过几次后,回到位置上坐下。13列车到站,下车,我继续在手机上记录:一,可以推进剧情,但不是关键。二,列车安全员去了哪?除了那一次,后来再没出现过。三,为什么继续往下开会有晕眩和疼痛,那片白光是什么?四,短裙女人和眼镜男人是什么东西?带着种种疑问,列车再再次停在眼前。第八次。上车后,我用身体紧贴着车门,尝试着用手指去扣车门的缝隙。车厢链接处的地面像是一个横着的弹簧,我用脚往接口处踩去。后背突然的拉力,我知道他来了。我整个人往后栽去,又被有力地一双手扶住。「小心点,站稳了。」那道沉闷的声音。没错,当乘客做一些不适宜的事情时,列车安全员就会出现。而这列车,应该只有我称得上是「乘客」吧。我朝他礼貌的笑笑,退回到母女的位置。装作不经意一脚踢开妈妈裙下的口香糖,冲玩手机的眼镜男人笑笑,随着他收起手机装睡的动作,我后退一步伸手接住糖罐子,递给小姑娘,这么熟了,摸一把头不算过分吧。收到一声「谢谢」,我在女孩妈妈敌意的眼神中收回手,朝地铁安全员走去。在他身边站定,我听见他的呼叫机响了三声。从没有过的剧情,我知道自己判断的是对的,我极力掩住内心的欣喜,朝他悄悄走近。地铁安全员按了一下耳机,接通呼叫机。数秒后他一向冷静严肃的眼神,在连接到呼叫机之后宛如崩裂。他听到了什么?14我迫切的想听到耳机里面的内容,直接拉住他的手臂上前凑去,他竟然没有将我推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手拔掉耳机,迅速的回头看门上的路线进度,用手急切的敲打着手表。我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睛里是着急、迷茫和绝望,他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到底怎么了?熟悉的语音播报声响起,我看着耳机连着线在他小腿处晃着,里面好像有声音,我赶紧蹲下拿起举到耳边。我拿起耳机那刻,车门打开。地铁安全员回头对车厢里大喊:下车!快下车!他上前去拽那位奶奶,耳机从我手里滑走,我只听见里面微弱的尾音,那么远那么近,砰!砰!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心脏。「注意!注意!列车上有炸弹,总控室无法控制列车,请立即疏散乘客,请立即疏……」我呆坐在地上,这里怎么会有炸弹!他上手去拽那些乘客,可是他们都不动。「走啊!下车啊!」地铁安全员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他嘶吼着,他拼命的去拽。那个农民工还在角落坐着,小女孩儿还在吃糖,她们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都对地铁安全员的举动视若无堵。我要不要下车?我就在门口,呆坐在地上。这一刻我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反正总会重复,我没有勇气能走出循环,不如死掉吧?说不定就能结束呢?15「下车啊!」他回头对我大吼,我看着他的眼泪流进口罩里,瞪着我的双眼里布满血丝。我仿佛被他指令着,如同木偶似的迈出那一步。一步,我就站在了车外。站在那,我想,我好像每次下车都没有回过头。我扭过头。我的动作像是按到了什么播放键,车里的乘客突然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哭喊着,惨叫着,扑在玻璃上,他们不停的拍打着窗户……她们对着我,面目狰狞,我看到火光燃气,听见炸裂声……可是,门开着的啊!我刚才出来了啊!她们为什么出不来?车门伴随着语音声缓缓关闭,语音里还在提醒乘客上下车注意事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列车驶远,最后我只看见肢体残骸飞溅到玻璃上,那好像是一只小手。我还能听见她对我说谢谢吗?16我觉得我站了很久,但实际上每趟列车中隔的时间都一样。列车照旧朝我驶来,越来越近,风带动我的头发,我感觉到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面泪痕。列车停稳,车门打开,我抬起一只脚却迟迟没有勇气走进去,他们明明在我面前死去,但又活生生的在里面坐着。车门关闭的时候,我看见妈妈正在轻拍着睡着的小女孩,我在她那张总是严厉呵斥的脸上看到了温柔似水的神情。我亲眼看着第九次的车开过去,我没有上车。过一会儿,女孩的糖就会掉,没有人给她捡,她又会哭。妈妈拍了一下,小手背就会立刻泛红一片,刚才那只残肢……得多痛啊!在火光中农民工使劲的拿着手机敲击窗户,那个偷拍的眼镜男人竟然会在面对火舌的时候,一把将奶奶拉向身后。车里的一切发生突然,列车明明短促急快的离开了我的视线,但是每一幕都像是在我脑中放映的电影一样,那么清晰,离我那么近。是不是找到炸弹,救出所有人,这一切就能结束?17列车来了,这是第十次。我面色苍白的走进去,此时的我已经心焦力竭,我感觉生体机能在流失,不知道我还有多少重来的机会。上车后,我端详着车内,乘客们都没有什么行李,夏季穿得单薄,炸弹应该不在人的身上。那就是在车上?我制止了男人,但没有接住糖罐,借着捡糖的由头趴在地上快速的看两边的座位,下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收起眼底的失望和挫败,将糖放到女孩的手中。她又甜甜的对我说:「谢谢。」我看向农民工,只有他一直在一个角落里,我怀疑他身后的位置,或者墙面会不会有什么?所以他才挡着?我朝他走进,等着他起身去摔掉手机,我借机拿开他的包裹,后面什么也没有。车即将到站,我想我应该找个帮手。18这一次上车感觉又虚弱了许多,站着,说话都费劲,我故技重施,地铁安全员来了。我问他:「如果车上有炸弹,应该怎么办?」我的直接吓到了他,他没有理会我。「她的糖要掉了。」在他奇怪的目光注视中,我走向小女孩,伸手便接住了糖。然后我看着农民工:「他会去抢东西。」我看着玩手机的眼镜男人接着说:「你猜手机莫名被摔,他为什么不追究?」下一幕如约重复的时候,地铁安全员终于正色看向我:「你是谁?」「告诉我,如果有炸弹,会大概率安置在哪?」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一般来说,有两种,一是人载炸弹,威力较大,带的炸药充足,带炸弹人也会死,一般也很难通过安检。」他咽了咽口水,清嗓又说:「二是定时炸弹,需要提前放置,炸药威力小会起到引炸的作用,一旦引炸成功,列车本身就会变成一个强大的炸弹,但是有个特点因为要定时,定时器设定之后,会有指针节点或者是由电路灯规律闪动作为节点。」「也就是说,炸弹会是威力小的定时炸弹,要么能听到要么能看到,总之能找到。」我语速极快的向他求证。「是这样没错,但是一般都很难,比如声音像是指针走动的声音一样大……」我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在和他深究下去,不顾他惊讶的眼神,我开始在车厢里摸索起来。可能是刚才我的两个预言让他受惊不小,他一直紧跟着我:「所以……车里有炸弹?」我没顾上回答他,因为车马上就要到站了,到时我只能下车。呼叫机响了三声,他按了一下耳机,接通呼叫机,我知道一会儿会怎么样,深吸了一口气。和上一次一样,地铁安全员不论怎么去呼喊,拉扯,车上的人都不动,他将我推下车,继续回头去拉那些人。我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因为我下车而苏醒疯狂求生的人们。这一次看的更加清楚,血腥,我努力辨别着爆炸声的源头,在列车载着一车鲜活的红离开时,我看见地铁安全员在拍打车门。他在说什么?19我赶紧跟着车跑起来,努力辨别他的口型,zhan?Hong?我看不清,车在几秒钟之内消失不见,我停下来,身体越来越疲惫,我平躺在地上,慢慢的轻轻地呼吸着。地铁安全员肯定是在告诉我炸弹的源头。在车上,就能亲眼看见从哪里炸开。我需要一直待在车上,直到炸弹炸开,然后重生,找出炸弹。我这虚弱的身躯,能受得住这一炸吗?车来了。20第十二次。我近乎是拖着身体走进来的,我没有力气再捡糖果,我需要留着力气做后面的事。短裙女人和年轻男人扭打起来。女孩的糖果了,妈妈和奶奶吵架。农民工依旧出手了,可是事情发生了不一样的转变。他的手从扭打中的两人身上穿过去,打落了短裙女人包里的手机。当农民工回到座位,奶奶在捣鼓手机,小女孩仍然在哭,她非要离开妈妈自己站在一边,就站在正在扭打的短裙女人身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嚎哭着。哭着哭着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到,她慢慢的蹲下身,捡起了口香糖纸包着的微型摄像球。年轻妈妈猛然醒悟,狠狠的瞪向留在座位上的眼镜男人。但最后也没有任何举动。短裙女人挣扎着,衣服被撕得粉碎,东西撒了一地。一个小熊娃娃从她的包里滚了出来。小女孩被娃娃吸引了注意,擦擦眼泪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她怀里的小熊刚好面对着我,我看见小熊眼睛里好像有点不一样。玩具熊的眼睛为什么有红光?21车到站了,随着语音播报声响起,小熊眼睛的光暗下,在我犹豫是否下车时,我看见熊眼里的红点一跳亮起来了!不好!炸弹!我驱使着最后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抢过小熊,从即将关闭的门缝的挤了出去。好险,还好!我站在车外拿着手里的玩具熊,列车慢慢开动,我用力的将小熊朝隧道的另一边扔去。小熊扔进隧道的同时,我听见一阵火花炸开的声音「彭!」我看着远去的列车,玻璃处有红色的液体流下,车越来越远我听到了列车炸开的声音。我快速的趴在隧道边,借着微弱的光,看见玩具熊在底下,完好无损!拿错了,这个不是炸弹!22但,我想我已经找到炸弹的位置了。炸弹从第一次坐车时就已经告诉了我,它的位置。而我却一遍遍的让人们重复死去,我将手附在心脏处,感受它微弱的跳动。一条人命是这么微弱的吗?我望向车的尽头。我静静的等,等列车再来。车来了。第十三次。这一次,不会再错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上车后,没有去坐,我站在门前,仰头看着路线图上的站名,明园站-大庆沿站-跃阳门站。列车正从明园站驶向跃阳门站,中间那一站从来不停。我拿出手机,狠狠的砸向显示屏!「彭!砰砰!彭!」一声又一声,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毕竟是被人打开过的地方。屏幕裂开,我用手将大块的碎片拿开,手掌被划开的伤口涓涓的流着血,和疼痛相比较而言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东西。一块手机大小,小型的长方形炸弹。密密麻麻的电子电路,有一根链接在站名周围。我没想错,当即将到下一站时,小红点调到跃阳门站时,定时炸弹就开始倒计时。先是影响车壁内里上端的线路,火花四溅,控制开关在门边,不再能工作开门关门,那只要等着倒计时后,炸弹炸开,这辆列车就会驶向地狱的大门。而我刚才看到的玩具熊,黢黑的眼珠上面反射的是炸弹的红点。找到炸弹了,怎么把它拿下来?「只要看着它就可以,把它的一切细节装进你的眼睛里,刻进你的记忆里,你就可以拆除它。」低压沉闷的嗓音在身边响起,他仍然穿着红色的衣服,戴着口罩慢慢走近,没有理会我难以置信的表情,用手将我的脑袋转向炸弹。「看所有的细节,屏幕,线路,频率,拨片位置。」我僵着身子,时间越来越少,我知道炸弹要炸开了,近距离炸弹的恐惧在蚕食我的心和勇气,手在颤动但没有松开,我应该相信他的吧?我小心的触碰着线路,耳边播报声响起,我知道时间到了。红点再次闪烁跳动,倒计时清零后一片白光炸开,像是曝光过高的像素将整个车厢笼罩。23……疼痛一点点聚实到我的身上,我努力的动弹四肢,费劲力气也只是轻微的动了动手指尖而已。这……是哪?我睁开眼皮,朦胧中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我旁边,我是躺着的,将目光聚焦到这人的脸上。她戴着口罩,眼眉很疲惫,眼睛里盛着的光像是斑斓的湖水,不似记忆里的那般娇俏。看我睁开眼,她勉强笑了:「老公,你终于醒了。」天很热,空调疲倦的轰鸣着。她穿了一身长衣长裤,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暗沉的布料中,像一个即将百年的老者。「楚警官,你终于醒了。」医生羡慕的笑道:「三天了,你女朋友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不结婚很难收场啊。」我无法回应他的羡慕。我的床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她牵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叔叔救了大家,叔叔是大英雄。」还好,他们都没事。「好了,你们先聊。稍后我来做例行检查。」医生故意为我和妻子留出独处的空间,带着其他人离开诊室。我不敢看女友的眼睛。「楚巷,我不怪你。」女友含泪摸了摸我缠满绷带的头。她很温柔,一直很温柔,和梦里与男人扭打的模样截然不同。不,那不是梦。逃避可耻。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我曾亲眼目睹女友在地铁里被人拽了出去。我无法原谅自己。24我叫楚巷,是一名卧底警察。半年前,为执行追踪任务,我登上了一列普通的地铁。乘车途中,一名男性向一位穿西装短裙的年轻女人伸出了罪恶的双手。那个年轻女人,是我女朋友。为了保证任务完成,我没有节外生枝,只能对两人的扭打视若无睹。我时刻都在盼望着,盼望人群中站出某一个人,制止男人的暴行。但是没有。我女朋友最终被揪着头发,拽出了地铁。她仰面朝天被拖出去时,我发现她在看我的脸。我想救她。但我不能。我在执行任务。她没有叫我,我也没有动。25任务很成功,但我却一直情绪低落。地铁里的一幕幕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是一个男人,却没有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子。我在汽车旅馆躲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我。「楚巷,我不怪你。」可我怪我自己。26几个月前,网警报告,有一批危险境外 ip 在通过网络诱导危险行为。很快,一名组织成员因偷窃化学药物被捕。队长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命令我再次卧底,就出幕后黑手。我将自己在网络上包装成不分明理、心思狭隘的化学学霸,每天在网上诅咒着比我家庭富裕的同学,梦想着报复他人。组织很快找到了我。通过层层考验,我终于接近了这个黑暗组织。由于入伙时间较短,我无法接触核心内容,但还是隐约听见公共场合、一举成名、炸药等等的词汇,我感觉事情不妙,立刻将情报传给上级。得知炸弹计划后,我立刻前往车厢,配合地铁人员将人群疏散,但是这时总控室发现有一列车厢的门控失灵,几名乘客被困。我当即明白,炸弹很有可能就在这节车厢。千钧一发之时,我配合其他人员砸破车窗,刚刚进入车厢内,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列车厢开始前进了起来……我开始查找炸弹的位置,如果是定时的,只要断开计时器的触发电路就可以。下一站到了,我已经找到了炸弹,列车缓缓停下,早已候着救援小组也紧跟而上。我拿着成功拆解下的炸弹,看着乘客们迅速地撤离,耳中突然听见『咔、咔』的声音。我恍然发现,炸弹内竟然设置了二次计时,而这一次!时间更短!来不及思考,我带着炸弹朝人群相反处跑去,在最后一刻将炸弹扔出。轰鸣声响起,我晕了过去。27案件很快侦破,犯罪分子被一网打尽。队长亲自带来了爆炸发生当天,地铁里的监控录像。我看见妻子进入了隔壁车厢。我抱着炸弹跑出地铁时,她锤着隔壁车厢的玻璃,试图随我而去。我曾经救了很多人,却没能救自己的妻子。这次,我终于救了所有人。(全文完)作者:被诅咒的猫备案号:YXX16yABK66hEpPO3MUrpnK​赞同​评论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为为武功盖世 等×